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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写第二章《六·六风潮》,因为很多材料需要核实,还要几天才能出来,让大家久等了。...是护路志愿者设立的一个论坛,生存不到一年就被封了。 下面是千度回眸网友于2009年7月8日发于该坛的一个帖子,因为论坛被封,没有写完。
小记:亲历6·6——一名“不明真相群众”的一天 作者:千度回眸
一 6月6日,正好是周六,这天对邵阳人来说,有些特别,只因它是邵阳民间组织“保卫沪昆高铁千人进京上访团”预定出发的日子。在倡议书里,虽然道明会遭遇强力阻拦,待我和安池赶到火车站时,还是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会是这么强力,整个火车广场,民警武警特警着装整齐,一字溜排开,场面之恢宏,气氛之肃杀,在邵阳这方寸之地,怕也是十年难遇之景象。倘若把广场内像我和安池这等闲散人员当成专政对象,完全是十对一的比例嘛。
后来听闻,当局派了一千警力,还有若干挂着“劝返”牌子的政府人员,甚至包括奋斗在革命第一线的居委会筒子们,这阵势基本应证了我目测之准确,也足以显示政府严阵以待的决心。
我压低声音怯怯地问安池:“如果他们问我俩,是干什么的,怎么说?总不能说是来看热闹的吧。”
安池看似蛮不在乎地回答我:“就说是来接人的呗。”
我又问:“那如果问是接哪趟车的,你怎么说?”
安池一时语塞。
我惴惴不安地不停向安池敲边鼓:“要不我俩买张票吧。就算查起来,也好应对啊。”
她思索了下,同意了。
走到售票处,只见窗口附近贴着一张不售站台票的告示,安池附在我耳边,悄声说:“你看到吗?写着‘接上级通知’啊?”
“防渐杜微到这程度了,看样子,政府的工作做得很细啊。”我小心地跟安池咬耳朵。
离邵阳最近的邵东,火车票要下午四点才有,安池便信口开河说那买张去新邵的,被告知,没有通新邵的火车,我忍不住窃窃私笑。马上,她改口买娄底,才终于把票买好。
安池边递票予我,边说:“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有问题,一会儿去邵东,一会儿新邵,一会儿又是娄底。”
我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一出售票厅,就遇上安池以前的老师,现在在政府宣传部门供职。
老师一见她,便热情地打招呼,问去哪。
安池大言不惭地脆声应答:“去娄底呢。”
接着,安池指着老师胸前佩戴的“劝返”字样,明知故问:“老师,你这是干什么呀?”
老师气定神闲地回答:“哦,这是一伙人要上访,我们在这守着。”
安池又发问:“老师,他们上京是为争取沪昆高铁,是好事嘛。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呢?”
老师谆谆教导:“你们上当受骗了,他们那几个是上访专业户,去北京为高铁是借口,其实是为了解决他们个人的待遇问题,图的是私利。”
听到这,我心中升起无数疑团,正欲问老师,却被安池暗示扯了一下。
只见安池貌似大彻大悟回应道:“原来是这样啊。”
我很不解地跟随她往进站口走去,边走边在思索老师刚才的话。
待我想定后,冲她说:“老师说的不是真的。我是这么看的,一个只为自己的待遇而老上访的人,想的只是自己的私利,他的气局肯定有限;而心中有着整个邵阳人的福祉,并愿意投入这么多的精力财力以及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来散发传单唤醒民众,组织募捐发起活动,气局没达到一定的高度是不可能做到这些的。”
安池沉呤了下,点点头,说:“是的咧,这些人是精英,也是邵阳的脊梁呢。”
听安池这么说,我便责怪起她来,为何不让我多问老师几句。
安池这才说出自己的想法:“何必为难老师呢,这是官方统一的口径,我们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问也罢。”我似有所悟地总结道。
二 已临近九点了,按照原计划,应该是千人上访团开始检票进站的时间了,可是,整个广场,放眼看去,除了身着像黑乌鸦一样碜人的制服,手持盾牌列着队,在广场晃来晃去的特警;还有统一身着警服,像是犯了错误被集体罚站,面无表情忤在太阳底下的公安同志;另外就是挂着“劝返”字样,像间谍一样眼观八方,穿梭于广场各个角落的政府人员;以及加上像安池和我这样心怀不轨的闲散人等,期待中的千人上访团踪迹难寻。
“难道进站了?”我大惑不解地问安池。
“不知道啊,不会是分散检票先进站了?”她也刻意压低声音,轻轻问我。
“要不我们也进去看看?”我瞅了瞅进站口左旁,保持掏枪站姿的一溜特警;以及进站口长长巷道里,或蹲或立的两排公安,顿时做贼心虚,底气不足地问她。
“进去吧,我俩有票,怕什么。”安池比我有大将风范,至少能临危不惧。
刚买的火车票,此时成了我的护身符,我紧捏着它,清清嗓子,特意挺直腰板,昂首挺胸走进去。
一跨进进站口,前方就有两只手臂横空出世,“请出示火车票!” 为首的公安道。
我战战兢兢地赶紧亮票。“去娄底的,走吧”公安把票还给我,并放行。
我通过由国家机器组成的钢铁长城,享受着国家领导人外出访问下机时走红地毯般的待遇,在众人齐刷刷的注目礼下,我平安地进入候车室。
候车室内稀稀拉拉地坐着几十号人,拖家带口的再外加大包小包,如果以这阵容去上访,定能惊动天庭,我坏坏地暗想。
“这候车室里的不像。”安池大智若愚地感叹道。
“走,我们去另一处看看。”我拉着她往贵宾候车室走去。
一走近,我,看到了迄今为止,活了三十来年最为惊悚的一幕:只见偌大的候车室里,竟全是迷彩服的海洋!壮观的景象直接导致我目眩------神情恍惚中,脑海中一下闪回到幼年的记忆:曾有次,下田插秧,一抬腿竟赫然发现,腿上布满了蚂蟥--------是那般的恐惧。
我迅速抽身,拉着安池就走。
我算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强权的厉害。
“派这么多武警潜在这里,看来,政府这回是下了大力气,北京怕是去不了啊。”出了进站口,安池又大智若愚地抒发起感慨来。
我还未从最初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于是,闷头不响,选择性失声。
“如果真想要走,可以分期分批走啊,也可以坐汽车啊,从汽车南站出发,还可以包辆车啊,在路上也不好查。。。”安池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喋喋不休替上访团谋略起来。
“那得要包多少辆车啊,你知道一千人是什么概念吗?火车一车厢也只能装下一百人!”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回了她一句。
安池“哦”了声,便不再吱声,她也体会到了现实的艰难。
三 我和安池在广场漫无目的转悠着,周遭传来政府宣传车的高音喇叭声,它正孜孜不倦地向广大邵阳人民义务宣传着《游行法》。
听着听着,我倒听出些门道来,我扯了一下安池,说:“你听,五个人上访不叫聚众滋事,只叫反映意见。”
“是的咧,这次去的人数太多了,真去了的话,上面责令下来,领导是要丢乌纱帽的。”她分析道,“上次我儿子学校捐款的事,我们一共六位家长去校长那里反映意见,后来校长上报教委时,将这件事定性为家长聚众闹事,哈哈,就因为多去了一名家长。”
“看来,玩政治也是有技术含量的。”我感慨道。
烈日当空,安池和我撑开了随身携带的遮阳伞,我环视四周,政府巡察人员开始向阴凉处聚集,春运临时搭建的候车亭,成了他们最佳的栖息地,密密麻麻地挤了一堆;原先就着广场高杆灯的投影避着阴、整齐地站成一列的警察们,现在基本宣告被晒崴,他们或蹲或立,眯着眼皱着眉掏着汗,姿态各一,队形不再。看到这情形,我后悔莫及,早知道先跟他们合影留念,再进站也不迟。
我懊恼地跟安池一说,末了,还颇为遗憾地加了一句:“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经折腾。”
安池坏坏地窃笑。
已近上午十点,倒是看热闹的群众,三三两两开始聚集,要么气愤要么无奈地表达着自己对沪昆高铁过邵阳的看法。
安池眼尖,又看到匆忙行走的老师,她唤住老师,问:“怎么没见进京上访团的人呢?”
老师停住脚步,非常敬业地回答:“为首的已经被控制,去北京的火车票都停售,他们去不了。”
安池示意性地朝我挑挑眉,接着装糊涂继续问老师:“那你们还搞这么大驾势?”
“哦,那是我们要做通思想工作,劝他们别去了,我先走了啊,名单里还有两个人,没找到。”老师边走边解释。
待老师走后,安池对我说:“听到没?还列了黑名单的。”
“被控制了是什么意思?”我答非所问。
“应该是相当于软禁吧。”安池想了想,回答。
“那跟抓进去坐牢是两个概念,对吧?”我迟疑地问。
“千人团进京上访又没既成事实,如果因为这而抓起来,那是因言获罪,那还了得?!”安池自信满满地回答我。
我顿时舒了一口气。
安池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我俩便来到一早餐店,店里生意很火爆,大家朝店主开玩笑道:“你今天生意好啊。”
店主嘿嘿笑着,道:“要是天天都这样,就好了。”
“天天这样?那还不把他给累死。”我朝对面一挂着“劝返”牌子的政府人员笑言。
“邵阳市政府这么没用,到手的铁路竟被新化人给搞去了。”店主一面下米粉,一面感叹道。
“这一届的书记市长又不是邵阳人。”挂“劝返”牌的政府人员有些无奈地苦笑道。
安池马上附在我耳边,悄声说:“这才是大实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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