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yjc***

(发生在湘中的故事)70后师专毕业生这些年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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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5章之12
  吴存贤讲着,我听着,他的言语好似一只笔,在我的心中也描绘出一副蓝图来。
  当晚,我们哥俩抵足而眠。
  两个人不停地聊着,聊得眼皮打架都舍不得睡,因为越聊心目中的蓝图就越具体越明晰,好像明天早上一醒来,我们两个就已经捧着某某大学的硕士录取证书了。
  “贤哥呀,你是学英文的,这么必考科目好过,我是学中文的,英文是弱项,只考过了三级,这个关口怕是过不了的。”
   “黎子老弟,你摸着个脑壳想一想,我们都是高考沙场上杀过来的,91年的时候录取比例连10比1都不到,能够从这条道上杀过来的,读书考试不会差到哪里去,你怕么子呢?个个吃得三升米,我们师专生哪里就比本科生差了。”
   他这么一打气,我马上精神抖擞,好像英语考试在刹那间就过关了一般。
  “贤哥呀,你靠上研究生后有么子打算呢?”
  事情发展得真快呀,我们两个开始聊研究生毕业后找工作的事情了。
  “我也晓不得,总之离开湘中,离开湖南,到大地方去快活去,黎子老弟,你呢?”
   我想起这几天去花田中学的那条泥泞路,想起那个暴风雨之夜狼狈挪床,于是便说出了自己的理想:“存贤老哥呀,我冒得什么要求,但求能够在个师专里当老师,能干干净净一身衣服,晴天不会一身灰,雨天不会一身泥,可以高谈阔论文学,哲学,历史,不用为学生平均分操心,那就要得了,万福了,至于上海,广州,深圳那些大地方,想它做么子?”
  “黎子老弟,你真是只燕雀呀。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吴存贤实在撑不住了,沉沉睡去。
  我则又一次焕发了斗志,心灵好像一只打满了气的单车轮胎,鼓鼓地,很兴奋,在床上坐起来,重新规划人生,设计前途,觉得自己还可以一拼,眼前玫瑰色的光芒闪呀闪。
  兴奋了一阵,忽而觉得这事情太难了,英语底子太差,又要像高考那样没日没夜地用功,难啦,而且找谁做入门路径呢?湘中师专这种地方,除了训练我们将被子叠整齐,排成一条线,书桌上不准摆任何杂物之外,什么高层次的东西都不能提供,考研对于我们来讲,如同非洲丛林里的人讲微软。
  找谁呢?
  谁可以帮助呢?
  忽然间,想起一个名字,我跳起来。
  这个名字是:
  罗馨园。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6章之1
  第二天早上,吴存贤离开后,我郑重地向爷娘宣布:
  我要考研。
  爷娘一听,欢喜得不得了,脸上都有了喜色,吃饭也吃得嘎嘣嘎嘣响。
  “崽啊,这是条正道,好好争口气,考到大地方给这些人看看。”爷往我碗里夹菜,好像我已经开始复习,要补身体一般。
   为了表明这条路是切实可行的,我说:“我们师专,原来有个叫罗馨园的老师,女的,为人蛮好蛮和气的,素质又蛮高,我们的现代汉语老师,原来是湖南师大硕士毕业的,在师专教书教了一阵,去年调到师大去了,调走的时候曾经留下一句话:如果你们想考研,可以来找我。我想可以先写封信给她,地址写个湖南师大中文系,应该不会错的。”
   爷娘听说我有切实可行的计划,更是欢喜得不行。
   “你赶紧地写封信去,一定要客气点,万分地客气,毕竟是麻烦人家,罗老师对你有印象吗?”娘欢喜得连班也要推迟去上,反复叮嘱我。
   “应该有的,因为是她点名让我做班上的普通话领读员,她曾经说过:小柳,你的普通话在班上男生中最好的,一个两峰人能讲到这个水平很不错了。她对我肯定有印象的。”
   “那就好,那就好。”爷娘两个几乎鼓掌了。
   以考试来改变命运是我们这些寒门子弟的救命稻草,在那个时代,这根救命稻草还是起作用的。
   一路欢喜地去上班,好像不是去那个泥泞中的花田中学,而是去湖南师大中文系的办公室里听导师讲课。
   娘说甚么也不让我骑单车去,而是嘱咐我尽量搭班车去。
   我将单车停放在城南开发区一个熟人家里,没有等到去衡阳的班车,只得在城南车站上了一辆三轮机动车,车费一元。
  那车突突突突突地,在城南区转了一圈又一圈,每转一圈,司机就会说:“只转一圈,不管能不能等到乘客,我这就开车走,不走的我就是你们的崽。”
  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回我们的崽,在旅客的一片民怨沸腾中,他不得不上路了。
  驶出半里路远,在大河湾旁边的田埂上,有人拦车。
  是个女的,清瘦清瘦,红色上衣,牛仔裤,从后面跳上车,坐到了我身边,因为只有我身边有空位置。
  两人一对视。
   “啊呀,赵四老师,你今天也搭车呀。”
   “啊呀,柳老师,你今天没有骑单车呀。”
   我们两个笑笑,便不搭话了。
   这三轮车,就是一种蒙了层铁皮的机动车,没有车窗,没有座位,担柴的,卖鸡的,提鱼的,都挤在这层铁皮里。道路凹凸不平,上下左右颠簸起伏,跟坐拖拉机没有区别。
  我的臀部几乎没有落座,只是抛上来落下去,颠过来摆过去,经常颠簸着就和赵四美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我感觉胃酸都快出来了。
  有人的胃酸真的出来了,使劲地呕着。
  呕吐物就在自己的臀部和双脚间流动,又感觉像坐在茅坑里。不过我丝毫不介意,因为我想着我的伟大前程,我想着如何给罗老师写信。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章之2
   就这么一路幻想着远大前程,猛然听得那司机放声喊:“两位老师,花田中学到了。”
  售票的胖嫂嫂打开后门,但见车尾黑烟一股又一股冒出来。
  没地方可以踩脚,我们两个就直接跳下去,刚着地,泥水又溅了上来。
  操场上就要举办开学典礼了,几百个学生站在泥地里,三分之一穿胶鞋,三分之一穿拖鞋,三分之一赤脚。主席台就在操场中央一块自然突出来的土堆上,土堆上还有几根萝卜没有拔掉,红色横幅没打好,歪歪地耷拉着,永余校长一直拿着麦克风试音,一直没试好,喂喂喂地叫着。
  右面是个小食堂,食堂大门被操场上一个高耸的煤堆给遮挡了,也有很多学生正在背着大袋小袋的米在那里称米,听说这里的学生大都要赶四五里地,甚至十来里地来上学,中午就不得不在食堂吃饭。据说到学期末,每个老师能分到50斤大米,这是学校的福利之一。
   “沈师傅,你快点把米称好,我们要开开学典礼了。”骆腮胡子的教导主任猫哥对着厨房负责人吼。
  一个个子高大,身体结实得像个橡木柜子的中年男子,很不客气地回敬:“猫哥,你嫌我沈从文手脚慢,你来试试看,你莫口里咬条卵,只晓得在哪里叫呀叫地。”
  厨房师傅一报自己的姓名,我吓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这乡村僻野地还藏着这么个国宝:沈从文!
  看见龙满芳过来,一头长发,深红嘴唇,在泥地上一扭一扭地过来,我慌忙问:“龙老师,这厨房大师傅叫么子名字?”
  “师弟,你总归读过现当代文学吧,读过边城吧。”她揶揄地笑。
  “还真的叫沈从文啦!”我惊呼。
  “对呀,沈阳的沈,从军的从,文化的文,不过呢,基本上是个文盲。”
   我正在对陷入对沈从文的仰慕中时,龙满芳道:“师弟,我们几个,你,小赵,我,过会都得到台上去讲话。”
  “师姐,你也要上去?”
   “我是新来的呀。”
   “你不是去年分配来的吗?”
   “去年我在小学呀。”
  “师专毕业的去教了一年小学?”
  “师弟,你要做好准备,这里经常拿下放小学整人的。”龙满芳说着说着,后面来了个高大汉,大概178公分的个,手脚粗壮,不过眉宇神情却很文雅。
  大汉伸出手,摊开手掌。
  “这是89级的师兄,姜名扬,生姜的姜,你猜哪个系的?”龙满芳介绍。
  看他们两个的眼神,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体育系的吧。”
  我们握手,姜名扬笑:“老弟呀,欢迎你来到这里,我家里就是县水利局的,以后呢,我们回去就不叫回家了,就叫上街,进城,对,就是乡里人上街。”
  讲得我毛发皆生冰雪。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6章之3
   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开学典礼开始。那些还在称米的学生七手八脚扔了袋子,趟起泥水,嘻嘻哈哈就列。
   我,龙满芳,赵四美,一个标准的新人,两个准新人,像是认罪似地站上了那个土堆主席台。
  奇怪的是,我的邻居萧美琴,怎么就没来?
  下面学生吵吵嚷嚷,上面老师喊破喉咙,这还不够,一群放养的鸡和鸭锦上添花地绕着操场飞跑,牛桃横书记发威了:“哪个屋里的鸡和鸭到处乱放,像不像个老师?被些家长看见了出笑话,告诉你们,明天就放农药了,药死了莫怪我姓牛的。”
  又一会,忽然来了个中年男子,大概将近170公分的个子,穿着身旧军服,头上一顶军帽,军帽上居然有个五角星,而且是大大的五角星,军帽下的头发乱丛丛地,肩上挑竿扁担,裤管扎起(这里的人最常见的动作就是扎起裤管),脚上一双皮鞋,一只黑,一只白。
  原来是个颠子。
  那颠子指着牛书记叫:“桃横呀,我跟你讲个事,上个月我领工资,出纳要我签名,我签了个‘阎锡山’,他讲要不得,我问作么子要不得,他讲我不是阎锡山,我讲我现在改名叫阎锡山,怎么就要不得?难道就一定要和蒋介石耍在一起才叫阎锡山,你讲是不是?你给讲讲这个道理,为什么我不能叫阎锡山,出纳他和反动派勾结…………”
  牛桃横皱着眉头,叫几个力壮的老师赶他出去,但没有人愿意动手,就让那人在那里慢慢颠着。
  我忽然想起巧梅姐姐讲的话,觉得毛骨悚然。
  十有八九,这个人就是为情所癫狂。
  龙满芳看我脸色都变了,悄悄说:“老弟呀,记住啦,千万莫轻易在此恋爱,这个颠子姓李,也是教书的,因为女的调城里去了,甩了他,他就颠了。”
  “何苦,何苦。”我摇摇头,觉得这厮意志太薄弱。
   赵四美看见我和龙满芳交头接耳,忍不住回头来看,刚想开口,似乎又想起我和她昨天的约定,便闭了嘴。
  我不知怎么地,也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马上回到构思给罗馨园老师的信。
  乱七八糟地搞完开学典礼,开始第一堂课。
  教室里像是煮开一锅粥,沸腾着,几十个学生的叫声此起彼伏,几十个脑袋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旋得我头晕。
  我忽然想起秦侩的两句诗,是他在教私塾的时候写的,好像是这样的:若得水田三百亩,此生不作猢狲王。
  生平第一次,与这个千古奸相有些同感。
  我正要整顿秩序,忽然闻得一声尖叫,门外跑来一人,拉住我的袖子,跳着,叫着。
  那人却是赵四,脸拉得老长,声音比刀子还尖,不说花容失色,却也是白脸变黄。
  “赵老师,么子事?”
  “有条蛇,蛇呀,缠在讲台上扭呀扭的。”赵四美死死抓住我的袖子。
  好像我是捉蛇的一般。
  我吓得冷汗直冒,我想到一条五尺长,吐着信子,鼓着腮的蒲扇风(眼镜蛇),怒冲冲地对着我,我哪里敢上去?
  “赵老师,莫怕莫怕,到我房子里坐坐。”我做出很唐吉柯德的样子,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底。
  反正我是不会去她教师去征剿那头妖怪的。
  “赵老师莫怕,我去,我去。”那个叫洪俊杰的担当了孙悟空的角色,顺手从墙头抽下一块砖头,往隔壁教室去了。
  不一会,洪俊杰降了那蛇妖。
  花田战鼓响咚咚,俊杰斩蛇第一功。
  一条不足半尺长的蠕虫似的东西,身上有些花纹,被砖头砸得血淋淋的,被捏在洪俊杰手里,痛苦的扭着。
  赵四美说什么也不敢去自己教室,坐在我房子里喘息。
  花田中学果然阴气重,那些妖怪们放出这条蛇来,到底是要干涉我的命运吗?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章之4
     “小强呀,这里有只小强呀,饭菜里有只小强呀,就在包心菜里面呀,我差点吃了只小强呀………………”
    珠江新闻中心的女编辑胡秀珠两手在空气中乱抓,好似溺水一般,眼镜承受不了她的惊狂,掉到泡沫饭盒里。
    大家赶忙奔向出事现场。
    我也不例外,生活总得有点意外之喜,饭盒里钻出只蟑螂绝对是意外之喜。
    我觉得我有时候有点邪门,刚回忆起赵四美课堂上冒出的小蛇,眼前马上有蟑螂从人家饭盒里钻出来。
    这年头信息到处乱窜,连人的念头不能乱动呀,说不定就感化出个什么虫儿出来的。
    大家立即用筷子乱戳泡沫饭盒里的饭菜,翻来覆去找小强。
    我已经没了胃口,几万字的稿件堆在面前让我处理,一个小时内必须得阅读完,紧接着划块,打题,删稿,插图,还要做好随时被全盘否定的命运。
    而且这些稿件都是从打印机里面打出来的,白花花的像病人床单,没有印刷品的精致温馨,更加增加了阅读的难度,如果胃口里还塞着只蟑螂,那人生简直惨淡得无以复加。
    多年来的工作经历让我总结出一个真理:宁肯穿得难看,但绝对不能吃得难受,穿得难看那是身体外的事情,吃的难受那可是你身体内部的事情,没有比皮肉难受更惨的了,所以,我决定拨通“碗碗湘”的外卖电话,订了一份11元的农家小炒肉饭。
    膳堂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把它盖好,白色的日光灯照着白色的泡沫盒,照着白色的稿件纸,到处一片惨白。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章之5
     我正在一片惨白中彷徨的时候,办公室主任风风火火地过来,看着我,就风风火火地发问。
    我以为是什么公事,马上恭敬而立,等候命令。
    报社这活,一急起来就和部队一般,当时刚进来的时候,领导们就告诉我们,我们进了一个“准军事单位。”
    “哎呀,你们谁没有吃饱的,没吃好的,哎,小柳呀,你吃饱了没有,吃好了没有?今晚的饭菜实在是没法吃,好像就是在开水里泡出来的一般,没有油,没有盐,居然也煮出一顿饭菜出来了。”
    没想到他风风火火问的就是这个。
    一听此话,我马上从肢体到精神都放松,也不恭敬而立了,弯腰趴在办公桌上。
    主任是个中年男子,广州本地人,却长得像北方人,所谓的南人呈北像,伟人的那种,脸部轮廓明显,白净,个子也高,走路形成一股势,呼呼呼呼地,所以每次他从办公室拐角过来的时候,大家都会先听到风声,然后有充分的时间关掉游戏,等他一出现,天下一片太平。
    他从侨南大学附小一直读到硕士,所以算是我师兄,比我早10年大学毕业。
    “罗主任啊,我们都没吃好,都没吃饱。”大小老少编辑一听到这话,马上抱着稿件扑过来。
     因为,罗主任此话一出,就意味着他将拨款叫外卖,或公款,或他个人私款,反正我们白吃一顿味道好的饭菜。
    “哎,不会是小柳你一个人吃得饱吃得香吧。”罗主任拿着签字笔在桌面上敲,大家都做众星,捧着他这轮做东家的月亮。
    我有点支吾,很后悔刚才没有看清大势所在,擅自出血订饭。
    “呵呵,我知啦,你已经订了一顿湖南饭先,那好啦,两份你都拿了,其中一份打包做早餐好了。”罗主任很快解决了我的尴尬处境,早10年的大学生,素质就是不同。
    有订牛三星店的,有订真功夫店的,有订福田拉面店的。
    最后,在价格,口味,和送餐速度上面一番周折,神差鬼使又订了真功夫店的。
    大家一直想抛弃它,但最后总是选择了它。
    谁叫它开得近。
    触手可及是市场经济的硬道理。
    最重要的问题解决了,几万字的稿件居然也看完了,跑到工作室去叫操作员,心里头却老是想着真功夫和碗碗湘的味道,今晚该吃哪个,该留哪个打包,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讲是个天大的问题。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章之6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的没有品味。
    因为我被吃吓破了胆。
    小的时候,具体说就是五岁之前,我的生活化境还是公社,大队,生产队,每年的口粮就是一半稻谷,一半红薯,因为饿,格外怕冷,冬天的时候,抱着个煨红薯蹲在地灶上,冷得发抖,夏天老是发烧,赤脚医生就拼命打青霉素。
    表哥表姐去下乡看我们,回到城里讲我的惨况:“表弟黎亭宝抱着个煨红薯蹲在地灶上,瘦得造孽呢。”
    讲得姑妈眼泪婆娑,硬把我接到县城,在肉食水产品公司做供应股长的姑父给我一年恶补,一年后的一个黄昏,我坐在姑妈家窗台上,对面几个孩子,对着我嬉笑,一口一个“黎胖”地叫我,我摸摸自己的脸蛋,果然蛋糕一般。
    我真是不晓得,到底是感谢国家的统购统销政策?还是憎恨它?
    这种政策让我五岁之前骨瘦如柴,却让又让六岁前后肥胖如小熊。
    后来我娘先回城,进了县五交化公司,母子两个一个月共30斤大米,娘拼命省着吃,还是把我饿得脖子只剩一根筋。
    我爷回城后,情况才有所改观。
    但是我的先天发育,就这么在大起大落中给耽误了。看脸和肚子,似乎很胖很结实,但撩起裤脚一看,两个腿脚,瘦筋筋地。
    因此,如果哪一天吃不好,我会陷入极大的莫大的恐惧当中。
    花田中学又让我陷入极大的莫大的恐惧。
    为了免于舟车劳顿,我一个星期在学堂住三到四天,没有条件起炉灶,只好在食堂吃。
    厨房大师沈从文是个恐怖分子。
    他居然可以连续两个月从早到晚只做芥菜炒猪肉。
    到广州了,自己觉得有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这种对吃的恐惧却没有消失。
    在《穗城日报》社的膳堂,虽然每份饭菜价格高达8元,而且对于我们是免费的,什么冬菇,什么滑鸡,什么煎蛋,什么西蓝花,什么切得像莲花的猪腰,什么做得方方正正的梅菜肉饼…………很丰富地堆放在饭盒里,却没有一样提起你的食欲,好像一个窑子里摆出一溜姑娘们,却个个丑得让你吐。
    所以,我经常自掏腰包去真功夫,碗碗湘,福田拉面,味然香,麦当劳,肯德基吃味道浓的晚餐。
    士可杀,不可无味。
    在侨南大学的时候,还经常搞个电锅自己搞点小炒。
    我必须要吃得有油,吃得酸辣,吃得晚上不想吃夜宵。
    我对着电脑,飞快地用键盘鼠标删着文字,划分板块,心里有了方案:碗碗湘是湘菜,重油,如果冷了,猪油积淀在下面,很难下口,必须乘热吃。这么一排除,自然将真功夫的饭菜打包了。
    方案定好了,也已经做好三分之一的版面了。
    吃,老是想着吃。
    就因为吃惹了祸。
    那天晚上,在连续三天吃了沈从文师傅的杰作芥菜炒猪肉后,口中淡出鸟来,学校四周却没有饭店商店,不像五台山下,还有个喝酒的好去处。
    也不晓得永余校长什么时候接我们去他家吃大片麻辣牛肉。
    我无聊地在走廊上走来走去。
    转得口中清水滴滴时,却见赵四美老师提着锅,进了教室,接着,是锅铲和锅子的摩擦声,有田螺的香味飘出来。
    我口中能伸出手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章之7
    我克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膨胀的欲望,移步到了赵四的教室里。
    宿舍里的灯光照射出来,照射着教室里的一个角落。
    角落里一炉,一锅,炉里火苗腾腾,锅里热气腾腾。
    辣椒的香味,田螺的香味,猪油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覆盖着整间教室,焕发出小康生活的幸福,甜蜜和芳香。
    那个赵四美,弯腰,倾斜身子,手里一锅铲,炒着。
    汗水大滴大滴从额头上掉落,白色T恤上凝结出盐颗粒来。
    我欲望越来越膨胀,我太需要了,太需要赵四了——不,我说错了,我太需要赵四炒的猪油辣椒田螺了。
    赵四侧头见我,一抹汗:“柳老师,你有么子事呀?”
    那眼神的意思就是:我们不是说好不接触吗?
    “没有么子事,我是来看你炒田螺的。”我说的倒真是田螺,醉翁之意就在田螺而已。
    不过,还有一个醉翁之意不在田螺的。
    走到门口,看见房间里坐着个军人,整整齐齐一身军装,衬衣扣子一粒也不少地扣紧,军帽放在书桌上,抹过油的头发一根根很粗壮地盘踞在头上,好像堆了一堆橡胶电线。
    他抽烟,翘着二郎腿,眼神透过烟雾盯着我。
    因为是我夜晚造访赵四的单身男子。
    “这位老师请坐,有么子事吗?”很小气地问我。
    “没么子事情,我是来看炒田螺的。”我慌忙解释,破坏军婚的罪我可担当不起。
    赵四将油光焕发的炒田螺端进房,摆在一张学生用的课桌上。
    我在对着田螺流口水的同时,顺便环顾四周,觉得惭愧。
    房间很光亮,不只是因为有灯光,而是因为四面墙壁上都细心地糊好了白色纸张,又用几张深绿色的风景挂历打破白色的单调,床上盖着粉红色的床罩,书桌挨着窗户,书桌上有花瓶,窗户上有窗帘,也算是明窗净几。
    地上倒也干净。
    我的房间则完全不能看。
    “柳老师,你要是不嫌弃,坐下来吃个饭吧,食堂沈师傅的饭菜填不饱肚子的。”赵四说的我口水流得更大条了。
    “莫客气,莫客气,我没什么意思,是来看你炒田螺的。”我慌忙摆手,但是还是任她给我舀好了饭,摆好了桌凳。
    我装成无可奈何的样子,坐下来吃起来,吃得一点也不斯文。
    只要不是单独和赵四在一起,我就算是没有食言。
    “这位是我们学校新的柳老师,这位呢,是我的一个朋友,某某野战部队的司务长肖志强,是我们学校肖红兵老师的弟弟。”赵四介绍。
    肖志强很客气但又很冷漠地点点头。
    我想:你那么防备我干什么?你稀罕这个妹子,我才不稀罕,我是来看她炒田螺的。
    三个人没什么话地吃着,又有敲门声。
    却是姜名扬龙满芳两个。
    “姜老师龙老师有么子事?”
    “没事,没事,我们听说小赵你买了田螺,特意过来看你炒田螺的。”两口子解释。
    都是来看炒田螺的。
    其实真正想着田螺的是我,当兵的那个是来勾女的,这两口子是来观察小赵对象的。
    “喔呦,这里还坐着一个解放军叔叔呢,喔呦,还作者师弟小柳呢,看来今天这炒田螺炒得蛮热闹的。”龙满芳扶着门框,眼神很有用意地在我,军人,小赵之间穿梭。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章之8
  不知道是因为我吃相太难看,还是因为两个单身男子在一单身女子房间吃饭的原因,龙满芳扑哧一声笑了。
  我尴尬地解释:“我本来是看炒田螺的的,结果变成吃田螺的了。”
  龙满芳说:“师弟,看来你角色发展蛮快的嘛。”说着做了个鬼脸。
  两口子坐下来,龙满芳拿着个牙签,一点一点,很客气地吃田螺,先喂姜名扬一口,然后自己吃一口。
   一面吃一面聊天,先是聊这位司务长,司务长也讲不出几句话来,不过见多来个几个人,疑心放松,兴致也高了,说起大话来:“我是搞司务的,你们要什么猪肚子,猪怀心(猪心脏),猪腰子,猪肝猪肺的,尽管开口。”
  大家慌忙谢谢了他的猪肚子,猪怀心,猪腰子,猪肝猪肺,然后聊到我身上来了。
   “老弟,听说你口才不错,在教委办公室一人驳倒副县长,教委主任,教委书记,说说,你是怎么开火的。”姜名扬问。
  赵四似乎不知道我的光辉事迹,睁大了眼珠子。
  “莫讲了,莫讲了。”我放下碗筷,抹了抹满嘴巴的油,叹气:“口才好有么子用?想我当年在师专被评为辩论赛最佳三辩手,对付这帮腐朽官僚,哎,牛刀杀鸡。”我说着说着,得意起来。
  赵四的嘴巴越张越大,田螺停留在嘴唇间,咕噜咕噜转。
  “哎呀,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光辉业绩呀,我毕业后也听说了师专有一场辩论赛,据说中文系夺冠,原来冠军就在眼前。”龙满芳兴奋地说。
   “那次夺冠险象环生啦。”我见话题落入我的饭碗,便手舞足蹈:“晓得不,尤其是和物理系那场晋级赛,题目是‘逆境和顺境哪个有利于人才成长’,我们这方是主张顺境有利于人才成长的,我方眼看要落败了,对方抛来一句话:司马迁要不是受了宫刑,哪里有史记这样的名著问世?我马上抓住其薄弱点,猛力回击:你们不要疏忽,司马迁出身于太史官世家,自小接受最好的史学教育,顶职后又有条件大量阅读国家藏书,这才造就了他渊博的学术,深邃的见识,这难道不是顺境吗?如果仅仅是因为被阉了而写出史记,那么为什么魏忠贤,李莲英没有写出史记啦来?啊呀,我此话一出,好似给对方扔了个手榴弹,对方哑口无言,现场掌声雷动,主动权马上到了我们这边。”
   几个人听得大笑,赵四忘记了吃饭,咬着田螺,忘神地听,忘神地笑,好像屠格涅夫小说《罗亭》里面那个情窦初开,被口才横溢的罗亭迷住的贵族小姐。
  罗亭?柳黎亭?
  哎呀,不对,预兆不是太妙,赶快收手。
  我噶然而止。
  肖志强插嘴道:“司马迁还会写书呀,不就是那个被孔明的空城计骗了一把的家伙吗?”
  大家又大笑,肖志强也笑。
  接着又轮到他,他就说他是怎么在舞会上拉扯上团长太太,然后转为志愿兵的,讲到豪情处,他一挥手:“我这个人,想要搞个东西,没有不到手的,你们以后要猪肚子,猪怀心,猪腰子,猪肝猪肺,尽管跟我开口,没有搞不到的。”
  眼看晚上11点,我头一次这么开心。
  龙满芳向我示意,我明白了意思,便说声谢谢,要告辞,和姜名扬龙满芳两个一起出来了。
  龙满芳在走廊上悄悄笑:“今天来了个军人,不晓得永余校长看到没有。”
   回了自己房间,刚才胡侃的兴奋随着田螺的消化而散尽,想起过去的辉煌,对比如今的落寞,甚是伤感,满怀报国无门的郁闷。
  我甚至开始羡慕那个不知道司马迁和司马懿区别的司务长来,他能毫无凭借地在一次舞会上拉拢到团长太太,改变自己农家子弟的命运,他真的是一个很实在很有本事的人,我呢?只不过一个罗亭,一个有才华的罗亭,一个高傲而无用的罗亭!连分配到城区的事情都拿不下!
  看看窗外,赵四美房间的灯光照射在外面的竹林上,可以看见灯光里飞舞的蚊子。
  这样的女人,最好找这种没有理想却很会混的男子。
  一会,那灯光熄灭了。
  竹林暗淡下来,我的心情居然也有点暗淡下来。
  想着这个无所不能的军官搂着这个女师范生纵横驰骋,我忽然有点怅然。
  灯光熄灭不到两分钟,听到敲门声。
  打开,却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军官站在外面。
  “柳老师,能借宿一晚吗?”他脸上有点懊恼。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章之9
   我忽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他追赵四失败,而是因为看到这种市侩机敏之徒也有追女仔失败的时候。
  无形当中,我对赵四美忽然有点敬意。
  我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米二宽的床上,睡不着,但又不能翻来覆去,真是痛苦万状。
  我睡不着,因为挤,因为热。
  他睡不着,因为烦躁。
  于是就聊天。
  “柳老师,你是哪一年的?”他坐起来问。
  “71年的,年尾的。”我也坐起来。
  “夥咦,属猪呀,我也是猪,年头的,我们算是兄弟了。”他热情起来。
   我笑笑。
   他笑笑。
  笑声中没有一滴水,干的。
  良久,他才说:“柳老师,你有女朋友了没有?”
  知道他在试探我,我不得不撒个谎:“有一个,师专同班的,冷水河市的。”
  老天呀,我真是丧尽天良,我居然把自己的红颜知己,湘中师专十佳之一的邹华宇说成了自己的恋人,但愿她能原谅我。
  我同邹华宇交往,很铁的那种,但我当面说好了,绝对不对她怀有过多的念头,但不得不承认:我有时候会起些贼心的,觉得有这个么漂亮高挑的女朋友该多么有面子!
  幸亏我不爱她,还不至于不能自拔。
  “那你那个女朋友现在在哪?”
  “分配在湘中钢铁公司附中,现在去深圳了。”
  “哎呀,柳老师,不怕讲句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女朋友这么一去了大地方,你又在这乡村呆着,那恐怕有点靠不住呢?你就不打打其他的主意,例如旁边的几个?”
  他在引我出洞。
  我谎上加谎:“你莫担心,她替我在广东打好头阵,然后我们一起过去。”
   “嗯,希望你们能成功,不过呢,这女人家的心思真的难讲,怎么估都估不透,我讲句好心话,你要做两手打算呢。”司务长吓唬着我。
  两人又沉默。
  又是他打破沉默:“柳老师呀,我真的佩服你,你是知识分子大学生出身,讲话有水平,我看赵四老师挺佩服你的,刚才你讲在学堂的光辉成绩时,那眼神是直的,我看你这口才,很容易将妹子勾到手的,你讲是不?我要是有你一半有口才,会讲,今天晚上我就困在赵四妹子房里了。”
  “肖军官你似乎有点失败感呦?”我调侃他。
  “老子就觉得邪门了,是不是谁使了点野法魔术,发了什么咒,今夜里居然头回没把事情搞好,一个农村女教师,一个军官可以有办法把她调到湘中市区去,她竟然连半点激动都冒得,硬是地把我赶了出来。老弟,你讲是不是哪个使了野法子。”
  他看着我,好像我就是那个使野法的巫师一般。
  “老哥,有些事情讲不清的,赵四毕竟不是团长太太,可能战略战术不能一成不变。”
  “那么,老弟,你讲讲看,有个么子办法呢?”说话间,他已经连续抽完3根烟,薰得斗室里的蚊子全跑了,本来想烧蚊香的,这下全省了。
  “我有个屁法子,我是个农村教书匠,我自己想办法调出去都冒得办法,我有个屁办法。”
   他狡黠地笑笑:“老弟,你口才好呀,勾个妹子容易啊。”
   我冷冷地回敬:“哪也得看勾么子样的妹子,不是说长个逼的就去勾,我也不是不讲条件,我那个女朋友那可是湘中师专十佳之一。”
  我这么讲着,真是对圣洁的邹华宇同学充满愧疚。
  
  第二日,司务长吃了早餐才走。
  我坐在教室里监督晨读。
  坐的累了,就去走廊上走,却逢着赵四老师,她笑笑,劈头一句话就是:“柳老师,原来你女朋友在湘中钢铁公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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