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湘中的故事）70后师专毕业生这些年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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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之1
　　　　 赵四问我此话的时候，我再也受不起良心的谴责了，觉得不能再这么亵渎邹华宇了，慌忙解释说：“冒得这回事，我这么讲是想让昨天那个司务长同志放心呢，免得他也怀疑我和你赵老师怎么怎么地，也就是免得啰嗦，晓得吧？”
　　　　赵四美嘻嘻笑,偏着头说：“柳老师莫怕丑嘛，有女朋友又不是么子坏事，要是当真是编的，那怎么会嘎样子有地方有细节，还是湘中师专十佳呢，么子时候带过来给我们瞧瞧吗。”
　　　　我红了脸，连连退到教室里去，说：“我有没有，到时候你们就晓得了。”
　　　　 越发觉得对不起邹华宇，坐到自己小办公室里，对着内心深处的灵魂斗私批修了一番，发誓以后不再拿邹华宇去吹牛了。
　　　　一会是早修与第一节课的休息时间。
　　　　闭目养神期间，耳朵格外尖，听得格外细。
　　　　隔壁教室的办公室就在我宿舍的外间，隔着几公分厚的墙壁，听得一老师在训学生：“你这个蠢货，怎么教都教不会，猪教三次晓得吃潲，牛教三次晓得犁田，猴教三次晓得梭树，教了你三百次都不止，你还是不晓得做题目，你长两个耳朵和眼珠子做么子用的，用来出气呼吸的吗？要是这样子不长进，老师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最好找个塘，反正那塘又会没有盖子盖着，你跳进去算了，一了百了…………”
　　　　听那声音，却是肖美琴的。
　　　　想起中小学时代，老师也是这么训我们的，如今轮到我们用这么些经典训词训人了，真是无奈的轮回。
　　　　我哑然失笑间，又听得本班教室里一番不堪入耳的话。
　　　　是三个男生在对话。
　　　　“喂，洪家伢子，我给你做媒，给你兑个对象，要得不？”
　　　　 “要得，要得，周小刚，你帮我找个什么对象，长得好看不？”
　　　　 “当然好看，就是初三的，龚建清的姐姐，长得蛮标致的，把与你做堂客，好不好？”
　　　　 “要得，要得，我喜欢那妹子，虽然比我大两岁。”
　　　　 “那好，李俊红，你做证明人，我周小刚给洪俊杰做媒，对象是龚建清姐姐，你作证，要洪俊杰买糖请客，要得不？”
　　　　 “要得，要得，我们现在就叫洪俊杰去买糖。”
　　　　三个人定好了这桩婚姻，一窝蜂下去学堂的商店买糖去也。
　　　　学堂的商店是老师家属开的，只是有些简单的糖果汽水，哄哄学生而已。
　　　　我怒火丛生，这帮小兔崽子，真是冒得名堂了，想当初我们初中时，都不和女生讲话的，没有想到到今日，初一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我强压怒火，按兵不动，等待他们进一步行动。
　　　　移时，听得他们欢欢喜喜回来，并有吃糖的声音。
　　　　我猛然开门，进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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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之2
　　　　那三个早熟的东西，正啃着一包劣质花生糖。
　　　　当然，所谓的早熟，是从我这个70后的目光来看。
　　　　如今的社会，小学生都可以谈恋爱，初中一年级谈恋爱，已经算是黄昏恋了。
　　　　他们在嘎吱嘎吱着，灰沫四散。
　　　　我提着其中一个人的耳朵，已经忘记是谁的耳朵了，将三人揪进了办公室，嘭地关上门。此刻，第一节课开始了，李俊红，一个脖子长长的学生，也就是这场订婚事件的见证人，比较大胆些，找了一个正规理由来抗拒我的训斥：“柳老师，现在开始上课了。”
　　　　上课成了他的保护伞。
　　　　“你们都要结婚成家了，还上么子鸟课？”
　　　　三个人忽然觉得很羞愧，口里叼着花生糖，低头，口里不讲话，身子原地轻微扭摆，这是乡下孩子扭捏的表现。
　　　　我忽然面临不知道如何批评他们的困境。
　　　　要他们全副精力学习，不要开小差？这样的话好像应该对高三学生讲，而且花田乡一带的农家孩子十有九个只要好歹混完初中就算修德，然而去广东混饭吃。
　　　　要他们放下个人感情，以事业为重？这样的话好像应该对失恋的大学生讲。
　　　　我自认为口才超一流，此时却找不到任何词汇。
　　　　对这帮80后的小屁股，我太不了解他们的内心了。
　　　　正在尴尬间，解围的来了，恰是洪永余校长，一听情况，马上驾轻就熟地开骂起来。
　　　　他捏着两个人的耳朵，不用备课地开骂：“看你们像个么子东西，条卵上还冒有长毛，屁眼还冒有收黄，就在这里做媒娶堂客，你们爷娘送你们来读书是来打板子的吗？早晓得这样，请柳老师通知你们的爷娘，说你们想女人想堂客了，把你们几个领回去，并向全校同学们宣布，你们三个因为想堂客想女人，所以休学回家，这样处理要得不？”
　　　　三个家伙吓坏了，脸臊的通红，马上保证不再犯第二次。
　　　　还是伟人说的好：人民群众的语言是丰富多彩的。
　　　　我看永余校长骂得三个羞愧欲死，心中感叹：吾不如也。
　　　　骂完了，三个将花生糖放在书桌上，灰溜溜去了教室。
　　　　永余校长顺手抓起一颗花生糖，嘎吱嘎吱啃起来，他是来送课程表的，他一面吃，一面传授经验：“黎亭老师呀，我们在师范学校学的那套教育理论不管用的，你能骂尽管骂，不要怕，骂不死人的，乡里伢子妹子没街上学生哥学生妹那么自尊心强，不会因为骂而出问题，今天这几个家伙其实也就是找个理由吃花生糖而已，你莫太生气，咦，梁老师哪里进的花生糖，这味道要得，我多吃几个。”
　　　　永余校长叼着颗花生糖去了。
　　　　从这个细节，我觉得永余校长是很善良没有心机的好人。
　　　　永余校长去了，却见肖美琴来也。
　　　　我吃了一惊：“琴姐姐，你怎么开学仪式没来？”
　　　　肖美琴老辣地一笑：“老弟呀，做人莫太实在呀，姐姐我心情不好，先在家里休整三五两天，等学堂把班级的手续弄好了，我再来捡现成的，岂不松气些，老弟，你真是太实在，太老实。”
　　　　讲完这个，她附到我耳边，神秘地说：“听大家讲你很会钓妹子，来的第一天就把赵妹妹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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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节之3
　　　　 我流逝地站起来，桌子上一纸包花生糖掉落。
　　　　 “琴姐啊，你莫这样子讲，讲着讲着日后就扯不清了。”
　　　　 “扯不清那不就扯到一起了吗？”
　　　　“扯到一起那不就成真的了？哎呀，当真是急死我了。”
　　　　“成真的不就更好了？你和小赵两个住在这里柴方水便，种点菜，养点小鸡小鸭，在对面教师宿舍分套套间，其实蛮舒服的，生了崽更舒服。”
　　　　 我急得慌忙作揖：“琴姐，我的亲姐姐，你莫讲了，我在此地已经穷极无聊，谁耐烦在这个摸泥的地方呆，要是在这里安家，那当真是永世不得翻身，晓得不，我的琴姐姐。”
　　　　肖美琴意味深长地笑笑：“黎子老弟，我晓得你蛮有志向的，你读高中的时候，我老早就讲过，你很像湖南电视台里的那个甚么带大眼镜的施华耕，教书匠不是你本行，你应该做新闻行业的，好好努力，做给琴姐姐看。”
　　　　我高兴起来，说：“琴姐，你这话讲得蛮好听的，就为了这句话，我买糖给你吃。”
　　　　肖美琴一走，我觉得事态严重，我在绯闻中与那个赵四走得越来越近，那天晚上不应该为了口腹之欲而捅这么大漏子。
　　　　了不得，了不得，考研的事情不是好耍的，赶快得提上日程了。
　　　　我赶紧坐下来，把构思了好几天的信赶紧地写了，千言万语，总之一个意思：我落难了，罗老师您得救救我。
　　　　寄信地址就写了个湖南师大中文系。
　　　　我坐下来，构思日后几天的事情。
　　　　周末我得去湘中市散散心，暂且时忘却这里的烦恼，要找三个人：
　　　　一个是分配在共青团湘中市委的铁杆哥们：李明全。
　　　　一个则是道义上的好友，中学时代的邻居，大学时代的老师：何一得先生。
　　　　一个是师专同班女同学汪科卫，听起来好像是大汉奸的妹妹，找她冒得其他目的，就是毕业时欠她10元大钱。
　　　　我用浆糊封好信，出了教室，却见得邮递员送来信，地址是深圳，寄信人邹华宇。
　　　　那时候正流行张信哲的歌：好久没有你的信，好久没有人和我谈心。
　　　　看到邹华宇的信，我眼泪都要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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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之4
　　有了琴姐姐的鼓励和邹美人的来信，我忽然兴致很高，觉得一定要买点糖犒劳一下琴姐姐，这可是个好兆头。
　　我跑到梁老师的店里，尽量买了点像样的糖果。
　　梁老师娘子是半边户，在学堂开着这家店。
　　她在称糖的时候，我看到柜台上居然有本台湾杂志，顺手抄起来看。
　　第一页上，有个带眼镜黑脸小个子，老大一个标题：民进党阿扁胜选台北市长。国民党议员举着青天白日旗要他认同国体，民进党议员打着八菊旗护主。
　　台湾的政治，歪歪唧唧的多。
　　又翻几页，发现一个小帅哥，叫么子谢霆锋，是么子香港明星谢贤的崽，就是主演《万水千山总是情》的那个，这个么子霆锋14岁了，四哥谢贤说，这个崽以后要到娱乐圈发展。
　　翻到中间页，发现一个大帅哥，有点像男演员达式常，五官轮廓真是无可挑剔，身材高挑，脸稍稍长了点，有点马脸的味道，一看名字果然：马英九。台湾政治新秀马英九，政法官员，长得帅，为官清廉，可能竞选1998台北市长。
　　哎，男人当如此。长得一副好皮囊，却又不是戏子，有才华有地位。
　　哎，我算个什么。
　　小霆锋呀小霆锋呀，快快长大，小马哥呀小马哥呀，快快奔跑，我们一起努力到1998.
　　再看邹华宇的信，好像春天的一线阳光射到我幽暗的内心。
　　邹华宇可谓识我于草莽之中。
　　1991年新生演讲比赛，我报名参加，在系里的第一轮被淘汰，我也没在意。不料当时在校团委做秘书的邹华宇，找到我说：你想不想参加学校的决赛？我本来是个闲散人，不计较这些名利的，但是看见这么个身高168公分，五官雕琢得比较精美，皮儿嫩嫩的大美人亲自来找我，我再也闲散不起来了，马上说：想。邹华宇一笑倾国地说：那好，我帮你，我看你在系里比赛时状态不太好，觉得真才没有被挖掘出来，不去比赛可惜了。后来证明果然美人识英雄，我在新生演讲比赛上夺了冠，是邹华宇献的花。
　　我开始飘飘然的时候，她却找了我们宿舍178公分高的黄少国做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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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之5
　　　　
　　　　才华不能当身高。
　　　　我对外宣传的口径是身高171公分，其实有2公分是注水的。
　　　　邹华宇找黄少国简直太及时了，这样可以阻止我对她的荐才和献花行为做过渡的解读，遏制了我对她的想象空间，
　　　　邹华宇信中言辞有些凄苦。
　　　　她说她辗转知道我充军在此处，于是写信向我倾诉。她在师专念书时去过在深圳的姐姐姐夫家，看得那繁华世界，眼睛都冒金星，觉得这个城市是她最好的衣裳，她毕业后一定要南下穿上这件美丽的衣裳。把关系安置在湘中钢铁公司附中后，到深圳，拿出师专的文凭胆怯地晃了晃，所有的单位都不理睬；拿出自考本科文凭脸红地晃了晃，所有的单位都笑了。想在莲花区教书，还是限于师专资格，只能代课，连民办都不是。姐夫是科级小官员，跑断了腿，最后的结论只有一个：谁让小姨子你是师专生。要说长的靓，深圳靓女多了去。
　　　　深圳非吾乡，打包欲回乡，先在湘中呆一阵再说。
　　　　连师专十佳都如此，吾复何言？
　　　　
　　　　正想着那封信，却听手机在叫。
　　　　此刻版面快做完了，一天的工分就要挣到手了
　　　　哪个来捣蛋的？
　　　　一看，号码是邹华宇的。
　　　　当初接到她一封信，三夜不眠，如今接她一个电话，催眠三夜。
　　　　美人英雄如今都迟暮了，草长莺飞的青春时节只是在油盐酱醋中消磨而已。
　　　　电话里首先是一阵怪叫，那是她宝贝女儿。
　　　　她宝贝女儿吼完，无端浪费完我一阵话费后，她出场了。
　　　　“老同学，还没打完收工呀？”
　　　　“没办法，谁让我是穗城日报公社社员呢？要赚工分才能过日子，今日里工分快到手里，邹美人你有何吩咐？”
　　　　 “老同学，别这么说，你能进这家大报社，不只是你爸妈高兴，我们师专的老同学也觉得挺自豪的。”
　　　　 “哎，拿着些微不足道的成就来骗自己也就算了，还要骗你们。”
　　　　 “和期望目标是有些区别的，好歹也是广州户口嘛，偶尔能上上馆子，打打的士，节省一两个月，还能来个星马泰游，我觉得挺知足的呢。”
　　　　 “谢谢邹美人开导呀，听君一番话，胜做十日版呀，喂，我还在挣工分呢，怎么样，有咩事呀？”
　　　　 “哎呀，对你这个才子来说，芥菜仔大的事呢。”
　　　　 “哎呀，莫对我提才子这个词了，如今办公室里的，一转身就是个北大的，随便撞个人是武大的，一个喷嚏过去，口沫能溅到3个人大的，我呢，只是个师专的，拿了个侨南大学硕士洗底漂白而已。”
　　　　 “哎呀，就这么个事，大才子，我女儿叫什么你记得吧？”
　　　　 “儿媳妇的名字当然记得，挺俗的，孟婉容。”
　　　　 “是啊，挺俗的，是我那个老不死的陕西家婆取的，如今连她都觉得俗气，太琼瑶味了，也想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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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之6
　　　　 "是嫌俗气？嘿嘿，老同学，是最近出了咩事吧。”
　　　　 “你一猜就中，老同学，你果然不愧是国学研究生。”
　　　　 “你莫搞错咗，我学的是古代文学，唐宋方向的，跟国学搭边，却不是国学，我只选题目做论文，而国学包括经史子集，天文地理，上穷碧落下黄泉，上下茫茫都看见…………
　　　　 “反正我姓邹的是个师专生，不懂你的道道，跟你讲吧，我闺女最近邪门了，在家里一跤跌倒，地上甚么利器都没有，头皮却破裂出血，此前去餐馆吃饭，一匹瓷马砸下来，伤了胳膊，再前面呢，拉肚子一个星期，哎呀，很不平安呢，你瞧瞧是哪里不对了？”
　　　　 “邹美人，你找错人了吧，我是大报新闻从业人员呢，不是算命看风水的呢。”
　　　　 “可你是国学研究生出身啦。”
　　　　 刹那间我真的觉得与邹大美人有沟壑横在中间了。
　　　　 “就算我学的是国学，我学的也是安邦定国，经天纬地的玩意，跟我儿媳妇小磕小碰的冒得咩关系，你急死我啦。”
　　　　 “你先安定经纬我女儿吧。”
　　　　 “你急死我啦。”
　　　　 “帮帮我嘛，就像当年你替我写报告，听我倾诉一般。”
　　　　 “别提往事啦，大美人，当年我那么努力，还是把你整成了陕西人的媳妇还好，你有良心，特意嫁个与我老婆同姓的老公。”
　　　　 那边电话里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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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之7
　　　　 “你笑什么呢？笑我白费劲呀。”
　　　　 “我笑你不珍惜机会，白白地把我给放了。”
　　　　 “你什么时候给我机会啦？有证据吗？”
　　　　 “在我邹华宇最最消沉最最没有信心的时候，我邹华宇对你说过什么来着？”
　　　　 “那话我还能当真吗？还不是你大美人在安慰我，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呵呵，一个疲倦的女人，对一个落魄的才子说：我要是真的累的不行了，让我嫁给你吧，让我有个臂弯。大才子，你当时怎么讲的？”
　　　　 “我说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会把你的话当成自己摆脱目前失意状态的一针强心剂，我一定努力，不辜负美人的青睐。我说错了吗？你能这么语言出位地安慰我，我真的很感激呢。”
　　　　 “大才子有时候是个大哈宝，一个女人那么累，你稍稍一拉手，她就过来啦。”
　　　　 “趁人之危的感情不是爱情呀。”
　　　　 “婚后可以慢慢培养吧。”
　　　　 “啊呀，快快收手，快快收手，我们还是谈你女儿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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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之8
　　　　简要谈了她女儿的事情，无非是建议她把家具换个方向，门口摆个镜子什么之类的。
　　　　挂了电话，并不惆怅，只是觉得有点滑稽。
　　　　我这个人的爱情观很怪的，我喜欢被爱，不喜欢去爱。我要对方爱得我五体投地，爱得我如同膜拜神明，爱得我好似天文学家仰望宇宙星辰，然后碰巧我又对她有好感。
　　　　总之，对方一定仰慕我得仰慕到说我“真乃神人”的地步。
　　　　就像《上海滩》里冯澄澄对许文祥的那种。
　　　　当然，还有个条件：一定要漂亮。
　　　　犯下这样的错误，一则归因于读《三国演义》把我脑子读坏了，二则归因于我不太常常给自己照镜子。
　　　　邹华宇给我的只是识才，是自上而下的赐予，而不是自下而上的仰慕。
　　　　这种给予，我不要。
　　　　所以，也不遗憾。
　　　　所以，我那时候根本看不上赵四美。
　　　　与赵四美绯闻的发展，只会让我有更多的屈辱感和落魄感。
　　　　去湘中市去开开心吧。
　　　　周五的下午没有课，我拜托肖美琴帮我看看班，中午就上车了。
　　　　从县城到湘中市区，52公里，那时候只需要5元车费，现在想起来便宜得要死，下了车，感觉像是林冲回了京城，知青回了上海。
　　　　 多么宽敞的马路，多么结实的马路，多么光鲜的马路，踩上去半点泥浆都没有，踏踏实实的，铺着水泥板的人行道上，我真想趴上去像狗一样躺一躺。
　　　　亲爱的湘中市，就算是把我变成一条属于你的狗也行，把我留下吧。
　　　　我觉得步履格外的轻快，盘算着先探访谁。
　　　　那时候还没有电话，只能临时敲门。嫌弃做老师的我却很尊师重教，三个探访对象中，还是先拜访何一得先生，他是个传奇式的国学推广者，因为经常和他交往，邹华宇把我当成了国学小夫子。
　　　　不见一得先生久，鄙吝之心复生矣。
　　　　得见见他，给自己的灵魂思想消毒了。尽管消毒效果只能维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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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之9
　　　　在街心公园搭个两元钱的人力三轮车，吱呀吱呀地到了中国银行湘中市分行宿舍区，进门口一个大坪，半株树都没有，太阳烧灼得水泥坪像是加热中的白铁。
　　　　但一想着与何一得先生的交往，心里倒是清凉。
　　　　左面宿舍二楼，也是左手边，敲敲门，叫声何老师，里面应了声，可喜先生在家，不用有访隐者不遇的遗憾了。
　　　　门开，出来一虬须先生，个头和我差不多，头发茂盛，呈南瓜叶状分布，一身过时的青布中山装。
　　　　见着我，一得先生甚是欢喜，瞪圆了很有精神的眼珠，连连点头。
　　　　见着一得先生，我也甚是欢喜。
　　　　进屋，客厅中央摆着尊阿弥陀佛像，圆满慈祥的面容使得我总以为这也是一得先生神情的一部分，我看着，心里喜欢。
　　　　进书房，满书架的线装书，二十四史，大藏经，发出异样的香味，我看着，心里欢喜。
　　　　先生请我坐了，手里拿着串木头念珠，很厚重又轻灵地转动，我看着，心里欢喜。
　　　　总之，像《西游记》最后说的，一片欢喜赞叹之声。
　　　　“小柳，你发落哪里去了？”
　　　　“城关镇。”
　　　　“那好，与父母近，正好行孝道。”
　　　　“可惜在荒僻的花田学片。”
　　　　“也不错，你闲常时在师专学的经史可以在那地方做些见证，下些功夫，若干年后倒是有些气候的，例如陶先生那样的，我如今就喜欢看那些山区教师的心得，胜过读经过包装的所谓名人成功录。”
　　　　 我叹气。
　　　　 一得先生观我神色，问：“小柳，你心中不欢喜目前这个处境？”
　　　　“先生，我郁闷的很，下面环境恶劣，虽说修行，可恶魔邪道多的很，斗不过，我是个很在乎个人处境的人，做不了圣贤，处境一差，读的那些经史全扔一边去了，哪来么子功夫，只是着急，恐怕在乡下埋没一生世。”
　　　　 我蔫蔫地诉苦。
　　　　 “那你既然不喜欢这个处境，那得流逝地想办法，想办法出去，只怕又不喜欢这处境，又出不去，心中生魔障，误人子弟，那罪孽就大的很。”
　　　　 “我想考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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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章之10
　　　　 “倒有好几个学生跟我讲过要考研的事情了，都是分配在乡下的，比起拉关系进城来说，这是条正道，而且通过考试改变命运，目前还是可行的，不过呢，最重要的是人生态度，如果人生态度不变，考上研究生之后面临的人生考验可能更复杂，其实，呆在乡村教书反而更简单些。”
　　　　 “先生，我是管不得那么多了，人也得找个平台，平台太低，要飞起来也难。”
　　　　 “那你真的考上之后，想作些甚么？”
　　　　 “我想不了那么远，能回湘中师专教书，干干净净一身衣衫，青天冒得灰，雨天冒得泥，和你做同事，潜心下来做做学问，也冒得么子其他想法了。”
　　　　 ”小柳，你是腹中藏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乡野啊。”
　　　　 “读书万卷那就不敢说了，闲常时，何老师你让我读史记，通鉴，左传，我只读完史记，左传读不下去，通鉴昏昏然读了二百卷就收手了，真的冒读么子书。”
　　　　 “小柳，我看得出你是个适合在大学教书的，但是呢，你不要把自己局限在做学问里头，当今这些做学问的无非是要捞个职称之类的，这样子把自己的规模做小了，要不得的，我却有些想法。”
　　　　 “何老师，你有么子想法？”
　　　　 “你毕业时，我不是在中文系与历史系当中掀起一个读书小圈子吗？如今我想扩大些。”
　　　　 “何老师你想将读经史形成一套制度？”
　　　　 “正是如此，如今我们国家培养师范文科生有个误区，缺乏严格的训练，体育系的天天要跑要跳，数学系的天天要做题目，物理化学系的天天要做试验，音乐舞蹈的天天要练嗓子练肢体，外语系的天天要读说听，惟独文史的，打牌时间最多，跳舞时间最多，临到考试了，居然只要将文学史上的条条框框背一下就可以考到个80分左右，背一下文学史课本里关于离骚的文学内容意义，居然就算读过了离骚，历史系的居然没有读过前四史，背背郭沫若翦伯赞的观点就可以万事大吉，这种毕业生要文无文，要史无史，毕业不好找工作，也是自然的，我想改变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