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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里有一张稿费单，因为钱少，少得我几乎不好意思麻烦营业员，就一直搁在那里，偶尔看一眼，觉得一往情深，仿佛那是一件前世今生的信物。 有一天，可巧囡囡翻盒子，可巧她就对这张破纸好了奇，满屋废纸，她偏拿这个玩。我急忙声明，这可是真金白银，不许动。我可不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娘，也决不会撕一分钱买谁一笑，咱们家还在体会“粒粒皆辛苦”的阶段呢。 “这不是钱。”囡囡说，“我可已经读二年级了。”她把“二年级”说得比考上清华北大牛津还要骄傲，我觉得我这半生，都没有使用过这么骄傲的语气。 “这是稿费单。”我只得将稿费单的来龙去脉，用儿童文学的语言描述一次，重点强调这是钱，不是纸，或者不仅仅是一张纸。关乎人生的理想，必须先把根扎在尘埃里，而钱是尘埃里最好的土壤。那些超乎钱之上的高大上的东西，我得先保密。 囡囡已经懂得钱的各种好处，忽然间脑洞大开，仿佛发现了开启宝藏的钥匙，要求、请求、哀求着，她的文章，也必须得到稿费。这么我见犹怜的样子，谁忍心说不？弱势，有时候也是一种力量。 我想了想，开出价码：五角钱一篇。 “一块钱一篇.”囡囡觉得她妈妈太小气了，还不够买一个包子呢。 “再跟我讨价还价，就一块钱三篇。”我寸步不让。小样，跟当老师的讨价还价，你赢得了么。 囡囡满腹不平之气，但除了屈服，别无选择，弱者就是弱者，自然规律如此，社会规律亦如此。 果然钱是能量之源，熊熊燃烧了囡囡的写作欲望。小姑奶奶连数学作业都没心思做了，专职写作文，写童话，还把她的作文定义成课文。写作文也罢了，又在后面编题目，也有写近义词和反义词，也有填量词和形容词，还问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什么道理？洗耳聆听她的道理，没有一个不是强辞夺理的，我这当娘的真是醉了呀。然而，有言在先，编题目是业务范围外的活，想我加钱，门都没有。 早上起来，囡囡便喊要写作文。晚上早过了睡觉时间了，囡囡觉得还可以再赚五角钱，和严监生一样，掉钱眼里去了。我自忖家族世代不善理财，虽清贫而不以钱财为重，看来到囡囡一代，有望可以改变门风，可喜可贺。 我并未发现囡囡身上有多少写作天赋，但是女孩子必有一修身养性之技，方可在寂寞时免于孤独，在艰辛时免于痛苦，在平庸中免于庸俗。在这终岁不闻丝竹声的荒村僻野，她没有其它选择，唯愿她爱上文字而已。但外婆却天真地以为文曲星落在咱家，囡囡的每个字，都是将来点状元的兆头。班主任的印章，是皇帝的朱红玉玺。使囡囡所得到的表扬，远多于她的实际水平。幸亏，这是一个只知道奋力赚钱的孩子，赚到那盒德芙巧巧克力是她唯一目的。此外，表扬再多，她还是那种人人可得而欺之的样子。 囡囡通过她的辛勤劳动，以及各种坑蒙拐骗，终于有了一笔15元的的财富。她每天都数一遍，脸上尽是富二代才有的那种自得。我找出一篇真正的课文《妈妈的账单》，让她慢慢读来，慢慢问她：这篇课文你懂得了什么？ 囡囡割肉一般把15元钱推到我面前：“我把钱还给你，但是以后的钱，要归我自己。” “好吧！”我伏案偷笑。 娘儿两个在灯下折腾汉字的时候，我还是羡慕囡囡，好或不好，都好意思问我讨要稿费。而我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大半夜，却仅仅使电表转得更快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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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5 1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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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5 14: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