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国诗文作品（七十九）
老 爹
作者：肖建国
老爹今年七十有七，身体还算硬朗，但那双脚静脉曲张却是厉害，行动很不方便，让他想做的事很难去实施完成，这几年确实也把他折腾得够呛。正是在古稀与耄耋之间，心中本来就充满对人世的不舍，又总是担心走在老伴的前面，五味杂陈，天可怜见！所谓“老小孩”是也。
前日听说过儿子给他老娘写了一篇文章，似乎觉得不平，电话中满嘴的醋味。说也要给他写一篇<<老爹>>，不然，那天走了，儿子写得再好的“祭文”也是白搭，因为可能再也听不到了！乍听上去，很像搞笑。但一细想，道理在，道德在，逻辑也在。天地万物，阴阳平衡。人生在世，一定要有个出处，有母必须有其父。
人生应该平衡于山水之间。水畔给人绵软温柔，山地让人敦厚踏实。水让人感知世间的诡异无常，山让人领悟天地的永恒隆昌。水鼓励我们脱离母亲的怀抱享受远方和诗意，山告诉我们谨记回归祖辈家居的悠悠根香。水不分昼夜，山不问日月。
有的人因为寂寞而错爱一个人，但更多的人因为爱错一个人而寂寞一生。我驻足于深圳小梅沙的海岸，看波涛拍打着海滩。千年的话题与百年的人生混为一滩。
老爹曾是一名“特种兵”，一米七五的个子，不说他年轻时玉树临风，也有些英姿飒爽，因为有凭证说他是部队“最美的兵”。血气方刚，满腔热忱。要不是太过纯洁，眼睛里揉进不了一粒沙子，面对腐败丑恶的行径，他义愤填膺毫不犹豫地冲锋在前。因为狠揍不良的“领导”，落下个只好卷铺盖走人。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但如果真如小说里戏剧里说的那样美好，他能随波逐流，说不定熬到退休，起码也是个什么“小小的将军”。不至于一辈子，快“临了临了”的时候，还是个石匠而已。
在这里我不想说“石匠”好与不好，我真实的观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如果说“劳动光荣”，石匠没有什么丟脸的事；而且它还是旧石器时代出现的第一个行业，换句话说，它是人类文明以来的第一个“师傅”！因为这个，小时候为了捍卫我家的所谓声誉和尊严，我还跟我的光屁股玩伴干了一仗，记忆犹新，当时我们双方都头破血流。而且我父亲也是这么想的，当他知道我是为什么打架的时候，他当即就说了二个“好”字：“好”儿子，“好”样儿的！
那时候，懵懂少年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严重违反家规，不但没挨罚，相反还弄得俩个赞？后来慢慢长大，后来经历的人和事多了，终于明白，有些“仗”是必须要干的。即使牺牲生命，也要在所不惜！
最美的月亮在山谷，最贵的文物在旷野。最可笑的笑话，总是振振有词；最可耻的诬陷，总是彬彬有礼。最不洁的目光，总在监察道德；最不通的文人，总在咬文嚼字。最勇猛的将士，总是柔声细语;最无聊的书籍，总是艰涩难读；最兴奋的相晤，总是昔日敌手；最愤恨的切割，总是早年好友。最动听的讲述，总是出自小人之口；最纯粹的孤独，总是属于大师之门。最低俗的交情被日夜的酒水浸泡着，越泡越大；最典雅的友谊被矜持的水笔描画着，越描越淡。余秋雨先生说得太好了！人的生命格局一大，就不会在琐碎装饰品上沉陷，真正自信的人总能够简单得铿锵有力。天道无欺，大成无伪，自古以来，一切巨匠胜业都直白坦然！我不想说我家乡方圆几十里的千家万户土砖屋下“石脚”，我不想说他给多少老去的人打石刻碑；在灌滩坝、栗山桥、长青桥、中山水库，向阳水库、在回龙寺的老虎坝电站，甘江水库都有见证到他这一生挥洒下的汗水；在桂林“山水甲天下”中的每一个角落，如七星岩，象鼻山、独秀峰……那些所谓的“景点”几乎都有他匠心独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年代不时兴现在这样“剩男剩女”的话，什么“二人初见，那心噗噗，如撞小鹿”，那是没有的事。到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事。即使是在婚姻大事上，“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撒野也好，抵赖也罢，一切由不得你。他与我娘“相亲”的整个过程，在他们的双亲和大队书记的虎视眈眈下完成，直到“结婚”入洞房花烛夜，俩人还没有相看一眼，更别说拉过手说过话。
人这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总希望会有那么一个人，能陪着你从晨光走向星光，伴着你看过晨暮和煦，也看过星河璀璨。彼此相爱，从青丝到白头。但老爹说，“什么爱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哪个事。不谈恋爱，照样也要生儿育女的啊！”(其实老娘也跟我悄悄地说过同样的话)岁月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溜走，时光也在锅碗瓢盆生养育中滑过。直到五十大寿那天，看到五个儿女齐刷刷的站起来一般高时，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肩上的重担突然轻了很多很多；脸上过早深深刻划上的皱纹也好像被抹平了一样，展现了开心的笑颜。
纵观父亲的一生，其实他就是个寂寞的男人。他年轻时从不间断地在石料场和建筑工地上不分昼夜地工作，表面上看为了养家糊口，而在骨髓里是因为没有知音。正如我娘所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跟老伴除了上交工资，几乎说话不同步调，“尿不到一个壶里”！但是，他的承担，他的力量，他的耐劳，他的坚毅和他的深刻，可不是一般所谓的男人！
常言道，“一母生十子，十子十个样”。父亲有五个儿女，因为母亲过于和善慈祥，可以说对子女的娇惯达到无以复加的溺爱程度，一个比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一个比一个的特立独行，古灵精怪。他虽然读书不多，仅仅只有高小文化(相当于现在的小学毕业)但结合部队的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和后来教育实践中的经验，出神入化地掌握了一套对我们这些“乱子贰臣”行之有效的办法：那就是严宽并举，赏罚分明“八项规定”！即后来上升为所谓的“家法”；(以为隐私，在此不便赘述)当然，我们家的所有子孙至今依然还在应用。
记忆如昨，历历在目。我父亲的“育子”的独特之处，限于篇幅，在此列举一个：我在邵阳市育才学校复读时，高考前半年多，在走廊遇到一个其他班女生，惊为天人。后来了解到这个女孩很努力，但成绩始终在百名开外。于是，我便经常跑老师办公室，主动帮老师批作业，批她班的作业，然后悄悄在她作业上写一些鼓励的话，还有一些学习经验。后来要到了她家的电话号码，每次月考之后给她打电话，交流心得。半年时间，我和她聊了很多很多。她的成绩越来越好，自信心也越来越强。最后，她考上了上海交大。在她入学之后，我终于向她表白。果然，她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祝你幸福。我当时杀人偿命的心都有，我把这个故事跟当年还在邵阳市委的李荣忠大伯说了，除了没有笑话我以外，他几乎都是沉默。后来老爹背着我为这件事情亲自上阵，去跟她家理论。回来后，他跟我说，老爸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这世界好女子万万千千，只要你心怀善良，前进的路上一定会有娇妻美娘！
这个故事过去快三十年了，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但我现在对当时的行动从不后悔。我不知道在她眼中这段经历有什么意义，但至少我当时，确实是一笔一笔勾画出了我心中最美的天使。而我更是感激我的父亲，那时我母亲面对那种决绝的状态，除了哭也只有哭。而我的父亲不但没有半点责备；相反，为了儿子的“心愿”，极尽所能去做他不该做的事！
品位，总的来说是指人的品质、趣味、情操和修养，是一个人的价值观、审美观和人生观的综合体现，也是人的形象、气质、涵养和阅历直接体现。有品位的人一定是崇高、优雅且有格调的。品位，也指文化含量和美学含量的高低层次，它要求一个人要有正面的价值观、广阔的知识面和丰富的人生阅历，还要有非凡的审美眼光。所以，往往越有品位的人越容易在某一领域获得成功。优雅的谈吐，得体的衣着，高尚的内心，丰富的情感，渊博的学识，非凡的鉴赏力，皆能凸显你的品位。品位是一种生活境界，也是一种生活质量，它就体现在人的言谈举止和生活情趣当中。一个有品位的人是人中精品、花中之王，他自尊、自信、自立、自律，经得起生活的磨炼，并且懂得不断地打磨自己，直至成为一颗耀眼而珍贵的钻石。所以，有品位的人又是舍得对自己狠且有追求、有悟性的人。
每当我想起我的老爹，我的字典就江郎才尽。虽然他真的“读书不多”，但我还是以为“品位”二字用于他更为合适更加贴切。他是真正的知者智者，有品位的人！
那是1993年3月的雨季，也是我人生一个最大的坎。当他猛然听说儿媳因为妊孕可能要丢弃工作的时候，他好像不知道“铁饭碗”金贵，没有犹豫半秒，脱口就给予保证：有人有世界！工作算什么？回来吧，天塌不了，我保证饿不死你们！在那样的年代，竟有那样的果敢，那样的承担！我不知道这个世俗的社会，能有几人敢跟他叫板？！事隔多年，回首往事，作为他的儿子，这件“天塌地陷”的事至今让我惊悸不已，不寒而栗！而在他竟然举重若轻，化有为无。
“轮回岁月几红颜，眼花瞬间成桑田”。“剎那芳华朱颜逝，醉舞残雪又如何？”古稀之庆那年，那天一大家子人在一起，中堂里红烛高烧，烛光里的他和老娘相拥而泣。他们突然同时喊出，“孩子们，这一辈子，值了”！那一刻，老爹，那个场面真是感天动地啊！知道吗？他常常说五个子女中，只有我最像他，那一刻我几乎脱口而出，“老爹，其实我最似你但不是你啊”！
我常常鄙视我自己，在当花开堪折直须折时，却故作谦虚；在内心感觉空虚时，却用爱欲填充。常常在困难和容易之间选择容易，犯错了总是以别人也犯错来宽恕自己；自由软弱反而以为是生命的坚韧，侧身于生活的淤泥，虽然不甘心，还是畏首畏尾。
老爹，我不及你，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你是男人，你是男人中的男人！
（注：丙申6月12写于深圳南山西丽，版权为肖建国所有）
发表于 2016-6-12 23: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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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3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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