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桥印象（作者：楚木湘魂）

蒲***

金石桥印象
论起来，这只是一个没有炫耀亦似乎没有悲戚的山村小镇，无论地理、风情、物产、人物，都不过尔尔。我之所以将它热乎乎的放在心里，在人前提及的时候那样的一往情深，完全是因为生于斯长于斯，而且隔着三千里路云和月，谁不说自己家乡好呢？天涯海角的人，怕是对乡土都有一种矢志不渝的情感罢，虽然并不见得在故乡里厮守。

在我成天被督促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年代，金石桥镇于我的概念就等同于那一条街，街这边是金桥村，街那边是金南村。每逢五天一次的集市，各种买卖营生陆续登场，才从田地里洗脚上来的农人，暂时的弃农从商，将窄窄的马路几乎要全部统治了。在满街熙熙攘攘的热闹里，讨价还价鸡毛蒜皮，是实实在在的世俗的柴米人生的感觉---平实、温暖。

卖品其实是些寻常村货，从街这头到街那头，挨挨挤挤陈列着的，无非就是黑皮的甘蔗，白的米糖，长了麻子疙瘩的桃子梨子，柿子倒是红艳艳的鲜媚可喜，这样杂乱的不受约束的布局，倒有一种无为而治的自然亲和力。我一直恋恋于我们称之为叶粑的东西，百货大楼的树底下，常有几口铁锅热雾缠绕，雾的后面一例是岁月侵蚀的脸，我在她们手里接过叶粑的时候，奇怪的会有一种外婆的错觉，而事实上我从来不知道外婆什么样子什么性情。另外喜欢得一塌糊涂的东西是饺子，福建人称为云吞，四川人唤作抄手的那一种，老是吃不厌的吃着，这些摊子的模样必然不讨人的喜欢---油汪汪的老板娘，油汪汪的大碗，乌油油的木板陈列着油盐酱醋，不过绝大多数的人只看见白瓷碗里色香味俱全的饺子，神往着理直气壮的说一句“我要一碗”。另外呢，卖竹篮的、卖烟叶的、卖毛茸茸的小鸡小鸭的，所以一切与村镇人家有关的东西都有，只是因为与我的愿望兴趣无关，统统在我眼角的余光里被忽略。孩子的心，要的只是一份零嘴的幸福。那时候母亲给的零用极其微薄，每次不能遂愿的时候，就悻悻的想着将来自己赚了钱，一定要买上一麻袋吃个够。

世界上还有一种另类的戏---骂街，两军对垒之下，一切完全用家乡土语表达的比喻从各人嘴里喷涌而出，例如斥责一个人说话没道理就是鸡不啄狗不嗅，一个人长得凸额凹脸就是长得像个水飘，一个人若干干瘦瘦就是像一撮子腌干菜。虽然骂的人志在于打击对方，可是在我听着也是吐珠溅玉精妙无双了，若请乡土学家前来剔其糟粕取其精华，这样形神俱备的比喻或许也能归属乡土文化罢。所见过的最精彩的画面，双方各各抄了一条小板凳，一手舞刀，刀并不用来砍人，却咣咣咣的砍着无辜的板凳，赌天咒地的将天地神鬼阴间阳界祖宗后代肆意侮辱一番。围观的人，看戏一样的入迷，骂的人，唱戏一样精彩，使人并不觉得惊心动魄的杀气，简直就是一台热热闹闹的戏---唱出世态里的众生相。

“黄土陇上埋白骨，红绡帐底卧鸳鸯”，读到红楼梦里这一句时便想起故乡里的送葬，黑的棺木，白的孝服，泪眼、哀容---这时候表现些微的快乐都会有被人吊起来打的危险。长长的送葬队伍里，仿佛延续着无穷无尽的哀伤。咚咚的锣鼓声，寂寞的响着，敲得人心里发紧。花圈漂亮不可方物，可是因为是生者奉送给死者的礼物，所以就像才子遭遇美丽女鬼---爱不能恨不能。我屡屡又害怕又好奇的想跟队伍这么走下去，看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入土为安，究竟总是被人善意的撵了回来，我落寞的站在街边，看他们缓缓的沉痛的将一个生命送向最后的归宿。

镇上的人是，大抵都是村人、俗人，有传统的生活习惯，聚在一起，也说东家长西家短，也捕风捉影有风就是雨，甚至也无中生有。人情冷暖，世事如棋，就在茶余饭后给演绎得淋漓尽致，可是这不影响我对于这个镇的热爱，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不是吗？

时光荏苒中，金石桥镇渐渐脱去了记忆中的模样，竭力的模仿着城市的气派，歌舞厅、茶座、浴池等等，辅之以暧昧的色情，有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不伦不类。虽然有了好几条街，虽然建了许多的新房子，可是这些能见证现代文明的东西并不见得使人舒服---这是政府规划问题，咱不谈政事。

无论如何，我是金石桥人，我爱金石桥，无论它贫穷或富贵、忧患或通达。



[ 本帖最后由 金石桥 于 2008-7-15 22:31 编辑 ]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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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

在满街熙熙攘攘的热闹里，讨价还价鸡毛蒜皮，是实实在在的世俗的柴米人生的感觉---平实、温暖。

蒲***

毕竟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平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