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的小女孩
爷爷住在村里的老屋,是湘南农村常见的居所土坯房子,由堂屋和几个房间组成,上面盖着青瓦。房子占地比较宽宽松,在房子和人毗邻的地方修了个天井,在空地的正中间打了一口井,然后再用砖块和邻家的房屋连起来。
邻居也是我的亲戚,我叫舅爷爷,按照辈份是这么称呼的,据说按家谱算起来是我奶奶的堂兄弟之类,而舅爷爷又有个远房的亲戚,早年夫妻双亡,遗下一个女孩。说起来,这个女孩年纪比我大一两岁。她父母去世后,被其他亲戚收养,可是,那年月,农村人生活大都还很困难,收养她的人对她并不好,经常叫她干些粗重活儿,稍不顺心,就打骂甚至不给饭吃,我舅爷爷见她可怜,就从原先领养她的人那里要了过来。
她平时很少言语,到现在我根本记不得是什么模样了,对她印象最深的是,舅爷爷不怎么打骂她,一般也只叫她干些农村孩子常做的活,譬如扯猪草,砍柴,放牛。我们扯猪草,有时候会去河里捞海藻之类的东西,又快又可以玩。我们一般称呼为丝草。
她也会去扯丝草,尽管经常默默地一个人,也不跟人说话,从不跟人交流,但我们小伙伴也不排斥和捉弄她,都知道她很可怜。至于扯丝草,是需要下河的,下河的季节一般都在夏天。而夏天的太阳很毒辣,经常热得人在河里泡着不想上岸。
太阳毒辣其实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能让人中暑。农村人叫中暑是发痧,人一发痧了,就很难受,所以一般乡下人都会拔痧,至于有些比较难的什么绞肠痧,泥鳅痧,等等,懂得人就不多了,一般得请村里的老人,他们一般手艺比较高,基本是手到病除。
话说,这个小女孩,在那个夏天,就真的中了暑,发痧,突然间就不行了。按理说,这是小毛病,但是问题是这个小女孩平常都很胆怯,不敢言语,可能是平常都被打骂怕了。在开始的时候,只跟我舅奶奶说脑袋有点晕,想休息一下,我舅奶奶也就没在意。
等到突然就到了不行的地步,眼见人都瘫软了。我舅爷爷急得背起她就往医院跑,可是那时的乡下医院都叫卫生所,所谓的赤脚医生除了吊盐水,开感冒药,基本作用不大。而离城镇又有10多里的山路,舅爷爷背她到卫生所,等到帮她吊完盐水,见她好了点,就背了回来。
刚回到家的时候还有意识,眨眼就又不行了,进入了昏迷状态。舅爷爷忙把她放到家里的凉床上,忙叫村里会刮痧的老人来。老人请来后又是刮,又是放血的,这时院子里也很多人都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帮忙和出主意。
那正是中午,我在家吃饭,听到这个消息,也飞快地跑去看。等我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几十的大人小孩。去的正是时候,这女孩子最后的一刻,只见她躺在那里轻轻呻吟,然后突然大叫三声,哎哟,哎哟,哎哟,就七窍出血而亡,最后一声声音拖的很长很长。
话说,她就匆匆的离开了人世,时间也从夏天到了冬天,真是过得飞快。很多小伙伴也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人,也忘记了这些事,包括我。
当时,我大约八岁,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多,但我始终记得那个日子,到现在都很难抹去那天夜晚发生的故事。
那天是正月初八,大过年的,过年嘛,就会有拜年的活动。亲戚们逢逢,聚聚,喜气洋洋。因为爷爷奶奶的辈份,很多城里的亲戚都往家里来拜年。这就产生一个问题,留宿。城里的亲戚来,路远,一天之内回不去,都得在这里小住。
于是怎么安排床位就必须得认真,谁跟谁睡,得搭配一下,协调一下。我分着跟爷爷睡,爷爷的老屋很黑,我小时候总是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的。不过,正月,也就将就下了。
正月初八晚,我就听从了安排,去跟爷爷睡一床。大冬天的天冷,晚上被大人逗会,再看会电视,洗完澡,很快也就入睡了。小时候的我,很胆小,跟大人睡觉,总得挨着里边,有时候还得用被子盖着头,光留一鼻孔找点缝隙出气。
那晚,睡着睡着,我突然也就醒了。听着外面已经是鸡鸣过第一遍了,觉得自己想尿尿,我就喊我爷爷,说要尿尿,爷爷被我吵醒,哼哼哈哈的起来开了灯,因为农村的厕所离住房都比较远,所以爷爷说,你就打开后门随便找一地解决。
我爬起来,打开后门就撒了尿,冬天,那个冷风一吹,真是刺骨啊,拉完尿,冻得混身都发抖,回到屋内,我看了看表,已经4点15了。当然这表只是个电子手表,那时候5块钱一块。我有,是因为是长孙,爷爷比较疼爱,他那时候打成右派,平反后有笔钱,总是会带点玩意给我。而我总喜欢坼开电子表搞研究,不知道弄坏多少块,哈哈。
话归正传,4点15分,鸡也叫了,我上了床,熄了灯。可是这一折腾,又被冷风一吹,那里再睡的着,就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这黑不溜秋的房子,不知道想什么。正在那里无聊,突然只听窗外,传来三声哎哟哎哟声,非常清晰的飘进了耳朵。
我的天啊,那不是那个谁的声音。我吓得赶紧就往被窝里钻,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说话。就那样蒙着头,也不知道怎么过的,反正后面也不知道这样紧张了多久,总之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也亮了。我就把这事告诉了爷爷,爷爷平常就懂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化身之类的东西,他说没事没事,然后帮我捋捋手脚,叫我别乱想了。
很多年后,确切断说起来,是08年在东莞樟木头还和朋友争论过这事,他说我是幻听,我表示反对,我说不可能是幻听,一,大冬天,我起来折腾了那么久,冷风一吹,很清醒的,二,我上床才一会,不到5分钟就听到了,我通过睡眠了那么久,意识不混乱。三,声音是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临去时那声音,尤其是第三声拖的很长,就是一个人。第四,那是天井之内,外面修了围墙,在舅爷爷和我爷爷家的空地,除了一口井,没有其他,外人也进不来,舅爷爷那边是墙,是不通的,不可能有人为的因素。第五,我早把那事忘记了,也没去想,不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第五,就在靠床的窗户下,非常非常清晰。床的边上是桌子,桌子靠着窗户,窗户外就是那个不从大门进来,就不 会有外人的天井,距离很近。
朋友和我争论半天无结果,或者这个问题见仁见智吧,但是经历的是我,我怎么都不能忘记,现在写这东西等于又去回想一遍,还有点发寒,哦。啊,好怕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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