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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每天,选择认真的活(转载,作者:蔷薇风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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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2:28 | 显示全部楼层
2014年8月22日 雨

  李医生的电话,打了三天都是关机。无法联系上李医生每日都是坐卧不宁。但日子还是要坚持过下去,图图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我继续每天的刷新,驻守,打电话。日复一日的蠕动,直到动不了的那一天。
  昨天夜里翻找李医生留下的食疗偏方,那是上次手术后开的。已经有一年没有给图图做过偏方上的食物,如今便想将希望寄托在食疗,自己都觉得可悲,真的是被图图这次的病发吓到了。
  早上莫名的睡过了,送完图图到了公司已经十点钟。还没等刷完信息就要出去驻守,在大大的伞下独自等待机会渺茫的客户,在这样的雨天谁会来看房呢?望着街上匆匆的行人,此时却只想守在图图身边。站了两个小时,正准备换班时,陈奕扬打来了电话,说在央美附近有个同学的房子想转租出去,价钱好说,问我有没有时间过去看看。央美离公司不是很远,但毕竟不是公司的经营范围,本想拒绝,可是又觉得回公司也没意思,便答应去看看。
  坐了没几站的公交便到了花家地,陈奕扬打着黑色的大伞等在车站。一路穿过低矮老旧的居民区,进了一个很新的楼盘。陈奕扬的同学准备出国深造,因此留下还剩半年多的房子想转租出去,价钱可以是原先的一半,但有个要求,就是帮忙照顾家里那几条在硕大的鱼缸里的鹦鹉鱼。房子在十层,是一个40多平开放式的屋子,里面散落着画板和各种画具,墙壁上挂满了油画,如同误入了画展现场。陈奕扬的同学并不在,而是早早的将钥匙给了他。我也明白陈奕扬的意思,像这样的价位随时都能找到人租出去,找我来其实是想让我租下来。
  这里离公司和图图的福利学校都很近,又方便到央美做模特,只是就算是这样的价位也比现在住的地下室贵一倍。
  我承认,我是一个害怕改变的人,地下室的环境再不好,但它让我和图图平安的度过了一年时间。我只想维持现在的生活,平静的度过和图图余下的这不到三年。三年后的一切就交给命运去摆布吧,没有斗争的勇气和力量,只希望微弱的祈祷会得到怜悯。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是图图梦寐以求的,偏偏这样会令我更加不安。真实的人生中,梦想成真时也会失去很多,甚至是失去所有乃至生命。我更习惯这样卑微的活在角落,顺从命运的安排,也许能让图图躲过死神的镰刀。
  这一切陈奕扬是不会理解的,对于我来说,拒绝一个人的好意是困难的,但这些年真的没少做这种事。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雾霾中隐现的央美钟楼。陈奕扬在整理那些画具和散落的画,墙上挂的巨幅的,有一个人高的画,画得都是一些小东西,一个勺子,一个螺丝钉,离远看有着真实的质感如同照片一样。其中一幅,螺丝钉的上半部分画得完整而真实,下半部分则是简单的用铅笔做的线描,不知道是没有画完还是故意这样做,但那强烈的对比给我足够的视觉冲击。忽然想,如果是图图成为画家会是什么样子,可爱的,沉静的,落魄的,回想那天图图拿起画笔专注的样子,如果命运是另一个样子,也许在另一个平行的世界里,图图是健康的,和同龄的孩子玩耍,学习,喜欢画画并梦想考上央美。在这个世界梦想是活下去。
  忽然感到无比的疲倦,只想睡一觉什么都不管。拍了两张房子照片,便想离开。答应陈奕扬会帮他找到人来租房子,陈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便直接说其实希望我和图图住进来。我想他是真心喜欢图图的,面对这个相处没几次的大学生,却感到了如朋友一样的关怀,很舒服。很自然的将图图真正的病情告诉他,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或是施舍,但人有时候在对的时间需要分享自己的故事和情感,尤其是对不熟悉的人反而可以露出疲态。
  毕竟还是个学生,听完我的故事,他只有陷入沉默。这样很好,不会像很多人那样客套的说出场面话,也不会故露悲伤迎合着,我不是来听安慰的话。

  下班时,看着同事一个个离开,我却一遍遍打不通李医生的电话,看着窗外渐渐黑下的天,雾蒙蒙看不到色彩。电话突然响起,不是李先生,但却是个好消息。老先生明天回北京,要我约周一和客户李芸签合同。
  生活还要继续,就像明日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先一步步去做,相信会离那希望越来越近。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2014年8月25日 晴

  雨后的这座城市,万里无云。炙热的阳光没有阻碍的洒向大地,长时间站在阳光下,皮肤传来刺痛感,这样很好,疼痛让我确信此刻的真实。
  上午十点,在楼下迎接老先生。几经波折总算走到这一步,一个上午,几份合同的签字,可以决定图图是否可以更早的接受治疗。虽然还未联系上李医生,心中又是一番慌乱。
  一直信奉一句老话,“乐极生悲”,凡事当我成功做成某件事时,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额头细密的汗,阳光晒得人发昏,却不躲避,此刻一切不好的感受,能给心中一丝慰藉,与害怕改变一样害怕成功。

  老先生是打车过来的,身穿格子衬衫,衣摆放进裤腰里,走路时不停咳嗽,说是旅行时得了感冒。同行的依然是那个瘦瘦黑黑的保姆,不过这次她精神抖擞,对我也是和颜悦色,穿了一身黑色连衣裙,不过裙子太大,身体在衣服里如竹竿一般晃动,倒显得那连衣裙如同孕妇装。见面后,便一直拉着我的手,边走边夸我,语气如同女主人般,只是那不知哪里的口音让人听着别扭。
  李芸堵在四惠桥,估计还要半小时。但也不愿在屋子里继续听那个保姆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当然,我也不想知道。逃往地下停车场,等着李芸的到来。闷热的空气,到处是积攒已久的汽油味飘散不出。站在停车场里,看到一辆路虎驶过,想起王维朝,想起那个还在床底的黑色背包。不知不觉过去十天,若是五天后他不来取会发生什么,不想知道,希望他能来,一切都平安平静是此时的愿望。
  思绪飘得有些远,高中时的王维朝说不上开朗外向,但该笑时也是肆无忌惮的样子,那时候我们都可以笑到不顾一切,如今我们的笑容如奢侈品一样稀缺。高三上学期结束时,王维朝也给过我一个书包,是他每天背的旧书包,他说那里有重要的东西,如果开学之前他没有来取走,就打开它。其实,第二天就被褚阳打开了,里面是一套白色的连衣裙,还有一封短信。大概的意思是希望开学时我能穿着它去学校,衣服被褚阳拿走,信如未曾打开的样子放回书包。并没有多想,短暂的假期就结束了。意外的是结束前王维朝把书包要了回去,可惜衣服不在里面。开学时褚阳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带着诡异的笑敲诈王维朝好多零花钱,那时单纯而美好。后来看到一个电影《爱情麻辣烫》,偶尔想,如果褚阳没有看到书包,如果王维朝没有拿回去,如果我像电影里高圆圆一样在上学的前一天夜里,把白色的连衣裙叠好放置床边,人生会是什么样。没有如果,只因爱图图,便可以接受命运给予我的一切苦难。

  黑色的卡宴停在面前,车窗摇下是李芸,昏暗的地下她还戴着墨镜,都有些替她担心。副驾驶坐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便是李芸十岁的儿子晨晨。晨晨一脸的不高兴,那样子有点像带着起床气一样。李芸说早上想送他去画班学画,就是不肯去,这才带了过来。
  到了公司,还好保姆没有说话,似乎在面对李芸时就没有了女主人的气势。晨晨长得又高又壮,因为生气走起路磨磨蹭蹭,倒是很符合老先生的速度。一帮人再次去看房子,晨晨进了房间便不生气了,能看出来他很喜欢这里。
  李芸很痛快,回到公司,合同很快都签好了,白纸黑字从来都不觉得美,但充满了希望。剩下的事情就是公司来代办了,再和双方见几次面,签几次字,大家就各自没有了瓜葛。
  老先生因为还有病,便先回去了,保姆也喜笑颜开的走了,这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愉悦,那么真实,想不明白,也许我看错了。
  送李芸去停车场的路上,这对母子展开了一系列的谈判,为画画而讨价还价。最终结果是互相妥协,决定请画画老师到家里上课。原来母子之间还可以这样去沟通,图图从来都是不知道拒绝的,病魔让图图生来学会了隐忍,和活力等充满生命力的词汇绝缘。
  在画画老师这个选择上,李芸回头问了我的建议,也许是觉得我太沉默,反正我不觉得她期盼我能够给出一个有价值的回答,但忽然想起陈奕扬。
  也许是觉得央美的学生会比较靠谱,给李芸留下了陈奕扬的电话,突然感受到晨晨又不高兴了。

  前几天给图图做过鲢鱼头,今天按照食疗偏方上给图图又做了海带豆腐汤,夜晚李医生的电话依然打不通,决定明天再去一趟医院。图图在台灯下几乎趴在桌子上去做功课,看着心酸。我可以接受命运的苦难,但祈求命运眷顾图图,可以像晨晨那样拥有健康的身体。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2:30 | 显示全部楼层
  2014年8月28日 阴

  昨天夜里,坐地铁从东面跑到西面。已经八点多,地铁里还是拥挤着,有空间的便低头看手机,挤着动不了的人就只好抬头发呆。在地下穿行,没有风景可看,只有不停闪烁的广告。
  站在我身旁的中年男子,矮胖的身材,穿着打扮像是公司白领。他面向车门,握着拳头,轻轻地无规律的敲击车门的玻璃。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心中略有些紧张,怕下一拳便要发狠,猛力一击破开玻璃,碎玻璃被强劲的风刮向人群,如子弹般打入肌肤。
  这一切没有发生,也许每一个人都想冲破牢笼,打碎这循环不变,庸碌平淡的生活,然而面对现实的壁垒,我们变得无力和胆怯。那人在我的前一站下车,是个换乘站,下车的人很多,他挤在人群中,迈不开步子,一点点跟随前面人的脚步,如同设置了程序的机器人,排列着向前行进,汇入长龙。

  李医生住在西三环一个老旧的小区,马路旁是生长茂盛的垂柳,几乎挡住本就昏暗的路灯。不到十点钟路边的饭店已经要关门了,路上除了偶尔的公交和匆匆而过的自行车,便安静的可以听到小区里的猫叫声。按照医院护士给的地址,在昏暗的小区里努力分辨那些破旧的号牌。
  这些楼虽然只有六层,但感觉异常高大,灰色泛白的墙体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走在楼道里,每一层都比正常的要高,像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造的俄式楼房。墙上贴了一层又一层的小广告,扶手的钢管如老式暖气片的触感。
  一路向上,走到五层却上不去了,再向上有一个大铁门拦住,而地址上写得却是六层。试着再打李医生的电话,依然关机。李医生在上次手术后就建议图图去国外治疗,有可能治愈,李医生有朋友在国外,可以去找他。本是不着急的事情,毕竟还有两三年的时间,但如今见不到李医生便心中惶恐不安。
  再往上走的楼梯整个被铁栏杆包围着,上了一个台阶就是破旧的防盗铁门,没有门铃。手敲在铁门上,钢铁撞击声响成一片,刺耳吵闹,好似再大些力气整个门都要散架。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无奈硬着头皮又敲了两下。身后的门却打开了,走出一个胖男孩,像是学生,和地铁那人比起来,这个胖男孩身材高大,充满活力。似乎刚做完锻炼,气还没喘匀,满头的汗。
  男孩很热情,自称小孙,通过小孙才知道,原来他住的就是李医生的房子,而六层的是私建的,李医生平时住在医院分配的房子,所以把五层租了出去,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搬回来住在了六层。小孙说李医生出去买东西了,可能一会儿回来。对小孙道了谢便坐在楼梯口等待,没一会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但是很慢,还有拐棍敲地的声音,心想是位老人,未曾想到一直走上了五层。老人穿着黄褐色的棉麻衣服,只是最后这十个阶梯走得也很漫长,楼道狭窄,又堆满了东西,不知去哪里躲闪。
  侧身让老人走过,老人竟掏出钥匙打开六层的防盗门,上前询问李医生,老人默不作声,手上动作节奏不变,似乎我只是空气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得看着老人打开门有关上门,走上楼梯打开六层的木门,这一系列动作慢的让人感觉不真实,像是被故意放慢的动作,然而又感觉动作流畅,让人不得阻止。门关上,楼道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坐在台阶上,有一股阴冷从石阶窜入身体,将身体都冻僵,偶尔站起,累了便再坐下,时间一点点过去,后半夜楼洞里更加阴冷,实在受不了便走下楼,在楼下守着单元门口不敢离开。如此深夜在离家有几十公里距离的地方,等待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的希望。楼下有一个沙发在屋檐下,还有坐垫和棋盘,应该是老人下棋的地方,坐在那里,眼睛看着楼道口。

  一闭眼,一睁眼,已是天亮,小区出现很多老人带着身穿统一校服的孩子向外走着。终是抵不过睡意,心中懊悔,不知睡着这段时间李医生是否回来。身体僵硬,背光的地方还有被露水打湿的感觉。不敢久留,再经不起一场大病了。但又不甘心白跑一趟,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爬上五楼,那扇铁门也不愿再敲。
  敲响了小孙的门,不是想象中没睡醒的样子,小孙刚洗漱完打开门,听闻我等了一宿便想请我进去休息一下。但这些都是客套话,我们心知肚明,只是交流需要一个过程,跳过这些过程会让人不适,我们都是这个社会中正常的人。婉拒后,和小孙留下电话,拜托他看到李医生回来给我打电话,小孙依然是热情的答应着。

  心中苦闷,希望在国外,通往希望的路上要经过未曾谋面的李医生的朋友,要经过不知去向的李医生,要经过刚刚认识的姓孙的男孩,也许还有那个老人。路途坎坷,百转千回,好累。
  清晨,从西向东,是迎着阳光行进。太阳的方向有图图。
发表于 2014-8-31 09:2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祝福她们,愿所有人平安健康
 楼主| 发表于 2014-9-2 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2014年8月31日 雨

  图图这几天心情很好,已经学会自己做冬菇鲢鱼头了。特意在网上给图图买了一套新衣服,虽然还是瘦弱,脸色苍白着,但整体看着比以前精神多了。
  30号是个好日子,很多新人结婚,包括我的领导殷一敏。我们都叫她殷总,是刚刚调过来不到半年的店长。因为我岁数大,私底下她叫我薇姐,我叫她一敏,听起来像一对好姐妹,但大家都明白,同事就是同事,做不成朋友。
  殷总是天津人,但很少听她说天津话,她爱人也是天津的,按天津的习俗,婚礼办在下午。北方的习俗大多是中午办,晚上办多指二婚。据说早年有很多安徽人涌入天津,将南方的习俗带了过来。话说回来,既然是晚上,同事们自然都会参加。
  亮子是最积极的,提前一星期组织大家一起学习《小苹果》的舞蹈,准备在婚礼现场给殷总助兴。一帮大男孩在公司里舞动出了些许性感,更多的是令人爆笑不断的夸张动作。把图图带到公司,因为殷总提前几天回去准备,公司也因为练习舞蹈使得气氛活泼轻松,图图开始还有些害羞,但在亮子无底线的熏陶下,也跟着大伙儿跳了起来。图图很快的学会了基本的舞蹈动作,更重要的是他融入了一个充满欢笑的圈子,从没有看到图图那么开心过。亮子甚至想重新排列队形,要图图晚上一起上台表演。其实大家都只是权当玩玩,开心一下,谁也没打算在殷总婚礼上跳,不说自己是否放得开,在圣洁庄重的婚礼上跳《小苹果》会让人觉得是去拆台的。果然,在上了火车去天津开始,便没人再提跳舞的事了。这些图图是不明白的,对于他来说,再次坐上火车,去一个从没到过的地方,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婚礼,这些已经足够他好奇了。

  婚礼是五点开始,大家便名正言顺集体翘班了。等待婚礼开始时,图图很拘束的坐着,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婚礼,身边都是陌生的人,紧张是自然的,沉默良久,突然说了句话,问我为什么大家说话声很奇怪,将我们这桌人都逗笑了,在充斥天津口音的婚礼大厅,不知从哪里为图图解释。本来拘束的一桌也活跃起来,不停的教图图说各种天津方言。亮子更过分,居然想鼓动图图自己上台跳舞,图图当真了,居然弄得满脸通红。
  正在我们笑闹间,婚礼就要开始了,忽然棚顶的灯光全暗,紧接着音乐响起,在昏暗中LED大屏幕缓缓亮起,是提前做好的视频,一张张旧时图片,伴随着殷一敏和她爱人交替的旁白,诉说着成长路上的点点滴滴,相识相爱的轰轰烈烈。字幕出现时,两束聚光灯分别打向舞台上早早站定的新郎和花房中亭亭玉立的殷一敏。我们的桌刚好在花房前,聚光灯下的殷一敏美丽圣洁,音乐轻柔舒缓,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花房中美丽的新娘吸引,并没有欢呼声,没有人希望破坏此时的气氛。这显然是精心演练的,婚礼好似人生中最大的舞台,难得重复的。在这个舞台上两位主角无论平时是耀眼明星还是默默无闻,在这一场演出中必将拥有众多观众,收获无限的掌声和祝福。
  这是西式的婚礼流程,殷一敏的父亲把她的手交给新郎时,泪水不可抑制的涌出,多少次梦中出现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灰白着头发,暮色中向我招手,一个英姿挺拔,朝相反的远方走去。我多想选择一个方向用力奔跑,然而双脚钉在钢筋水泥中,挣脱不出,越陷越深。
  一对新人在这人生中最耀眼的时刻,周身散发出惊人的能量,多少次在舞台外,在银幕前感受这种能量,但此刻的他们不需要任何表演技巧,不需要肢体动作或语言,依然可以紧紧抓住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和心。昏暗的灯光,没有人注意到我已泪流满面,不是感动,是痛苦的泪水,如果非要形容这个情感,我想是嫉妒,是愤怒,是不甘。
  这一切消极的情绪被一个声音打破,图图轻轻拽了下我的衣服,紧张的问我怎么了。稚嫩的声音却有无穷的魔力,如一柄精致的小锤,轻轻砸在心脏,却感受到整个身体和整个宇宙为之震颤。在最最阴暗的角落依然有一束炽热的,源源不断的爱意将我融化,所有的不甘烟消云散。今天的图图和我就是有万般劫难要面对,但在一起的时光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明媚而无悔。
 楼主| 发表于 2014-9-5 08:15 | 显示全部楼层
  2014年9月3日

  昨天瓢泼大雨,让地下和外面一样潮湿阴冷,这样的环境不知能坚持到哪天。而今天地上被耀目的阳光笼罩,积水已完全消失,人们已经习惯在雨后迎来干净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人们向往雨后的蓝天,而住在地下的人们只希望没有雨季,雨后的阳光不会洒进家中,而优质的空气也不会流动进来。下雨意味着床垫会潮,太阳未升起时会冻醒,洗好的衣物干不了,图图身上会长湿疹,我会把图图的指甲尽量剪短,以免挠破。偶尔会看到潮虫快速的在床上爬过,在饭桌上爬过,在惨白的墙上爬过。

  在公司是周而复始的没有创造性的工作,这两年钱赚的不算少,但对中介的工作始终提不起劲儿来,也看过不少年轻人刚来公司时精神饱满,热情洋溢,然而时间会让一切归于平淡,这样想的话,一切能够坚持住的人,往往都是甘心平淡的。守得平淡才能得到幸福,这句话我以前不信,现在信,不是悟明白了,只是学会了低头。
  亮子来公司半年了,是我见过资质最差的,因为他这么久都没有学会低头,每天自称快乐的小二逼,是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快乐大男孩,我很羡慕。
  每次驻守,有亮子在便会轻松快乐。站在伞下,有很舒服的微风,没有那些令人无语的漂浮物,空气变得格外通透,可以看到很远的景物,当然,站在路边,看得再远也都是楼房。突然想,如果在十年前,同通透来形容空气一定很奇怪吧。
  刚回到公司便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客户的,想下午看房,调整好状态,准备见客户,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看到来电人是住在李医生楼下的小孙,心里像长草一样忐忑,发慌,却也兴奋,小孙带来了好消息,李医生现在就在家。
  刚刚过了三点,却已无心工作,心思早飞到城西。带着客户看到第三个房子就交了款租下了,真是雷厉风行。剩下的时间过得有些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五点,请个假提前走了。

  离李医生家越近,心反而越静,见一面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人还在,还能联系上就好。有时会怀疑医生的判断,图图身子虚弱,但其他看上去都和正常孩子一样,医生却代替死神宣布了死亡倒计时。只有李医生给了另一个可能,他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像仙鹤般孤傲,当他向我道出希望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想死神递交了战书。
  然而,此时我站在五楼的走廊,看到一个蓬头垢面,身穿看不出原先颜色的睡衣的男子,迷迷糊糊的走下台阶,隔着铁栏杆问我是谁。这是第一次见到李医生没穿白色工作服,此时的感觉,如同垂涎一个鲜艳的桔子,剥开只有干瘪的肉。小孙站在我的身后解答了李医生的问题,李医生,不,现在应该叫他李智培,哪里还有医生的样子。
  他抬起头终于认出了我,笑了笑,那笑容很复杂,但很有用,此刻一笑什么都不用解释。离得有些近,有刺鼻的酒味铺面而来。他回头找到钥匙打开铁门又回身关上,并没有邀请我进去的意思。于是跟着他,一前一后下了楼。太阳已经落下,但天还微亮着,小区里热闹非凡,全没有上次来时的寂静,我睡着的那个沙发此时围着一群老人在看下棋,带孩子的老人一人推一个车聚在一起说话,不远处的空地有许多人跳着广场舞。穿过小区走进超市,李智培默默采购了各种酒水和小吃,又一路回家,自始至终我们一句话没说,实在不知说什么也不敢说,如今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像能给图图希望的样子,怕我一开口,之前的憧憬都成泡沫。直到铁门再次将我们隔开,李智培终于想起该说些什么。不知是他清醒了,还是我的错觉,竟看到他的双眼如从前那样清澈。他说,既然已经见到他了就请安心,图图的事他没忘,如果再发病可以微信联系他。说完留下微信号就上楼去了。
  半个多月的担心,被短短几句话消除。
发表于 2014-9-9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愿图图平安健康{:1_268:}

点评

  2014年9月7日 阴[/backcolor]   图图睡的正香,不忍叫醒他。零晨4点钟,借助台灯昏暗的光线看着图图,那个夹着被喜欢张着嘴睡觉的孩子,让我由衷的感谢上苍,但也时时刻刻刺痛我的心。[/backcolor]   安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9-9 16:11
作者更新有点慢,慢得我都快忘记了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9-9 12:19
 楼主| 发表于 2014-9-9 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lief 发表于 2014-9-9 08:59
愿图图平安健康

作者更新有点慢,慢得我都快忘记了{:1_302:}
 楼主| 发表于 2014-9-9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lief 发表于 2014-9-9 08:59
愿图图平安健康

  2014年9月7日 阴

  图图睡的正香,不忍叫醒他。零晨4点钟,借助台灯昏暗的光线看着图图,那个夹着被喜欢张着嘴睡觉的孩子,让我由衷的感谢上苍,但也时时刻刻刺痛我的心。
  安静,是我们经常需要的环境,然而此刻的地下室,包括走廊和厕所要用寂静来形容。整个地下室突然显得空旷,回荡着我和图图的洗漱声。图图是被自己的闹钟叫醒的,因为今天要坐火车,他很兴奋。孩子总喜欢关注过程,而大人只看结果,我们旅程的终点是家乡。
  在14年的中秋佳节,在图图十一岁的这一年,回家本不在计划之内。虽然从北京的家出发开始计算,到那个有父亲的房门口只需要五个半小时。出发前我告诉自己,此行为了褚阳。

  五点十分,第一班公交,如果坐不上就可能错过火车。有时候觉得北京大,有时候却喜欢用遥远来形容。一路畅通,只有零零散散的汽车,然而到了火车站却是另一个景象,似乎全北京的人来这了。紧紧拽着图图的手,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前行。
  动车刚刚离开站台,阳光穿过云层斜着照进车窗,照在趴在窗边图图的脸上,金灿灿的。图图眯着眼,静静的看着车外景物快速变换。北京在身后越行越远,那个叫家乡的小城越离越近,体会着什么叫近乡情怯。

  故乡的气息,书面的意思谁都能明白,但直到今天才突然发现,这种气息真实存在,是通过嗅觉便可清晰分辨的。在离家乡最近的地级市下了车,天阴阴的很凉爽,刚刚买了客车票,在上客车之前站在停车场,贪婪的深吸着气,才反应过来离家乡只有几十里路了。

  孩童时只有一个家,中年时到哪都是家,老年时哪里都不是家。除了最后一句没有体会到,前面说得都很准确。对于图图,也许是宋庄的平房,也许是北苑的狭小隔断,或者是通州阴暗的地下室,没有问他,总之不是此时此刻所站在的土地,这个承载我十多年生命历程的地方。
  从客车下来,看到肚子又大了些许的褚阳,她站在一辆黑色轿车边上,另一边站着一个高高胖胖的男人,是褚阳的丈夫,正抽着烟,转过来,竟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就这样还没走几步就被褚阳拉回她家去了,一路在车上看到什么都是新的,那些消失的,如同从未在过去出现过,记忆中的许许多多都模糊到自己都不确信是否存在。

  褚阳的新家是在一个稍旧的小区最后面,一排私建的独栋两层楼,一进屋就是一个五十平的大客厅,因为过节,亲朋好友正聚在一起打牌。可能都是褚阳丈夫的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吃过饭,图图睡在客房里,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褚阳,从见面到现在并没有像褚阳母亲宋阿姨说得,有抑郁症的样子。直到走进褚阳的卧室,却发现是一张单人床,褚阳脱去外衣,便可清晰看到手臂上整齐排列的一条一条被刀划过的伤痕,从小臂向上,伤口越来越新,最新的伤口已经快到手腕处。褚阳说,每次吐的时候划一刀,母亲流泪划一刀,丈夫骂她划一刀,所以现在不吐了,母亲不敢见她,丈夫很少理她,这样挺好。面对这些我不知如何劝她,褚阳笃定的告诉我,她一定会死在手术台上的。

  天黑了,没有带上图图,褚阳也服药睡着了,独自游荡在热闹的夜市里,不知过年时是什么景象,但现在这里四处张灯结彩迎接明天的中秋节。无意中走到一栋四层的旧楼下面,这座楼与四周格格不入,腐旧的气息,却和记忆完美的吻合在一起。顶楼那间梦中常常出现的场景,如今依旧点着暖黄色昏暗的灯,有一种冲动,想要走入那个貌似温暖的地方,将身上所有的担子卸下。然而,我不确定父亲是否欢迎我还有我的图图,我也不确定我是否还有勇气面对他。

  中秋的前夜,站在故土,面对回不去的家。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20:03 | 显示全部楼层
  2014年9月10日 阴

  在离开家乡踏上客车前,也没有走上那破旧熟悉的四楼。
  在褚阳的家中,略显怪异的团圆氛围里,过完了14年的中秋节。天公作美,天还未暗时看到一轮明月从远山升起,如诗如画。天微凉,图图坐在我的腿上靠着我的肩,褚阳站在外阳台叼着烟,也不吸不吐,我们默契的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车站,褚阳独自送我和图图。我还在想她的那句话,“一定会死在手术台上。”考虑着如何在上车前劝导她,却被褚阳一句话打乱了所有思绪。一路汽车火车,都在想着一个人,王维朝。褚阳说,如果有他的消息说一声,我却将王维朝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床下的背包,半个月的约定,离开时他的神情交织着,不断盘旋盘旋于心头。

  九号的傍晚,太阳早已不见踪影,伴随拥挤的人流走出车站。五个多小时的旅程心慌感不断加强,床下的背包在脑中闪现着,黝黑神秘令人恐惧,却又迫不及待想找到它,打开它,揭开心中迷惑。
  回到地下室,经过潮湿、发霉、熟悉的楼梯间。钥匙插进大门却直接推开了,吓了一跳,把图图留在门外。屋里漆黑幽静,像深邃的巨洞,摸索着打开灯,没有想象的黑暗中隐藏的坏人,也没有任何凌乱的感觉,只是门锁被破坏掉了。突然想到什么,掀开床单,看到床底空荡荡的,黑色背包已经不在,好似记忆出现偏差,自己都不能确信王维朝曾经来过留下背包。破坏的门,丢失的包,第一个念头便是报警,地下室没有信号,不敢留图图独自在家,带着他一起到地上。四周昏暗,雾霾笼罩着看不清周围。拨号时才发现手在颤抖,不想吓到图图,躲开他报了警。在等待的时间里手机拿起又放下,想给王维朝打电话,却又不知怎么交代。

  警察来了,一切的猜想都是错误的,结果意外的像电影故事。王维朝在给我送包后的第十五天准时的离开人世,酒驾车祸,没有其他人受到伤害,是他自己冲下山坡。没有小偷强盗,撬锁拿走包的是警察,检察院调查王维朝挪用公款,就在那个黑色背包里,本来是查不到我这里的,一切却是命运的安排。
  王维朝认定我不会要他的钱,在包里留下的遗书也是希望我可以帮他把钱转交给他的妻子,那个比他还大五岁的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的确需要王维朝为他们设计出路。如果不出意外,我会在这次旅程回来打开包,遵照他的遗嘱去做,可是王维朝日记上的一句话将一切计划打碎。
  “坐在黑暗的地下室,守在爱的人门口,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
  这句话是送包那天夜里留下的,本来警察是无法通过这句话找到我家,但是王维朝的妻子可以,就这样在中秋节那天,她带着警察搜了我的家。
  图图留在了邻居家,我被带到比地下室还要阴冷的派出所,经历漫长的等待,没有人审问,除了送来冰凉的饭菜再没有人进来,直到我呆到麻木,精神恍惚,一个老警察精神十足的走进来,手里端着热乎乎的茶杯,那不是给我的。不过没关系,我不知道呆了多久,但相信快到24小时了,快来审我吧,虽然当时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审问,老警察递给我背包里的遗书,让我明白了一切,警察通过这个遗书确定了王维朝畏罪自杀,如果我早点打开包,如果销毁掉信,也许他能走得体面些,说什么都晚了,坐在冰冷凳子上的我只想睡上一觉,昏天暗地的那种。
  走出审讯室,拿回手机,打开后时间显示是第二天的深夜,真的整整关了24小时,回想在里面漫长的等待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忽然想到新闻上那个叫柯震东的明星,八天断绝与外界的联系,是谁都会崩溃的。经过大厅时,看到沙发上蜷缩的女人,那是王维朝的妻子,还有她的大女儿。那个孩子一直狠狠的盯着我,而女人只是木然的依偎在女儿怀里,我想,她是看过遗书的。

  公司打来电话,问我是不是不想干了。邻居打来电话,告诉我图图一夜没睡。褚阳打来电话,但我没有告诉她王维朝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不说,可能是因为她也没有问。
  图图顶着黑眼圈在等我,没有吃饭,顾不上了,扑倒在床上,搂着图图,门锁还是坏着的,不想去管。将脸埋在图图怀里,想哭,没有泪水,明明很困,却睡不着。我该怎么怀念你,王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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