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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人我的妹 (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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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到论坛已经有二十来天了,感受到年轻人的朝气和热闹。
     我这里有一个中篇,是写文化大革命时期发生的事,时间跨度是从文化大革命开始到改革开放时期,地域从农村到城市,主人翁是檀江水、轻鸥等。
     故事发生在檀江畔的一个村庄。檀江就是从邵阳县五丰铺流经下花桥、谷洲、檀江桥,入邵阳市流入资江。邵阳市的青龙桥下就是檀江。
    希望大家能喜欢。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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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盼楼主贴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11-6-1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檀江水 于 2011-6-1 20:23 编辑

                                               我的爱人我的妹

1

在邵阳的南边有一条檀江,这条江不大,但一年四季滔滔涓涓,川流不息地汇入资江。因此江两边都种水稻,每当稻子成熟之时,檀江两岸金光灿灿,是一片延绵不断的金色海洋,在灿烂的阳光下掀起一阵阵波浪,那种波澜壮阔的景象往往给农民们带来喜悦,那就是一个个丰收年。因此,檀江两岸的村民生活自给自足,无论是天旱还水涝,吃饭还是不成问题,这是檀江给予大家的恩赐,于是大家对檀江就有一种依赖和感激。我的家就在檀江边上的江湾村,我的爱情故事也发生在这条江边。
那还是在1971年的初夏,正是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的时候,大家口里喊的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纲举目张”,眼里看的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就是连睡觉都得睁一眼监视阶级敌人,真有点草木皆兵,人心惶惶。好在我家出身是三代贫农,是党的牢牢依靠对象。我父亲在文化大革命前因病去世了,家里只有娘和我。还有一个哥哥,他成了家,哥哥就在我们那小镇里工作,嫂嫂也在镇上的一个缝纫店工作。娘那时年龄刚五十来岁,里里外外的还是一把手,身体也好,只是当我上学去了学校的时候,她一个人在家感到有点孤独。不过这是我的感觉,因为我娘是一个和蔼可亲,心地善良的人,与村子的婶婶、嫂嫂们都合得来,经常在一起说白话,也看不出她有孤独或寂寞的样子。但我总是想,我娘也辛辛苦苦一辈子,快到晚年了,我们兄弟一定要照顾好娘。
江湾村离檀江不远,村里的小孩放牛,扯鱼草都到檀江边去,村里的稻田也都在檀江田垅里,所以,檀江岸边哪里有一棵树,哪儿水流急,哪儿水浅,生活在江湾村的人都知道。那时学校停了两年的课,也没有招生,后来又开始招生了,但十分看重家庭出身,中学也是以贫下中农推荐为主,我也就糊里糊涂地上了高中。
学校上课也是不太正规,老师也不敢管学生,因为这些学生中有些还是很有来头的,他的父亲往往就是什么贫协主席,或革委会主席,谁得罪得了。况且,那时的学生火气也特别地大,动不动就要造反,批判孔老二。好似毛泽东说的那样:“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虞侯。”虽然我也是住校生,但常想到娘一个人在家,心里总是放不下来,因此,只要有机会,我就往家跑。有时晚上没有集体活动,我也回家。
记得那是一个周未,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等上完课后,我就赶着往家跑,有点归心似箭。虽然紧赶慢赶,但走到檀江边时天还是黑了。不过天上的月亮也出来了,白白的月光洒落在江面上,波光鳞鳞,微风轻拂,感到一点寒意浸透。我走夜路不多,虽然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但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因此,边走边唱着“东风吹,战鼓擂,现在世界上谁怕谁,……”的歌来壮胆。
当我走到那一棵歪斜的柳树下时,真吓了我一大跳。吓我的不是水怪、水妖,而是在树下躺了一个人。具体点说是一个小女孩躺在树下。这棵柳树是一棵老树,在这檀江边算得树精了,特别是它整个树身是斜斜地伸向江心,而那粗壮的树身立在岸上。由于它的粗,又由于它长成那样,一到夏天,小孩就喜欢爬上去,站在上面然后向江中跳水,因此,我对它也是十分地熟悉,对这棵树的传说也很了解。但这时我不管那些传说了,我用手去拉她,感到她并没有死,身体还软软的,我用手探向她的额头,额头就好似火一样地烫,我知道她由于病,由于虚弱而倒下了。怎么办,不能把她丢在这里,她病了,又是夜晚,还是一个小孩。我惟一的选择就是背她回家再说。
虽然有月亮,但还是看不清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只知她的个子也不算太矮,当我拉着她的手臂,往我背上背时,好似她的双脚就要触到了地。但她特别地轻,因为我感觉到她身上只有一根根的骨头,只是一个小孩架子。那种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也不冷,但只要一出力,就感到热了。我背负着她,慢慢地走,身上就感到热气腾腾,但我也不敢停下来,我只想早点回家,让我娘拿主意。我想我娘肯定是有办法的,她还会一些草药方子,能治一些疖结肿毒之类。
走着走着,我感到她的小手套在我的胸前,并有意识地往我的肩膀上爬,我知道她处在似醒非醒之间,只是一种潜意识地生存本能,想抓住什么,依靠什么,对一个即将失去能力的人来说都是重要的。慢慢地我感到脖子后面哈出来的热气也粗了一些,她时不时地还扭动着头,她的头发弄得我的脖子痒痒的。我想她大概已经醒来了,这时我已经爬上水口山,也看到了我们的村子,我确实累了,于是在水口山上的石板上,我慢慢地放下了她,我坐下来,把她放在我的腿上,我看到她闭着双眼,我用手轻轻地在她的脸上试着她的体温,小小的脸还是火烧似的烫手,当我的手指触及她的耳边时,感到她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向耳边。她已经醒了,只是害怕,不敢吭声,或许她没有力气说话,没有精力来考虑现在是为什么,或许她本身就需要一个家,需要能像其他小孩一样地得到爱护,得到温暖。
休息一会后,我感到又有了体力,我便抱着她往前走,开始时,我还是抱着她,她也用手吊着我的脖子,但走了一会,我的体力不济了,我只得把她抱到我的肩上,说扛着她更为合适。她爬在我的肩膀上,我就省力多了,也就走得快一些。也许她已经感到我的吃力。她在我的耳边好似小鸟小虫鸣叫般地说:“放我下来吧,我能走。”因她的嘴就在我的耳边,我听她说的第一句话觉得吐字清楚,音轻而脆,我也说:“我们快到家,再坚持一会就好了。你不用怕,我不是坏人,我会保护你。”事实上那时她那有劲,好似一条袋子一样地柔软。我想这样抱着她对她可能不好受,我还是背着她好一些。于是,我放下她来,她自己便要走,但一步也迈不开,我说:“还是我背你走吧,也没有几步路了。”她并没有说什么,就顺势爬到我的背上,她的泪水也滴答在我的脸上。她的一双小手这时紧紧地抓住我的双肩,把她那小脸也贴到了我的耳际,我的心头也一阵阵地热。虽然我不知道这小女孩的命运为什么是这样,但我想在那种年月,什么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呢?有些事,根本就没有为什么。
村子里的灯光就在我们的前面,我真想一步跨进自家的大门,我实在是太累了。
 楼主| 发表于 2011-6-1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檀江水 于 2011-6-1 20:23 编辑

2

当我边推开家门边大声地喊着:“娘,您快来,我给您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娘听到我的喊声,便放下手中正在干的活,快速地跑了过来,当看到我背上背的小孩时,也吃惊地说:“这怎么得了。”边说边从我的背上抱下了她。“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娘嘴里还在不停地问着,我便把在檀江边发现她,以及把她带回家的情况告诉了娘,娘听后不住地点着头说:“好,好,带回家就好,你看,她还是一个小孩。”娘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用她那双劳动的手在那小孩的脸上轻轻地抚着。小孩她早就醒了,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娘,但她已经完全感觉到一种母爱,一种家庭的温暖慢慢地注入她的心田,她感到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危险,只有一种发自心底的激情,想扒在我娘的怀里痛快地,尽情地哭,但她始终没有哭出声来,也许是她哭泣得太多,也许是她经历的悲伤太多,已经不习惯于哭泣了,只有两眼的泪水在眼框里转着,但终究没有流出来。
娘要我到菜地里去摘些紫苏枝叶。好在月亮如水,菜地也只有几步之遥,这时我的体力也恢复过来了,当我摘了紫苏回来,娘已经准备了姜,葱之类汤料。小女孩坐在橙子上,桌上的灯光把她那瘦瘦的身影拉得很长,然后再投到墙壁上,好似一幅雕塑。她一动也不动地用那双大而亮的眼睛看着我娘做事。这时我才仔细地看着她,她长得清秀,稍长的脸显得白净,只是现在的红润是由于发烧引起,事实上她的脸色是缺少红润的,小小的鼻梁高高地隆起,不象我这鼻梁出现深深的凹口,五官显得匀称,嘴唇有一点厚,但不难看,虽然她处于一种落难的状态,但整个的人形还不失小孩的天真与幼稚,一看,就知不是那种外出乞讨的孩子。当她看到我在看她的时候,她对我也看了一下,就低下了头,但那眼神显露出一种友好与感激。
娘把豆豉姜汤做好了端了上来,要她趁热喝了。她只看了我娘一眼,便听话地扒在桌沿上慢慢地喝起来。汤不多,但放了好些东西,对感冒是大有好处的,我坐在旁边,手里虽然说拿了一本书,但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上,我的眼睛不时地看她一眼,这时我倒十分想了解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家在哪里?我看到她那光光的小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娘又端上来一碗鸡蛋汤。并说:“不要停下来,一口气把这些都喝完,出一身汗就轻松了。”她对我娘的话似乎很爱听。喝完豆豉姜汤后,她停了下来,对鸡蛋汤她不好意思主动去端,这也许是女孩的羞涩。我便用手推到了她的面前,她便端了起来,但她没有端到嘴边去喝,而想把这一碗鸡蛋汤分成二份。我马上就阻止她说:“这是我娘做给你吃的,你还分什么。”事实上也就是两个鸡蛋,她是一个饿晕过去的人,这对她来说不是吃不完,而是想给我留一个。
娘从柜子里又找出一件我过去穿过的旧秋衣,给她套在身上,目的是想趁着喝汤的时候发发汗。我们乡下人,头疼肚痛什么的,没有人去看病吃药,都是喝一点紫苏姜汤,或石灰水。肚子痛喝石灰水还真管用,我就喝过好几回,每一次肚子痛都是夏天在外面喝了井水后发生,回家就用生石灰泡水,沉淀好后,上面的清水就是碱性的水,也许是起到了酸碱中和,而缓解疼痛。她慢慢地又喝完鸡蛋汤,肚子也就没那么饿了,身上已经不断地出汗,看起来好似轻松了许多。我娘不让她动,也不让她擦汗,任由汗水自由地挥发着。大米粥也熬好了,粥中加有小豆,这是我最爱喝的,娘平时就喜欢把各种杂粮达配在一块,有时大米加红薯熬,那粥浓而甜,也是我喜欢喝的。娘又给她盛了一碗,她说:“我已吃饱了,你们吃吧。”娘却说:“妹子,大妈还不知道你饱没饱,我们这里虽然不能说每餐吃得如何好,但每餐都能吃得饱,你放心吃,多喝点稀饭对你也有好处。”她听我娘如此说,便又端起了饭碗。
她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分辨不出什么颜色了,头发也脏乱不堪,不彻底清理看来是不行的。娘已经烧好一大锅水,并找出了一些衣服,并让我把门窗都关好,摆好了澡盆。娘先给她洗头,她听话地顺从娘的摆布,娘也不停地指挥着我,一下拿肥皂,一下拿干毛巾。等她的头洗好之后,娘用干毛巾给她又擦拭了半天,等她身上的汗完全息了,在澡盆里倒上许多的热水,给她脱下衣裤,又给她洗澡。我在她的旁边,她看着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难为情,因为她还不知道男女有别的道理。娘也没有让我走开,她认为我们终究都还是孩子。
她赤赤条地坐在澡盆里,娘用毛巾在她的身上不停地擦拭,并用手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搓,我看不到是否能搓下一些什么,因为灯光如豆总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但我娘边给她洗时边说:“可怜的孩子,好久没有洗澡吧,大娘今晚好好给你洗一洗。真是可怜。”她确实好久没有洗澡了,但在她这一生中,也许没有象今晚这样地享受一种伟大的,无私的母爱。她安静,她驯服,犹如一条挣扎得精疲力竭的小鱼。刚刚喝下的一些食物都显现在她那小小的肚子中,本来她是苗条而瘦弱的身材,但那小小的肚子这时突出了,她自己也不停地用她那双小手在肚皮上揉擦着,不知是有意识地帮助消化还是无意识地在玩耍着。
当她洗好了站在澡盆里时,娘叫我用瓢舀了热水往她身上浇,把她身上的肥皂水冲洗干净,我一瓢瓢的水轻轻地淋在她的身上,每淋下去时她都感到一阵紧张,但并不害怕,而只是用手在胡乱地擦拭。娘好似在雕塑一件精致的工艺品似的,洗得十分地认真。当水用完了时,娘把毛巾扔给了我说:“给她擦拭干净,动作快点,擦干后就抱她到床上来。”说完之后,娘便去整理床铺去了。我接过毛巾,便给她擦了起来,虽然,我们在乡下,经常看到没有穿衣服的小女孩,但这样亲自给小女孩擦拭身体,还是第一次。我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我们那时的人发育普遍地慢许多,我一点也不知道男女之大防。因此,接触她那滑滑的肌体时,并没有心跳的感觉。只感到她的身体光洁润滑。她并没有不好思的反应,只是亲切地看着我,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点评

好地方,檀江因楼主而在论坛里知名了。  发表于 2011-6-1 21:26
 楼主| 发表于 2011-6-1 16: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檀江水 于 2011-6-1 20:24 编辑

3

第二天早晨我起得特别地晚,因为昨天太累的缘故。当我起床后,就跑到娘的房间里去看我昨晚捡回家的小女孩,她还在睡,睡相有点儿怪。身子倦着,好似寒冷中倦伏的一只小猫,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嘴里不停地在说些什么,我想她大概在做什么恶梦了吧。我没有叫醒她,我想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恢复。
等我从菜地里干活回来时,她已经在帮娘准备早饭了。她感觉已经好了,我回家时,她看着我,想叫我但又不知叫什么好,于是我说:“怎么不睡了,起来也没什么事做。”她说:“醒来了就要起床,如果还赖床就是懒惰的表现,这是我爸爸说我的话。”于是我问她你爸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慢慢我们知道她叫谢轻鸥,家在檀江的上游,离我们这里大约有四十华里的有个叫柿子山的地方,与我们区相邻,她说她家离石湾镇不远,我初中同学王长河就是石湾镇的。她说她爸是一个教师,因为他写了一些诗,又由于他出身不好,这样就说他是一个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现行反革命分子,被公社的造反派抓了起来,后来说失踪了。轻鸥听说他爸跳到檀江里去了,于是就从上游顺着流水找爸爸,虽说只有四十来里,但曲曲的江岸远远不是这个距离。她说一个劲地走,碰到村子,就进村问问乡亲们,有些好心的人就给她一些吃的,她就是这样地走走停停,一路寻找着,因为累还是因为伤心,她最后走不动了,就晕倒在岸边。我娘听了她的诉说后,也陪着她抹眼泪。但轻鸥没有哭,她说得十分平淡,好是在说一个故事,只是说到他爸爸的时候,心里露出了焦急。
娘对她说:“小妹子,你莫着急,我们慢慢地帮你找爸爸。你先在我们家住下,这里就是你的家,这江子就是你的二哥,你还有一个大哥在镇上工作,明天江子去上学,带信叫大哥回来,让你认识认识你大哥。”轻鸥当时就喊我娘叫亲娘,喜得我娘合不拢嘴。这一下了却我娘一大心愿,我娘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想不到我给她背了一个回来。难怪后来轻鸥跟我说,那晚上娘搂了她一夜,她也抱了娘一个晚上。原来轻鸥自小就没有了娘,是奶奶带大的,在她四岁的时候,她奶奶得病也去世了,她就与爸爸相依为命地生活。当他爸爸抓去之后,村里也有好心人叫她去他家吃住,但轻鸥都不敢去,因为批斗她爸时的情景她都看到了,给她是无边的恐惧,在她的心里,世界上只有她爸是她的亲人。想不到今天她来到了我们家,让她从此把我们家当成自己的家,把我娘也当成自己的亲娘。
第二天我去上学,到镇里告诉了哥,哥听说娘叫他回家他便回来了。娘跟哥把轻鸥的情况说了,并说这孩子可怜,又乖,我喜欢她,要把轻鸥留下来。哥见娘的态度很坚决,也不便表示反对,只是说现在的情况复杂,人心难测,不可张扬,一切冷处理为好。娘说,这里的乡亲还不会对我怎样,我说是你姨的小孩不就得了吗?那时多一个人就是多吃一些粮食,其它什么都可以凑合过去的。哥说,粮食他以后想办法,要娘不用操心。最后娘说要轻鸥继续上学,不能误了她的前程。我们大队的檀江小学校长就是哥的同学,哥同意与校长说一声,只说是远房姨的小孩,她父母过世了,暂且由我娘带。这样一来,对外都说是我远房姨的小孩。
我们那里自古就是人多地少,大家对队里增加人口这个问题特别地敏感,因为增加一个人,这一个人的口粮就得从原来村里人的口里抠出来。好在我娘不提户口的事,也不提口粮的事,这只是我们家的事,还没有牵涉到队里的人,因此,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和议论。生产队长是我本家的一位堂哥,他也认为轻鸥是我姨的小孩,并对我娘说:“婶婶,轻鸥先住下来,只要我们有吃的,你家也少不了。”
轻鸥可能受了惊吓,夜里梦话连连,有时从梦中哭醒。娘看到这些,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娘就从哪里弄回了一些薏米,经常给轻鸥熬粥喝,在粥中还常加一些茯苓、远志之类的中药,轻鸥心神也安定了,脸色也慢慢地变得红润起来。头发让娘给剪了,因为怕里面有虱子,又穿着我小时候的旧衣服,虽然有些肥大,但并不难看,她顶着一个光头,大家都把她当作男孩,还一个劲地说,这小男孩长得真俊秀。轻鸥终究还是个孩子,对些她都无所谓,只对我娘的话百依百顺,其他人说什么她充耳不闻,整天跟着我娘上下欢跑。
轻鸥在我家一下子就习惯了,这也是我娘的缘故,娘对她比亲生女儿还亲,她也成了我娘的尾巴,娘走到那里她就跟到那里,并且还特别地勤快,只要她能干的事,不用说,她就会主动去做。虽然只有八岁,做饭洗衣都行。娘感到奇怪,于是就问她,她告诉娘说,自她奶奶去世之后,她成天与爸爸在一块,爸爸每天要在学校上课,没有时间给她做饭,她在爸爸的指导下,慢慢地学会了这些家务活,反过来她也会照顾自己的爸爸了。
娘有时扯猪草,轻鸥也跟了娘去。娘有时高兴,便轻声哼着山歌,轻鸥也跟着娘唱,不知不觉也学会了唱家乡的山歌。一次,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哥,我唱山歌给你听。”我说:“好啊,这山歌也是一种文化,你得好好学学。”于是她在我的面前轻轻在唱起来,她声音小,音质也一般,但很认真。我也很专心地听着:

油菜花开遍地黄,我是人家媳妇娘。
三餐茶饭是我煮,缝补纺纱三更半。

油菜开花遍地香,我是人家好婆娘。
人家婆娘家中坐,我在田头日日忙。

油菜结籽荚连荚,我是人家好当家……,

轻鸥还没有理解歌词的真正意义,只是想唱出我们家乡山歌的腔调,而没有太多的感情投入,而我听得却有几分悲伤。这是我们家乡妇女们在田间干活时,经常唱的一些山歌,这些山歌大都带有伤感,带有情绪的倾诉,腔调也以悲腔为主。
为了轻鸥的学习,我特地找了一些小学课本。我问她读过几年级,她说她没有上过学,在家里完全是爸爸教她,于是我问她学过一些什么功课,她说学得很多,自己也说不清楚,算术的四则运算都学过了,应用题也学过了,不过对算术我不感兴趣,只特别喜欢语文。她说的不错,有一次我与我们村里的林子在一块谈《三国演义》中的曹操,我们历数曹操的奸诈与狡猾,她先在旁边听我们说,一句话也不说,到后来她却说:“我爸说历史上的曹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他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林子马上说:“这书上写的还有假,你没看过《三国演义》还在这里乱说。”我知道轻鸥说得对,《三国演义》只是一本小说,不能作为历史事实来评说。这时轻鸥却说:“《三国演义》我没看过,但我爸跟我说过里面的故事,我爸还说《三国志》比《三国演义》更真实。”当时就把林子给震住了,我对历史没有研究,但我也是一个喜欢看杂书的人,不管什么书,只要我看到,我总想翻一翻。于是我假装与她讨论曹操,想了解她到底知道多少。我们就谈到曹操虽然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他一直没有称皇;他爱才,也忌才,这大概是文人的通病。后来我又谈到曹操与蔡文姬以及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事实上我只是在初中时偶然看过郭沫若为曹操翻案的文章,知道蔡文姬是一个才女,以及她有着深远影响的《胡茄十八拍》,想不到为了在轻鸥面前卖弄,添油加醋地瞎说一通。哪想到轻鸥一听,还真把她给唬住了,大概她爸没有给她说过《胡茄十八拍》,她一定要我说。我当时也背不出来,只得给她说曹操如何救蔡文姬归汉,完成她父亲蔡邕著书的遗愿,而对《葫茄十八拍》我推脱说:“那是古体诗,难懂呢,你现在多看书,等以后我给你讲。”原来她很小就认字,就看书,有些小说她也看过,就是没有看的外国名著,她爸给她讲故事时也说了不少,而她的记忆力又出奇地好,所以她的知识面很广。
我与娘商量决定轻鸥插班到四年级,算术我经常回来给她系统地补了一下,也没有什么问题,于是轻鸥就成了我们江湾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我与哥上学用过的书,放在楼上的一个大箱子中,她没事就去翻着看,看不懂的地方她就记下来,等我回家,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地叫,上下跟着我,问这问那。有次她问我说,“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中的月是在移动,花影也动吗?”我知道她没有理解“花影”二字,是一种立体思维的问题。想不到我在初中看的书,她在小学就看完了。

点评

第一次听说檀江是从五峰铺下来的,一直认为青龙桥下流的是邵水,更对石湾镇不熟悉,嘿嘿  发表于 2011-6-12 08:42
石湾 是不是唐度口那个石湾 呵呵  发表于 2011-6-6 15:06
写得好!  发表于 2011-6-2 07:55
猜想,轻欧现在也许是文学家吧?  发表于 2011-6-1 21:27
发表于 2011-6-1 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占个位,慢慢看
 楼主| 发表于 2011-6-1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匠哥 的帖子

匠哥,你是石玩家吗,石头无语胜有语,是一种文化。
发表于 2011-6-1 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雨蝶-隆回 于 2011-6-1 16:58 编辑

{:1_140:}又一长篇大作
发表于 2011-6-1 17:04 | 显示全部楼层
檀江水 发表于 2011-6-1 16:54 [img]static/image/common/...[/img]
回复 匠哥 的帖子

匠哥,你是石玩家吗,石头无语胜有语,是一种文化。

谢谢点评,非石玩家,是石匠。
发表于 2011-6-1 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唉,楼主是一个好写手。可我不是一个好读者。我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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