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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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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檀江水 于 2011-6-1 20:24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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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起得特别地晚,因为昨天太累的缘故。当我起床后,就跑到娘的房间里去看我昨晚捡回家的小女孩,她还在睡,睡相有点儿怪。身子倦着,好似寒冷中倦伏的一只小猫,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嘴里不停地在说些什么,我想她大概在做什么恶梦了吧。我没有叫醒她,我想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恢复。
等我从菜地里干活回来时,她已经在帮娘准备早饭了。她感觉已经好了,我回家时,她看着我,想叫我但又不知叫什么好,于是我说:“怎么不睡了,起来也没什么事做。”她说:“醒来了就要起床,如果还赖床就是懒惰的表现,这是我爸爸说我的话。”于是我问她你爸是谁,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慢慢我们知道她叫谢轻鸥,家在檀江的上游,离我们这里大约有四十华里的有个叫柿子山的地方,与我们区相邻,她说她家离石湾镇不远,我初中同学王长河就是石湾镇的。她说她爸是一个教师,因为他写了一些诗,又由于他出身不好,这样就说他是一个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现行反革命分子,被公社的造反派抓了起来,后来说失踪了。轻鸥听说他爸跳到檀江里去了,于是就从上游顺着流水找爸爸,虽说只有四十来里,但曲曲的江岸远远不是这个距离。她说一个劲地走,碰到村子,就进村问问乡亲们,有些好心的人就给她一些吃的,她就是这样地走走停停,一路寻找着,因为累还是因为伤心,她最后走不动了,就晕倒在岸边。我娘听了她的诉说后,也陪着她抹眼泪。但轻鸥没有哭,她说得十分平淡,好是在说一个故事,只是说到他爸爸的时候,心里露出了焦急。
娘对她说:“小妹子,你莫着急,我们慢慢地帮你找爸爸。你先在我们家住下,这里就是你的家,这江子就是你的二哥,你还有一个大哥在镇上工作,明天江子去上学,带信叫大哥回来,让你认识认识你大哥。”轻鸥当时就喊我娘叫亲娘,喜得我娘合不拢嘴。这一下了却我娘一大心愿,我娘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想不到我给她背了一个回来。难怪后来轻鸥跟我说,那晚上娘搂了她一夜,她也抱了娘一个晚上。原来轻鸥自小就没有了娘,是奶奶带大的,在她四岁的时候,她奶奶得病也去世了,她就与爸爸相依为命地生活。当他爸爸抓去之后,村里也有好心人叫她去他家吃住,但轻鸥都不敢去,因为批斗她爸时的情景她都看到了,给她是无边的恐惧,在她的心里,世界上只有她爸是她的亲人。想不到今天她来到了我们家,让她从此把我们家当成自己的家,把我娘也当成自己的亲娘。
第二天我去上学,到镇里告诉了哥,哥听说娘叫他回家他便回来了。娘跟哥把轻鸥的情况说了,并说这孩子可怜,又乖,我喜欢她,要把轻鸥留下来。哥见娘的态度很坚决,也不便表示反对,只是说现在的情况复杂,人心难测,不可张扬,一切冷处理为好。娘说,这里的乡亲还不会对我怎样,我说是你姨的小孩不就得了吗?那时多一个人就是多吃一些粮食,其它什么都可以凑合过去的。哥说,粮食他以后想办法,要娘不用操心。最后娘说要轻鸥继续上学,不能误了她的前程。我们大队的檀江小学校长就是哥的同学,哥同意与校长说一声,只说是远房姨的小孩,她父母过世了,暂且由我娘带。这样一来,对外都说是我远房姨的小孩。
我们那里自古就是人多地少,大家对队里增加人口这个问题特别地敏感,因为增加一个人,这一个人的口粮就得从原来村里人的口里抠出来。好在我娘不提户口的事,也不提口粮的事,这只是我们家的事,还没有牵涉到队里的人,因此,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和议论。生产队长是我本家的一位堂哥,他也认为轻鸥是我姨的小孩,并对我娘说:“婶婶,轻鸥先住下来,只要我们有吃的,你家也少不了。”
轻鸥可能受了惊吓,夜里梦话连连,有时从梦中哭醒。娘看到这些,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娘就从哪里弄回了一些薏米,经常给轻鸥熬粥喝,在粥中还常加一些茯苓、远志之类的中药,轻鸥心神也安定了,脸色也慢慢地变得红润起来。头发让娘给剪了,因为怕里面有虱子,又穿着我小时候的旧衣服,虽然有些肥大,但并不难看,她顶着一个光头,大家都把她当作男孩,还一个劲地说,这小男孩长得真俊秀。轻鸥终究还是个孩子,对些她都无所谓,只对我娘的话百依百顺,其他人说什么她充耳不闻,整天跟着我娘上下欢跑。
轻鸥在我家一下子就习惯了,这也是我娘的缘故,娘对她比亲生女儿还亲,她也成了我娘的尾巴,娘走到那里她就跟到那里,并且还特别地勤快,只要她能干的事,不用说,她就会主动去做。虽然只有八岁,做饭洗衣都行。娘感到奇怪,于是就问她,她告诉娘说,自她奶奶去世之后,她成天与爸爸在一块,爸爸每天要在学校上课,没有时间给她做饭,她在爸爸的指导下,慢慢地学会了这些家务活,反过来她也会照顾自己的爸爸了。
娘有时扯猪草,轻鸥也跟了娘去。娘有时高兴,便轻声哼着山歌,轻鸥也跟着娘唱,不知不觉也学会了唱家乡的山歌。一次,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哥,我唱山歌给你听。”我说:“好啊,这山歌也是一种文化,你得好好学学。”于是她在我的面前轻轻在唱起来,她声音小,音质也一般,但很认真。我也很专心地听着:
油菜花开遍地黄,我是人家媳妇娘。
三餐茶饭是我煮,缝补纺纱三更半。
油菜开花遍地香,我是人家好婆娘。
人家婆娘家中坐,我在田头日日忙。
油菜结籽荚连荚,我是人家好当家……,
轻鸥还没有理解歌词的真正意义,只是想唱出我们家乡山歌的腔调,而没有太多的感情投入,而我听得却有几分悲伤。这是我们家乡妇女们在田间干活时,经常唱的一些山歌,这些山歌大都带有伤感,带有情绪的倾诉,腔调也以悲腔为主。
为了轻鸥的学习,我特地找了一些小学课本。我问她读过几年级,她说她没有上过学,在家里完全是爸爸教她,于是我问她学过一些什么功课,她说学得很多,自己也说不清楚,算术的四则运算都学过了,应用题也学过了,不过对算术我不感兴趣,只特别喜欢语文。她说的不错,有一次我与我们村里的林子在一块谈《三国演义》中的曹操,我们历数曹操的奸诈与狡猾,她先在旁边听我们说,一句话也不说,到后来她却说:“我爸说历史上的曹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他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林子马上说:“这书上写的还有假,你没看过《三国演义》还在这里乱说。”我知道轻鸥说得对,《三国演义》只是一本小说,不能作为历史事实来评说。这时轻鸥却说:“《三国演义》我没看过,但我爸跟我说过里面的故事,我爸还说《三国志》比《三国演义》更真实。”当时就把林子给震住了,我对历史没有研究,但我也是一个喜欢看杂书的人,不管什么书,只要我看到,我总想翻一翻。于是我假装与她讨论曹操,想了解她到底知道多少。我们就谈到曹操虽然挟天子以令诸侯,但他一直没有称皇;他爱才,也忌才,这大概是文人的通病。后来我又谈到曹操与蔡文姬以及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事实上我只是在初中时偶然看过郭沫若为曹操翻案的文章,知道蔡文姬是一个才女,以及她有着深远影响的《胡茄十八拍》,想不到为了在轻鸥面前卖弄,添油加醋地瞎说一通。哪想到轻鸥一听,还真把她给唬住了,大概她爸没有给她说过《胡茄十八拍》,她一定要我说。我当时也背不出来,只得给她说曹操如何救蔡文姬归汉,完成她父亲蔡邕著书的遗愿,而对《葫茄十八拍》我推脱说:“那是古体诗,难懂呢,你现在多看书,等以后我给你讲。”原来她很小就认字,就看书,有些小说她也看过,就是没有看的外国名著,她爸给她讲故事时也说了不少,而她的记忆力又出奇地好,所以她的知识面很广。
我与娘商量决定轻鸥插班到四年级,算术我经常回来给她系统地补了一下,也没有什么问题,于是轻鸥就成了我们江湾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我与哥上学用过的书,放在楼上的一个大箱子中,她没事就去翻着看,看不懂的地方她就记下来,等我回家,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地叫,上下跟着我,问这问那。有次她问我说,“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中的月是在移动,花影也动吗?”我知道她没有理解“花影”二字,是一种立体思维的问题。想不到我在初中看的书,她在小学就看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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