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南方***

[煮酒论史]--地域文化(转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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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00:57 | 显示全部楼层
省域系列之 藏地无尘埃

1
  他们说,那是一个神仙居住的地方。
  
  也许正是天堂太近、神灵太多的缘故,这个位于地球第三脊梁的雪域高原才显得这般雄奇、这般空灵、这般旷荡。它就像一块神秘的星际陨石,孤独地浮在天上,除却蓝天白云,便是凝滞的肃穆和沉潜的静默,让人浮想联翩、敬畏有加。
  
  来到西藏,一种奇妙的感觉就会电击一般地直达你内心深处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令你莫名地狂喜和激动。且看那白雪皑皑的神山,碧水悠悠的圣湖,俱是干净得那么坦荡,寂寞得那么从容。便是那些守卫信仰的藏民,无论放牛牧羊、转经念佛,还是载歌载舞,他们都沉浸在一种你只能羡慕,却无法进入的自我世界里,如此幸福,那般快乐,令你除却不绝的感叹,只剩滔滔的敬仰和一点酸酸的忌妒。
  
  对于这片高地的历史、人文、宗教和生活,若要用枯燥的理论或时尚的眼光刻意解读,那便太过无味。不要太多罗嗦的修饰,也不要太过老套的解说,对于这片梦幻般的“香格里拉”,也许惟有“直觉的了解和诗意的体会”,才是最好的诠释办法。
  
  在藏语典籍中,“黑头藏民”骄傲地宣称他们是生活在“雪山栅栏”中间。也就是说,他们大概相信是神用雪山做成“栅栏”,来阻隔尘世的痛苦和烦恼。
  
  于是,高旷峻奇的青藏高原,得到了他们的认同和喜欢,也终成为世代生养的乐土和安息的家园。在藏地的传说和记载中,宇宙形成之初,只有白昼,没有黑夜,那时人和神一样,寿命没有限量,吃的是静滤之食,满身发光,还可上九天云霄。只是后来有个贪吃的家伙,偷食了大地的精髓,其他人也跟着尝了大自然的食物,才发生了变化:食了五谷杂粮,自然只能成为尘世俗人,从此不可以发光,不能够飞翔,天也变得郁闷,有了夜的悲伤。当然,便是犯了“天条”,神依然偏爱他们,赐予这片土地,好让他们继续和神共享最美丽的世间风光。
  
  如果用心体察这片土地,你会发现绝色风景的背后,还有许多需要沉思或“顿悟”的禅意和内涵。或如亮若神镜的圣湖,郁浃着多少神秘的高贵和莫测的深邃;或如群峰竞秀的雪山,幽藏着多少旷达的天机和微妙的命理。那充满诱惑的蓝天,可以让你的思绪在阳光下自由飞扬;那稀少欲望的旷地,能够让你的意念在大风里尽情鼓涨。于是刹那间,你会叹觉地老天荒,你会默然人世苍桑。你会突然明白:这样美丽的风景,是不能随便被分享。那么,便是山高路远也无妨,不是神的苛刻,是要见证你的决心;便是空气稀薄也无妨,不是神的吝啬,是想考验你的坚强;便是天寒地冻也无妨,不是神的冷酷,是在检验你的立场。是的,只有经过这样的思想顿悟和情感洗礼,如我们这般尘世俗人,才会擦净欲念的污垢,变得干净点、轻松些。我们的灵魂才会重生,我们的生命才会丰盈,我们的精神,才会痛快淋漓,才会神采飞扬。
  
  这样的土地,也最能激起一种纯静的幻想。譬如说那位英国的水暖工哈斯金斯(Cyril Hoskins),虽然从没去过西藏,可竟凭借道听途说的故事,加上丰富的想象,写出《第三只眼睛》、《来自拉萨的医生》、《古人的洞穴》、《与喇嘛一道生活》等一系列被西方人奉为研究藏文化的“经典”的作品。也许西藏太过玄妙、太过神秘、太过博大,才能激起他那样近乎痴迷和疯狂的幻想,后来竟连他自己也相信自己去过西藏,并坦然将自己名字改为“洛桑然巴”,认真扮演起西方人心目中的“西藏大师”。
  
  如果你没有这位大师天才一般的幻想,也无妨,只要真真切切踏入这片土地,雪域的精灵便会来到你身旁,托起你的灵魂,陪你一起在这广袤的疆域自由驰骋,轻盈飞翔。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01:01 | 显示全部楼层
2
  虔诚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力量。
  
  也正是对于大自然的热爱和天地的敬畏,藏族人才会对神灵有着那样的虔诚,这片高地也才会如此纯净和空灵。
  
  也许,正是因为心灵的纯净,他们的想法才会质朴得令人感动,但又深刻得令我们无地自容。譬如对于大自然的态度,他们历来以为,不能对大大自然索取得太贪、太多,否则会遭天神的报应。因此,他们虽以牧放为生,但在山上的牧场,从来不搭木屋,嫌太过浪费,他们更愿意住简陋的帐篷;林场里虽有数不清的柴枝,但他们还是选择用晒干的牛粪煮饭取暖,以为这样更经济。便是生育,他们也很节制,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个人一生中要消耗十几头牦牛,而一头牦牛就要消耗一百多亩牧草。对此,也许你会自作聪明地以为他们是不懂享受,或是貌似客观地分析是自然条件太过恶劣的缘故。如果这样想,那都是因为你太过世故,已经无法理解什么叫朴素,什么叫信仰。
  
  正是因为对于大自然存有敬畏之心,他们才会懂得如何节制自己的欲望,也才懂得对于大自然环境的珍惜和尊重。因此,藏民们多是不喜欢人类对雪山的所谓“山高人为峰”的“伟大征服”。雪山如此纯净,又是那样脆弱,最好是好好爱护,而不要轻易打扰。虽然偶尔小规模的科考登山,但若是将其商业化为一种时尚运动,频繁地、没有节制地将雪山一次次踩在脚下,算什么“征服”?对于大自然的恩赐,我们竟不懂珍重,只知自大地“征服”和无知的“玩弄”!对于这种野蛮的行为,我很难理解成为“伟大的征服”或是“勇敢的探索”。我更倾向认为那是对美丽的践踏,是对自然的亵渎。如今,科学家忧虑地表示,雪山正在加速融化,与人类在雪线以上地带频繁活动有着很大的关系。对此,我们是否需要认真反思一下:大自然是否需要征服,而且真的能被征服吗?
  
  在这片被称作香巴拉的美丽天堂,大自然是如此的慷慨,赐予这片土地大把大把的美丽。正如歌中唱道:“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它向往。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那里没有痛苦,那里没有忧伤……”大概正是缘自感恩之心,藏民才会认为人类只是这片土地的客人,而牦牛、马、羊,包括那些大树小草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因此,他们对于“主人”才会那样恭敬和谦逊,譬如说那些在藏地公路行驶的车辆,如果突然停了下来,多半是因为前方出现了牦牛或马等动物,这些牲口或是拉屎撒尿,或是慢悠悠地啃食路边的草,或是母牛给小牛犊喂养,或者干脆就是示威一般地伫立大路中央。这时的藏族司机决不会发脾气、按喇叭,他会走下车去,赔着笑脸走近这些牲口,拍拍它们的脑袋,再轻声细气地商量,耐心等待这些牲口们想通了,然而慢吞吞地走开。
  
  对动物的亲切友善,和大自然的和谐相处,都缘自藏民内心的善良和朴素。这一点,与大自然的教化有关,当然,更和虔诚的宗教情结有关。对于神灵的虔诚,无论肉体还是精神,藏民们可以算是做到了一种极致。
  
  这片土地,最漂亮的建筑是金碧辉煌的寺庙殿宇,最鲜明的人群是念佛诵经的红衣喇嘛,最常见的饰品是色彩艳丽的唐卡佛像,最不缺的风景是撒满祝福的五彩经幡。还有,最震撼的情景,便是路途上三步一扑地,两步一叩头的虔诚信徒。稀缺信仰的我们,很难懂得他们真挚的心情。有无信仰,是你的自由,但有一点你必须承认,那就是他们的心灵比我们充盈,比我们干净,也肯定比我们幸福。
  
  当然,一个伟大的民族,只有虔诚还是远远不够的。藏族的伟大和聪明,便是他们懂得如何利用虔诚的力量去美化现实的生活,实现尘世的梦想。于是,文化以宗教的名义,得以欢快地张扬,积极地融合和精细地深入。或如神宫仙阙般的布达拉宫,或如雄伟华丽的大昭寺,或如充满佛教哲学理念的桑耶寺等,甚至也包括那些普通的藏式民居,每一座建筑都凝固着动人的旋律,融合着多样文化的奇迹。还如藏区各地寺庙珍藏的巨幅唐卡,每一件都是用五色锦缎精心织绣,每一件寓意丰富。每年的晒佛节,寺庙附近的晒佛台上,总是用一种特别隆重的仪式,以佛的名义,将文化表现得这般鲜明艳丽,把艺术展示得如此气势恢弘。还如藏诗、藏戏、藏药等独有的藏族文化,也早以信仰的渠道渗入藏族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也因此才被演绎得如此鲜活和生动,而这些也都早已超越了宗教的范畴,成为一个民族共享的精神财富,也是最值得骄傲的文化遗产和艺术宝库。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01:05 | 显示全部楼层
3
    
  空灵的土地,简单的生活,反而孕育出健壮的幸福和欢乐。
  
  诵经、劳作、歌舞,是藏民的全部生活。也许正是因为索取甚少,所以容易满足,也正是因为容易满足,所以快乐才那样容易获得。蓝天下,白云间,四处都有他们符号般的身影,他们天使一般的脸上,除却两片骄傲的高原红,便是快乐绽放的笑容。
  
  他们和我们一样热爱生活,而且更懂得制造快乐,享受生活。你看,天空是那样诱人的蓝,草原是那样醉人的绿,白云又是那样的厚软;你看,远处雪峰姿态像仙女一样俏然,近处圣湖碧水如镜子一般平展,湖畔还有玛尼堆上的五彩经幡,欢快地迎风招展;你看,羊群满如天上繁星,耗牛雄壮如山,身边还有新织的毡蓬、酥香的糌粑以及心爱人儿的笑脸……于是,天籁的歌声响起来,直上云宵,激情的舞蹈跳起来,遍地开花。
  
  拉姆(神女)从雪山上悠然飘落,赐予他们藏戏的欢乐。于是,六弦的扎年琴拉起来,双面的藏鼓敲起来,装饰考究的甲林(藏式唢呐)吹起来,再配上藏钹充满韵律的击打,那些佩戴白面具或蓝面具的憨实男子,或扮温巴(猎人),或扮“阿若娃”,他们踩着鼓点,舞起或激昂雄浑、或凝重舒缓的舞蹈;吟唱或高昂嘹亮的“党仁”(表现欢乐的长调),或粗犷有力的“党统”(表现痛苦忧愁的悲调),传播他们的喜悦,表达他们的感想。或者说,他们是在用优美的歌声祭天地以友好,他们是在用漂亮的舞蹈致世间以吉祥。
  
  除却阳春白雪的藏戏,藏民们更喜欢那种近乎狂欢的大众娱乐,这就是藏区有名的风俗——耍坝子跳锅庄。农闲时节,或在山上、或在田间、或在湖边、或在庙宇附近,成群结队的藏族男女欢聚一堂,他们支起漂亮的帐篷,穿着漂亮的服饰,载歌载舞,庆祝丰收,释放心情。也许缘于藏民独特的生活习惯,平时散居高原各处,难得见上一面,所以这样相聚的节日,大家都显得格外珍惜。最突出的一点便是无论男女老少,都要盛装打扮:男性头戴狐皮藏式礼帽,身披水獭皮或豹皮嵌的毛料或锦缎外袍,脚蹬藏靴,腰悬藏刀,佩戴昂贵的金锡首饰;女性用头饰和五颜六色的丝线缠绕头发,或披在后背,或盘于头际,身着艳丽高贵的藏袍藏裙,全身上下佩挂祖传各式首饰,整个人显得珠光宝气。
  
  这样欢快的节日,如此漂亮的打扮,藏家的姑娘们和小伙子之间,自然最容易滋生茂盛的爱情。那些天,小伙子射箭赛马(如今时代变了,小伙子们更喜欢骑“电驴”,所以许多地方都改成赛摩托车),积极表现他们的英勇;姑娘们唱歌跳舞,精心展示她们的美丽。灿烂的阳光下,蓝蓝的天空是幕布,绿绿的的草地是舞台,徐徐清风伴奏,美丽的卓玛在山冈上高声歌唱:可爱的扎西赶着羊群/去追寻梦想的草原/花儿为你盛开/雄鹰为你喝彩……于是,花儿开了,春风醉了,爱情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01:06 | 显示全部楼层
4
  面对这片土地,总容易产生莫名的感慨和激动,也许缘于他们拥有的,正是我们所欠缺的。而他们拥有的,又是我们无法效仿和占有的。于是,面对这片土地,只能以游客的心情感叹几声。我们或许永远无法走近西藏的深处,它的静默,也许是一种再明确不过的拒绝姿态。它太过干净,容不得我们尘埃一般的生命安然落定,它太过从容,我们的贸然探究和一厢情愿的解读,并不能激起它丝毫触动。
  
  旅游归来,你还是你,你走之后,它还是它。它根本就不在乎我们,它也只愿和喜玛拉雅雪山沟通,与雅鲁藏布江水交流。便是有飞机的大鸟掠过,便是有火车的铁龙穿越,那也只是我们沾沾自喜的喧嚣和闹腾。或许它是无奈,或许它是痛苦,或许,它正如佛祖一般地禅定,冥思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动。
  
  这一切,我们都不得而知。它的沉默,也可能是一种暗示,有某种缘由。
  
  但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省域系列之 蒙古气象

1
  我们是一个相信传奇的民族。
  
  关于我们民族的起源,有一个优美的传说。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草原上有一只“白鹿”和一只“苍狼”相爱,喝着母鹿奶汁长大的苍狼,便成为我们的祖先。
  
  从次,苍狼成为我们民族最尊贵的图腾,我们民族的性格,也因此打上了高洁优美但又凶狠坚强的双重烙印。
  
  他们说,草原上的风真大,可我们说草原上的风真硬,咬都咬不动。是的,草原上的风不但象铁一样坚硬,还如刀一样锋利,可我们蒙古人天生一副好牙口,再硬也敢碰。也正是这样的风,才与茫茫草原相配,才与我们刚硬的性格相配。
  
  我们喜欢在大草原上骑马驰骋,追赶风的速度,让风吹塑我们的骄傲和性情。除了草原上的风,马儿便是我们最好的朋友。骑着马儿放鹰、打猎、驯野马、追女人,自由而快活。我们天性勇猛剽悍,所以时刻留着最硬的鞍子,在打仗的途中当枕头用。如果你到草原上寻找男子汉,不要问男人的岁数,要看他磨破了几副鞍子。
  
  安逸的生活,与马背上的汉子无缘。对于我们而言,马鞍才是最好的归属,奔跑是惟一的使命。而要奔跑就一定要磨破最坚硬的马鞍,一定要追赶日月,跑到天边。蒙古的马儿跑得如此快,而且非常耐久,可以追上苍鹰,甚至可以跨越时空,来到世界的尽头。我们的祖先成吉思汗,领着他的兄弟,骑在马背上远征,就是渴望找到世界的尽头。这样的梦想,我们也有。不信,你问问,哪一个蒙古人,不曾有过跟随我们大英雄出征的梦想和渴求?  
  
  蓝天白云下,我们眺望远方,夜明星稀时,我们冥思时空。我们血液里流淌着祖先的热血,面对茫茫草原,只有滚烫的热血和苍凉的豪情。我们喜欢在苍穹下酣畅地歌舞,用呼麦的方式低沉吟诵,唤醒大地,唤醒神灵。
  
  我们喜欢自己的世界,也只愿意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们编写民族的历史,就叫《蒙古秘史》,用我们的语言书写,对于时间的纪录,我们也坚持用鼠儿兔儿羊儿的年代记,而不是汉人的支干。虽然《四库未收书目提要》上说我们的史书“词语俚鄙,未经修饰”,那不代表我们的看法。那本书里头,字里行间都充盈着鲜活的野味,那是我们祖先的气息。我们喜欢那样粗朴亲切的语言,它可以让我们回到那个伟大的时代,激起怀念我们骄傲的英雄。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2
  我们也是一个制造传奇的民族。
  
  在我们的精神世界里,苍天是至高无上的神,它主宰万物之灵,而且永远不会死去,我们称为长生天。我们的一切,都是长生天的恩赐,包括带领我们制造传奇的大英雄。
  
  每一个蒙古人都熟知他横空出世的故事。说是有一天,一个叫阔阔出的帖卜腾格里(蒙古语通天的使者)给草原带来长生天的神示,说要把天下交给铁木真巴特(蒙古语勇士、英雄),并赐给它成吉思的名字,命他做统管天下的大汗(汗,蒙古语皇帝的意思)。这是天神的旨意,谁也改变不了,据说那时,草原上很多人都听见一种有五种颜色的神鸟到处啼鸣:成吉思……成吉思……
  
  萨满(萨满教主祭)用长生天赐予的灵巧舌头,这样描绘我们的大英雄。他说我们的铁木真安答,还有他的战友弟兄,一个个都如贪食的鹰一样凶猛,浑身就如用生铜铸成,用锥子刺也找不出缝隙,就是针也不行;个个铜额凿齿、锥舌铁心,他们用环刀做马鞭,骑着马象风一样驰聘;渴了就喝露水,饿了只吃生肉,夜晚行军的时候,还有闪电照明,他们和天兵一样神勇……
  
  这就是我们的祖先,我们民族最伟大的英雄
――成吉思汗。据说他生下来的时候,手里就握着凝血,这便注定铁和血将是他一生的主题。那时草原上各个部落的首领,都佩服他的伟大和神勇,于是纷纷归附。历史的天空曾激荡着他的豪迈召唤:“草原的勇士们,我们是草原的主人,我们拥有自己的土地,自己的牛羊,我们要把大地收管。”
  
  是的,正如萨满所说,铁木真的战友,还有他的儿子们,个个都是铜身铁臂的英雄。他带领他们征服了敌人,并兑现了他的伟大诺言。那一年(西历1206年)的春天,也就是我们蒙古族的虎儿年,我们的大英雄铁木真统一了草原,建立了一个伟大的草原帝国,国名叫也克·蒙古·兀鲁思。从此,这片土地上,无论乃蛮人、蔑尔乞人、塔塔尔人、克烈人、翁吉剌人等等,都是他的子民,统称蒙古人,说蒙古语,用蒙古字。我们的民族有了一个崭新的开始,我们民族历史最动人、最精彩的一页也就此翻开。
  
  那一年,我们的大英雄铁木真,成为草原上的最伟大的君主----成吉思汗。他在斡难河畔召开了隆重的虎年大会,举行庆典,分封授奖。春色诱人的草原上,立起豪华的金色大帐,还有盛装的百姓和威武的军队阵容。他骑着高头大马,检阅他心爱的军队,所到之处,欢呼声天摇地动。他当众夸奖、封赏了跟随他东征西战,立下汗马功劳的诸位战友弟兄。其中有八十八位功臣,个个都是我们民族最骄傲的英雄。成吉思汗用他的智慧、英勇,还有难得的公平,激发出整个民族无限的骄傲和最大的激情。于是,我们的祖先喷薄出岩浆一般的铁汁洪流,征服大江南北,横扫亚欧大陆,建立了世界上版图最大的草原帝国,留下说不尽的故事和传奇。
  
  那时,我们的大英雄铁木真给我们描绘了一个大草原的理想,那就是由日出之地到日落之地,我们要牛羊啃光世界上所有的草地,要把所有的大地都变成牧场。我们的大英雄曾告诫我们,说看看我们周边的邻居吧。那些金人、辽人和西夏人,曾和我们一样是马背上的民族,曾经一样不可战胜,可最后还是被奢华的丝绸、精致的饭食、漂亮的房屋,还有娇嫩的美色俘虏。他们跳下马背,将自己关进厚厚的城墙里,就以为获得了保障和安全。可他们忘记了周边还是苍狼的世界,天空也是大雕的领地。只要还有野心和欲望,天地之间,没有磨不穿的马鞍,也没有攻不破的城墙。把头埋进沙子的驼鸟,还有关起门来做文明奴隶的民族,怎么可能有安全?
  

  文明发达的好处,我们不是不知。可如果精神萎靡,退缩不前,那再好的文明,也终要被野蛮和暴力蹂躏和征服。装在被城墙保护起来的“盒子文明”,不论是中原的厚砖城墙,还是中亚的石头古堡,终是不堪一击。无论武力,还是文明,都应在精神上以强健和勃发的姿态,主动出击,才有可能获得最大程度的安全。
  
  更何况我们马背上的民族,没有城墙可守,所以还有许多仗要打,还有许多路要走。在那个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年代,最大的安全就是不断主动地出击,消灭所有可能的敌人。
  
  那个时代,群雄角逐,狼烟四起,天下只属于铁血豪胆的英雄。我们的祖先不能选择时代,那只有改变环境。我们的祖先付出了太多的代价,血色和屠杀从没有在我们的记忆里消褪。在野蛮的争斗和残酷的自然环境生存下来,就必须时刻枕戈待旦,养成随时准备战斗的生活习惯,这样才不至于在河边喝水时被敌人的马刀砍下头颅。
  
  豪迈和强悍,是我们民族最显著,也是最自豪的性情。我们的血液里涌动着勃发的力量,我们的骨子里浸透鲜活的野性。我们的成吉思汗创造的蒙古帝国,就如初生的太阳一样活力四射,势不可挡。而我们周边的国家或民族,或如西夏、大金,虽一样曾是游牧民族,可马背上已经盛不下他们肥胖的屁股;或如南宋,虽然富足的土地上遍地流油,可帝王和权臣得了软骨子病,懦弱得太好欺负;或如四分五裂的印度,虽然遍地黄金和珠宝,可没有伟大的帝王,炎热的气候是他们唯一抵抗外敌的武器;再如中亚的那些阿拉伯小国,骄奢的国王只懂得建造奢华的宫殿,收藏美丽的珠宝和美女;还如俄罗斯,那时还是一片蒙昧的荒地,还如东欧诸多小国,除却宗教的狂热,也没有强胜的战斗力……于是,伟大的蒙古铁骑如秋风扫落叶,又如大浪淘沙一般,由东向西,从北到南,横扫整个欧亚大陆。
  
  那个时代,我们战无不胜,克无不克。我们用铁骑、火炮和野心创造了伟大的历史,我们用武力和豪情砸开了地域文明势力的枷锁,让各种文明,儒家的、佛教的、穆斯林的、基督教的、波斯的、印度的等等,从经济、科技、政治、文化等各方面,开始自由地交流和频繁地互融。那个时代,广袤的欧亚大陆上,铁骑啸啸,战旗猎猎,到处都回荡着蒙古人高亢的歌声。我们让这个世界警醒,我们让一个时代震憾:大雕永远是天空的霸主,苍狼永远是草原的领袖,宝剑在大地上划下的痕迹永远不会磨灭。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09:46 | 显示全部楼层
3
  
  我们的传奇,是由伟大的蒙古军队完成。
  
  我们的军队,是由身体如钢筋铁骨,意志如不摧金石的蒙古战士组成。他们一个个体格强壮,剽悍勇猛。而且有着坚韧的耐力和毅力,不怕气候严酷、环境恶劣,也从不惧道路艰险、敌人强大。他们不贪图安逸舒适,饿了生啖牛羊,渴了喝口马奶,而困了就枕着马鞍入睡。他们甚至强壮得根本不会生病,或者不惧病痛。而更难得的是,他们从小就接受严格的训练,在驾驭马匹和使用武器方面有着惊人的本领。
  
  我们是马背上的民族,历来是“御马如儿女,来去快如风”,所以蒙古军队也几乎全部是骑兵。而蒙古马是世界上最好的军马,虽然个子小,可马力强,而且耐力非常好。何况当时每个蒙古骑兵都有一匹或几匹备用马,以便换骑,这样,我们就拥有一支机动性非常强的军队。当初,我们的大将军者别从花剌子模率一万蒙古铁骑,急行万里,然后一举灭掉基辅公国便是这种机动部队展开“闪电战”的最成功例证。
  
  我们的祖先作战,从不以规模取胜。我们取胜的法宝,恰是依靠这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还有以此为基础的全新战法。因此,我们可以用十万铁骑,大败同样游牧起家的金朝百万之师;也可以用只有15人的部队,征服俄罗斯、整个东欧以及中欧地区的军队;而征服庞大的波斯帝国,我们也仅仅动员了24万人的部队。便是与欧洲人长枪林立、盾牌严密的方阵军团作战,我们的蒙古铁骑也占尽优势,以少胜多,取得最终胜利。
  
  想想战斗的场面吧。从天际一头,黑压压逼来的是由5个横队组成的蒙古骑兵战斗队列,前两个横队是重骑兵,后3队为轻骑兵。横队之间相隔很宽,每个横队又是单列,看似也许没有密集型的军阵壮观,也没有多兵种组成的军阵威武,可一旦他们发动攻击,那种气势和杀伤力却令人望而生畏,非常可怕。准备好进攻前,蒙古军队会集体发出一种用“呼麦”的特殊嗓音发出的啸叫,会让对方军队笼上一层莫名的心理恐慌。然后,他们发起冲锋,先是后面3列轻骑兵穿过前两列重骑兵间的空隙,急速向前推进,仔细瞄准后向敌人投射具有毁灭性力量的标枪和毒箭。再稳固的阵线,也会在这种密集的乱箭袭击下混乱不堪,然后是重骑兵两波密集型的突击冲锋。尤为可怕的是,蒙古军队很少发起正面攻击,军队的主力往往出其不意地敌翼侧或背后实施决定性的打击。这种全新、狡猾的战术,往往令敌军一触即溃。于是,敌军自相践踏,乱作一团,随后而至的又是蒙古军队血腥而无情的杀戮。
  
  这样的场面太过残烈、太过血腥,根本谈不上壮美。对于我们祖先的军队而言,他们的目标就是不择手段地取胜。从战争角度讲,无可厚非,可从人性角度讲,却一无是处,甚至就战争的艺术和战争伦理而言,也无法夸赞。于是,我们祖先的野蛮杀戮,给那些曾经征服的地区和人民,留下太多的苦难和恐慌的记忆,以及许多变异的流言。
  
  于是,一个民族最值得自豪的征服传奇,开始讲述得有些艰难。我们便是打败了那么多的国家,征服了那么多的民族,占领了那么广袤的土地,拥有了那多么的财富,可又能如何呢?这些辉煌的记录后面,有多少被焚毁的城市?有多少被践蹋的文明?有多少被蹂躏的生灵?有多少难言的苦痛?那时,有一个叫马修·帕里斯的欧洲史学家写道“(蒙古军队)像成群的煌虫扑向地面,他们彻底劫掠了欧洲东部;焚烧与屠杀使这里变成一片废墟……他们铲平城市、伐光林木、推倒堡垒、拔掉蔓藤、捣毁公园、屠杀市民和农民……那些假装打仗或幻想逃跑的人,被鞑靼人追回后统统杀个掉……像对待牲口一样虐待俘虏……”当然,他在文中也对我们的民族和军队形象进行了丑化。可我们扮演的是“侵略者”的角色,他们便是放大了我们的野蛮和残忍,也情有可原,对此,不要讲历史的局限,不要讲时代的客观,无论如何,我们的祖先依然有罪。
  
  也许正是太过野蛮,也许因为只有野蛮,一个民族的强盛才如昙花一现,盛放不到一百年,旋及再次跌入历史的黑暗,民族之光也随之暗淡。历史长河缓缓流淌,时事变迁,这只伟大的军队,虽然依旧勇猛剽悍,可后来却不再能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耐人寻味的是,一百年多前,我们民族的另一位著名人物僧格林沁,曾率蒙古骑兵在天津大沽口大败英法侵略军,可在1860年在天津海口、通州八里桥与英法侵略军再次激战时,蒙古骑兵却几乎全军覆没。于是,在骄傲我们民族的伟大和勇敢之外,又多了一份难言的慨然。
  
  每一个民族的盛衰史里,都有太多的故事可观,也有太多的历史感叹。对于我们这个马背上的民族,也许除却缅怀英雄的骄傲和传奇之外,更应该反思我们祖先曾经的失败、罪过、差距和苦难。
  
  民族的复兴,需要理性的思考,民族的进步,也需要文化的发展。那么,呼麦声里,让我们与祖先再次交流,寻求精神的汲养,发掘民族最闪光的一面,把一个蒙古人做得鲜亮、丰富而坦然。
  
  毕竟,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的依然是祖先滚烫的血液,无法改变,也不能背叛。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省域系列之 新疆诱色

1
  
  描述这片土地,我总恨不得把笔蘸上颜色。
  
  因为新疆之美,最是以色取胜。那里的景色,或是色彩之丰富,或是色度之浓烈,或是色调之厚重,都让人有心跳加快的悸动。譬如说那黄色,不论是沙漠、戈壁,还是诗一般的白桦林和胡杨,黄色竟然可以如此浑厚、柔美、温润,又是那样的张扬。再如那绿色,伊犁的草原可以绿得那样俏然,犹如美丽的姑娘;天山的树林则是如老夫子一般,绿得那般浓郁和肃然;而沙漠的绿洲又是如此淡然,或如沙砾中坚强的绿草,或如葡萄沟中饱和的绿荫,绿竟可以可爱得这么简单。还如天山雪峰圣洁的白或是喀纳斯湖水晶一般的蓝……大自然像个大胡子艺术家,在这片土地上率性地涂抹,依季节魔术的变幻添彩,随地域起伏的曲线上色,于是,这片土地上的风景变得如此丰盈灵动,五彩斑斓。
  
  地图上看,新疆近乎一半的土地是沙漠。如果说山是脊梁,砾石是骨头,那这大面积的沙漠,便是新疆黄澄澄的肤色。这种黄色的震撼,尤以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印象强烈。这片东西长约1000公里,南北宽达400公里,面积有33.76万平方公里的沙漠,是世界上仅次于撒哈拉大沙漠区的鲁卜哈利沙漠的第二大流动性沙漠。它太过浩瀚、太过博大,且看那起伏的沙丘,动不动就跨度上百米,已经有了山的气势。这些巨大的沙丘链,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金黄,从天际处延伸过来,又绵绵不绝,穿过你的视野,一直散漫到另一处天边。沙丘虽是一色的金黄,可隆起或凹进的地势,被阳光分割出漂亮的影调,而又因为风的恣意涂抹,使沙丘皱出细腻的纹路。
  
  沙漠的风,是大自然里头最具分量的艺术大师。或吹砌成复合型的沙山和沙垄,宛若条条巨龙,线条分明,姿态灵动;或是汇聚出塔型沙丘群,蜂窝状、羽毛状、鱼鳞状……真是变幻莫测,精彩纷呈。除却流沙,便是坚硬的岩石,它也要吹塑成型。譬如沙漠腹地有两座红白分明的高大沙丘,名为“圣墓山”,分别是由红沙岩和白石膏组成的沉积岩形成,也被风蚀成朵朵硕大的蘑菇(高达5米,直径数米),立于蓝天下、荒漠间,煞是壮观,煞是刺目。也正是因为大风的高超技艺,沙漠的景致才不显得枯燥单一,黄色的流沙也呈现出丰富的肌理,甚至有了艺术家的气质。
  
  除却沙丘,塔克拉玛干沙漠还有另一种诱人的黄,那就是胡杨。沙漠四周,沿叶尔羌河、塔里木河、和田河和车尔臣河两岸,都长有密集的胡杨林。而在沙漠深处也常有干旱河床的遗迹,深藏地下的残留水源,便滋养出一片片神奇的胡杨。
  
  秋高气爽之际,是欣赏胡杨的最好时节。或去看轮台的胡杨林公园,蓝天白云下,胡杨林闪烁着灿烂的金黄,格外养眼,而在洼地水塘中,胡杨的倒影更是如梦似幻,天空湛蓝,白云如帆,波光鳞影中的胡杨,美成一地碎金,满池璀璨。或去和田河畔吧,那里的胡杨树皆为次生林,因为年轻,所以枝茂叶盛,树型也保持着青春的塔状,于是,一到秋天,蓝天映衬下的胡杨林,通体金黄,有一种剔透的亮,再以周围起伏的沙丘线条为背景,便成了一幅幅优美的风景画。而要体验“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的神奇,还是去看古老的胡杨。从轮台出发,往南100公里,深入大漠的腹地,有大面积的原始胡杨林。这些直径达1米以上的古老胡杨,干枯龟裂,扭曲不堪,可依然顽强挺立,骄傲地炫耀着生命的金黄。它们静静地伫立于荒凉沙漠,不惧阳光暴晒,不惧暴风肆虐,便是变了型、折了骨,也无妨,它们求取的是不屈的壮美,展示的是生命的顽强。岁月沧桑就让它继续沧桑,世间寂寞就让它一直寂寞,只要心不死,立着的,倒下的,都永远是高贵的胡杨。 
  
  如果你不了解这片土地,你便无法懂得胡杨的顽强。塔克拉玛干被称作死亡之海,西方的探险家斯文·赫定将它翻译为“进得去出不来”,那是缘于对它的文化疏离和神秘敬畏。而在维吾尔语中,它的解释是“古老的家园”,这才最接近沙漠的真实。因为这片沙漠,曾有过许多鲜活的生命迹象。不论是干涸的河床,或是沉埋的遗迹,都曾表明这片土地曾是人类的天堂。胡杨苦苦等待,是否还有所盼望?它是在盼望时光倒流、历史复苏或是世间轮回,再还它一个天堂么?
  
  然而,黄沙的肆虐,无情地粉碎了一切可能的幻想。沙漠的风暴,太过野蛮,也太过可怕。正如大唐著名边塞诗人岑参描述的一样:“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这西北风就是如此的狂野,一旦刮起沙尘暴,便会以遮天蔽日的手段,呼啸而来,咆哮而过,且不说斗大的石头,便是体积庞大如山的沙丘,也会在一夜间被移除刮平。
   
  它的狂暴,犹如魔鬼一样恐怖。譬如乌尔禾雅丹,历来有魔鬼城之称,恐怖气氛浓郁, 神秘色彩颇重,俱是因为这大风的缘故。这片风蚀残丘的地貌,正是因为岩性软硬的不同,各异水平的岩层经风化、流水侵蚀而成。漫长的岁月里,风也许太过孤独,便开始琢磨以精巧的技法,以游戏的姿态,吹琢出一座漂亮的风城。大自然从来不缺乏想象力,于是,日积月累,竟象模象样地吹出了城墙、街道、塔楼和宫殿等,整个风城的地貌也渐渐酷似一座“从前有人居住而后废弃的大城市遗址”!你若用心,你甚至可以看出这些建筑的风格竟是装饰了分檐和廊柱的亚洲式古建筑。大自然就是如此地鬼斧神工,一场纯粹的地理运动,竟可以如此奇幻地融入“人文”的因素。对此你不能不惊叹天地的神奇和伟大,而自愧人类的弱小和自大。贪玩的大风好像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每逢夜晚,都会悄然光临,吹着尖利的口哨,在街巷里恣意玩耍,快速旋转。于是,整座风城,满是森森的鬼声,阴气重重,环绕四周。这本是大自然自娱自乐的游戏,你若打扰它,它也不会刻意吓你。你若害怕,说到底恐怕还是因为心里有鬼的缘故。
  
  风会造化,也能作孽。如果只是自娱自乐地吹雕它的魔鬼城也就罢了,可它偏偏要把魔爪伸向人类。曾经天堂般的绿洲,因为它的蹂躏,瞬间变成地狱。于是,这片金黄的沙漠,竟成了文明的墓地。如今从这片沙漠和盆地里挖掘出的宝物,至少收藏在全世界十几家国家博物馆里,见证着它的前世罪孽,但也客观地为后世保留着一个湮没文明的辉煌。
  
  譬如楼兰,想起这个梦幻般的古国,便不由得令人心疼。据史书记载,早在公元前77年,楼兰已是西域地区经济富足、人丁兴旺的绿洲。唐时,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楼兰成了大唐帝国和西域诸国之间贸易往来、文化交流的重要驿站。那时,也许地理位置和军事价值太过重要,“楼兰”也就成了唐代诗人笔下边疆和沙场的代名词。李白的《塞下曲》中就有“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的漂亮诗句,而王昌龄的《从军行》也慷慨唱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
  
  虽然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楼兰王国必然竟过血与火的洗礼,可最终毁掉这座王国的不是战争,而是沙漠和风。然而,何时被吞噬,如何被吞噬,却无据可考。大自然就是这样的残酷,毁灭一座城市,竟霸道得连个理由都不给。于是,千年过后,当我们再次发现这里,挖掘出愈多的细节,便愈感到痛惜。除却那标志性的楼兰府衙三间房外,还有漂亮的罗马柱、精致的印度佛像、有翼天使的壁画、绣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字样的织锦等等,当然,还有那个长着一头茂密金发的楼兰美女,都令我们产生无穷的渴望和联想。当年,丝绸之路上熙熙攘攘,在此打尖长住的,除却大唐,肯定还有来自波斯、印度、罗马等各地的客商。那么,想想集市上的琳琅货物、各色珍宝,想想楼兰王的豪华宫殿、舞姬美酒,想想田野里的美妙歌声、楼兰姑娘……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地方!然而,大自然并不在乎这些,它还是无情地吞噬了这片土地、这些美丽以及一切的传奇和细节。惟有一些历史的回响,在考古队或游客的到访时被瞬间激活,在烈烈风中无声地膨胀。
  
  这片沙漠带来黄色的梦幻和壮美,全拜大自然艺术的灵感所赐,可若它激动得发了狂,那就变成一种可怕的灾难。除却楼兰,被沙漠无情吞噬的还有泥雅、小河、米兰、热瓦克 丹丹乌里克等古城以及不计其数的城镇和村庄。据统计,历史上新疆每年沙地面积都会增加170平方公里,便是经过整治,时至今天,每年也要增加50-85平方公里,如今,新疆荒漠化土地面积已占新疆土地总面积的47.7%。也就是说,近乎一半的黄金土地,已经被黄沙覆盖,这是多么可怕的“黄色祸灾”!肆虐的黄沙,已经埋藏太多,对此,除却反思人类的行为,还应警醒自然的威力,琢磨应对之策。毕竟,新疆不能有太多的楼兰,那些凄美的故事也最好不要重演。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2
  
  当你和自然真切相对,相看不厌时,你会欣喜发现,你对它的爱,与生俱来,它对你的爱,诱惑无边,于是,两情相悦,爱得没有理由,没有原则。
  
  譬如说绿色。无论说绿色是大自然的颜色,或者说绿色是生命的颜色,都无法完全明述我们为何对绿色如此偏爱。特别是沙漠中的绿色,更是令人欣喜有加。在新疆辽阔的沙漠之间,大块小块的绿洲,方是人类最爱栖息的地方。譬如从天山北麓算起,依次排开的是昌吉、石河子、奎屯、博乐、伊犁。每块绿洲之间横亘着100多公里的戈壁滩,而伊犁与塔城、阿勒泰之间相隔的戈壁则有三四百公里,几乎相当于内地一个省区那么大。换句话说,新疆人就是生活在沙海之间的“岛”民,汽车犹如舟船,所以新疆人最豪迈的职业是司机,油门一踩,便“一泻千里”。在沙海间入穿梭徜徉,也许并非一件浪漫的事,可因为终是奔着一个希望的绿色目标,这些疯狂的司机才会那般欢喜地在风沙中奔波。也许你只有在沙漠呆久了,才能体会这种缘自绿色的快乐冲动和微妙心理。
  
  而生长在绿洲里的城市,便因此显得格外坚强和茂盛。因为这绿洲上的泥土,就像水一样从沙石里流淌出来,因此显得格外珍贵,土壤也显得格外有生命力,于是,无论是庄稼,还是林地,长势只能用凶猛来形容,好像不如此便对不起这片土地。这绿洲生养的浅草绿树或是羊马牛群,包括这片土地上的西部汉子,也都显得格外健康茁壮。生命在这里回归本色,绿色也一扫大多城市那种营养过剩或是娇生惯养的成色,绿得干净从容。透露出一种朴素的清新之美。于是,便是绿洲里的城市不繁华、不时尚,甚至谈不上美丽,可没关系,通透的蓝天白云下,清爽干净的空气里,在热情的音乐和热闹的吆喝声中,它已经完美地展现了它的生命节奏和韵律,这种美,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也许正是西域大漠的贫瘠,才使得呈现生命的绿色如此顽强,而且是一种难得的大气象。这里生长的植物,都有着极其发达的根系,利用一切的可能,汲取营养的水分,求得生命的张扬。譬如胡杨、梭梭或是骆驼刺,密集茂盛的根系像一张大网,穿过坚硬的沙砾,钻入大地的深处,一点点汲取水分,汇聚生命的能量;而有些骆驼刺因为生长在无水旱地,竟会因地制宜,换用叶子吸取空气里的水分,以求生长。而在昆仑山下与塔克拉玛干沙漠相接的地方,还有一种伟大的植物,虽然它的生命周期只有短短的几小时,但它依然会抓紧时间,先发完芽,然后痛快地省略了长叶抽茎开花的过程,直接去结果。是的,既然活过,就一定要有个结果。有时候,对于生命的领悟,这些小小的植物竟比我们强得多。
  
  而吐鲁番的绿色,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生命绽放。譬如说那条有名的葡萄沟,沟外是砾石千里,干涸荒凉,可是沟底下的石缝里,却汨汨地冒出清泉,于是,葡萄藤就随着清水四处漫延,快乐生长,用郁郁的绿色,抵挡太阳火辣辣的疯狂,遮掩一片希望,满地清凉。
  
  当绿色过渡到北疆的天山牧场,四处潜伏的可都是野性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引发地火奔流,也能够经得起野火的反复冲杀。于是,伊犁草原的草如疯了一般,带着哨音滋长。那野草竟可以长得那样舒展和挺拔,而且如此油亮。放牧的牛羊,安详地生活在这片天堂,享受生命的喜悦和纯净。而草原上的野花,那是野草娇艳的情人,像火焰一般热情奔放,映衬着野草男人一般的旺盛精力和雄性力量。
   
  再如那连结西域,绵延近2000公里的河西走廊,潮润的绿色,蓬勃着一种生命的律动和激情的欢畅。当年,疾风劲草,金戈铁马,激荡过多少英雄的豪迈和历史的回响。不论汉时霍去病的骠骑出击,或是唐时薛仁贵的西域征战,或是元时成吉思汗的铁骑西征,或是清时左宗棠的重整山河,这片绿色的走廊,都以母性的力量滋润过时代的英雄,收藏着民族的记忆。
  
  是的,这绿色里,有民族的骄傲,也有难堪的记忆。当年,那个“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的左宗棠,带一具棺材,拚一条老命,领着大军东征西战,呕心沥血,力伐阿古柏,痛斥英国佬,智对俄罗斯,终收复我神圣疆土,保住我大好河山。然而,老将军还是有遗憾的,因为朝廷无能,后援无力,大军终只收复了半个伊犁,我们也就永远失去了老伊犁、安集延、费尔干纳、海押立、热海、哈萨克大草原等大片的绿色国土。老将军的“左公柳”,也只能栽到乌孙山下、伊犁河畔,纪念一段“绿色”的征程,守望一段遗憾的历史。
  
  也许,关于绿色的记忆,我们还应记住那个在伊犁修水渠的林则徐,那个跑遍天山南北写出巨著《西域水道记》的徐松,还有研究西北边疆史的王国维,以及几乎把一生泡在敦煌的常书鸿等等,正是这些大人先生的执着和努力,新疆才有了更丰富、更充盈、更美丽的绿色希望,民族复兴的大旗也终有了延续性地接力。
 楼主| 发表于 2010-11-5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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