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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30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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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章堂客每到年关心情总是不好。过年了,这里要交钱那里要还账,年货不能一点不办,两个细伢子还整天吵着要打爆米花,到处要用钱。这些年龙章试过各种致富门路,堂客崽女跟着他翻筋打斗、上窜下跳却一直没挣到钱,家境总不见大的好转。每到年关将近,为了称几斤过年肉这样的小事,两公婆总要吵上好几架。
这龙章不是贺十的亲儿子,奇怪的是吝啬小气却跟养父如出一辙。别个给丈母娘家准备的拜年肉都是三斤甚至五斤,而龙章的总是两斤半。这两斤半还要到秤上挂好几次,多出半两都要切下来。如果砍的是风吹了几天的肉,他还要细细地计算吹干的水分,就只称两斤四两或两斤三两半了。为这个龙章堂客没少受气。她是个爱面子的人,然而跟着龙章,她的面子从来就没有撑起来过。
义伟站在龙章家门槛边,自顾自地说些没什么意义的话。见嫂子不理她,也就出来,嘴里断断续续哼着叫不出名的花鼓小调,又去彭十家站一站。
彭十家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前几年,立夏两公婆躲完计划生育却没带第二个孩子回来,据可靠消息说生下来就送人了,因为又是个女儿。没生到儿子的立夏心不甘情不愿,紧接着又做成了第三胎,然后又躲出去。
政策越来越严,到处都在清查大肚子,“超生游击队”成了过街老鼠。实在无处可躲了,快足月时不得不又逃回家里来。家处如此偏远的小村角落, 半夜抄山路回来的,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可就在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乡政府的计生“突击队”就到了。
跟当年义伟一样,深更半夜被押去区医院打了针。这一次引下来是个男孩,还活着。立夏第二个妹妹把孩子偷抱回来,立马就叫赤脚医生来打解毒针。连打了三天后孩子竟然开始吃奶,活过来了。
没有文化的立夏这一次给孩子取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名字:身强。意思是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没有别的奢求,只要他身强体壮就很满足了。
秋分堂客与秋分隔着二十岁的年龄差距,时间长了渐渐无话可说。秋分已显老态,安于清贫的现状,而花季妙龄的玲芝向往经济宽裕、朋友成群的生机勃勃的日子。
玲芝三天两头回娘家,重遇儿时的玩伴,现在她们都去广东打工了,回来时穿红着绿、描眉画眼,带着自由恋爱上的、讲普通话的男朋友。她们的生活让玲芝觉得特别没面子:守着一个本地的半老头子,而自己的穿着打扮又实在寒酸得不像样。
玲芝开始发脾气,找岔子跟秋分吵。可秋分是个糯米坨,无论玲芝怎么骂怎么吵他就是不作声。这一点最让玲芝不能忍受:一个男人懦弱无能到这种地步,我这跟嫁给一截木头桩子有么子区别。
不堪忍受一潭死水式生活的玲芝最终丢下一岁多的女儿跑到广东打工去了。
就是这样的几户人家,这个下雪的冬天还集体遭遇了一件雪上加霜的变故。
因为下雪结冰,已经停了好几天电了。这天早上小红起来,穿上塑料雨靴就跑出来准备去找了佳佳玩。跨出门槛,走下阶矶,来到门前地坪上。
雪很深,一脚踩下去淹到她雨靴的口子边了。雪光刺得人几乎睁不眼睛,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小红举目看着对面山上的松树,墨绿的树枝上覆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跟名信片上印的那些风景画一模一样。小红心想,真好看。但不知怎的,她又感到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劲。再放眼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从大水塘上空经过的那条电线不见了。
“爸爸快出来,爸爸,电线没看见了!”
听到喊声龙章快步走出来一看,可不是,电线只剩下分开入户的这一截,而跨过水塘上空的那条总线没有了。他赶紧穿上雨靴出去察看。看完回来说一直剪到下一户人家的门前,也就是说被偷去的只是彭十和贺十这几家的总线。
下一户人家的几个儿子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让人很是怀疑。可现在没拿到证据,左邻右舍的,也不好去人家屋里搜查。况且,人家即使偷了,也不会傻傻地放在家里。
电线是公用设施,被偷了理当是村上出面来解决。龙章往村干部和电工家反映了好几次,他们却只是来回踢皮球,村干部说应该找电工,电工说 这事要找村干部,两边都不愿意真正出面管。也难怪,这是“支出”的事,往外拿钱,谁想管呢?干部们喜欢管的是“收入”的事,有钱进的,比如收税啦,催上缴啦,罚款啦等等这些可以看见钱物还可以从中捞一把的好事。
这几户人家又都没钱自己接上这一段电线,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这个村角落里又回到了煤油灯时代。晚上别的地方电灯电视,而这几户人家却点着一盏破旧的煤油灯,清寂得如同远古时期的村野。
小红姐弟俩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看书写字;女人们就着煤油灯斩猪草,“砰砰砰”,“砰砰砰”,多少个世纪了,这种单调而沉闷的顿挫声。
村小学和乡中学里,学生们开始传唱流行歌曲。每人一个塑料皮日记本,竖着横着斜着贴上印有翁美玲、黄日华、米雪的不干胶,空白部分抄歌词,《美酒加咖啡》,《一生何求》,《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标题用彩笔画着波浪线和框框,手巧的还会画上一些细细的花或描一个古装长发的美女。学校里没有美术课,这自制的歌本是孩子们唯一的美工作品。
贺小红姐弟俩也有这样的歌本,也跟着同学们学了一些流行歌曲回来唱。有一首《蓠巴墙的影子》,每次小红唱到“麻油灯呵还吱吱地响,点的还是那么丁点儿亮”时,总忍不住想到自己家的煤油灯,然后,小小少年的心底就涌出丝丝缕缕的莫名惆怅。
十多年里,村上乡上的干部多次催上缴时经过那光秃秃的电线杆,也听到过龙章立夏们的多次反映,但终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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