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

堂客(作者:付艳红)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刚才打火的时候地上没有踢到么子人啊。”
       “就是啊。”
       “现在这地上也没看到尸首,应该没烧死。”
        “应该是没烧死,但人呢?”
        龙奎又往房前屋后找了好几遍,喊着“伟妹子,伟妹子”,就是没人答应。
        他再一次回到厨房,进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不自觉地低了一下头,这一低头就看见了门背后露出来一双旧棉鞋的前半部分,鞋面上灰扑扑的,是义伟的棉鞋。
        龙奎跨进屋里把门拉开,看到义伟呆若木鸡地紧贴着墙壁站在角落里。原来她吓傻了,就这么一声不吭地一直躲在门背后。
        龙奎把她拉出来,摇着头对她吼道:“怎么这么蠢啊,起了火都不晓得跑。要是这屋烧完了你也就没得啦!”
        找到了义伟,龙奎这才去看厨房烧得怎么样了。还好,屋里没有家具,一柴角落的柴烧得差不多了,却只是熏黑了墙壁和檩子,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失。
        龙奎告诉义伟,以后捡回来的柴放到杂屋里的茅屎缸边去,不能再堆在柴角落里了。要烧的时候只背一篮过来。
        义伟特别听龙奎的话,此后也就照着他讲的做了。
        忠义已经六岁,还是横着走路,到了他自己的目的地再一屁股坐到地上玩。
        小红和兵伢子上学去了。
        立夏的女儿五岁,这么个小不点也学会了看人下菜碟,她叫义伟不叫伯妈,而是直呼“伟妹子”,也不肯跟忠义伢子玩,看到他来了就跑得远远的。
        当初龙奎担心只生一个孩子没有玩伴,如今这个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他几次看着儿子追到立夏家去找小姑娘玩都被她打了出来,后来忠义就开始怕那小家伙,不再去了。
        没有玩伴的忠义整天无所事事,东瞧西找,有一天就注意到了地上走来走去的鸡群。下蛋期的母鸡有一个特点,人追它的时候它不会逃走,而是梗着脖子把身子伏到地上——它们把人当成公鸡了,等着对方趴到它背上去。
        痴呆的忠义也注意到了母鸡们的这个特点,开始追赶它们,然后没费什么劲就捉到一只。刚开始他还只是捉着它们玩一玩,小猴下山似的,捉了这只放掉又去捉那只。后来可能是鸡挣脱的时候他揪到了一两根羽毛,才发现原来鸡毛是可以拔下来的。于是他有事没事开始抱着家里的母鸡们拔毛。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5 | 显示全部楼层
        等到那些傻母鸡们意识到这家伙不是公鸡时已经晚了。忠义一只手抓住母鸡的腿,另一只手就死命扯鸡毛。母鸡们不会呻吟,偶尔“咯咯”叫两声,却与它们平常心情好时的“咯咯”声并没多大差别。因此家里人各忙各的,并没有去注意,只知道孩子在抱着鸡玩。
         后来有一天似乎是突然之间,家里人猛地发现,有几只母鸡的羽毛已经所剩无几了。刚好农忙,贺十老头要帮两个大儿子家晒稻谷,也没时间管忠义。
        等到稻谷晒完,家里的母鸡已被全部拔光了。一只只活鸡光着身子在地上走,成了队上人追着看的一个奇观。一到下雨,这些光秃秃的母鸡们就被淋得直打哆嗦。
        鸡全都拔完毛了,忠义又没事可干了。有一天他闲逛到了杂屋边,发现这里关着的猪和牛。
        这些长相奇怪的东西让他很感兴趣。他在猪栏前坐下来,伸手就开始摇那栅栏式的木条。他这人对什么事来了劲就不知疲倦,也不懂乏味,坐在那里一摇就是一两个小时。
        直到把木条摇开掉落下来,猪们鼻孔里哼着粗气紧贴着他的脸跑出来。忠义伸手抓了一把,滑溜溜的抓不稳,只摸到一手稀泥似的猪屎。他把手指放到嘴里舔了舔,没什么味道,就没再吃第二口了。
        猪们撒着欢跑了,忠义裂开嘴“嗬嗬嗬”笑两声,转身又去摇牛栏的木条,直到把牛也放出来。
        等到龙奎发现时猪牛已经在外逍遥大半天了,啃坏了队上不少人家的蔬菜和其它农作物。龙奎不得不发动父母和邻舍气喘吁吁地把猪牛赶回栏里去,然后找几颗铁钉把两个栏门的木条钉死,想着这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然而过不了两天,钉死的栏门忠义照开不误,猪牛又被放出来了——忠义有的是时间,可以一整天坐在那里不厌其烦地摇,一直摇到木条掉下来为止。
        当过五年兵、看过几本书的龙章对正在学成语的小红说:“看见了吧,你排行老弟这种精神就叫愚公移山,精卫填海,水滴石穿。”
        因为不懂屎尿,忠义一直穿着开裆裤。他光着屁股又喜欢坐地上,可能受多了潮气,后来就得了抽风。走在路上,突然就“哈哈哈”大笑着一头倒下去,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也不用扶他,二三十秒钟后他自己就会醒过来,站起来继续横着往前走,什么事也没有。
        对于忠义新得的这病,龙奎和贺十夫妇都没有很强烈的反应,甚至连赤脚医生和司公也没再请了。这就像一户人家的屋顶到处是窟窿,到处漏雨,有一天又多了一个窟窿多一个地方漏雨时,这屋子里的人都不会有太大的感觉。
        这一年队上有户人家的母狗生了一窝崽子,其中有一只长得有些特别,两条后腿离地半寸的地方各多出来一个脚趾头。老人们称这种狗为“灵官狗”,说这种狗不吉利,会招来灾祸的。狗崽满月时这一条就没人要。主人家说哪个想喂的就拿去算了,不要钱。
        龙奎不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说法。他看到儿子成天没个玩伴,喂条狗给他解解闷也好啊,就去把那条小狗拎了回来。
        谁也没有料到,后来发生的悲剧真的跟这条狗有关。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忠义的不幸发生在一年多以后,这里暂且不提。
        先说这一年冬天,雪下得比往年多,天气特别寒冷。
        门前的大水塘里厚厚地结上了一层冰。往年都是呆在水塘里过冬的鸭子们今年自己就乖乖地跑回家里来了。龙元带着小红小兵姐弟俩,用一根棕绳子绑了一条木板凳,在水塘里的冰面上拖过来拖过去。他们还把茶籽树叶上的冰块剥下来吃。那冰块剥下来后形状跟茶籽树叶一模一样,上面还隐印着叶脉的纹路。屋檐上也垂下尺多长的冰条来,家家户户像住进了水晶宫似的。
        贺十老头把忠义抱在腿上整天坐在炉坑边烧柴烤火,直烤到公孙俩都是灰头土脸,口干唇裂。贺十婆子在棉鞋底绑上稻草,背着大背篮去雪地里拔萝卜菜。拔了背到水塘边去,用小栽锄敲开冰面,把萝卜菜在冰水里洗一洗,放在岸边晾干了再来背。隔不了半个小时,龙章家或彭十家来洗猪草时,刚才敲开的冰面已经又冻上了。所以家家都在背篮里背了小栽锄,每次都得敲一回冰。而晾在塘堤上的猪草背回去时已经冻得硬梆梆的,要放在炉子坑边烤化了才能斩。
        这个冬天龙奎对打牌渐渐上瘾起来。忠义有公公阿婆带着,而义伟即使不捡柴呆在家里也说不出让龙奎听着有味道的话来。农民们刚分田到户时的那股积极劲头不知不觉消褪了——这些年的实践让他们明白,田里地里终究“挖不出金伢子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少人开始爱上了打牌。现在冬天农活不忙,又下雪结冰,男男女女一起打牌就成了一种不错的娱乐消遣。
        早饭后碗一丢,龙奎对义伟随便扯个谎就出去找牌打。
        “伟妹子,我去吴三屋里还钱。”
        “伟妹子,今天我去夏篾匠屋里算账。”
        “伟妹子,春四喊我去看猪娘。”
        ……
        义伟对她男人的话从不怀疑。招呼打过后,龙奎套上塑料雨靴,再在鞋底绑一圈稻草,手里提一双旧棉鞋就出去了。一去必定是一天,有时甚至是一天一夜。人在牌桌上都是越陷越深:输了想赢回来,没料到接下来又输了,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扳一把,时运偏偏总不见好转,几十个钟头一晃就过去了。
        义伟在家里百无聊奈,只好走去嫂子家玩。
        到了嫂子家里,她从来不坐,就站在门槛边。现在大冷天的,嫂子说:“伟你进来,顺手把门带关一下。”义伟就走进去,听话地回身关了大门,又站在厨房的门槛边。
        她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木头门槛上,身子斜靠着门框,就那么傻傻地一站就是个把钟头,嘴里偶尔也说句话:“哎呀,不味啊,不能捡柴。”
        隔一会儿又说:“哎呀,没油了,又哥还不去称油。”
        有时说的是:“哎呀,没菜吃。嫂子你屋里有菜吃不?”
        龙章堂客心情不好,懒得理她。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龙章堂客每到年关心情总是不好。过年了,这里要交钱那里要还账,年货不能一点不办,两个细伢子还整天吵着要打爆米花,到处要用钱。这些年龙章试过各种致富门路,堂客崽女跟着他翻筋打斗、上窜下跳却一直没挣到钱,家境总不见大的好转。每到年关将近,为了称几斤过年肉这样的小事,两公婆总要吵上好几架。
        这龙章不是贺十的亲儿子,奇怪的是吝啬小气却跟养父如出一辙。别个给丈母娘家准备的拜年肉都是三斤甚至五斤,而龙章的总是两斤半。这两斤半还要到秤上挂好几次,多出半两都要切下来。如果砍的是风吹了几天的肉,他还要细细地计算吹干的水分,就只称两斤四两或两斤三两半了。为这个龙章堂客没少受气。她是个爱面子的人,然而跟着龙章,她的面子从来就没有撑起来过。
        义伟站在龙章家门槛边,自顾自地说些没什么意义的话。见嫂子不理她,也就出来,嘴里断断续续哼着叫不出名的花鼓小调,又去彭十家站一站。
        彭十家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前几年,立夏两公婆躲完计划生育却没带第二个孩子回来,据可靠消息说生下来就送人了,因为又是个女儿。没生到儿子的立夏心不甘情不愿,紧接着又做成了第三胎,然后又躲出去。
        政策越来越严,到处都在清查大肚子,“超生游击队”成了过街老鼠。实在无处可躲了,快足月时不得不又逃回家里来。家处如此偏远的小村角落,  半夜抄山路回来的,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可就在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乡政府的计生“突击队”就到了。
        跟当年义伟一样,深更半夜被押去区医院打了针。这一次引下来是个男孩,还活着。立夏第二个妹妹把孩子偷抱回来,立马就叫赤脚医生来打解毒针。连打了三天后孩子竟然开始吃奶,活过来了。
        没有文化的立夏这一次给孩子取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名字:身强。意思是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没有别的奢求,只要他身强体壮就很满足了。
        秋分堂客与秋分隔着二十岁的年龄差距,时间长了渐渐无话可说。秋分已显老态,安于清贫的现状,而花季妙龄的玲芝向往经济宽裕、朋友成群的生机勃勃的日子。
        玲芝三天两头回娘家,重遇儿时的玩伴,现在她们都去广东打工了,回来时穿红着绿、描眉画眼,带着自由恋爱上的、讲普通话的男朋友。她们的生活让玲芝觉得特别没面子:守着一个本地的半老头子,而自己的穿着打扮又实在寒酸得不像样。
        玲芝开始发脾气,找岔子跟秋分吵。可秋分是个糯米坨,无论玲芝怎么骂怎么吵他就是不作声。这一点最让玲芝不能忍受:一个男人懦弱无能到这种地步,我这跟嫁给一截木头桩子有么子区别。
        不堪忍受一潭死水式生活的玲芝最终丢下一岁多的女儿跑到广东打工去了。
        就是这样的几户人家,这个下雪的冬天还集体遭遇了一件雪上加霜的变故。
        因为下雪结冰,已经停了好几天电了。这天早上小红起来,穿上塑料雨靴就跑出来准备去找了佳佳玩。跨出门槛,走下阶矶,来到门前地坪上。   
        雪很深,一脚踩下去淹到她雨靴的口子边了。雪光刺得人几乎睁不眼睛,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小红举目看着对面山上的松树,墨绿的树枝上覆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跟名信片上印的那些风景画一模一样。小红心想,真好看。但不知怎的,她又感到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劲。再放眼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从大水塘上空经过的那条电线不见了。
        “爸爸快出来,爸爸,电线没看见了!”
        听到喊声龙章快步走出来一看,可不是,电线只剩下分开入户的这一截,而跨过水塘上空的那条总线没有了。他赶紧穿上雨靴出去察看。看完回来说一直剪到下一户人家的门前,也就是说被偷去的只是彭十和贺十这几家的总线。
        下一户人家的几个儿子有些小偷小摸的习惯,让人很是怀疑。可现在没拿到证据,左邻右舍的,也不好去人家屋里搜查。况且,人家即使偷了,也不会傻傻地放在家里。
        电线是公用设施,被偷了理当是村上出面来解决。龙章往村干部和电工家反映了好几次,他们却只是来回踢皮球,村干部说应该找电工,电工说 这事要找村干部,两边都不愿意真正出面管。也难怪,这是“支出”的事,往外拿钱,谁想管呢?干部们喜欢管的是“收入”的事,有钱进的,比如收税啦,催上缴啦,罚款啦等等这些可以看见钱物还可以从中捞一把的好事。
        这几户人家又都没钱自己接上这一段电线,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这个村角落里又回到了煤油灯时代。晚上别的地方电灯电视,而这几户人家却点着一盏破旧的煤油灯,清寂得如同远古时期的村野。
        小红姐弟俩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看书写字;女人们就着煤油灯斩猪草,“砰砰砰”,“砰砰砰”,多少个世纪了,这种单调而沉闷的顿挫声。
        村小学和乡中学里,学生们开始传唱流行歌曲。每人一个塑料皮日记本,竖着横着斜着贴上印有翁美玲、黄日华、米雪的不干胶,空白部分抄歌词,《美酒加咖啡》,《一生何求》,《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标题用彩笔画着波浪线和框框,手巧的还会画上一些细细的花或描一个古装长发的美女。学校里没有美术课,这自制的歌本是孩子们唯一的美工作品。
        贺小红姐弟俩也有这样的歌本,也跟着同学们学了一些流行歌曲回来唱。有一首《蓠巴墙的影子》,每次小红唱到“麻油灯呵还吱吱地响,点的还是那么丁点儿亮”时,总忍不住想到自己家的煤油灯,然后,小小少年的心底就涌出丝丝缕缕的莫名惆怅。
        十多年里,村上乡上的干部多次催上缴时经过那光秃秃的电线杆,也听到过龙章立夏们的多次反映,但终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话说龙奎在牌桌上瘾越来越重,人越陷越深。而他的牌技被龙章称为“石塘一大输”。尽管赌得不大,可龙奎本来就囊中羞涩,全部的几十块钱家底很快就输光了。然后就满门心思想要扳回来,更加连饭也不想吃觉也可以不睡了。他有时半夜回来一下,睡那么一会儿,天没亮又出去了。去得倒是不远,就在队上那几家常开牌桌的人家。要是别人的堂客,早就追过去掀掉桌子把他揪回来了;可义伟对龙奎只有绝对的信任,她从来不会怀疑又哥会背着她去干什么坏事。
        贺十夫妇夭折过七八个孩子,对活下来的三个亲骨肉只是一味地溺爱娇纵,拿不出半点管教的手段来。龙奎白天黑夜的不着家,忠义就一直在公公阿婆那边吃,晚上才回自己家睡一下。贺十老两口还监督着义伟给栏里的猪牛喂食,而鸡鸭从来都是贺十婆子亲自帮着照料,因此龙奎不回家家里倒也并没有什么大的不妥。只可怜义伟早就没油了,天天等着龙奎称油回来。 “又哥称油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她在大哥家和彭十家晃来晃去,嘴里现在只剩这句话了。
        “么子称油去了,你又哥是打牌去了,顺便跟堂客们困觉。”立夏堂客对义伟说。
        “不是的,称油去了。”义伟板着脸——立夏堂客这话她不爱听。
        “你还不信。你自己去刘家湾寻下看,就会看到你又哥正在跟堂客们打牌哩。”
        “不是的。你麻皮话。”义伟低头搓着自己的衣服角。
        “我一片好心,你还骂我。那你慢些等吧。”立夏堂客摞下这句话,转身忙她的去了。
        “我不得信你的麻皮话。又哥是称油去了。”义伟坚定地说。
        好不容易等到龙奎回来了。义伟欢天喜地跑回去,嘴里像唱歌一样拖腔拉调地说着“又哥回——来——了——,又哥回——来——啦——”。
        进门以后,一看到又哥,有没有称油她已经不在乎了,只要他回来她就心满意足。她喊着“又哥”,咧嘴对他呵呵地笑,然而龙奎就跟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他到父母家看了看儿子,再回自己这边来,一屁股在炉坑边的板凳上坐下来抽烟。
        义伟赶紧夹柴烧火,她怕龙奎冷。棍子柴下塞一小把毛草柴,用火钳把毛草柴下的炉灰拨了拨再划火柴点火。义伟划火柴从来都不利索,点一次火总要划四五根火柴。此时她已经连划了三根还没点着火,又在抖抖索索地抽第四根火柴。龙奎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火柴盒,“啪”地往地下一掼,哑着嗓子骂道:
        “你这个古董,你这个蠢猪!我怎么这样背时娶了你这么个堂客!”
        义伟惊恐地抬起头来望着龙奎,呆呆地张着嘴,脸上满是委屈。她不明白又哥今天怎么突然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义伟的嘴一张开,下唇就显得更厚了,露出内侧紫红色的肉来。口水又开始在牙龈和下唇之间积蓄,盈盈欲滴,闪闪发亮。龙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往外就走。这次他没有出去,而是把自己摔在外间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龙奎今天心情不好并不光是因为输了牌。昨天晚上在牌桌上,有人跟他讲了荷花家的事。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荷花家这事还跟时代背景有些关联。
        近几年来,街上的私营经销店正如书上所讲的,“雨后春笋般”一年比一年多起来,它们对曾经独霸市场、居高临下的乡供销社形成了四面楚歌之势。
        乡公销社诞生于人民公社时期,是计划经济的产物。公销社的工作人员是政府统一分配、吃国家粮的所谓干部,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乡巴佬顾客。
        乡巴佬们卷着裤腿、满身汗臭地来买东西,隔着玻璃柜台低声下气喊着“同志,同志”。柜台后面,国家粮们或者在织毛衣聊天,或者在读报纸品茶,听见了也跟没听见似的,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乡巴佬们要看一件什么货品,叫半天后才有个国家粮懒洋洋地起身走过来,从橱窗里把东西拿出来     往柜台上一丢,正眼都不瞧顾客一眼。
        “同志,麻烦再拿那个黄色的看一下。”乡巴佬很小心地说。
        不应。
        “同志,我想看一下那件黄色的。”
        不答。
        “同志,能不能麻烦您……”
        “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算了。”国家粮把东西一收,转身继续织她的毛衣聊她的天去了。
        这就是当时乡供销社职员的态度。也难怪,你买不买确实与他无关,货品在橱窗里发霉烂掉也与他无关。他每月固定领多少斤米,拿多少钱工资和奖金;不管商品有没有卖出去,过年过节他们照样还可以领到礼品和津贴。
        连他们的后代都不用愁,他们都是有保障的。再怎么蠢再怎么不爱上学,他们一生下来就是国家粮,长到十八岁国家就会给他们安排工作。安排工作时拉点关系走点后门还可以谋到政府职员或大企业管理者等肥缺。就算没有谋到肥缺,退一万步他们还可以接班,到父母所在的供销社来当销售员。他们世世代代都将是国家粮,是干部,老了国家养,永远吃穿不愁。
        国家粮们没有注意到,局势已开始悄然改变。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年代经销店开始出现。刚开始一个大队就那么一两个,都是家底丰厚的大队书记或大队会记开的。
        后来,村口河边有人用土砖头随便垒个小房子,进点便宜烟啊、酒啊、肥皂啊、女人用的卫生纸之类,又一个经销店就开起来了。
        然后是做包工头做采购的人家发了财,在大马路边盖起了楼房,有的自己开经销店有的租给别人开经销店。这些经销店规模比村上的稍大一些,不光卖日用杂货,还像供销社一样卖布。紧接着牲猪收购也放开了,经销店又开始兼营杀猪卖肉,农村最早的一站式购物形成了。
        当然,这些经销店跟日后城里的沃尔玛、大润发之类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在当时的农村,它们已经算得上是规模庞大、功能齐全了——在供销社可不能同时买到杂货又买到肉;经销店不仅遍布各村——不像供销社一个乡只有一个——大大节省了乡民们上街买货所花的时间。尤为重要的是,它们带来了全新的服务态度。
        乡民们上个街,不管你进不进店买东西,老板娘总要从窗口探出头来亲热地打声招呼,“三婶子”、“四嫂子”喊得人心里舒服。走累了,可以进店歇一歇。屁股刚挨上板凳,老板娘的热茶已经送到手里来了。你可以慢慢地喝着茶,跟老板娘家长里短聊聊天,爱什么时候走就什么走。这里卖的货品又比供销社便宜,还可以赊账。
        渐渐地,乡民们越来越难得进一次供销社了,除开要买经销店没有的农药和化肥才万不得已去一次。自然而然的,供销社宽阔的大厅里变得越来越冷清,眼看着就要门可罗雀了。
        公销社开始改革,领导和职工都分配到了各自不同的销售任务。任务完成得好,工资有发奖金有加;任务完不成,工资要减奖金要扣。领导召集职工两天一大会一天一小会,讲厉害,作动员,苦口婆心,声泪俱下。
        职员们一改往日的冷漠和傲慢,调动起脸上全部肌肉,堆起笑脸来迎接偶尔进店的乡巴佬们。他们点头哈腰喊乡亲们“大哥”、“嫂子”,恨不得跪下来给“哥”“嫂”们磕个响头。然而为时已晚,这临时整装的笑脸和亲热劲儿乡民们不爱看,太假,太做作;况且,你供销也做不到像经销店那样遍地开花,开到乡亲们家门口去,还给乡亲们赊账。
        职员们再怎么摇尾巴乞怜也没能改变得了供销社解体的命运。
        供销社必将解体,乡政府决定在全乡三个大块各选一个经销店来代销农药和化肥。这意味着谁取得这个代销权谁就将垄断一大片的农药化肥市场。没有下文件,更没有公开招标,普通老百姓们都不晓得这回事,只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经销店店主得到了消息。
        荷花家有幸获得了情报。德拐子一蹦三尺高,大呼“发财的时运来了”,拔腿就往乡政府跑。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到乡政府一看,二楼走廊里站了至少有三十个人,都是经销店店主。毫无疑问,都是奔着代销权来的。德拐子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去,缩着肩膀往里挤。
        “挤么子呀,也该有个先来后到!”
        “就是的喽,莫非你慢来的还想先给你指标不!”
        前面的人群像受到恶狼攻击的马群一样,互相挨着挤得紧紧的,不让后面的人进去;后面的人则在德拐子的带动下使劲往前挤。人堆开始随着这拥挤前前后后地摆动,像捆了个大肉粽没放稳似的。嚷嚷声也越来越大。
        办公室关着门,隔着窗玻璃可以看到有个胖墩墩的乡干部坐在那里烤着炭火翻报纸。
        又乱挤乱嚷了好一阵,胖干部才开了门走出来,提高嗓门对人群说道:
        “同志们,这个事情关系重大,我们还要对各个经销店的资格慎重考核。现在大家不要着急,按顺序一个一个进来先报个名,我们会逐个对你们进    行考查的。”
        于是大伙一个跟着一个进去,在一个黑皮本子上登记了自己的名字和村组名称。本来还想多问点消息的,可乡干部把门一关继续看他的报纸,大伙再站在门外也就没什么意义了,不得不散了各自回去。
        德拐子回到家里,摇头叹气地说:“只怕难呀,报名的太多了。”
        “那能不能想个么子办法呢?”荷花焦急起来,停下了手中正在编着的毛线。
        “哪有么子办法呀?乡干部高高在上,到时候还不是他讲哪个就是哪个。”
        “既然是他讲哪个就哪个,那只要他讲我们不就要得了。”
        “你讲得简单!他又不是录音机,就算是录音机也不是我们屋里的,我们能要他讲么业他就讲么业?”
        荷花想了想,说:“要不,我们提两瓶好一点的酒送到乡政府去?”
        “太现形了,只怕不得收。”德拐子说着,把手中的烟蒂往地上一扔。
        “或者,要是能请动他来我们屋里吃餐饭,趁夜里再送点么子好家伙,说不定就要得了哩。”
        “我们这小铺子里,能有么子好家伙……”话说到这里,德拐子脑壳里豁然一亮,这个店里最好的家伙就是荷花了。他曾经当着全村的男人吹牛:“全   大队最好看的是我屋里堂客。”当时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反驳他。
        于是,一个计策在德拐子心底升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事不怕办不成。”

        昨夜里龙奎在牌桌上听到的就是这件事,牌友们似乎是故意要讲给他听的。
        “哎,力嫂,你有没有听见讲,开经销店的那个荷花妹子跟上了一个乡干部。”
        “没听讲啊。怎么跟到乡干部去了?她本事蛮大呀。”
        “不就为那农药化肥代销?全乡那么多经销店,不耍点手段人家会给你不?”
        “那她屋里搞到代销了?”又有一个人搭腔。
        “这还用讲啊。困了人家的堂客能不帮人家做点事?”
        “她男人晓得不?”
        “啊呀,哪里会不晓得,听讲还是她男人的主意哩!听她屋里对门讲啊,只要那乡干部到铺里来,她男人就带着两个女回老屋里去了。”
        “哎哟,那可真是花鼓戏里唱的‘夫唱妇随’呀。荷花妹子也愿意!”
        “有么子不愿意的,她不本来就是只烂鞋子嘛,嫁人之前就困过不下二十个男人吧!”
        “哈哈哈——,好像你在她床铺边数过一样,有那么多?”
        “只会多不会少,不信你问又伢。哈哈哈——”
        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龙奎,还在哈哈大笑。龙奎涨红了脸,不晓得怎么回答。他没有心思再打牌了,匆匆完了那一局就说也该回家看看了。
        “人家荷花妹子现今是别个的堂客,他屋里男人都不急你急么子呀。你还是回家看好你的伟妹妹吧,梅伢子又发颠啦!”
        梅伢子这个人在前文提到过,是队上的一个单身汉,有间歇性精神病,发作时喜欢骚扰女人。有一次趁龙奎不在家时溜到他家里突然抱住义伟亲嘴,把义伟吓得哇哇大叫,是贺十老两口举着菜刀把他赶跑的。
        龙奎懒得理这些讲空腔的人,面无表情的出来往家走。
        他感到心口赌得厉害,两腿走着路都有点虚飘飘的,像生过一场大病。他自己晓得这都是因为荷花。他记得那次听到义伟被梅伢子抱住亲嘴时他都没有这么难受。此时他也恨自己瞎操什么心:荷花早已是人家的堂客,她跟她男人困觉与跟乡干部困觉对你来讲有么子区别,跟你又有么子关系。
        然而龙奎还是觉得难受。为了一个代销权就去跟人家困觉,没想到荷花是这么一个女人。以前嫁人之前的那些事不能怪她,那时她小,不懂事,都是那独眼老头子害的。没想到如今都三十岁的人了,两个细伢子的娘,她还做出这么没脸的事来。
        龙奎真的不愿意相信荷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他的心目中,她一直都是善良的,美丽的,高尚的,是他见到过的最完美的女人。可是现在,为了一个么子代销权,荷花在龙奎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全毁了。原本高高耸立的那座美丽而圣洁的女神雕塑轰然倒塌,裂成了碎片,龙奎的心中一片狼籍 。
         “女人算个么家伙!女人就是一个穴,欠搞!”龙奎在心底里恨恨地说道。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过完年紧接着就是春耕,要买化肥。龙奎可不愿去荷花的经销店,他是让龙元帮他带回来的。
        龙元跟着姐夫已经学完了两年的油漆匠,可以脱师独干了。可他这个人毛手毛脚的,而油漆活是一门精细活,对手韵的要求比较高,所以龙元现在的手艺,用姐夫的话说是“还没到家,再练个三年五年看能不能好一点”。
        然而没等到三年五年,就在龙元脱师后不久,人们突然发现,大部分的手艺人,包括油漆匠、木匠、篾匠、补碗匠等等,都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走到了失业的边缘。
        镇上有人开起了家具店,店里什么都有得卖,又便宜又好看。嫁女儿的人家都去那里买现成胶质板的三组合四组合,根本不需要请木匠和油漆匠来家做嫁妆了。请匠人不仅要付工钱,还得大鱼大肉好烟好酒地招待,显然不划算。买的现成家具又大又漂亮,接嫁妆抬在路上走时惹眼,喜气。——   尽管这些家具跟传统的木质家具相比质量要差得多,胶质板中间压着的是木屑甚至是纸屑,一套家具用不了三五年就开始塌门断腿,不像传统实木家具可以用好几代人。不过中国人喜欢做表面文章,面子比里子重要,这种漂亮却低劣的胶质板家具很快占据了几乎全部的市场。
        渐渐地,一年到头也看不到有什么人家请匠人了。龙元作为手艺不精的新手就更是无人问津。如此一来,他一脱师就失了业,那手艺等于白学了。幸亏他倒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没有手艺做,他就脚踏实地种起了田,比两个哥哥勤快,又能吃苦。
        龙奎去年买回来的那条小狗已经长大了,它成了忠义最好的伙伴。自从有了这条狗,忠义就没再去抓过活鸡拔毛,也不去摇猪栏和牛栏的木条了。他整天跟狗在一起。狗带着他在房前屋后的竹林里、草地上、小河边玩。
        门前那条小河是村里小河的源头,只在春夏雨水多的季节才有一点点盖不住脚背的流水,而在其它季节都是干的,沙土上长着一些野花野草。忠义和那条狗大部分时间就在这小河沟里玩。他拽着狗的尾巴爬土坡,爬到一半故意手一松骨碌碌滚下来,乐得哈哈大笑。
        这狗对忠义特别友好。不管忠义怎么揪它,拽它,打它,它都绝不咬这个好朋友。实在揪得太疼了,它就顺着忠义拽的方向倒退两步。除了拽,忠义还喜欢用双手推狗的屁股。狗们有个特点,人用力推它的臀部时,它就会使劲用臀部跟你顶,你用多大力它也用多大力。在一起玩得久了,忠义也摸出了这个规律,就经常拼尽全力用手推狗的屁股,感受着狗与他对顶的那股力量。
        忠义是男孩,虽然傻,却也跟其他男孩子一样偏向于喜欢武力和竞技性的游戏。这条狗是他唯一的玩伴,与狗屁股玩对顶就是他唯一的竞技项目了。他们俩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玩着。玩的时间长了也会摸索出一些增添乐趣的改进,比如顶着顶着其中一个突然停止用力,这样狗和人就同时失去平衡,一起滚倒在河沟里。老远都听得到忠义尖细地笑声。
        房前屋后玩够以后,这一对伙伴开始扩大营地,他们渐渐地走得远一些了。有时他们去龙章家里玩,有时去侧面的山坡上玩,有时又往村口走,走到两三百米的地方再折回来,也不会走太远。
        有了这条狗陪着忠义,龙奎倒省了不少心。
        贺十老头现在养了两头猪,每天在驼背上搁个背篮到处去寻猪草。
        而贺十婆子这一两年来往村外跑得勤了些,她是去那些有未嫁女儿的人家串门,一门心思为龙元去相堂客。
        义伟还是干她的老本行,每天捡柴,然后就是做三餐饭。饭做好了,她就房前屋后到处喊“忠义伢子”,找他回来吃饭。
        龙奎在田里地里,听到义伟喊忠义吃饭当然也是喊他吃饭,三个人和那条狗就相跟着一起回来。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自从听说了荷花卖身换取代销权的事情后,不知道为什么,龙奎开始看义伟不顺眼起来。
        这听上去毫无逻辑,卖身的是荷花,而龙奎却恨上了义伟。龙奎自己也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的确不恨荷花——也可能是因为恨不上,轮不到他。他把厌恶转嫁到了堂客身上,对这个痴巴堂客厌烦起来。似乎是突然之间,他发现他堂客的脸怎么那么脏,嘴巴怎么那么大,眼白怎么那么多,头发怎么那么乱,身上怎么那么大一股怪味。
        不过尽管他看着堂客不顺眼,开始不喜欢她,但义伟是孩子的娘,这一点他是没有办法抹掉的。不管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跟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他也是维系父母感情的一根纽带。
        有时候看着义伟,龙奎心底刚刚升起嫌恶之感,马上又会想到这女人是忠义的妈妈,而自己是忠义的爸爸,他们是合理合法的夫妻,于是心中又会生出一份愧疚来,觉得自己嫌弃义伟的行为对不住儿子。
        义伟叫了忠义和龙奎回家吃饭,三个人一起走着,义伟就会对龙奎说:
        “又哥你看,忠义伢子玩得,面段子上都看不到眼珠啦!”
        她这句话是跟隔壁的立夏堂客学的,立夏堂客经常自豪地讲起她家身强玩得看不到眼珠了。
        “是呀,忠义伢子,你这个调皮鬼!”
        “你看哪个像你这么调皮啊,你看伯伯家的兵兵哥哥,身上干干净净的。”
        只有在说到儿子的时候,义伟才能讲出这么长句并且通顺的话来。
        “就是啊,以后报名上学老师都不要你,这么不讲卫生!”
        龙奎附和着堂客。
        说说笑笑地就到家了。如果隔着墙听这两公婆的对话,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在说的是一个完全听不懂这些话的痴呆儿子。
        这一年春夏之交雨水充沛。“惊蜇一声雷,四十八日云不开。”村民们都说惊蜇那天大清早就打了雷,果真雨水多。山坡上的小水塘都被灌得满满的。到双抢时节又是好几场暴雨,直到晚稻田犁完,这附近的几口水塘都还是满的。
        丽玲的儿子强强上小学了,所以丽玲现在呆在家里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一些。虽然两公婆还是吵架,丽玲还是会跑出去打工,不过农忙季节和过年过节她都会回来。这年夏天她和男人搞完自己家的双抢就回娘家来帮又哥插秧。龙章两公婆与龙奎换了工,这天也在。
        插着秧,龙奎突然叹了一口气说:
        “唉,昨夜里我发了一个梦,很不好。梦见忠义伢子从很高的坎崖上跳下来,我飞快地跑过去接,没接住,他绊到水里,我怎么寻也寻不到,急醒来了,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梦就是梦,有么子关系。”丽玲轻描淡写地说。
        然后大家也都七嘴八舌地安慰龙奎,说梦都是乱七八糟的,不用去想它。
        “可我这心里就是七上八下的。”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新人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Copyright © 2006-2014 大邵网 版权所有 法律:邵阳公益律师 合作QQ:857526 业务:182-05277205
苏ICP备2020069906号-4 技术支持:大邵传媒  Powered by Discuz! X3.4 51LA统计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
揭秘环球影城站 “地景”融入度假区
海外搭建平台光影传播文化
中国4艘海警船进入钓鱼岛领海巡航 遭到日方监视
国务院关于修改《全国经济普查条例》的决定
抗日爱国人士杜重远:抗日救国我辈之责
学习贯彻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重要讲话精神
印度紧急采购狙击步枪配发克什米尔 耗资1.5亿美元
【国际锐评】首见美方代表 两国元首引领经贸“加减法”
德云社怒怼艺人信息泄漏 汤唯等明星曾遭电信诈骗
胡春华:拓展东北和俄远东及贝加尔地区合作深度
同受美国打压,这两个国家的命运差别咋就这么大?
我们的节日·元宵|北京大兴首办京南新春文化庙会寻年味
创历史!北汽女排逆转上海挺进决赛
申根签证改革方案进入立法程序在欧盟理事会获批
年俗文化大餐“醉”乡亲 【新春走基层·文化味里品新年】
伊朗抓获13名恐怖嫌疑人
李锁:“大家都能富起来,是我最大的心愿”
近距离拍摄大白鲨
“80后”干部逐渐展露头角 他们有何“秘籍”?
闲不住的村支书——全国人大代表沈彪采访手记
NBA全明星周末今日看点:三分赛情怀与噱头并存
成立全面依法治国委员会的三个重大意义
伊朗布什尔核电站发电量达350亿千瓦时 即将更换燃料棒
洞察号传来最新火星环境测量数据,火星能否移民即将揭晓
西甲:皇马主场1:2赫罗纳遭逆转 拉莫斯染红
小县城的农民工招聘会为何引来沿海企业?
陕西西安雁塔区官网现“奇葩回复” 这三人被处理
亚洲杯受重用 中国哨进FIFA梯队
华为高管亮相达沃斯 承诺允许外国官员参观实验室
男子怀疑妻子出轨想找警察帮忙"捉奸" 结果摊上事
铁总:春运第三天全国铁路预计发送旅客900万人次
台大医院继任院长人选迟迟未定 台大发声明回应
“港独”分子致信特朗普提奇葩要求 他能办到吗?
海南首例供港造血干细胞志愿者启程赴广东捐献
回看2018年娱乐圈:有人一夜成名,有人身败名裂
洪秀柱讲“马与驴的故事”,到底有何深意?
美众院再通过支持台湾返世卫提案 台网友:又来要钱
全媒风向 | YouTube更新应用程序中切换视频的方式
以色列空袭加沙多处哈马斯目标,报复之前针对以军的枪击事件
中式台球成“全球最大台球联赛” 扎根非洲坚持走国际化路线
关正文获年度综艺风向人物 《一本好书》用深沉方式与大众沟通
官方发布!安徽这些高速路今年开建
沪公布11起拒不支付劳动报酬案 最高罚金10万元
日媒称美雷达难追踪中俄高超音速武器 想用卫星监视
美国还开门吗?参院将对两提案进行关键投票
英雄九天归故乡 中国航天着陆场系统建设成就斐然
美国将向加拿大正式提出引渡孟晚舟 中方回应
北京世园会 我们准备好了
林清玄:在俗世的生活中,书写着出世的超越丨凤凰网评论
起底口红机 成都销售商称“90%都是假货”
财政部:前7月全国财政收入超12万亿 同比增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