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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客(作者:付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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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荷花还是那两条麻花辫,不过好像剪短了些。她穿着一件白底粉蓝碎花的确良上衣,卡其布裤子。她家女儿一步三蹦地走在前面,头顶两个羊角小辫子随着她的蹦跳一颠一颠的。
        走在染医师身后的龙奎老远就看到了荷花母女正迎面而来,他晓得今天躲不过去了——梁医师在这里,哪个好意思找小路拐弯走开。
        龙奎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恨老天爷为什么让他在这个时候遇到她。小毛毛没养活,大的又一大堆麻烦,如今正是我贺龙奎最背时的时节,为什么偏要让她在这时节看到我。
        龙奎不由得想起忠义三朝酒前的那天早上,那时自己刚做了爸爸,以为未来的日子会顺风顺雨节节升高。龙奎清楚地记得自己那次是多么想碰到荷花,可今天,他多么不想被她看到啊。向来木头木脑没什么想法的龙奎此时思绪万千。
        这头想着心事那头荷花已经走到跟前来了。
        “哎,梁医师,从哪里来呀?”荷花先跟梁医师打了招呼。
        “噢,刚到贺龙奎屋里看他崽。”
        “哦,么子样?”
        “还不晓得,先吃点药看看。”
        “噢。”
        荷花跟梁医师搭着话,人已经从龙奎身边擦肩而过了。两人都没有看对方,更没说上一个字。
        梁医师是本乡人,天天走村串户,家家户户那本细账他了解得很,对两人此时的表现也就佯装不觉。
        龙奎与梁医师继续往前走,刚才荷花擦着左肩膀经过的那一瞬间就像是白日里打瞌困发了一个梦。这梦如此之短,了无印痕。
        此时无论是龙奎还是荷花,都以为这一生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关系,不会再有后来那牵肠挂肚的故事。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龙奎给忠义看病吃药的同时,贺十婆子在另一条道上也大忙特忙起来。
        老人请了神汉来给忠义“立劲”,还画了符贴在家里各张门的门框上,又给忠义吃了一张烧成灰的符,法事做完后全家还按神汉的要求躲了三天人客。
         三天过后,再抱着忠义出来玩时,贺十老头对过往的每个队上人说:“好了,好多了。”
         贺十婆子却还不能停下来休息,她马不停蹄地去为孙子讨“百家蛋”。传统说法认为细伢子是越贱越好养。因此旧时的父母喜欢给孩子取一个很贱的小名,猫呀狗的,或者干脆直接叫“贱伢子”。而真要说贱,三百六十五行,自然要数叫花子最贱。叫花子是吃百家饭的,所以老一辈有为命运不济的孩子讨百家蛋的习俗。
          到这时,又伢子的崽一岁七八个月还不能走路也不会讲话这件事已在乡间传开,贺十婆子挨家挨户去讨百家蛋时倒也不用费什么口舌。
          “四嫂子,您帮个忙,我给我屋里忠义伢子讨个百家蛋。”老人家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说。
          “噢,这不难,只要屋里有。”
          乡里乡亲的,谁家也不好意思舍不得这个鸡蛋。即便是当天没有鸡蛋的人家,也会告诉婆子过几天来拿。
         老人背个蓝布袋子,手拿一根打狗棍,天天起早贪黑翻山越岭,不到半个月就讨到了一百多个鸡蛋。每天傍晚在梭连钩上挂着锅煮晚饭时,先打一个鸡蛋在碗里,放一点水撒上点盐搅好,只等饭熟了就把鸡蛋蒸上去。
         这样的天天吃,忠义也不觉得腻味,随时随地嘴巴一张照吃不误。他先前猴瘦猴瘦的,这阵倒是胖了不少,然而走路说话却不见多大起色。有人双手扶着的时候可以歪歪扭扭地站一阵子,大人手一松开却又往后一头倒下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愿意的人,命运领着走;不愿意的人,命运拖着走。
        对于忠义的不足,刚开始龙奎很难接受,时间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再不幸的人也总不能一辈子呼天抢地。只要这口气还在,生活就得继续下去。
        年初,国家下发了“关于进一步活跃农村经济的十项政策”,其中第一条和第二条分别是“改革农产品统派购制度”和“大力帮助农村调整产业结构”。
        乡政府自然是“积极响应上级号召”。为此,他们连开了几个月的“研讨会”——应该直接叫作吃喝会——然后齐刷刷地去几个外县“交流学习”,学习完回来照例给自己家带回了毛毯、皮包、保温杯、土特产等“纪念品”。折腾到年底,推出响应上级号召的新举措:养蚕。养蚕在江南已有几千年的传统,本来不算什么新举措,不过堆子乡在所知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大规模养过蚕,乡干部们便把养蚕当作是他们集体智慧的新创举,是又一项可以向上报喜的大功绩。
         到第二年初春,通知下达到各村各组,同时张贴在打米厂、代销店的外墙上,让乡民们低头不见抬头也可以见到。农民中有两三成不识字,乡政府还特意派了干部到各村作动员:
         “现在中央要求调整产业结构,为的是帮助大家赶快富起来。什么叫调整产来结构呢?就是讲呀不能光靠作田,要发展其它副业。这副业有好多种啦,喂猪、喂牛、喂鱼、做生意、栽药材,这些都是副业。可这些副业成本都高,风险也大是不。喂畜生怕得病怕发瘟,栽药材怕天干怕大水,对吧?那么有不有么子副业成本低风险又细呢?有,养蚕!栽几棵桑树,买点蚕蛋,这蚕蛋买五块钱就黑麻麻的一大板让你数都数不清哩,不要投入任何人力物力,到春上它们自己就钻出来啦。大家应该都晓得吧,蚕本来是树上的一种虫,生命力特别强,不得病也不发瘟。你给它吃点叶子,它自己就长,长大了就吐丝。丝是做么业的,乡亲们晓得不?对呀,织布的。织的可不是棉布麻布,是丝绸!就是有钱人穿的绫罗绸缎!好值钱啊,一件上百块哩!你们讲这养蚕能不发财吗?”
         乡干部别的不会,就会搞宣传——吹。他们看革命样板戏长大,最善长做思想工作。都是本地人,讲老百姓的方言土话;懂得怎样运用打比方、作比较、举例子、讲笑话来把抽象的事情说得通俗化;会随时随地变化高低起伏的声调、或庄或谐的语气、能笑能哭的表情。——农民们听得心服口服。
         农奎正愁没个好副业。
         每年种早稻、晚稻两季粮食,完成上缴后连口粮都不够。家里全部的经济来源就靠养一两头猪和几只鸡。
         正如乡干部讲的,买猪崽子成本高,多的买不起,还怕遇上猪瘟。去年闹了一次“蜜蜂疡”,方圆几十里的猪全死光了,龙奎家那头等着开春让九哥相中的架子猪也死了。眼看就要到手的钱打了水漂,家里的吃穿用度更加青黄不接。有了那次猪瘟后村里好多人家到现在都不敢养猪。
         鸡嘛,田里地里刨个不停,糟蹋东西,一年四季倒有两三季得把它们关起来。一关起来它们就不下蛋,集体抗议似的,还要白喂它们吃粮食。
         隔壁的立夏去年包了两眼水塘,发誓赌咒要“一年发起来,买上手表、缝纫机和单车。”可到春夏之交涨水时鱼就莫名其妙地死,每天早上水塘周围一圈白色都是三四寸长的鱼苗尸体。打了石灰水也不见效果,一涨水还是死。到年底干塘,草鱼所剩无几,只捉到些一斤左右的鲤鱼和两指来宽的鲫壳落。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队上胡四家栽过苜蓿,好像也没赚到什么钱。
        乡干部讲的有道理,这些副业都不好做。想不到世上还有养蚕这么好的副业,成本又低风险又小收益还高,龙奎们哪能不动心。
        乡干部还讲,想致富就要抓住机会。废话,哪个不想致富呢?眼看着包工头屋里又是起楼房又是买电视机,大伙哪个不眼红。现今有这么好的发财致富机会,龙奎下决心一定要全力以赴。“全力以赴”这个词龙奎还是晓得,人民公社时期大喇叭里没少听过。
紧接着乡政府又发出一份通知来

        “为全心全意帮助乡亲们养蚕致富,乡政府派工作人员各地走访、实地调查,为大家采购到了一批价格便宜、品种优良的桑树苗。请速前往乡政府大院领取,只收根本费1元钱一棵(当时鸡蛋是9分钱一个)。数量不多,先到先得。此通知请大家相互转告。”
        最后这句话抓住了要点。要“相互转告”,完了,不到两天就会大伙全都晓得了,“数量不多”,得赶紧,我悄悄地跟哪个都不讲。
        龙奎看了通知后连龙章也没告诉。此时他手头刚好还有几十块钱。去年新养的猪娘下了八只猪崽存活了四只,年初卖完四只猪崽得了四十多块钱。给忠义买药花了十来块,日用也花掉一些,还剩二十几块。龙奎决定把这钱全都用来买桑树。反正蚕种要到年底才会来,到时应该又有猪崽卖,再用那钱去买蚕种。
        桑树买回来,龙奎把潮湿的菜地边、田边和水塘边到处都栽上了。这树生命力强,到夏天,栽下去的桑树99%都存活了,且一棵棵都长得枝繁叶茂。
        六月里猪娘又下了九只猪崽。有一只先天不足,生下来就软绵绵的没能活下来,后来这蠢猪娘自己走动时又踩死了两只。活下来的六只两公四母。母的要等长到半大才能阉,出栏之前只要把公的阉了。两只中有一只可能是没阉好,刀口发炎,后来就一直不长,到满月时才三四斤的样子。这一只自然是没人要,只能自己留着。另外五只卖出去得了六十多块钱。
        趁着手头有点钱,龙奎按照乡干部的指示,请了篾匠来家里织了三天的盘箕(圆型大竹匾)。竹子倒是不用花钱——房前屋后到处都是竹子,春上连茅坑里也会钻出竹笋来——工钱和酒肉伙食一共花了二十多块,织出五个直径六尺的大盘箕。龙奎把它们拿到水塘里洗干净了晒在塘基上。
        小红和兵伢子放学回来,看到那么大崭新的大盘箕摆成一排,又新鲜又有趣。姐弟俩把书包一扔,鞋也不脱就在一个个新盘箕里蹦跳翻滚打擂台,闹了一阵又各自挪一个背到背上。
         “我是世界上最大的山螺头!”
         “我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山螺头!”
         “我是世界上最大的山螺头婆子!”
         “我是世界上最大的山螺头大王!”
         姐弟俩大喊大叫,费力地背着大盘箕双膝跪地在塘基上爬着。
         听到两个小家伙的闹嚷,龙奎赶过来喊:“放下来,快放下来,莫搞邋遢了。”
         “叔叔,这是做么业的呀?这么多。”小红问。
         “装钱的。叔叔要发财啦!”龙奎笑呵呵地回答。

发表于 2014-8-14 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更新太慢了,不过瘾{:1_294:}

点评

我总不能还快过作者吧?那不变成我写的了??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8-14 10:46
 楼主| 发表于 2014-8-14 10:46 | 显示全部楼层
lief 发表于 2014-8-14 09:58
更新太慢了,不过瘾

我总不能还快过作者吧?那不变成我写的了??{:1_302:}
 楼主| 发表于 2014-8-14 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到了年底,乡政府答应过的蚕种却不见有下文。龙奎们等了又等,盼了又盼,除了来催上缴的,别的干部连影子也没见一个。大伙等得不耐烦了,邀几个人去乡政府问。怪道得很,每问到一个干部都说不晓得这事,“不归我管”。问归哪个干部管啊?回答说那人调走了。
         这一带方圆几十里也没听说过有人养蚕,农民们不知道往哪里去弄蚕种。轰轰烈烈的养蚕行动就这样胎死腹中,不了了之。
         种下去的桑树也没有人指示该怎样处理。龙奎们等了两年不见动静,只得全砍下来晒干了当柴烧。可这桑树偏偏又生命力极其旺盛,年年砍年年发,把地都啃贫了,后来种的豆子玉米之类收成都不好。
        那些超大号的盘箕,除了贺十婆子偶尔背一个出来晒晒菜干外再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挂在墙上年复一年慢慢地就长了虫。再取下来时满盘箕是结成串的虫屎,倒像真养过蚕似的。
        义伟是真正的不知什么叫忧愁。养蚕泡汤了,猪价跌了,农业税涨了,征粮加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管每日做三餐饭,忠义基本上是贺十老两口在带。除了做饭,她常年干得最多的事就是捡柴。碗一丢就背着个背篮出去了。
        若碰上小红和兵伢子放假,她就跟在两个小侄子的屁股后面。姐弟俩把牛放在山上,或者把自己的猪草寻好,就爬上树帮婶婶折枯树枝。棍子柴是好柴,比地上扒的落叶好烧多了。侄子侄女帮着捡的堆尖一篮棍子柴总让义伟很是欢喜。
        来了月经,义伟就在山上扒下裤子换卫生纸,不过她也晓得让小姐弟俩帮她望有人来没有。
        小村角落里的生活日复一日几乎一尘不变,跟前跟后的傻婶婶陪伴了贺小红贺小兵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
        忠义三岁了,终于能够坐起来,走路却还是不行,也不会说话。对他的治疗早就停止了,一方面因为不见什么显著的效果,另一方面是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一年下来吃饭吃油都成问题,那里还有闲钱常年累月地给他吃补药。
        刚开始发现忠义有问题时,舅舅和姨妈们还偶尔来看看他,也零零星星给过一些钱送过一些吃的,时间久了不见孩子有什么起色后也就失去了耐心。再说各家都有各家的事要忙。吃国家粮的舅舅和姨妈也只是小城镇上的职工,并不是什么官居要职的大干部,阔不到哪里去。在农村的两个则与其他农民一样,在农业税、上缴和天干大水的重重压力下挣扎着养家糊口、供孩子读书,对外甥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百家蛋讨过一遍就不好意思再讨第二遍。日常的“加强营养”也成了一句空谈,孩子只能跟着父母缺油少盐地一日三餐。
        邻村一个在省城上大学的小伙子告诉龙奎,忠义如果生在城里的有钱人家,可能早就加入了康复中心,每个月定期去医院,有医师指导进行思维和语言训练,练习站立行走,饮食也在医师指导下调配,说不定一年多下来他早已学会走路也学会喊爸爸妈妈了。
        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父母也是百事哀啊。没有钱,再多的爱再深的疼都是天上浮云一无用处。
 楼主| 发表于 2014-8-14 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年龙元十七岁,比以前懂事多了。他动手在门前地坪上分两排打了一些木桩,拿两根扦担并排卡在木桩中间,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以扦担为扶手的走廊。他把忠义抱过来放在这个走廊里,让他扶着扦担学习走路。
        刚开始时忠义站都站不稳,身子一个劲地往下坠。练习了几天后终于可以勉强站起来一会儿。练了一个多月后,他摇摇晃晃地开始走路了。不过他行走的姿势跟常人不一样,不是往前迈脚,而是往侧面迈脚,像螃蟹一样横着走。
        又过了一段时间,忠义开始张嘴“啊,啊”地叫,似乎想学说话。贺十婆子要做家务,义伟天天出去捡柴,白天是贺十老头带着孙子。老头就耐心地教孙子喊“公公”。只要忠义开口叫一声“啊”,贺十老头就纠正他说:“公公,公公。”
        老头子没有别的事可做,一天到晚只要带着这个孙,所以贺十老头教孙子喊公公倒也不嫌烦,毕竟可以打破一下沉闷。于是公孙俩就整天一个“啊”,另一个就“公公,公公”,像养了两只鹦鹉似的。
        几个月以后,这小鹦鹉真地开始叫“公公”了,不过叫得不太准确,叫成了“锅锅”。贺十老头异常高兴,喜出望外的。只要忠义一叫“锅锅”,老人家就乐呵呵地答应着:“哎!”
         这孩子叫起来就没完,他整天“锅锅”、“锅锅”叫个不停,贺十老头就不停地答应“哎”。“锅锅”,“哎”;“锅锅”,“哎”。听起来还是像两只鹦鹉。
         后来忠义就发展到不管喊谁都是“锅锅”。从他家门前经过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是“锅锅”;自己家的亲人,爸爸、妈妈、阿婆、叔叔、堂姐、堂哥,所有的人,也全都是“锅锅”。
         再后来,忠义就用这“锅锅”代表他想要说的一切语言。看着饭也是“锅锅”,地上走的鸡和狗也是“锅锅”,自己拉了屎也是“锅锅”。直到几年以后意外发生,忠义没有学会讲任何一句“锅锅”以外的话。
 楼主| 发表于 2014-8-14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时光荏苒,暑往寒来。立夏的弟弟秋分三十多岁了,早过了能够娶到堂客的年龄。不过彭十老两口没有放弃希望,因为他们还养着一个小女儿。
          彭十夫妇育有五个子女,所幸没有一个夭折。两个儿子在前,后面三个是女儿。大女儿跟丽玲同年,早已出嫁。二女儿在家养到十七岁,在立夏娶不到堂客时把她派上了用场。
          那年立夏三十有二,眼看着娶亲已没有希望。在一个端午节的酒足饭饱之后,他大哭一声跳入大水塘,意欲结束自己夜夜梦遗的无聊生命。
          “嘭”的一声巨响划破了小村角落里午后的宁静,引得刚从娘家拜节回来正在开门的龙章堂客猛一回头刚好看到了,她立刻大声呼喊起来:
         “不得了啊,夏伢子跳到塘里啦,夏伢子跳到塘里啦!”
         所有的人都跑出来,贺十一大家,彭十一大家。彭十一家一路跑一路哭的哭喊的喊“救命”,龙章兄弟却相对冷静,各抓了一根长竹篙奔过来。
         端午节的水塘满满一大塘水溢到了堤边,水边有一从新长出来的矮竹。人入水后求生本能会使其往水面冲。
         等大伙跑到水塘边,不知道第几次冲上来的立夏慌乱中抓住了水边的矮竹丛。
         七十岁的彭十老泪纵横,他顾不得自己不会游泳,直接就走到水里去拉立夏。老人青筋暴出的手伸向儿子,却因为全身抖得厉害而抓不稳儿子的手,龙章兄弟把父子俩拉上岸来。
         寻死的湿漉漉的哥哥和全身颤抖的老父亲,这个画面对彭家两个小女儿的命运影响深远。
         立夏从水塘里被拉上来两个月后,媒婆来提“扁担亲”。
         对方当事的女儿年芳二十,儿子却已迈过了四十岁的门槛,当时彭家二女儿才十六岁。扁担亲就是两家各有未婚的一儿一女,相互调换结婚变成媳妇和女婿而已。
         双方男子自然都隐瞒了真实年纪。其实年纪这东西要是真瞒得住,天下半老徐娘都会号称自己年芳十八了。——对方当事男是家中老大,而他家老二的孩子都已上小学;这边立夏为老大,老二秋分也已一脸老成。所以这瞒年纪就只是一个心理安慰,跟后来商场的折扣一般,彼此心知肚明的。
         看人家当天对方女儿就不太愿意,不过也就不太愿意而已,并没有像祝英台那样激烈的反抗婚事;而彭家二女儿小名细妹子的,没有表露出一星半点的反对意见。十六岁的娇嫩花朵即将嫁给四十岁的半老头子,细妹子听凭媒婆和父母引领着婚事往前走。
 楼主| 发表于 2014-8-14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两家的婚礼相隔一个月。立夏十二月先娶,细妹子正月初四出嫁。
        出门之前拜别父母和祖先牌位,梳着两条大辫的细妹子乖巧地鞠躬又鞠躬,脸上挂着微笑,腮边露出那对彭家唯一的深深的酒窝。这个微笑让在场的亲友们动容,这明明是刘胡兰走向铡刀之前的微笑,是生死福祸置之度外的大义凛然。
        那边的女儿嫁过来却不肯与立夏“同房”,夜夜穿着外套系着皮带睡觉。
        立夏也不强求,只是天天小恩小惠地对她好。人穷志短,穷人家的姑娘在一辆松鹤牌轻便自行车和偶尔的三块钱五块钱面前崩溃了防线。
        结婚一个半月后的一天夜里,姑娘自己脱去了外衣褪下长裤。饿了三十多年的立夏扑上去把她抱起,陪嫁的印心棉被里立夏手忙脚乱。随着一声压抑的尖叫,姑娘成了立夏堂客,从此心甘情愿为她洗衣做饭,劳碌奔波。
        前文已写到他们早育有一女,并在几年前从外地躲完计划生育回来了。
        在彭十老两口看来,立夏的扁担亲圆满得如十五的月亮,到秋分身上只需依葫芦画瓢罢了。
        其时,《春天的故事》第一段已唱过去许多年。
        村里除了妹子进城当保姆,男人们也开始出去打工。堆子街上开起了越来越多的商店,录音机里放着邓丽君筋酥骨软的歌曲。
        队上又有几户人家买了电视机,龙元每晚大声唱着花彭戏从家里走出去上别人家看电视。
        喇叭裤爆炸头都已经流行过了,姑娘们开始剪一种前面后面都是一刀齐的“童子头”。
        圆妹子读过六年小学,成为这个村角落里的知识分子。她在街上跟着同村一姑娘学理发,眉来眼去与隔壁杀猪的小伙子“叫脑壳”好上了。
        圆妹子的脑海里早已描绘出一幅幸福的蓝图:在街上拥有一套两进的房子,一楼是铺面,叫脑壳杀猪卖肉,自己开着理发店,再也不用风吹雨淋太阳臭晒屁股,生的孩子在街上长大,天天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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