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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客(作者:付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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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义伟这形象显然不适合作为媒婆出席婚礼。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监督她洗脸梳头和换洗衣服被褥。当初相亲时龙奎在心底暗暗发誓要好好调教这个傻堂客,这美好计划随着岁月的流逝抛诸脑后,无影无踪。如今的义伟别说早已忘记了母亲教她的织毛线、缝补巴,甚至脸也不洗头也懒得梳了,身上常年内长外短、乱七八糟地穿着外地捐来的救灾旧衣服。除了小红小兵姐弟俩,再没有第三个人是真心不嫌恶又蠢又邋遢的伟妹子了。
         堂客不能作为媒婆出席喜宴,龙奎就让贺十婆子抱了忠义跟他一起去。媒婆竟然是媒公的老母亲,这事很快在附近乡里传为笑谈。龙奎顾不得这些了,他可不愿意媒婆的那份大鱼大肉白白浪费掉。再说,如果老母亲不去,婚礼上都要闹媒人,谁来给他带孩子。他做媒不就是为了儿子能吃点好的。要是忠义不能跟着去吃点东西,这媒他还做它干什么。
         这天,贺十婆子给忠义换上一套干净衣服,自己也用茶枯洗了头,梳理得整整齐齐,跟着龙奎去参加一个老后生的婚礼。
        原来今天娶媳妇的是荷花男人的舅舅家,这一点龙奎完全不知道,要是知道,可能他也不会揽这桩事。
        荷花嫁在龙奎同一个村里,同村不同组,也就是说并不在一个队上,所以平时也很少有机会碰到。还是那年龙奎跟在梁医师后面见过荷花一面,两人都没跟对方讲话。荷花的男人德拐子却与龙奎从未正面碰上过。
        荷花家住在村头,离大马路不到半里。年初她家在马路边转租了一个小商店——人们习惯称之为经销店。其时供销社还在运营,并垄断着一些物资比如农药、化肥、布匹等的供应,因此村民们买货多半还是要经过荷花店门前再走两里路去供销社。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日常用品,如肥皂、牙膏、散酒之类的会在小经销店买,经销店的生意很一般。不过相比种田还是不错的,总算可以看到几个现钱。
        店里离不开人,所以今天舅舅家行喜事荷花没有来,是她男人来的。
        龙奎让母亲带着忠义在主人家堂屋里的一条舂凳上坐了,自己随新郎和押轿去接新娘及上亲。接新娘媒人是一定要去的。有时候新娘父母会因为新郎家礼节不周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赌气不发亲,也就是不让新娘出门,这时媒人就得从中调停。
        忠义初到别人家里,看到进进出出都是些没见过的生人,他感到好奇,一边“锅锅、锅锅”地叫着,一边就挣脱了阿婆的手要下到地上去玩。贺十婆子拗不过他,只得放了他下去。一开始他还横着走了几步,后来就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偏着脑袋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嘴里还是“锅锅、锅锅”叫个不停。宾客们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就跟街上看耍猴一般。
        坐了一会儿,忠义看到有人丢了烟屁股在地上,就爬过去捡了往嘴里放。贺十婆子赶紧走过去抢了,把他拉回身边来,他就尖着嗓子“啊——,啊——”哭不像哭、叫不像叫地嚷起来。还没嚷完,他顺手又扯住了旁边一个年轻妹子的健美裤。那妹子低头看了忠义一眼,毫不掩饰厌恶的神情,提脚就要走开,忠义却扯着她的裤子不放。 妹子弯腰想把揪着她裤脚的手掰开,她的手就要碰到忠义的手时猛地停住了,她吓了一跳:那只小手跟死人的手一样白,像在水里泡了十天半个月刚拿出来似的,而且手指头特别尖,如同用刀子仔仔细细削过的铅笔。这都是因为忠义常年把手指放在嘴里吸,以至吸出了这么一排惨白尖细的指头来。
         妹子放弃了用手掰开那只手的念头,开始用力拽自己的裤子。忠义就是不松手,他还以为这人是在跟他玩,反而揪得更用力了。
         这时德拐子从外面进来。他刚跟一个哥们喝了酒,两个眼圈红得像上了彩。一进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紧揪着妹子裤脚不放的忠义。不用介绍他也晓得这是贺龙奎的儿子——这附近村子里只有贺龙奎有这么个儿子,而且他刚刚听说了这桩婚事正是贺龙奎做的媒。一看到这小东西,德拐子就想到了龙奎,想到这个男人曾经也是荷花的男人,曾经也像他德拐子如今每夜里做的那样,肆无忌惮地趴在荷花那白嫩柔软的身子上为所欲为。一想到这一点,德拐子就感到胸口堵得厉害,难受得跟吞了一大碗苍蝇一般。此时看着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小东西在地上爬着,一种嫌恶之感从他心底升起来。
        他在离贺十婆子六七尺远的一条舂凳上坐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喜糖,剥开,放在自己脚边的泥土地板上。此时忠义已经松开了那女人的裤脚,正在无所事事地茫然四顾。他的脸一朝向这边,荷花男人赶紧用指尖夹着那张展开的彩色糖纸对着他晃了晃。忠义注意到了。德拐子把糖纸收起来,伸出一只脚,用脚尖在地上的水果糖旁边轻轻地点了几下——这是当地人唤狗过来吃东西的标准动作——然后对着忠义招手轻声说:“过来,过来!”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贺十婆子这时在跟邻坐一个老婆子说话。那老婆子耳聋,贺十婆子正不厌其烦地对着她的耳朵喊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恶作剧的德拐子。忠义只听得懂简单的“来”、“去”、“吃”之类的词。看到有人叫他“来”,又看到那只大脚在动,就毫不犹豫地爬了过去。爬过去之后就看到了那颗剥开的水果糖,他捡起来就送到嘴巴里去了。
        十婆子已经习惯了忠义整天在地上爬着捡这个捡那个,也就没有特别留心他的举动,此时她跟那耳聋的老婆子不知道说什么东西正说到兴头上,只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忠义还在这屋里,她就放心地喊她的话去了。
        德拐子嘴里叼着烟,他用舌尖把烟顶到左边的嘴角,咧了咧右边的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奸笑,紧接着又摸出一颗糖来剥了,放在忠义前面一尺来远的地方,伸长腿又用脚尖点了点地。忠义乖乖地伸手去够着了那颗糖又放进嘴巴里。两颗糖吃着,口水顺着他下巴的两边淋淋漓漓往下滴。他抬起头看着德拐子,两只眼睛呆滞无神,白多黑少,却很清楚地流露出一种乞食的神情,跟一条狗等着人丢骨头时的神情惊人相似。周围注意到了的人都看着他,有的在窃笑,也有看不怪的,不过也懒得说出来得罪人。
        农村孩子开裆裤要穿到四五岁。忠义不懂屎尿,更加只能常年穿着开裆裤了。此时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德拐子注意到了忠义露在外面的小鸡鸡。小鸡鸡是乡下男孩子们幼年时期被人玩弄取笑得最多的器官。
        德拐子笑眯眯看着那个耷拉脑袋的小壶嘴,想着应该在上面玩点什么新花样。眼睛往下看的时候,他很自然地注意到了自己嘴巴上正在抽的烟。于是他左手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右手在火尖上捏了一小撮烟灰,弯下腰伸长胳膊精雕细琢地抹在忠义的小鸡鸡尖上。忠义木然地低头看着他的动作,然后竟然咧开嘴傻笑起来,笑出很享受的样子。
        “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响,宾客们马上站起来,知道是新娘来了。德拐子这才丢开忠义,意犹未尽地站起来走出去了。贺十婆子也匆忙站起来抱开孙子,因为新郎公新满娘要在这堂屋里拜堂了。
         新娘进门后不久,龙奎就跟上亲一起回来了。在地坪上他迎面碰上了德拐子,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同一个女人的两个男人相见,有一种“分外眼红”之感。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中午的喜宴上,媒人和媒婆是跟上亲同席的。席上还有一个专门请来陪上亲吃饭的嘉宾,这个角色一般是由能说会道、很会周旋的人担任。在这个日子里,上亲,特别是高亲,地位堪比皇帝老子,稍有不满意他们就可以任意撒气,喜宴上高亲掀掉桌子的事常有发生。
        媒人是婚事的大功臣,陪上亲的嘉宾会发动上亲们向他敬酒。龙奎每敬必喝。家里没钱打酒,做媒就是来混口酒喝的。贺十婆子带着忠义坐在媒婆席上,一个劲地往忠义嘴里塞菜。忠义鼓着饱胀的腮帮子嚼不过来,模样像极了一只口中储满食物的猴子,油腻腻的口水从嘴角一直流到胸前的衣襟上。他生就一副傻相,两只无神的眼睛分得很开,脑壳无力地往一边偏着。他的样子与这个喜庆的氛围很不相称。
上亲们都吃完了,没人敬酒了,龙奎还在自斟自酌。其它席上都是散装酒,自家酿的或从村里酒厂买的,只有上亲席上是“瓶子酒”。龙奎把两个瓶子里剩下的酒全都喝光了,然后趴在桌上就打起盹来。

         贺十婆子已经抱了忠义出来,坐在地坪上晒太阳。周围三五成群坐满了宾客,每个人手里端一碗茶,一边晒太阳一边扯谈。德拐子也在其中。
忠义又挣脱阿婆的手坐到地上去了,偏着脑壳东张西望,在找有什么可以放到嘴巴里的东西。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花生壳,赶紧爬过去捡起来就往嘴里塞。贺十婆子连忙过去抢了,并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忠义尖着嗓子叫起来——他发脾气的时候总是这样叫,哭又不像哭,声音尖尖的——没办法,贺十婆子只好放开他的手,他一屁股又坐到地上去了。
         这时旁边有个女人搭话:“阿婆,这是您的孙吧?”
         “是,是孙。”
         “晓得行路了不?”
         “晓得行晓得行。”
         “那您怎么让他坐地下呀?这么冷的天,吸了潮气要不得啊。”
         “他玩业,喜欢坐地下。”
         “么子玩业,痴巴,一个古董!”德拐子插嘴了。
         贺十婆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争辩。这是在别人家里做客,只能忍着点。
         可话题一提出来,又有人接腔了:“是病坏的吧?”
         “是呀,缺营养。”贺十婆子说。
         “不是缺营养,天生的,他娘就是这样!”德拐子又插嘴说。
         贺十婆子这次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搭腔。
         “哎哟,那屋里不是两个这样的?”刚才接腔的女人转向德拐子。可能她以为他是这细伢子的爸爸。
         “是啊,两个古董。”
         “哎哟,那您多累啊,一个人做,三张嘴巴吃。”女人感叹着。
         “不是我屋里的。要我,宁愿养两只狗哩!狗还可以守屋,可以杀了吃。这种货,连狗都不如!”
         里面收拾桌子,龙奎走出来,刚好听到了德拐子这句话。不用问,他也晓得这男人是在讲哪个。一股热血“轰”地一声涌上头顶。他绕过人群,走到德拐子对面,挥起一拳打在他脸上。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德拐子定神看了看对方,抡起拳头照准龙奎脸上就是一拳。两人都对对方怀恨已久,今天又都喝了不少酒,借着酒劲,寻着这个机会,揪在一起往死里打。等众人回过神来把两人死命拉开,两张脸上都挂了彩,四个鼻孔一齐往外滴血。
        德拐子还在嚷:“到处骗饭吃骗酒吃,怎么不带上那两个怪物去讨米呀!”
        龙奎恨得直喘气,还要冲上去。新郎公和几个男人把德拐子架走了。
        晚上回到家,龙奎脚也不洗,一进门就蹬掉鞋一头倒在床上,蒙头睡到第二天早上。他在心底发誓再也不做媒了,再也不带着忠义出去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德拐子挂着彩回到经销店,堂客追问他跟哪个打架了,他气呼呼地说:“跟又伢子那蠢猪!”
        荷花晓得她男人一向瞧不起龙奎,对龙奎的堂客和崽更是看不顺眼。
        几天后舅舅家新郎新娘来家做客,荷花就悄悄地问明了原委。表哥说:“这一次倒真是我这表老弟的不是。后来我们队上好多人都跟我讲他太不像话了。人家的崽再怎么不行也是人家的亲崽。”然后就把队上人告诉他的他表弟怎样捉弄忠义又怎样说风凉话的事一一讲给荷花听。荷花当时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上午,荷花让男人守店,说她自己要去山上给茶树镐草,就背了个背篮拿了把镐锄出来。去茶山要往村里走。过了茶山的位置,荷花继续往村尾走,她要去龙奎家里。一个“退婚亲”女人去她以前的男人家里,这可真是厚颜无耻的事情。可是没办法,谁让德拐子把人家打了呢?不管怎么样也得替他去看一下,陪个不是。
        走到塘堤上,荷花的心怦怦跳得厉害。看到那破旧而熟悉的老房子,她几乎没有勇气走过去。
        离开这里快十年了。十年以前,才十几岁的她懵懵懂懂做着龙奎的堂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对龙奎是否也有过某种感情。
        那时,他们跟村里所有的夫妻一样,天不亮就去出集体工,天擦黑才回到家里。当时不准私人家里喂猪,养了几只鸡有婆婆伺候着。吃完饭后,漫长的夜晚就无别的事可做,龙奎总是嘻嘻笑着暗示她早点上床。然后在黄旧的麻帐里,她没有半丝不情愿地做着龙奎亲不完爱不够的堂客。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如今,十年以后,她已长大成熟,却做了另一个男人的堂客还有了两个女儿。
        荷花不禁想到,如果当初父亲不把自己喊回去,那么今天龙奎的堂客还是她刘荷花。他们一定也早就有了崽女,算算至少应该七八岁了吧,当然,跟她现在的两个女儿一样,一定是健健康康的崽女。
        德拐子确实比龙奎长得客气,他家的地理位置也比龙奎家好,但荷花不得不承认,其实龙奎待堂客是不错的。当初跟着他的近两年里,他没有对她起过半句高腔。他总是那样嘿嘿笑着看着她,看不够似的。荷花心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离开他,不晓得被他怎样宝贝着哩。
        荷花不清楚自己是否爱过龙奎,就像她不清楚自己是否爱德拐子一样。跟着龙奎时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闹不明白爱与不爱;而嫁给德拐子也完全是父亲做主,婚后的日子不过是吃饭穿衣干活睡觉。
        乡下有很多夫妻,尽管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结果,却也能在结婚后有个半年或年把亲亲热热的婚后之恋。
        然而荷花与德拐子却连这种短暂的婚后之恋都不曾有过。男人待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在他眼中,好像这堂客一生下来就在他家里似的,她的出现没能让他如龙奎那样欣喜若狂。他像接纳一日三餐似的接纳了她,有规律地在她身上满足着生理上的需要。
        到了龙奎家门口,荷花越来越紧张,甚至感到自己两条腿都在发抖。在传统行为准则里,散了伙的夫妻就该是一辈子的仇人,老死不再往来的。而她今天居然要打破这种传统,走到她曾经的男人家里去,面对他,跟他说话,这让她怎能不紧张。
        进得屋里,地上到处是柴屑和鸡屎,吃过饭的碗筷散乱着搁在桌上。没有堂屋,外间就是卧房。床上被子也没叠,还胡乱摊着一些不晓得是洗过的还是穿过的衣服。
        荷花站在刚进门的地上,“贺龙奎”三个字已经叫不出口,只轻声地问了一句:
        “屋里有人不?”
        “有人,哪个?”
        龙奎答应着从里间的厨房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只正在剥皮的老鼠。已经剥过的部分可以看到白肉上面布满红通通的血管,剥下来的半张鼠皮耷拉着盖住还没剥完的屁股那一截。
        看到荷花,龙奎呆在那里,嘴微微张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那是——”荷花用手指着龙奎手里血肉模糊的老鼠。她这时已经不紧张了。就像一个准备上大会主席台发言的人,坐在台下时全身发抖,想到自己上了台肯定紧张得一个字也不讲出来,可是真走上台后倒出乎自己意料的完全镇静下来了。
        “哦,打到一只老鼠,剥了炕一下,蛮香哩。”龙奎讪讪地笑了笑,“你坐。”说着指了指桌子旁的一把椅子。  指完后马上就看到了椅子上面还在冒着热气的一泡棕色鸡屎,忙忙地把那张椅子拖开,回里屋放下老鼠搬过来一条板凳。板凳上厚厚的一层灰,龙奎弯腰用袖管来回用力擦了几下,又用嘴吹了吹,这才把它递到荷花面前来。
        荷花只得坐了,同时问龙奎道:“你堂客呢?”
        “捡柴去了。她呀,天天都是这个事。”龙奎又笑了笑。
        “那你们屋里柴就够烧了。”
        “够。我屋里只有柴还真没缺过。”
        龙奎到处找碗准备去泡茶,荷花赶紧对他说:“你莫费累了,我坐一下子就走。你屋里崽呢?”
        “我娘带着,可能是去大哥屋里了吧。”龙奎说着话,走去里间在灶前抓了一把柴禾,把刚才那张有鸡屎的椅子擦了擦,自己坐了。眼睛也不敢看荷花,伸手到裤兜里把烟掏出来点了一支。
        沉默了一会,荷花说:“我屋里的那天打了你吧?”
        “是我先动手的。”龙奎回答。
        “我晓得他是个么子样的人,也晓得你是个么子样的人。”
        龙奎低头不语。
        “以后碰到他再讲你么业,你就当他放屁吧,莫理他。”
        “嗯。那天我也是吃多了酒,不然可能也不得动手。”龙奎低头在地上弹着烟灰,“他的话也太过分了。我屋里有个么子样的崽我晓得,我比哪个都晓得,他为么业偏偏还要拿起来讲。我也晓得,背着我不只他一个人把我崽看得猪狗不如。前阵子还有人问我,怎么不把你那古董堂客跟崽一路带出去,远些坐趟火车,卖给城里的丐帮。”
        “我晓得你不会,你不是那种人。”
        “我不是没想过,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也是人啊,一样身上掉下来的肉!再说了,真到了讨米的地步,也该是我讨了来给他们吃,没理由让他们讨了来给我吃啊。”
        荷花怔了怔,把头低下来,鼻子有些酸。
        沉默了片刻,荷花又问:“你堂客也结扎了吧?”
        “是啊,引下那一个刚满月就拉去结扎了。说本来可以不扎的,是我躲着超生,不老实。”
        “不然像你们这样情况还可以再生一个的。”
        “生不出啦。如今我也想通了,只要忠义伢子长大了能做点简单的事,能够作田养活他自己就要得了。我跟我堂客老到走不动了,大不了吃五保。”
        “又哥,你看我捡好多柴!”义伟兴高采烈地嚷着,背了一大背篮柴走进来。她满脸灰尘,头发上也沾着柴屑,身上里一件外一件穿了很多长长短短的夹衣,脖子下面露出各式各样的衣领来。
        看到荷花,义伟好奇地问龙奎:“这是哪个呀?”
        “德嫂子,铺里的。”龙奎告诉她。
        荷花站起来,说:“我要行了。”
        “吃了饭再行吧。”义伟学着别人客气地说。
         龙奎笑道:“我可不敢留你吃饭。这些年里,除开红妹子跟兵伢子,没人敢在我屋里吃饭,连茶都没人来吃了。你特意跑来,水都没吃上一口,真让我过意不去。”
         “快莫这样讲。我行了。”
         荷花走出去,迎面碰到贺十婆子抱着忠义进来,她叫了声“十阿婆”就走过去了。
         贺十婆子愣在那里,看了看荷花的背影,又看了看龙奎,一脸的诧异。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再做媒的龙奎一时想不出别的生计。
        龙章和立夏折腾了这些年,也都没赚到什么钱。禽兽养殖最怕生病怕死掉,这一点乡干部讲的完全正确。
        龙章用煤油灯批量孵出来的小鸡比母鸡孵的成活率要低很多,莫名其妙就会不吃不喝然后死了。卖了几批以后就再也没人要了。而立夏包的鱼塘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年春夏都会大批死鱼。冬季水干时在鱼塘底撒过石灰粉消毒也没什么明显效果。
        近两年队上的男人们开始跟着包工头去建筑工地做小工,龙章和立夏、秋分也都加入了这个队伍。
        正月里,背一床破棉被,提一个蛇皮袋,袋子里装几套旧衣服、一个饭盆和一双筷子,口袋里揣几个烟钱,队伍就跟着包工头出发了。年中双抢时节会回来一次,回来时可以到小工头那里预支几十百来块钱的路费。顶着烈日忙完双抢,拖着一身疲惫,把蛇皮袋往肩上一搭就又出去了。
        工地上包吃包住。住其实不能叫住,就睡在工篷里。年底结账才能拿到工钱。
        工钱按日计,下雨干不了活就没钱,伤风感冒出不了工也没钱。结账时包工头还会装糊涂算错,当然是错少不错多。
        汉子们顶多小学文化,那五年小学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加背毛主席语录上完的,他们的写算自然精不到哪里去,往往是算错了也看不出来。等 回到家再算两遍硬是觉得不对时又不敢再去找包工头,因为得罪了他明年就去不成了,只好吃点哑巴亏。
        可是吃了哑巴亏也不见得就能保住明年他还叫你——他想叫谁就叫谁,要看他瞧谁顺眼。于是,过年前后还不得不设法巴结巴结包工头。杀鸡宰鱼请他吃饭的,打了狗送去给他家过年的,正月里提了肉、封子和酒去拜年的,热热闹闹全为了来年那份还是要吃点哑巴亏的苦力活。
        龙奎何尝不想跟着大伙去热闹一番,来年也真正寻个活络钱。
        然而义伟不像别个家的堂客那样田里地里样样会干。龙奎要是出远门,家里的田和地就只能摞荒,那意味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买粮食吃。一个 农民家庭靠买粮食度日,这是不敢想象的事。
        况且义伟不认识钱,也不会算数,龙奎要不在身边,她和忠义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若是手头有点钱,或许可以一次把油啊盐啊肥皂啊义伟的卫生纸啊之类的多买点放在家里,然后田也不种了就跟他们去。可龙奎显然拿不出这笔钱来。
        不光龙奎家里,其时大部分农民家庭都是整天盼着鸡下蛋盼着猪长大,盼来一分钱花一分钱。买火柴一次买一盒——其实大伙都晓得一次买一打会更划算,买盐一次买一小包,女人到了日子才去买当月的卫生纸,去的路上胯下塞着破布条。
        政府不准把田摞荒,自己种也好给别人种也好必须得有人种。就在前几年田还可以包给别个种,一年下来包田人还向田主一亩交几百斤稻谷。如今上缴一年比一年重,农药化肥一年比一年贵,送给别人种只要他完成上缴也没人种了。一方面是没得赚,另一方面,汉子们都出去寻钱去了,谁来种呀。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思量来思量去,龙奎还是没法出去做小工,只能乖乖呆在家里继续种田种地。还好他不是一个特别悲观的人。队上就剩他一个大男人常年在家,成了异类,田里地里干活时他也懒得急躁,依旧慢条斯理的。只要周围有人,他照样跟人家开开玩笑。
        邻村外号“六雷公”的老头天天来杀牛草,龙奎常远远地喊他:
        “六叔,明日么子天啊,没雨吧?”
        老头回答说:“我也不晓得啊,没听天气预报哩。”
        “您还要听天气预报?有没有雨自然是您先有准信啦!”
        “你这个没大没小的!”
        老头骂一句,哈哈笑两声,继续杀草,东拉西扯地与龙奎聊天。龙奎干着活就多了一个说话的伴儿。
        有时小红和兵伢子放学后在田边杀鱼草,龙奎就给他们讲传说,讲笑话,引得俩姐弟叫着“叔叔,叔叔”跟着他来回跑。
        傍晚收工回去,离家老远龙奎就开始喊:“忠义伢子,忠义伢子,爸爸回来啦!”
        忠义对于父亲的呼唤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反应,偶尔有反应也不过是把脑壳歪着偏过来瞅一眼,更好一点的表现则是顺嘴叫一句:“锅锅,啊——”
        不过在龙奎的想象中,一直都有一个跟兵伢子一样健健康康、活泼可爱的忠义,叫着“爸爸,爸爸”,飞快地跑过来扑到他的怀里。
        龙元已经长大了,他能不能娶到堂客看起来又是一个问题。龙元四年小学文化,只能简单认得几个字。
        这一年国家推出居民身份证,15岁至60岁的公民每人都得办一张。每个乡有专门的师傅上门照相,照完相后居民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很少捏笔的龙元却要装得像个文化人,写名字时故作狂草。两个月后身份证办下来,姓名一栏赫然印着:贺发光。
        贺十老头没有能力给儿子起新屋。而要在这破旧的佃户房里再娶上媳妇,希望实在渺茫。龙元是父母的满崽,唯一的姐姐丽玲早就嫁人了,扁担亲这条路也行不通。
        附近乡里有后生子去湘西做小工带了堂客回来。
        带回来的这些湘西妹子,每人背上背一个宋祖英唱的那种小背篓。她们又能干又漂亮。更重要的是,娶她们不用搞剪鞋样、过礼这些名堂,甚至连喜酒也可以省了。只要人家看上后生子,自己背着小背篓就坐火车跟过来了,省心省力又省钱。
        在丽玲的鼓动下,龙元也决定去湘西做小工碰碰运气。他用蛇皮袋装了全部的几件旧衣服,跟着丽玲村里的一个熟人坐上了去湘西的火车。
        同样是娇生惯养,龙元的性格与龙奎却完全不同,“十崽十相”。
        龙奎拖拉,慢慢吞吞,耳根子又软,没有主见,凡事拖泥带水;龙元则风风火火,性格执拗,一股子蛮劲。
        有一年他就是不肯剃头,就那么一直让头发留着,越留越长,跟个小流氓似的。贺十老两口天天念叨让他去剃头,两个哥哥和邻居们也都是见一次说一次。
        他既不反驳也不采纳,只管不声不响地留他的头发。直到一头略卷的黑发披到肩膀上来,走着路时不时地用手指潇洒地勾一下甩到耳朵后面去。  在当时那个偏远的小山村里,这个形象绝无仅有。
        后来大伙都懒得讲他了,反正讲了也没有用。大伙不管了他却有一天自己就去剃了头,是真的剃头,刮个精光,闪闪发亮,恰好应了身份证上那个名字。
        龙元干起活来也有一股牛劲。他一个人一天可以插一亩秧,没插完就不回家吃饭。
        到了湘西工地上,别人担一百六他就担一百七,别人担一百七他又担一百八了。
        然而他毕竟年轻,又缺少锻炼,真要天天担一百八还是有些顶不住。加上满心里还想着漂亮的湘西堂客,分了神,刚去两个月就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幸中的万幸,没伤到性命,只摔断一条腿。村上还没有电话,家里收到他的信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乡邮政所的邮递员们,吃着国家的粮食领着国家的工资骑着国家的自行车,送信却偷工减料。他们隔几天才送一次信到全乡的各个村小学,老师们再根据地址把信发给小学生,让他们带回去送到队上人家里。
        龙元的信是贺小红带回来的。小红手里捏着那封信,知道是满满写回来的,蹦蹦跳跳进了村。
        队上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三十多岁单身汉看到了,就问小红:“哪个的信?”
        “我满满写回来的!”小红骄傲地说。
        “快些给我看看。”
        单身汉晓得龙元去湘西找堂客去了,他比谁都急切地想知道龙元在那边运气怎么样。
        “看不得!”小红拿信的手藏到屁股后面。
        “有么子看不得,又不是恋爱信。”
        单身汉说着就走过来一把抢了去,急不可耐地开始撕封口。小红急了,拉开喉咙放声大哭,哭得跟遭了抢劫一般,引得近处一户人家的女人赶紧跑出来问小红怎么了。
        单身汉不得不把信还给小红:“么子宝贝,不就是元伢子一封信嘛!”。
        小红接过信,轮流抬起两只手用衣袖擦着眼泪和鼻涕回家去了。
        信封上写着“贺华钦大人收”,不过这个家里显然只有当过五年兵的龙章读得懂一整封信。龙章把信拆开,半猜着终于弄清楚了龙元的意思。
        “他起屋时绊下来,绊断脚了。”龙章对围在他身边的贺十夫妇和龙奎说。
        “不得死吧?”贺十老头抖着白胡子问。
        “还写得信,肯定死不了。这一手好字也只有他写得出来,别个是替不了的。”龙章说。
        龙奎也把信拿过来看了看:“确实是元伢子的字。”
        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全家人放下心来,也就不准备去湘西接他了——路途太远,来回路费是一笔吃不销的数目。就让他先在那里养伤吧,等腿好了再回来。于是龙章回信,委托那熟人照顾一下龙元,并让他帮忙向工地讨要医疗费,说等回来后再登门感谢。
        贺小红这时上小学六年级了,成了这村角落里几户人家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人。她自告奋勇单独给“敬爱的小叔叔”写了一封信,安慰他好好养伤。
        两个月后,龙元回来了,跛着右脚。没有挣到钱,更没有带回来湘西堂客。不过他一改往日不喜欢搭理人的脾气,见到乡亲们老远就乐呵呵地打招呼——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怎能不欢天喜地。
        到年底,腿伤完全痊愈后,龙元就跟了姐夫学油漆匠去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8-30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义伟还是天天捡柴。小红和兵伢子放学后她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他们上哪她也上哪。天黑回家时姐弟俩的猪草、鱼草都割好了,牛吃得饱饱的,婶婶的背篮里也是满满一篮棍子柴。
        柴捡回来义伟把它全堆在灶前的柴角落里,堆得比人还高。她做事又不利索,夹柴烧火总是牵牵连连,终于导致了失火。
        时值初冬,天气一直晴朗,自然是义伟的丰收季节。柴角落里堆满了干茶籽树枝,她还在不停地往上码杉树叶。山上柴禾实在太多,义伟恨背篮不够大,就在背篮边加了一根综绳子。柴禾码得超过了背篮口一尺多高,她把综绳从上面横拉过去,在背篮的另一边捆紧,这样就可以一次背两篮份量的柴回去。每天背着堆得超过了她头顶的背篮经过龙章家门口,义伟总要夸耀一番自己的劳动成果。
        “嫂子,你看我捡的柴,这么多!”
        龙章堂客忙得很,干着手中的活漫不经心地答应着:
        “哦!你莫哪天一把火全烧了啊。”
        义伟并不完全懂这玩笑的意思,不过她知道嫂子是在逗她,就傻呵呵地笑一笑。
        这天傍晚,贺小红跟着父亲去晒谷坪收稻谷。小孩子都喜欢东瞅西看的,在他们眼里,周围总会有一些新奇的事物。这小红东瞅西看时看到了叔叔家红彤彤的窗户。
        “爸爸,你看叔叔屋里的窗子怎么红红的?”
        龙章一惊:“不得了,起火了!”说着抬腿就往龙奎家跑,边跑边对着彭十家喊:“打火呀,又伢子屋里起火啦!”
        彭十一家提着水桶端着面盆跑过来。龙章堂客正在煮饭,她抓起柴刀铲了几把冷灰盖住炉子炕里的火,跑过来加入了扑火的队伍。
        偏偏龙奎家水缸里又没多少水了。立夏和秋分两兄弟马上挑起水桶去担水,其他人则负责舀水去扑火。没有人指挥,男女老幼脚不沾地,快速而又井然有序地进进出出。盆啦,桶啦,水瓢啦,尿沙罐啦,全都派上了用场。驼背的彭十老头端了他堂客和女儿们洗屁股的小木盆,满满一木盆水把他的驼背吊得更低了,胸脯几乎贴到了水面。
        十来分钟后大火被扑灭了。等到龙奎从茶山里赶回来时,扑火已接近尾声。他一回来就看到了贺十老头手里抱着的忠义,他安然无恙;可是人群中没有看到义伟。
        “伟妹子呢?”龙奎问着话直接就往厨房里走。
        这时大伙才意识到整个扑火过程中没看到义伟露过面,赶紧屋里屋外帮着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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