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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客(作者:付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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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12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是来催你带堂客去上环的,想不到她肚子都这么大了。”
  妇女主任说了开场白。她是本村人,娘家也姓贺——与贺十家还是同宗,面子上抹不开所以这样给自己开脱。
  “我本来也是准备带她去上环的,哪晓得已经有了。”
  “你也不用狡辩了。你放心,我们的政策是很开明的,只要没生下来我们就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乡干部夹了夹腋下的皮包,“但超生是绝对不允许的。”
  义伟完全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她倚着门框,笑呵呵地看着这帮不速之客。
  “收拾下家伙吧,去医院。你只要带吃饭的钱就可以了,其它费用都是公家出哩。”另一个乡干部帮腔。
  龙奎明白“去医院”指的是什么。
        这几年,附近乡里东躲西藏最后却被抓去医院打掉毛毛的事情多得跟杀鸡似的。谁都晓得,半夜三更走在路上的计生干部们就是阎王差来的索命鬼,他们每出现一次就意味着一条小生命的结束。
  “这,您看,都这么大了,肚皮上都能看得到动了。他投胎一趟也不易得呢,这活活里打掉,不是杀人吗?”
        龙奎结结巴巴地说着,额头上开始冒汗。
  “啪”的一声,刚才说话的那个乡干部一巴掌拍在饭桌上。一只茶碗跳起来滚到地上,裂成了碎片。
        “你少鸡巴麻皮啰唆!杀人?你敢说我们的政策是杀人?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你晓不晓得?违反国策就是犯法,连你都该杀!你躲着藏着堂客肚子都这么大了,你是明知故犯,还敢讲我们杀人?你听着,给我老实点,否则就不客气了!赶紧给我收拾家伙走,快点!”
  龙奎大气也不敢出,乖乖地去开木箱准备东西。他知道惹怒了计生干部他们会真动手来拖大肚婆,弄出人命的事不是没听见过。
  义伟被刚才乡干部这一巴掌吓了一跳,又看见龙奎开木箱拿衣服,就怯怯地问道:
  “又哥,我们要去做么业啊?”
  “上街。”龙奎木然地回答。
  他不能告诉义伟他们是要去医院打掉孩子——她肯定要大哭大闹着不肯去。再怎么蠢,本能的护犊之情她还是有的。
  贺十夫妇听到声响走过来了。见龙奎在收拾东西,两个老人立刻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事。眼看着就要落地的孙子保不住了,这是什么世道。老人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龙奎用一个蛇皮袋装了几件衣服,还往里面放了一包没用完的卫生纸。
        收拾完东西,龙奎对母亲说:
  “妈,你等下把忠义伢子抱过去。我们还不晓得要么子时候才能回来。”
  然后,他带着义伟跟在妇女主任身后走进了黑漆漆的夜色里。
        四个乡干部走在龙奎夫妇俩的后面,那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发表于 2014-8-12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1_271:}期待更新完结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刚一离开,贺十婆子就去了大儿子龙章家,把事情告诉了龙章两口子。
  “这一拉去就是打毒针引产,只怕没得办法了。”龙章说。
  “我看伟妹子那肚子,怕是足月了吧。听人讲足月的毛毛抵抗力强些,毒下得不够的引下来还会活着。这样吧,明日我去医院看一下,要是毛毛打下来还是活的,我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弄出来。”龙章堂客对婆婆说。
  第二天早上龙章堂客提早起了床。
        她洗好菜锅,在灶上烧起火,往菜锅里放入一小粒猪油抹了抹,再从饭锅里铲起昨夜的剩饭放到菜锅里翻炒,直炒到饭团分散开来,饭粒呈现出诱人的焦黄色。
        油炒饭是孩子们难得的美食,并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炒好的饭用锅盖盖住,灶膛里捂了火,等会儿姐弟俩起床后饭一定还是热腾腾的。
        龙章堂客自己则从饭锅里另外盛了一碗冷剩饭,热水瓶里倒点开水,用筷子搅一搅,糊乱吃了两口。
        吃完饭后进里屋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床龙章当兵时发的薄棉被,叠了叠放进一个背篓里,背起来就出了门。
        她要走五里路到乡汽车站,再搭开往区里的头班车。计生办抓去打胎引产的都是去区医院,而不是乡医院,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区医院并不大,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农奎。他正坐在一张破旧的病床上抽烟,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看到嫂子,龙奎眼睛红了红,声音也有些发抖:
  “昨夜里一来就打了针,天光时开始疼,这时候进里面去了。”
  龙奎说着,用手指了指昏暗的过道最里头。
  龙章堂客转身出来,看到过道里冷冷清清的。她放轻脚步往龙奎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过道两旁的房间都关着门,没看到医生,连个人影也没有。
        过道尽头有一间房子的门却是趟开着的,里面很昏暗,她轻轻地走了进去。
  一扇钉了塑料布的木隔子小窗透进来微弱的光线。就着这点光,可以看到义伟一个人仰面躺在一张铺着白布的很高却很窄的铁床上哼哼。
        龙章堂客只略停了停,不敢走到弟嫂身边去。
        义伟没有看到嫂子。
        龙章堂客转身出来,往回走的时候在过道里碰到一个提着拖地布和塑料桶的女人。
  “这位大姐,麻烦借你的拖地布用一下,我满叔把屋里弄得到处是烟灰。”龙章堂客陪着笑,边说边走到那女人身边。
  女人停下来,说:“我跟你一路去吧。反正这时候没么子事。”
  等女人来到病房里,龙章堂客使眼色让龙奎出去了。
        她拉着那女人坐下来,自己拿拖地布在地上胡乱拖了几下,就坐在女人身边跟她拉起了家常。碰巧女人也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与小红还是同年同月,而女儿比兵伢子小两个月。聊到儿女,两个女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刚才那个是您满叔?”女人问龙章堂客道。
  “是呀,他堂客在这里引产。我这老弟嫂是个苦八字,在娘肚子里时打胎打坏了脑壳,有点痴气,刚嫁到我们屋里来没多久她娘又死了。现今这世上也没个么子人真疼她了。”
  “真作孽啊!这第几胎啊?”
  “第二胎,上面有个崽。本来没想再生的,驼上了,我满叔就舍不得打掉。没想到都快足月了,还是被拉到这里来了。”
  “哎呀,您不晓得,在这里,算良心的事多哩!都已经开始痛了,看着就要生了,还被押来打针。有些堂客们就不肯,都是女人,你也晓得,自己身上的肉啊,哪里舍得,就哭啊喊啊骂娘啊,最后还不是被人摁到床上就打了针。有些毛毛打下来还是活的,还在动,就让我扔到后面那药水池子里去。我下不了手啊,就把毛毛放在池子边的草地上,等他自己落了气再撂到药水池子里去。”
  女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凑近了龙章堂客一些,声音也低低的,并且皱着眉,显出痛苦的神情。
  “死毛毛都是撂在药水池子里的?”
  “是呀。那池子就是专门泡死毛毛的,泡完也不晓得拿去做么子用。”
  “大姐。”龙章堂客拉了拉女人的衣袖,顺势往她手里塞了一张10元钞票,然后指着过道那头悄声说:“要是这个引下来还活,能不能烦累您话示我一声。”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一开始女人显出很为难的样子,可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不过那十块钱她退还给了龙章堂客。
  “要是能救一个活的,我也积点德。现今我是夜夜发恶梦,梦见好多细手从那池子里伸出来扯我。我讲不是我啊,不是我要害死你们的啊,你们放开我吧。那细手反而越来越多,越扯越紧,哎呀,您不晓得啊,我一夜要吓醒好几趟。”
        女人停下来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我真该积点阴德了。这样吧,只要毛毛还有口气,我一定来话示您。”
  女人不敢久留,提起拖地布出去了。
  见女人走了龙奎才进来,依旧在那张破旧的病床上坐下——也没别的地方可坐,病房里连条板凳也没有。一坐下来又是一根接一根地卷叶子烟抽,叔嫂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都没有戴表,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正百无聊奈时,听到轻微的脚步响,龙章堂客迅速站起身走到门口去。
        是那个扫地的女人!她正快步往病房门口走过来。
        龙章堂客迎上去,两人的目光刚一对接上,女人就飞快地用手往医院后面指了指,然后转身走开了。
  龙章堂客会意,立刻转身进屋,背上背篓走出病房。龙奎也站起来跟在嫂子身后,才走了两步,被嫂子的目光呵退了。
  来的时候龙章堂客就留意过,这条过道的右边是医院的正门。所以此时出了过道就该往左拐。拐弯后是一条很短很暗的走道,走道尽头有一扇窄窄的木门,隔着五六步远就能看到门板上到处是虫蛀的大窟窿。门是虚掩着的,没有上锁。
        龙章堂客缓缓地很轻很小心地把门拉开,可那老门轴还是发出响亮而嘶哑的吱吱呀呀声。
  出了门就看到医院后面是一个小山坡,长着三尺来高的灌木丛。龙章堂客迅速扫视了一眼,看到灌木丛中隐隐约约有旧蓝布料的颜色。她飞快地走过去,是一件旧男式上衣包着的婴儿。
        手伸到鼻尖下试了试,还有气。
        她把布包提起来,侧放进背篓里的被子下面,让毛毛的脸朝着被子的空隙。
        这一连串动作是在几秒钟之内完成的。
        然后龙章堂客就没有再进医院来,而是沿着墙根的台基走到街上直接坐车回了家。
  到得婆婆家里,打开布包,此时才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小毛毛。
        是个男孩,看个头显然已经足月。眉眼额头都似龙奎,与哥哥忠义长得完全不像。可能是打了毒针的缘故,孩子的脸色有些青紫,也不哭。但呼吸还好,搁在床上可以看到他的小肚子一鼓一鼓的。
  贺十老两口见孙子还活着自然是欢喜异常。他们在堂屋里的神龛前点上三柱香,抱过毛毛去对着神位拜了三拜。
  龙奎带着义伟下午就出院了。原来计生干部所说的“费用都是公家出”是指毛毛打下来之前的费用,毛毛一下来,费用就全是自己的了。床位费、卫生费、饭钱,多住一夜多一夜的钱,龙奎可不想出这个冤枉钱。况且,毛毛是不是已经成功带到家里,是男是女,是不是还活着,这些农奎还一无所知,他想早点回家看个究竟。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义伟头上包了那条结婚时陪嫁过来的红围巾,龙奎扶着慢慢地从医院走到区汽车站,坐上了开往县城经过石塘村的班车。
       下车后,龙奎把堂客暂时安顿在公路边熟人的经销店里,自己则回村里借睡椅和轿杠。
       借到东西后他拐回家里,匆匆望了望新生的毛毛。看到那酷似自己的眉眼和额头,龙奎心底涌起一阵激动,可再看孩子青紫色的脸,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天擦黑时义伟坐着轿杠回来了,是龙章龙奎两兄弟抬回来的。
        轿杠在家门口的地坪上放下来,义伟睁了睁眼睛却没有力气站起来。她面色苍白,一脸疲惫,用虚弱的声音问龙奎:
  “又哥,我生的毛毛呢?”
  “在屋里哩!”龙奎回答。
        兄弟俩扶着她躺到床上去。婆婆把毛毛抱过来放在她身边。
        义伟强打精神侧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孩子。
        与生忠义时不同,这一次,她对做母亲似乎有了一点感觉。当初忠义刚生下来时她看着他,一脸的漠然;此刻,她久久地凝视着这个小毛毛,眼神里满是怜爱。
  此前阿婆已经给毛毛喂了一些水。现在既然孩子的妈妈回来了,老人赶紧张罗着给他喂奶。
        婆婆让义伟撩起衣摆,她自己则双手托住毛毛把他的小嘴送到母亲的奶头前,孩子的嘴唇几次碰到奶头却并不张嘴去叼。一连试了好几次没有任何进展。龙奎也过来帮忙,可毛毛就是不张嘴。做爸爸的一着急,额头上又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一直到半夜里,毛毛还是不吃奶。
        贺十婆子又倒了一点温开水来用小勺子喂。水喂进嘴里却已经不会吞了,全都顺着嘴角流出来。
        龙奎看着,心急如焚。他披了件夹衣就奔进夜色里,去请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来,摸了摸孩子的脑门,又听了听心音和呼吸,收听诊器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全乡的人都晓得梁医师叹气就是病危通知书——说:
     “希望不大。不过还是打一针解毒针试试看吧。”
  其时还没有推广一次性注射器,打针是用那种大人小孩通用的粗针头。那么粗的针头扎进肉里,孩子只动了动却没有哭。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凌晨时分,龙奎撕裂的哭声把贺十老两口和彭十一家惊醒。毛毛死了。
        贺十老头的背驼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头垂到了膝盖。他带着龙元在家里找木板钉小棺材。
        龙元十六岁了,略已懂事,面对这种情景他也只是不停地唉声叹气。
        父子俩忙了一个早上。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这个还没有名字的孩子的小小尸体就被放进了赶钉好的小棺材里——人生对他来说还没有开始却业已结束。
        龙奎流着泪,踉踉跄跄地走去米桶边抓了一把米,回到小棺材边坐下来,慢慢地把米撒在孩子的小掌心里。 他在心底跟孩子讲:“爸爸的崽啊,你来这世上走一趟,连粮食都没尝过。带了这把米去吧,别饿着肚子。”
        孩子鸡爪似的小手张开着,米粒从掌心滑落开来。龙奎忍不住伸手去帮孩子握拢他的小手掌。大手接触到冰凉小手的一刹那,龙奎像被电击中了似的,全身哆嗦了一下扑倒在小棺材上面。
        龙元把小棺材抱出去的时候没有让义伟看到。孩子被埋在屋后的山坡上。
        此后很多年里,每到下雨或下雪的夜里,龙奎心里就揪得慌,老是担心孩子一个人睡在那黑乎乎的野地里,他会不会冷,会不会害怕。

        龙奎失去小儿子的第二天,隔壁的立夏两公婆从外面躲完计划生育回来了。
        立夏三十多岁娶亲,头胎生的女儿,按政策可以生第二个,却有条件是头胎年满五岁且生育女方年满二十八。立夏两公婆掐指一算,达到这两个条件时立夏已经四十岁了。“作田交粮,带崽供娘。”四十多岁生儿子,自己老了儿子还没长大,生了有个屁用?等不得了。于是两公婆火急火燎地接着造人,不久就怀上了。
        怀上了就跑,这是超生的套路,不然也不会有后来的小品《超生游击队》。
        这一跑就是十来个月,十个月里音讯全无。
        只有贺小红经常想念他们。小红喜欢小孩子,她想念生下来几个月就被带出去了的小佳佳。
        这天是星期天,贺小红不用上学,一大早起来带着弟弟寻了一篮鱼草放到自家水塘里,吃完饭又牵了牛去山上放。
        放牛是姐弟俩最喜欢干的活。牛放在山坡上任它吃草,姐弟俩可以爬在树上晃悠晃悠地唱着歌:
        “一根那个竹竿容易弯呦,三股呀麻索扯脱难;猛虎呀落在呀冰洋喽底呦,蛟龙喽出水呀,困沙滩……咿呀咿子啷当,啷当咿子呦噢呦……”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歌词唱的啥意思姐弟俩都不明白,是小红的数学老师兼美术老师兼音乐老师教的。邓老师真是“老”师,五十好几了。学校没有专门的美术老师和音乐老师,这两门课都是随便找个语文或数学老师上一上。
        美术课不叫美术课,叫图画课。
        老师拿粉笔在黑板上胡乱画个啥玩意儿——自己看着都不像——让学生照着画,画完了交上去老师批阅。画得像个东西的打九十几一百分,不像个东西的打六十分七十分。
        也有的老师不是看这东西画得像不像,而是看哪个学生画的。学习成绩好的学生,闭着眼睛给他一百分,学习成绩不好的孩子画得再好也只能拿个七八十分。
        贺小红学习成绩不错,邓老师很喜欢她,图画本翻开来全都是九十八一百。小红由此喜欢上了画画。
        没有多余的纸,拿支铅笔在课本的空白地方画小姑娘。
        后来弟弟也喜欢画,一度入迷想走专业道路却终究半途而止,而贺家的另外一个后代却在这方面走上了专行,这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音乐课也不叫音乐课,叫唱歌课。
        邓老师哑着鸭公嗓,唱歌实在不好听,而且就会这首《一根竹竿容易弯》,所以一个学期下来,孩子们也只会《一根竹竿容易弯》。
        话说这天小红和弟弟正坐在屋后山顶上的茶子树上唱《一根竹竿容易弯》。坐得高看得远,能看到沿着小河那条贯通全村的小路。此时要是有什么人进村,两姐弟一定最先看到。
        村口进来一家人,小红很快就认出是立夏两公婆抱着孩子。农村人隔着里把路都认得出人,主要靠认衣服——一年四季就那么几件衣服。
        “夏舅他们回来了,夏舅他们回来了!”
        小红撒腿就向村口跑,兵伢子跟在后面。
        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贺小红看到夏舅手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竖着坐在夏舅手臂上,低头好奇地看着她笑。
        小红脑壳里在飞快地转:这孩子不像刚生下来的毛毛,刚生下来的毛毛不是这个样子,这个应该还是佳佳,肯定是佳佳。
        “她是佳佳不?”
        “是佳佳。佳佳,喊红姐姐。”
        “呵呵呵……”佳佳没有喊,自已笑开了。
        小红心底打了个问号:夏舅跟夏舅妈躲出去生孩子,他们生的毛毛呢?怎么回来还是只带着佳佳一个孩子呢?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08:35 | 显示全部楼层
        贺小红心里犯着嘀咕,不过嘴上乖乖地什么也没讲。妈妈常告诫她“大人讲话细伢子听”,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能乱插嘴,大人不说的事情就更不能随便问了。
        好几个月没见到佳佳了,小姐弟俩兴奋异常,跟在立夏两公婆身后欢欢喜喜回家。
        到得彭十家地坪上,彭十最小的女儿正从地里回来。
        姑娘十八岁了,“十八姑娘一朵花”。彭家人都是圆脸大眼睛,浓密的一头黑发,不过因为洗头也是用的最便宜的肥皂,头发有些凌乱干燥。十八岁的妹子喝白开水也长肉,一年难得吃几次荤却也胸大屁股大的。
        妹妹与哥嫂好几个月不见却没打招呼——彼此并没有什么不愉快,只是自家人没得打招呼的习惯。
        贺小红倒是老远地叫着“圆姨,圆姨”。
        圆妹子把背篓放在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土,对小红道:
       “你喊我有么子用呢,又不能跟我耍,你等着吧,你爸又要喊破尿泡了。”
       听到这句话,小红的兴致早矮了半截下去了。又舍不得走,硬着头皮一直跟到立夏家门口。
       立夏堂客掏出钥匙来开门。立夏手里抱着的佳佳像提在笼里的八哥一样突然开口说话了:“板鸡鸡,呵呵,板鸡鸡,呵呵。”
       小红和兵伢子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佳佳会讲话了,她只会讲板鸡鸡,哈哈,哈哈哈……
       “红妹子,兵伢子,你们这两个畜生,又跑到哪里去了?牛呢?等下要是牛吃了别个屋里的家伙,我打跌你们的脚!日日夜夜就晓得跑,就晓得耍,我要打跌你们的脚,你们听着!”
        是贺龙章叉着腰站在自家地坪边扯着嘶喉咙骂。他宁愿每天花一半的时间抽烟和骂两个孩子,却不肯自己多下点功夫干农活。
        小红姐弟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彭十家。经过贺十家地坪时小红看到公公抱着忠义坐在家门口,忠义一动不动,木脑壳一般。
        贺小红心想,怪事呢,佳佳比忠义伢子细些,怎么佳佳都晓得讲话了忠义伢子却么业都不晓得呢?
        脑子里这么想着,小红双脚却不敢停步,带着弟弟去山上牵牛回家准备听候父亲的下一个指令了。
发表于 2014-8-13 1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邵阳风土纪实好文!发个诺奖给你{:1_268:}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如今,连九岁的贺小红都感觉到了忠义的不对头。
        年前满周岁时忠义还坐不太稳,更不会站和走,龙奎一家并没有往心里去。他们等着春天到来,想着天气一暖和,孩子衣服一减自然就会走路了。至于还不会说话,贺十婆子的解释是:“伢子讲话比妹子迟些。” 尽管贺十夫妇自己生养过很多孩子,但他们不会去记录多大的孩子应该达到什么样的技能。
         等到龙奎从失去小儿子的悲伤中稍微缓解过来,已经到了红薯地里要锄草的季节。
         屋后有一大片坡地,分田到户时队上每户都分到一两畦。这时节队上人都要去红薯地里镐草,天天有人从家门前地坪上经过。他们老是看到贺十老头抱着快一岁半的忠义坐在门槛边。孩子不哭不笑,不说不闹,这让大伙原本就有的怀疑更为加深了。
         悄悄的议论逐渐转为公开的疑问:“这伢子只怕有点不正常吧?”
问得多了,贺十夫妇和龙奎突然意识到,这伢子好像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乡下人没有上医院的习惯,身上有点什么小毛病都是请赤脚医生或请神。
龙奎去请了赤脚医生来看忠义。
          梁医师摸了摸忠义的脑门,用听诊器听了胸腔和腹腔,又把孩子放到地上试着让他站起来,孩子歪着脑袋直溜溜地滑了下去。
          “梁医师,您看,这伢子到底是么子问题啊?”龙奎试探着问。
          “他脑壳里可能有点毛病,另外营养也不好。”
          “脑壳里有毛病?是他娘传的不?他娘是打胎打坏的呀,怎么也会传给他呢?”
          “不一定是遗传的。有可能是在肚子里时缺氧,也有可能是生的时候缺氧,到底是么业引起的如今看不出来了。”梁医师是退伍军医,看病的准确度胜过乡医院吃国家粮的正规医师。
          “那,治得好不?”
          “营养这方面可能还补得一些回来,不过要慢慢来。”梁医师一边往他的军用诊箱里收听诊器一边说。
          “那,那怎么补啊?”
          “我给你开点药吃吃看。你们平时尽量给他吃好一点,得空时多扶着他站起来。”
          梁医师拿出一张白纸来开了药方,不过是些维生素、钙、氨基酸之类的补剂。龙奎拿了药方跟梁医师一起走出村子,去乡医院抓药。
          梁医师不爱言语,龙奎也不是嘴多的人,两人同行也就一路无话。看看就要走出村子了,龙奎万万没想到今天会碰到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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