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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客(作者:付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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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9 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龙奎已经闻讯赶到。义伟一见到龙奎,破涕为笑,笑得龙奎不知如何是好。
  哥嫂们也来了,大家用尽了各种办法哄她,可义伟就是不肯回家。
  最后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只好对龙奎说:“看来姻缘真是注定了的。如果你不嫌弃,今夜里就带她回去吧。”
  龙奎也来不及多想,答应了一声:“要得吧。”
  母亲心中有千万个不舍,千万个不放心。
  “她蠢,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待她多好,只求你不要打她。她脾气犟,还请你让一让,千万不要打她,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母亲说着,泪水已经扑簌簌地落下来。
  龙奎说:“我不会打她,我看不起打堂客的男人。”
  于是,龙奎带着义伟回家。月光下,义伟走在前面,高一脚低一脚的。龙奎走在后面,头稍微往右边歪着,脚上还是那双破解放鞋,现在已破成了网状,刚好作凉拖鞋穿,趿拉着,“啪嗒啪嗒”响。

 楼主| 发表于 2014-8-11 09:49 | 显示全部楼层
  义伟就这样住到了龙奎家里,并且再也不肯回去。一个月后,贺十夫妇还是请媒人带了义伟的母亲和哥哥姐姐来“看人家”。妹子已经住到家里来,小订大订也就在这一天合到一起完成了。双方的母亲互剪了鞋样,龙奎这边象征性地给了义伟父母一点礼金,又选定了农历十一月十二是个好日子,也要正正经经地办一场喜酒。既是娶的一个这样的堂客就更要有个场面,不能让人家把我们看扁了。

  龙奎家现在住的这所房子以前是三间茅草房,是解放前地主家盖起来专门给种田的佃户住的。解放后地主的家产被贫下中农无偿瓜分,作为雇农的贺十分得了这三间茅草房。若是凭贺十自己的能力,要盖一栋房子——就算是茅草房,只怕一辈子也难。
  三间正屋跟隔壁彭十家的一模一样。彭十家是霸了一个富农家的住房,那富农全家搬外地去了。三间房居中一间是厨房,正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水窗。水窗是没有窗棂的,木板门从里面拉开木栓,往左边一推就推开了。窗外的廊下正对水窗处放一口大水缸,人从里面伸手出来就可以臼到水,这窗子就有了“水窗”这个名字。
  两边是卧房,一家两代人可以隔着厨房睡。厨房是兼做饭厅和堂屋的,面积比较大。两间卧房隔开这么远的距离,夜里父母趁黑干的那点事就可以不被子女们听到。
  三间正房外还有两间厢房,一前一后加在房子的右边,与原来的三间正房构成了一个俯卧的“L”。这厢房是 “引窝蛋”龙章长大后加盖起来的。后来龙章当兵回来,用退伍时政府补的粮票和工分,请人把原来房顶的茅草换成了瓦片。龙章结婚后,东挪西借地凑了点钱、粮和木头,在离老屋两百米远的地方另盖了三间土砖房,这老屋就留给龙奎和龙元兄弟。
  预备作洞房的是东厢房,当年龙章就是在这间房里娶妻生子。如今他的一男一女两个细伢子聪明伶俐。龙奎也就特意选了这间厢房结婚,图个好兆头。
  十一月初十,请了剪纸师傅来剪洞房的窗纸。当地人举行婚礼一般选在冬季,这样窗子可以先用一块大白纸封起来,然后再把剪好的红窗纸贴在白底上,龙凤呈祥、喜烛双旺的图案就漂亮地跃然窗上了。
  十一月十一日接嫁妆,媒人说有三抬。当时流行的嫁妆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没有,省了接嫁妆这道程序,另一种就是三抬。因为一抬走在路上太难看,而两抬是双数。婚娶的日子是双数为吉利,但嫁妆却不能是双数,跟盖房子时窗棂的根数不能为双一样。所以,当时嫁女儿,很穷的人家就干脆没有嫁妆,条件稍为好一点的就是三抬。义伟家有人吃国家粮,当然算条件好的。
  在农村,凡办大事如喜事、丧事、建房子等需要劳动力的,都是由队上人无偿帮忙。一帮就是两三天,建房子时甚至是六七天。从来没有人不乐意,因为这是你来我往的事。人在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自家几个人就可以搞定的,谁家都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而且大伙普遍都穷,连饭也吃不饱,一年四季更是难得吃上几次肉,去别人家帮忙不但可以吃饱,还有鱼有肉,这帮忙就更是一件好差事了。家里有两三个兄弟的还会为了谁去帮忙谁去下地而争得不可开交,往往要“锤子、剪刀、布”才能决定。
  事情很多,接嫁妆、借桌凳、借碗筷、采买、煮饭、炒菜、泡茶、打扫,谁做这个谁做那个由主人家指定。乡亲们都很随和,不会为这些事挑肥拣瘦避重就轻。新郎公会提前四五天就开始挨家挨户地请人,说定后大家就在指定的日子到场,不用培训不用指导,一进门自己进入角色,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地忙起来。
  只有接嫁妆这活,在人员挑选上还有一定的讲究。为图吉利,娶不到堂客的单身汉因为没有后代是不会被请到的,而结了婚却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也不会被请到,儿女双全并且儿女健健康康的汉子才有资格。
  十一日这天,被请到的汉子们一大早就来到龙奎家里,吃过丰盛的早餐,肩上轿扛(用来抬人或抬东西的一种竹制器具),担起篾框,鞭炮响过后队伍就出发了。龙奎走在前头带路,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来到义伟娘家。娘家已经摆好“汗茶”在等待。所谓汗茶其实不是茶,是点心。一般是爆米花、花生、豆子、水果糖等混在一起,用碟子摆出来。取名“汗茶”应该是喻指新婚夫妇以后勤劳向上之意吧。除了这摆出来的,娘家还要备好至少百来斤汗茶跟着嫁妆一起带到男家去,以供婚礼当天宾客享用。这汗茶和烟是婚礼桌上必不可少的两样东西。
  吃过汗茶,娘家队上也有帮忙的人,早已把嫁妆绑好。也是一阵鞭炮响过后,汉子们或抬或挑,嫁妆就向着龙奎家出发了。
  嫁妆一般是衣柜,木箱,洗脸架,洗澡的大木盆,女人洗屁股用的小木盆,洗脸盆,洋铁桶,被褥,碗筷,镜子等。碗筷和镜子这类的小东西是放在柜子或木箱里的,而鲜艳的大红被褥却一定是放在木箱顶上,这样不但可以烘托出一种喜庆的气氛来,更重要的是,既然“结婚是性的广告”,这作为床上用品的被褥自然是嫁妆里的重头戏,理当高高在上,广而告之的。
  娘家人已经事先在柜子和木箱的角落里、叠起来的碗中间藏着些小红包,一般是两毛钱,也有五毛钱的,那是头彩,三抬嫁妆里顶多藏了一两个。歇脚时,汉子们就可以这里摸摸那里掏掏,比着赛找小红包,这一路上也就添了些乐趣。
  沿途新郎公还要不停地递烟。烟递得少了,抬嫁妆的汉子们就会老是歇脚,并且一歇老半天,天黑也到不了家。龙奎这天背了个军绿色布包,里面装了整整一条“经济牌”香烟,气喘吁吁跑前跑后地递,裂着嘴“嘿嘿”笑个不停。义伟娘家塞在嫁妆里的红包也不少,每个汉子都得了,所以汉子们心情都很好,一路上健步奔跑,中间只歇了两次脚。
  到得龙奎家门前,“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又响起来,屋里屋外一片欢声笑语。
  义伟跟着大家看热闹,也是笑嘻嘻的。对于结婚这件事她是半懂不懂。不过有一点她明白,她知道今天这些东西都是从妈妈那里抬过来的,这意味着从此以后她就可以一直住在又哥家里了。对于她来说,就像越剧《红楼梦》里唱的,这是“从古到今, 天上人间第一件称心如意的事”

点评

我老家的老房子还在,就是"水窗",小时候爬过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11-28 10:01
 楼主| 发表于 2014-8-11 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接嫁妆后的第二天就是结婚的大喜日子。义伟没住在娘家,无新娘可接,贺家也就省了请伴娘——当地称为“押轿”,本来一请就要两个的。没有押轿,龙奎一个人去接“上亲”。婚礼这天所有送新娘到男方去的亲人称为上亲。今天的上亲是义伟的母亲、哥嫂和姐姐。姐夫是不可以送亲的,外婆也不可以,所以有 “姐夫子送姨妹”和“外婆送亲——多一礼” 的俗语,都是多此一举的意思。
  又是一阵热热闹闹的鞭炮声,龙奎把上亲请进屋,安排在新娘房起坐。这群人在婚礼当天会受到优厚的礼遇。他们的菜是特别另买另炒的,喝的茶里会加桂圆干或荔枝干,这在平时是很难吃到的金贵东西。本来新娘的父亲还可以受到最高级别的礼遇,他会被安排坐在上亲一桌的右上座,他还有一个特定称谓叫做“高亲”。只可惜义伟的父亲瘫痪在床,不能参加小女儿的婚礼。
  这天义伟穿了娘家做过来的红底蓝碎花新罩衣,下面是红色的确良新裤子,两根齐齐整整的长辫子是丽玲给她编的。从没像其他乡下妹子一样下田下地干过农活,义伟有着农村姑娘不常具备的微胖和白嫩,这一身红恰到好处地衬出了她的丰润。如果不注意那略显呆滞的眼神,这新娘子还真有几分姿色。
  照例是先拜堂。可能母亲教育得好,义伟倒没有乱说话。不过从那双无神的大眼睛,人们还是一眼看得出她的智力未及正常。
  新郎新娘敬酒的程序义伟只跟着走了一通。她走路高一脚低一脚的,手也有点抖抖颤颤不太稳当,所以提壶、倒酒、敬酒都是龙奎一个人在忙。
  “多谢——乡亲们——赏脸,没什么——菜,淡酒——一杯!”龙奎那大脸盘醉得通红,他本来说话就慢,此时更是拖着长腔,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讲通顺。
  宾客们站起来,手里端着杯子,眼睛却毫不掩饰好奇地往义伟脸上看。义伟开始还为能跟在又哥身边而高兴,咧着嘴笑,后来被这单调、重复的仪式弄得心烦,渐渐地就面无表情起来。
  饭后的唱抬盘茶就免了,因为连母亲也担心义伟是否有耐心抬着一盘红枣桂圆茶站一两个时辰。闹新郎、闹媒人、闹公公的好戏却没有被省略掉,似乎闹得比别人家成亲时更起劲。 闹新郎只是往新郎脸上抹红颜色,红色代表喜庆;闹媒人则是往媒公媒婆脸上搽黑颜色,可能因为煤是黑色的,而煤与“媒”同音。往脸上抹颜色是比较简单易行的事,这里就不详述了。
  最热闹的环节是闹公公。婚礼当天公公被称为“烧火老”,“烧火”这个词相当于《红楼梦》里的“扒灰”,即与儿媳妇通奸之意。
  一群汉子早准备好了锣、鼓、唢呐——这些东西不难借,村里有喜欢花鼓戏的,白天忙完农活晚上就吹拉弹唱,正月里会结队走村串户打花鼓。汉子们还预备好了一把拨火叉。农村一年四季烧柴,很多人家都有拨火叉,就是一个“Y”形状的长铁杆。
  猛然间一声锣响,紧接着锣鼓唢呐齐鸣,热热闹闹一支队伍从屋外开进来。贺十坐在堂屋里一条春凳上,一看到那拨火叉就立起身想躲,一个汉子两步跨过去摁着他原地坐好。
  乐器停下来,为头的一个中年汉子用山歌的调子高声唱道:
  “好媳妇呀好皮肉,白白嫩嫩好烧火。”
  “哐——哐——”两声锣响。
  汉子接着唱:“好公公呀好有劲,一日三趟不喊累。”
  “哐——哐——”又是两声锣响。
  “大火烧得红彤彤呀,只少一把拨火叉。”
  锣鼓唢呐又一齐响起来,那把黑乎乎的拨火叉伴着乐声送到了贺十手边。贺十红着脸尴尬地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站在他身后的汉子就端起他干瘦的两只手来,他这才把拨火叉接住。那双献上拨火叉的手却并没有缩回去,反而还多出几双手来都伸到贺十跟前——这是讨要红包。
  贺十在村里以吝啬出名,准备的红包自然不够。众人闹个没完,最后干脆把他连拖带抱弄到新娘房里,按着让他与新娘“啵一个”。
  义伟从住到龙奎家来后一直不喜欢这个驼背公公,她不喜欢老头子吃饭时拖长音节地放响屁。此时,驼背公公胡子拉碴的脸被人摁到她脸上来,这让她大为光火。她可不懂什么大喜日子,顺手操起嫁妆里的一把鸡毛掸子就来追赶众人,嘴里还哇啦哇啦大骂。她是大舌头,骂的什么内容谁也没听懂。只见她牛眼圆睁,唾沫飞溅,挥舞着鸡毛掸子,把一帮汉子吓作鸟兽散。
  母亲追上来一把抱住她,同时向四周忙乱点头跟大伙赔不是。可义伟的脾气一发作就难收场。她大哭大叫,在母亲怀里挣扎着还要冲出来。
  宾客们都围了过来。洞房门口挤得水泄不通,新窗纸和红窗花也被捅破了,上面贴满了好奇的眼睛。
  龙奎早已歪着个大红脸在灶前的柴垛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香。对生活他是满意的。终于正儿八经地有了堂客,而且这个堂客再也不会跑了,她死心蹋地一定要跟着他。至于堂客的智力障碍,龙奎倒没有太放在心上。聪明也好蠢也罢不都是个女人?吹了灯就那么个洞。过个一年半载那洞里钻出个崽来,有了崽就有了希望,堂客那点小毛病就不算什么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8-11 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日入厨下,洗手做羹汤。”义伟是在结婚两个月后才开始自己做饭的。婚后两个月他们跟父母分了家,两公婆单独过。他们分得的是挨在一起的那两间厢房,外间做卧室里间做厨房。
当地家家户户有个一米来高的大灶,分两个炉膛,大的专门用来煮猪食,小的用来炒菜。两个灶门是并排开的,用来往灶膛里塞柴禾。灶门上方被挖出一个圆弧,可以架一把催壶顺便烧水。
         除了这个大灶外,在离灶半米距离、靠墙的地上还挖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正方形坑,深半米左右,也是用来烧柴禾煮饭炒菜烧水的,称为炉炕。把炊具悬挂在炉炕上方的是一种专门工具,用打通的圆竹或木头做成,从梁上吊下来,有一个活动栓阀使挂炊具的钩子可以上下移动。这个装置称为“梭连钩”。
        大灶前的空地称为柴旮旯,用来放柴禾。大灶与炉坑离得近,烧大灶和烧炉坑时取柴都很方便。
傻新娘义伟开始在梭连钩上挂了小吊锅煮饭炒菜。
        其时还是人民公社,一切物资都靠队上分配。山上的野茶籽树每年要提供全队的食用油。收成好的年份按人头分下来每户有个七八到十来斤,收成不好四五斤两三斤不一定。这点茶油要吃一年。主妇们都学会了把锅洗好以后烧干水,放一点油进去在锅底抹一抹,抹完后把油又铲回坛子里。就是这样抹一抹也很难抹到来年秋天。
米也是靠队上出产的稻谷,交了国家留了集体后再进行分配,没有一家的口粮能吃到来年。
缺油少米是家家户户常有的事。
        龙奎两公婆与父母分家,本来不够的粮油进行了再一次分配后就更显不够了。义伟往锅底抹油的动作又不太利索,往回铲时还经常要洒出去一些,因此分给他们的那两斤油没多久就被她用完了。
也养了两只鸡,可都还没长大,下不了蛋,现在连买盐的钱都是跟义伟娘家借的。公社食品站不卖油。要买油都是称肥肉回家自己煎,所以肥肉比精肉贵得多。龙奎买过一次肥肉后就不敢再买了,太贵,一直吃“锈锅菜”。好在义伟炒出来的菜本来就色、香、味都跟猪食差不多,所以放不放油也吃不出大的差别。
        米倒是够了,这是义伟的功劳。她煮饭水多米少,装饭时一勺挖下去总听得到水响,而挖到锅底却有一层烧糊的锅巴。这锅巴加点茶水拌一拌有一种特别的浓香,倒省了吃菜。菜只能靠每户那一巴掌大的自留地里出产,还得依赖老天爷的季节和年成,没菜吃的日子一年里总会有那么几个月。
        乡亲们都这么活着,大家都不觉得苦,或者说没有时间觉得苦。总是天刚亮就起床,匆忙扒几口剩饭去出工。男男女女一起干活,桃色玩笑和新闻传奇日日翻新,骚情女人们的哈哈打得惊天动地。到天擦黑时才能回家,回家又要忙做饭忙孩子忙数鸡喂猪,忙完以后累得倒床上就睡,连梦都做得少,哪还有时间去想苦与不苦。
龙奎不觉得苦,义伟就更不觉得了。她每天趴在炉坑前鼓着腮帮子吹火,抬手擦汗的时候脸上就抹了一道道的黑,头发上也落满了烟尘,灰白色厚厚的一层。在娘家时白白嫩嫩的义伟如今成了蓬头垢面的主妇,至少从外貌上看着她已经完全进入了作为农人妻子的角色。
         做好了饭,义伟会去队上出集体工的地方喊龙奎回来吃饭。她花着脸,蓬着头,站在田边的河堤上喊:
“又哥——,又哥——”
别的女人叫自家男人都是叫名字,义伟孩子气的“又哥”成了队上独特的一道风景。一开始龙奎不习惯,就不应她。可他要是不应义伟就会一直喊下去,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她以为他没听到。
于是龙奎不得不答应:“哎——”
         “吃饭啦——”义伟高兴地说。
        她会一直站在田边等到龙奎收工,一前一后地相跟着回家。只要龙奎走在身边,义伟的心情就出奇的好。她嘴里哼着些谁也听不懂的花鼓小调,一双脚也一跺一跺地伴着小调做出快活的样子。
         “又哥”经常被队上人取笑,汉子们一看到他就尖着嗓子学义伟叫“又哥——”。龙奎倒也没有觉得特别不舒服。这个女人虽然有缺憾,可她是全心全意地跟着他,依赖着他。他是她的男人,她是他的堂客。

点评

那时候农村没什么娱乐的东西,桃色玩笑就是最好的消遣了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11-28 10:18
 楼主| 发表于 2014-8-11 09:51 | 显示全部楼层
         冬天来临,义伟也跟别的女人一样织起了毛线。毛线和织毛线的针是娘家母亲送来的。母亲砍了竹子剖成小棍棍,再用刀子一根一根刨出一套织衣针来。五根针刨磨得长短粗细手感都一模一样,根根光滑圆润,泛着温暖的嫩黄色光泽。
        义伟一闲下来就织着,她走路本来就不太稳当,竟然还可以边走边织。不过她织得显然没有其他女人们那么快。她们是飞针走线,而义伟则是慢慢地一针一针来。她半张着嘴,认认真真地把线圈从左手的针上挑到右手针上,右手整个手掌把线绕上去——别的女人都是伸出一根食指绕线——然后再挑下一针。嘴巴张得久了,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义伟自己感觉到了,上下唇一齐往里一缩,把口水吸回嘴里去。
         半个月后,义伟织成了一只半指手套,自己带着竟然刚好合适。这让龙奎惊奇并且欢喜。相对于义伟的智力,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除了织手套,义伟还会做简单的针线活。补衣服是每个农家主妇的必修课。打补丁时义伟也知道让表面的针脚短,里子的针脚长。村里人见了,个个都夸义伟聪明,都说比谢三堂客刚嫁过来时聪明多了。
         每隔十天半个月,娘家的母亲就会来看义伟。每次来,一翻过山头,就站在山坡上对着龙奎家喊:“伟——,伟——”
这里义伟一听到她母亲的声音,就从屋里冲出来,屁颠屁颠地迎上去,乐呵呵地说:“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母亲手里,一张黄粗纸包成四四方方的一个纸包,外面麻绳捆着——这是当时供销社包装食品的通用方式——里面是糖粒子和饼干。母亲将纸包递给义伟,看着她宝贝似地将它抱在怀里。
           那年月,一般的农家孩子一年里都难得见到一颗糖。义伟母亲省吃俭用,只为看到不完美的小女儿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伟,要洗头脑壳了。”
           “伟,我们把被搬出来晒一晒。”
           母亲一来就会监督着义伟洗澡洗衣服,自己也动手帮她扫地、晒被褥。因此,母亲在的时候,义伟身上和她家里都会及时清洁和收拾。
           母亲从不留下来吃饭,总是帮着干完活就又翻过山头回家去了。她体谅龙奎家粮食不够而义伟又吃得多。
           有一天收拾屋子时,母亲发现女儿家根本就没有油。找龙奎一问,说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油了。吃“锈锅菜”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那时家家户户都吃过,可母亲还是特别心疼。她宁愿自己吃锈锅菜,也不允许义伟没油吃。
        当天回去后母亲卖掉了家里所有的鸡蛋,又拿出枕头底下手帕里还包着的将近一块钱,去公社食品站买了七斤半肥肉,一锅煎了。然后她把油倒在一个坛子里,油渣另用一个大海碗装着。第二天母亲拿一个摘茶叶用的提篮,把油和油渣一起提了,气喘吁吁地送到女儿家里来。
         龙元这年十一岁。他是长尖脸,猴瘦猴瘦的,大体轮廓像贺十,不过莫名其妙地长了一只鹰勾鼻子和一头卷发,因此得了个“汉奸”的绰号。男孩子十一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龙元读完四年级后就没再上学,贺十老两口又心疼这个“秋瓜”,不愿让他去挣工分。他整天闲得卵疼,翻墙爬树,这里戳戳那里捅捅,经常被隔壁的彭十婆子用搅猪食的棒棒打出来。
          这天,义伟母亲送油来刚好被龙元看到了。多久没见过那么白花花的一大坛子猪油了啊,老远都嗅到一股子油香味,把个龙元馋得直吞口水。他可没打算跟这新嫂子讨——晓得她不肯给的,傻婆娘是只进不出。他自有他的办法。

 楼主| 发表于 2014-8-11 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早上龙元故意磨磨蹭蹭起得很晚。贺十婆子超例给儿子留着饭自己就出去了。

    龙元装好饭端着碗踩着猫步从屋后阴沟里绕到义伟厨房来,想从坛子里挖一筷子猪油拌到饭里。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刚轻轻地揭开坛子盖,义伟正好进来一眼看到了。她一边扯开嗓子哇哇大叫一边操起门后的扫把 就追了过来。

偷油老鼠身轻如燕,早一溜烟跑了。

“又哥,元伢子害我!”中午龙奎回来吃饭时义伟向他告状。

“他怎么害你了?”

“他偷我的油!从那里进来。”义伟指着后门告诉龙奎。

龙奎晓得义伟不会扯白,但他也不好讲什么。

又哥不管,义伟不得不自己想出了办法。她把油坛子搬到放衣服的大木箱里,一把锁把木箱锁了。

这以后每餐炒菜都要开木箱取油。麻烦是麻烦点,不过总算保险了。何况义伟也不怕麻烦,她又不用出工,有足够的时间把油坛子搬进搬出。

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而有残缺的儿女则是父母心头肉上滴血的伤口,是一辈子的疼痛。

可惜的是,义伟结婚不到一年,她母亲却突发高血压中风去世了。

义伟父亲眼看着老伴的棺材被放进土坑里去,悲痛得不顾一切从睡椅上滚下来,要跟着她去。三个月后,这个绝望的丈夫积忧成疾,真的跟着老伴去了。

义伟对这种变故的含义浑然不觉,她只知道面无表情地对邻居说:“我妈妈死了,我爷也死了。”

她不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带着大包的糖粒子和饼干来看她;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在乎她脸上是不是绽开了笑容。

第二年,全国推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吃大锅饭的人民公社终于走到了尽头。

李家生产队也迅速响应号召,鱼塘实行轮流承包,田土山林和队上所有集体物资全部分配到户。

分田时,山坡上的田因为有灌溉方面的困难,在计量面积时会算得比较充足,一分二的坡田只计一分。龙奎贪这多出来的面积,全要了山坡上的小丘田,这为他日后耕种带来了不少麻烦。

生产队的一切公有设备也都进行了分配。牛,犁,耙,打谷机,箩,篾箕,扁担,扦担,所有物品大小件都估个价,先由各户自己挑,要什么不要什么。大伙都想要的就抓阄决定。物品分完后,户与户之间的差价用粮票、布票、钱和剩余的工分来抵消。

分配过程中间少不了产生一些争吵,吵吵了一个冬天后终于尘埃落定。

贺十一家分得一头耕田的大水牛,一年中龙章、龙奎及由贺十代表的龙元三家轮流喂养,农忙时三家协商着轮流使用;分到的小物件不过是农家常用的箩筐、钉耙之类,不必细述。

刚分到田土的农民们那劳动干劲赶得上新婚的汉子。

大伙每天起早贪黑,充分利用到了每一寸土地,一年四季种上了能够种得活的各种作物。连六七岁的细伢子都是一放学就被父母赶着帮忙做家务或者下地干活。龙章家的两个孩子——小红六岁,兵伢子四岁——被他们的父亲催得坨螺般转,放牛,割鱼草, 种豆子,翻红薯藤,样样都得学着干。

龙奎也是劲头十足,不过他天生是个慢性子,并不急躁。

义伟不能下田帮忙,眼看着自家的农活总是比别个家的慢一节拍,龙奎也还能心平气和,并不嫌弃义伟。

他只要堂客能及时做好三餐饭,不让他饿着肚子下地就很满足了。慢一拍就慢一拍,龙奎该下田时下田,该收工时就收工。每天也在田边休息休息,休息时也卷一根叶子烟抽抽。

龙元十二岁了。他读过四年小学就没再上学。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加上隔壁彭十家五个儿女,清一色没有超过小学学历的。

没钱上是一个原因,考初中难是另外一个原因——小学毕业生只有不到六分之一能够升上初中。

反正不是读不起就是考不上,注定了总归是辍学,所以从一开始就都没把上学当成一件正事,哪天想不上了就不上了,如此而已。

其实从龙章到龙奎,到丽玲,到龙元,就是上学期间也没学到什么东西。

课本里都是政治说教,每个星期还有至少四次半天的劳动,隔一段时间还要为宣传党和政府的新政策组织一次游/行。上学成了吊而啷当的事,四五年小学读下来能认几个简单的字而已。

龙元上学时家里人几乎没看到过他的课本和作业簿,蓝布书包里只装着图书(连环画)。他没有零花钱,谁也不晓得他那些折边、卷角、缺页的图书是以什么方式弄来的。

到辍学时,龙元收集的图书塞满了贺十婆子一个废弃的十仑大菜坛。

要是人民公社没解散,那龙元现在无论如何到了跟大伙一起出工的年龄。可他运气好,偏赶上了分田到户。

分田到户以后,贺十老两口的水田就分给了龙章和龙奎两个儿子种,各家每年向父母供600斤稻谷。丽玲早已出嫁。只有龙元还跟父母住在一起,他们户头上也就只剩下龙元的水田。

贺十夫妇夭折过十来个孩子,对于活下来的自然是加倍疼爱,而龙元作为满崽更是娇养惯了的。他成天不用去田里干活,吃了耍,耍累了困,比神仙还逍遥。

村里还没有出现电视机,连一台收音机也没有。

龙元玩过高脚鸡,玩过自己做的弹子盘三轮车,玩过弹弓、铁环,所有死家伙都玩腻了,却苦愁没有活的玩伴——大伙都下田下地去了。彭十家的两个小女儿一个与他同龄,一个比他还小两岁,都被她们的大哥一大清早就哟喝出去了。

如今这个村角落里除开母亲和隔壁的彭十婆子以及龙元自己,就只剩下义伟在家。

义伟除了能摘辣椒摘丝瓜,其它要下地的事情一概做不了。她的手在做精细活时有一点哆嗦,而两条腿走路时高高低低,走不了田埂。于是义伟跟老太婆们一样留在屋里,做点洗衣煮饭扫地之类的家务活。不过凭她做事的速度,这几件事也够忙活一整天了。

龙元百无聊奈,偶然发现了义伟这个活的大玩具。

自义伟过门,龙元从没叫过她“嫂子”,而是叫 “伟妹子”。

这天,一大早起来,龙元无聊至极,实在没什么可玩的,就独自坐在堂屋的木头门槛上发呆。那门槛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中间部分磨得凹进去很深,更适合乡里人尖瘦的屁股了。

算哒,没么子新把戏,还是去砍根树棍子来做个弹弓打麻雀吧。

龙元起身进厨房去找柴刀,没找到,想着可能是伟妹子拿去劈柴了,就往义伟厨房里来找。

柴刀果然在义伟的柴垛里找到了,龙元拿起来往外走,一转身看到义伟正趴在炉坑边吹火。

她鼓着腮帮,脸上糊了好多灰屑啊锅底末啊,斑斑驳驳;头发乱成了鸡窝,厚厚一层灰,还零零星星沾着柴禾上掉下来的碎叶子。自从她娘死了以后,这伟妹子怕是没有梳过头。

龙元瞥了义伟一眼,哈,这个活宝。他丢了柴刀直奔屋后山上,三下两下就摘了一大把刺粒球,捧着笑嘻嘻地跑回来。

义伟这时已经在炉坑前的小板凳上坐着,用火钳慢慢地往炉坑里添柴烧火。

龙元蹑手蹑脚走到她背后,轻轻地把刺粒球放在她头顶上,再突然用力一阵乱揉搓。等义伟回过头来,龙元已经哈哈大笑着跑开了。

义伟哇啦啦叫骂起来:“元伢子呀,你妈麻皮!”同时伸手去头上一通乱拔。无奈头发本来就乱,这刺粒球一揉进去就怎么也拿不出来了。

义伟又气又急,摸着一颗就下死劲地揪,一揪带起一把头发,疼得她眯起眼睛歪着嘴,口水乘机从嘴角流出来,义伟把两片嘴唇同时用力一缩,口水缩了些回去。


 楼主| 发表于 2014-8-11 0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龙元见义伟没有追出去,就又折回来,卷毛脑壳从门边伸进来,吐着舌头哈哈怪笑。义伟操起火钳就来赶,哪里赶得上?龙元一边逃一边拍着巴掌笑得抽疯,把个义伟气得发抖。
        从这一天起,龙元发现,这个会哇哇大叫追着他打的活物比以前弄的那些死把戏好玩多了。
         可能是实在没什么好消遣,有些人喜欢逗弄别人家的狗。
        挥舞一根长棍子,故意把狗引过来咬自己。狗愤怒地张开嘴巴叫,这人就把棍子的一头伸进狗嘴里去。狗气急败坏,呲着牙发疯似的狂叫着咬那棍子,咬得涎水滴滴答答地淌。这狗被逗得越是狼狈,这逗狗的人就越有成就感,开心得不得了,一脸坏笑,心满意足,酣畅高潮。
          还有一种人喜欢逗别人家的孩子。
          摸清了那孩子最怕什么就故意拿什么给他看,或者抢走孩子手里正玩着的最心爱的家伙,或者讲一些这个小孩子最不爱听的话来气他——举着明晃晃的草刀说要“切耳朵咽酒”、“切鸡鸡咽酒”是最常用的把戏。孩子不哭起来这逗的人就不会罢休,一定要等到孩子扯开喉咙鬼哭狼嚎起来,这人才会畅快淋漓、面带微笑地走了。
          而龙元现在迷上了逗弄他的傻嫂子。
          他捉了土屁(一种大蟑螂)放在义伟的外衣口袋里,挖来蚯蚓塞进她的鞋子,把活泥鳅放进饭锅,随时随地把她吓得又哭又叫。他还故意拿走义伟最宝贝的东西,比如娘家带过来的那个摘菜用的花篮,引得义伟举起一支柴耙——那是她想得到的最长的武器——屋里屋外追着他打。就凭她那深一脚浅一脚的速度,显然赶不上曾经跑赢过一条狗的小叔子 。
          最厉害的一招是假装奉了龙奎的命令要送她回娘家,不要她了——义伟最怕的事情就是又哥不要她了。
         龙元找来一对篾挑子和一根扁担,提着往义伟卧房走,同时回过头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你太懒了,又哥让我送你回娘屋里去。”
          说着就去搬她床上的被子。
          义伟飞奔过来抢,张着大嘴哭叫,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来,两只手拽着被子往后用死劲。
          龙元突然一松手,义伟一屁股跌在地上,撕破喉咙地哭,边哭边骂“元伢子你妈麻皮”——她就会这一句骂人的话。
          她越是哭骂龙元就越看着有趣。他故意提一提篾挑子, 并往前走两步装作要用挑子去装她。义伟又急又怕,更大声地哭喊,手脚并用乱舞乱蹬,两个大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蹦出眼眶来。
           龙元每天这样折腾,贺十婆子也会象征性地喊两声“元伢子,元伢子你莫去逗她”——却不会真正来管。于是这村角落里天天听得到义伟杀猪般地尖叫和龙元那老油条式的狂笑。
            义伟生起气来,地上一坐可以坐个窟窿。如此一来,经常是龙奎从地里或是田里回来了,家里却还是锅冷灶冷。
龙奎就会喝问她怎么回事。
          义伟说:“元伢子害我!”
         龙奎过去找龙元,对他说:“你去惹她干什么,她一个痴巴!”
         龙元也不答话,也不理人,转身进屋玩他的去了。
         第二天依然如故。
          这样闹了大半年。直到龙元将这个把戏玩腻了,对这活玩具也失去了兴趣,自己摞开了手,家里才算清净下来,义伟的生活也重新归于平静。
 楼主| 发表于 2014-8-11 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义伟的世界里,“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她永远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一年有多少个月,一月有多少天。跟两三岁的孩子一样,她把所有过去的日子称为“昨天”,而把所有未来的日子称为“明天”。
        许许多多的昨天过去了。
        一转眼,义伟嫁给龙奎已经两年。别的女人都是过门几个月肚子就大起来,可是两年了,义伟的肚子却不见有什么动静。亲戚、邻舍、村里人都开始关心起来。——乡下人关心附近每一个新媳妇的肚子就跟关心地里的禾苗一样自然。
         “伟妹子,你肚子里有毛毛了不?”女人们这样问她。
         “不晓得。”
          “嘿,夜里又哥在你身上困不?”有女人悄声问她。
          义伟低了头,抿着嘴不回答。凡与床弟之事有关的问题和挑逗,她的反应一律是不回答,好事的女人们在她这里总是得不到期待中的相关描述,男人们也无法从她口中套出什么段子来。失望归失望,大伙还是不得不赞叹,伟妹子痴是痴,家教却不错。
          这傻堂客到底懂不懂男人与女人之间那件事?她肯做吗?会做吗?龙奎到底搞定她了没有?义伟的肚子大不起来,乡亲们自然而然地生出这些疑问来。
           村里有两个以风/骚出名的女人,无所不敢说,无所不敢做。这天龙奎在地里翻红薯藤,这两个女人也结伴在她们各自的地里翻红薯藤。
           “哎——,又伢,你堂客怎么还没反应啊?”其中一个女人隔着两畦地问道。她粗门大嗓的,声音久久在山谷里回响。
           “我也不晓得哩。”龙奎憨笑着回答。
           “夜里你到底犁田了没有啊?”另一个女人道。
          “犁了,怎么没犁。”龙奎又“嘿嘿”笑两声。
          “种子呢?够不够啊?没撒在外面吧?”大嗓门又问。
          “没有没有,都撒里面了。”龙奎直起身来。刚才弯着腰说话,把一张大脸盘憋得通红。
           “那怎么还没有呢?哎呀,你没进错门吧?”另一个女人恍然大悟似地喊道。
           “能有几个门啊?还能进错门?”
            “那可不一定,有些男人家就喜欢走后门。”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浪声浪气地笑着,把龙奎说得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接茬

 楼主| 发表于 2014-8-11 09:53 | 显示全部楼层
         龙奎没有走错门。几个月后,义伟“有了”。
         第一个发现义伟“有了”的人是贺十婆子。
         义伟的厢房侧门口挑出来一根细竹竿,每隔二三十天就在上面晾着月经带。义伟不知日月,谁也不知道她的“好事”准不准,身体有没有什么毛病。贺十婆子只关心这个月晾了没有,晾了,就意味着还是没驼上。
          当义伟连续两个月没有往那竹竿上晾月经带的时候,贺十婆子心头就活动起来。她悄悄地请了本乡的赤脚医生来。赤脚医生给义伟把了脉,又用听诊器听了听,笑着对贺十婆子说:“恭喜,您又要叫阿婆了。”
           贺十婆子长长地吁了口气:“总算有了!”
           “有了”的义伟身价陡增。
           婆婆以前除了留心她的“好事”外对她基本上是不闻不问,如今天天在衣兜里藏了鸡蛋——怕大儿媳看到——给她送过来。重活也不让她干了,斩猪草拌食喂猪的事婆婆都抢着做。过个门槛,贺十婆子都会跟在后面叮嘱:“慢点,你慢点!”
           在十婆子看来,义伟肚里的孩子才是她真正的头孙。龙章虽有一儿一女,可龙章毕竟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如今义伟肚子里的毛毛才是贺家真正的第三代。
           此时农村还没有产检,更没有B超和胎心仪。大肚婆们只有在出现异常——比如肚子疼比如突然出血——的情况下,家人才会请接生娘子或赤脚医生来检查一下。
           义伟整个孕期平平安安,既没有肚子疼也没有出血,能吃能睡能长肉,养得白白胖胖的。
在这期间,农奎有一次在亲戚家喝喜酒遇到一个中年女人,亲戚介绍说是接生娘子。一听是接生娘子,即将做父亲的龙奎倍感亲切,就主动跟她搭话。
            中年女人自称她的接生技术那是自古第一,天下无双。龙奎这人对别个的话向来照单全收,也就完全相信了这女人的自吹自擂,于是对她说:“等我堂客发动时我来请您。”又问了那女人的住址,离贺家有老十多里路。但龙奎还是坚持说到时候一定去请她。

 楼主| 发表于 2014-8-11 09:54 | 显示全部楼层
         转眼接近年底。十二中旬的一天,天气阴沉而寒冷。
          义伟突然嚷肚子疼。婆婆掐指从没有晾月经带的月份算起来,哟,怕是要生了。
         于是龙奎去请接生娘子。
          其实本乡就有很好的接生娘,住得离龙奎家只有两里来路,这个乡的差不多所有新一代都是她接生的,堂客们都说她比正规医生还管用。堂客们还说,只要她一只脚踏进卧房来,疼都没那么疼了。
          贺十婆子说就去请本乡这个吧,靠得住。
          可龙奎是个实心人,他认为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失言,还是坚持去一二十里远的外乡请那中年女人。
          婆婆在家里照顾义伟。
          婆婆是个“无事忙”。她做事看着呼拉拉进来又呼拉拉出去,转个不停,嘴上还不停地念叨,其实毫无头绪。“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时节,乡亲邻里之间经常换工,轮到大伙来贺十家扮禾插秧,为了准备一天的伙食,十婆子会凌晨四点钟起来,提着煤油灯盏进进出出团团转,折腾到天亮早餐却还没影儿。
          此时她老人家又在急匆匆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想起这个又忘了那个。
          “唉,我把那些衣裤放哪里啦?明明收好的,怎么寻不到了呢?”
          三年前义伟一嫁过来,贺十婆子就去女儿丽玲家要了几件小外孙穿过的衣服和一床小包被来,准备着叫阿婆,直到今天才将要派上用场。
           老人家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其实家里总共就一个衣柜一个木箱,她却来来回回地折腾了老半天,翻到了汗衫又不见袄子,包裙也没找到。又跑到义伟的卧房里去,却见义伟的木箱上挂了一把锁。
          “好你个痴巴,一个烂木箱还上锁,你把我当贼股子防哩!”
           义伟躺在床上没有争辩,她也不会争辩。其实她上锁倒不是防婆婆,而是防小叔子龙元,因为龙元老是故意拿走她的家伙气她。
            义伟开始疼得厉害,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地呻吟。
            没有人守在床边,没有人握住她的手。公公和小叔子倒是在家,但他们显然不适合进入义伟的产房。
           只有龙章的女儿小红坐在卧房的门槛上。贺小红八岁,上二年级,放寒假了不用去上学。她坐在那里,不停地抬手用衣袖揩着鼻涕,同时担心地望着床上的婶婶,希望她能快点把孩子生出来。
           疼痛又加剧了,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义伟打滚,哭叫,呲牙咧嘴,双手乱抓,痛苦而无助。
           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她不知道谁能来救她。情急之中,她突然想起了母亲。
           母亲去世一年多了,平日里义伟从来没有想念过这个疼了她二十多年的女人,她跟两三岁的孩子一样,对于不在眼前的事物很容易忘记。此时,锥心的疼痛让她本能地想到了这个人——宠她、爱她、疼她的慈母。
            她知道母亲死了,她还知道,要求助于死去的亲人就要敬神。于是在几分钟来一次的剧烈疼痛的间隙,义伟对着婆婆来去匆匆的背影喊:“敬妈妈,快敬妈妈!”
             她的意思是让婆婆敬神,祈求妈妈的在天之灵保佑她不要这么疼,不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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