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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客(作者:付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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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8-12 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忠义已经七个月大了,睡在一个老式摇窝里。
        摇窝是用竹篾织成的,大小跟担谷用的箩筐差不多,不过略微带点椭圆。摇窝里垫着厚厚的干稻草,稻草上铺一件大人穿过的旧衣服,婴儿就睡在这旧衣服上面。他并没有平躺下来,而是被斜插在摇窝里,两脚抵住下面的稻草,而两条胳膊则紧紧地帖着身体两侧放好,上面再用厚厚的旧衣服或摇窝被摁紧。
         天气热时,白天贺十老头把孩子抱在手里,拿一把蒲扇给他扇风。一到晚上孩子依旧被塞到铺了稻草的摇窝里去,身上盖上厚厚的旧衣服,捂出一身的痱子。
         老一辈人就是这般安放婴儿的。婴儿长期像一株植物栽在摇窝里,手脚和身体完全不能活动。旧时农村的孩子,在离开摇窝能够走路之前都是不太活跃的。
         忠义呆呆地缩在那个摇窝里,日复一日没有什么进步。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全家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孩子有异常。
         贺十老两口直夸这细伢子好带。
         他几乎不哭,不喂他似乎也不觉得饿,也不闹腾。而喂的时候吃起来就没个饱,不把奶头拔出来他就会一直吃下去。
         龙奎也欢喜:“看我屋里忠义伢子,好吃得!吃得的人都长得高,我屋里忠义以后一定是个高子!比爸爸高一脑壳,是的不?”。
         忠义只顾吃他的,对父亲凑在他耳边的大声吹捧不理不睬。
 楼主| 发表于 2014-8-12 0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干旱持续了四十多天。
         到下大雨时,山坡最上面的一丘禾苗终是没能救活。幸好坡田的面积都不大,那一丘才一分多田。其它田里的禾苗保是保住了,可那几丘靠担水维持过来的因发兜时供水不足,一兜才发了五六根,比正常根数少了一半,到时肯定要减产。
         旱地里的农作物也干死了好多。石塘这一带是沙土地质,经不起干旱。红薯藤只长了尺来长,黄豆荚都是扁扁的,辣椒树可以当柴烧了,而一畦畦的落花生地里像是被人放了几把火,这里一片那里一片的焦黄,只剩下一些被焦黄分割开来的小片绿色。
         萝卜白菜干死了,青辣椒本来每年要吃好几个月的,现在也没有了,吃菜成了大问题。
         大水塘里还剩下一塘底放不出来的水,几户人家就在周围半干的塘泥里撒上些萝卜白菜种子,天天提了水桶从塘底舀水去浇。浇出一点菜苗来,每餐拔几根回去打点菜汤下饭。
         种来喂猪的鹅菜被干旱折磨得奄奄一息,寄生草菟丝子趁火打劫,疯狂蔓延,很快就把所有的鹅菜都缠死了。猪们失去了口粮。
         本来在猪食里还要煮一些米的,眼看着粮食要减产,米是肯定不能再喂了。
         龙奎只好让义伟背个背篮,每天跟着小红和兵伢子一起到处去寻猪草。
         时令已近初秋,能寻到的不过是些生命力强的蒿子、磕碰草之类,煮熟了还是苦,猪们不爱吃。这样喂下来,春天里买回来的两只小猪,到现在好几个月了,却比彭十家那条老黄狗大不了多少。
         干旱过去,转眼就是中秋节。
         丽玲夫妇带着儿子强强回娘家来。
         强强比忠义只大一岁半,他满屋乱跑能说会道,特别招人喜爱。这不,他正满屋子追赶外公养的那几只肉兔,兔子拼命逃,跳跃时后脚掌在泥土地板上甩得“叭叭”响,强强笑得脖子通红。
         丽玲走到摇窝边抱起忠义,把他高高地举起来:
         “哟哟哟,好久没看到我侄儿了,你还记得姑姑吧?”
         忠义对这个陌生人的突然举动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他既没有像有些孩子那样认生,哇哇大哭;也没有像另外一些孩子那样喜生,见到陌生人就咧开嘴笑。他不哭也不笑,手脚也不挥舞,眼睛也不看人,视线空洞洞地落在空中。
         丽玲感到有些奇怪。她盯着忠义的脸看了半天,然后把他放到床上,两手扶着试图让他坐起来。
         忠义海绵似地往后倒了下去,却还是没有哭。
        “又哥,这忠义伢子不会是有么子问题吧?”丽玲回头问正在吃早饭的龙奎。
        “有么子问题呀,上好的。”龙奎头都没抬。
        “‘七坐八爬,十个月的伢子喊爷。’他八个月了吧?怎么还坐不稳啊?”
        丽玲双手握住忠义的两臂又把他拉起来,孩子软软的只是往后倒。
        “有早有迟呢,你大哥九个月才晓得坐,后来还不是一岁多就行得。”贺十婆子接腔。
        “是呀,都说走得迟的长大了个子还高些哩!你大哥不就比你又哥高?”贺十老头也说。
        丽玲想说我大哥高他不是我们家的种啊,但没有说出来。她把忠义放着躺下,又仔细在他脸上打量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这伢子有点么业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啊?”龙奎有些不欢喜了,“现在还细,又穿多了衣裤,到明年春上你再看,比你屋里强伢子只会强不会弱!”
        丽玲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也记不清强强到底是什么时候能坐什么时候能走的。可能这忠义伢子真的没么子问题哩,说不定是我多心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8-12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久后大队(人民公社解散后很长一段时间人们还是习惯于把村称为大队)妇女主任来过一次龙奎家,她是来动员义伟去上环的。义伟的肚子此时已经有些大了,不过深秋天气穿着宽大的罩衣,妇女主任竟然没有看出来。
        龙奎答应着:“噢,噢,下个月我就带她去。”
       上环在时间上有要求,一定要在女人月经干净之后的第几天。而月经这件事,人家要不说,谁也不晓得别人到底来了没有,或者来过有几天了。所以计划生育再严,妇女主任也没办法直接拉人去上环。
        何况义伟这样一个女人,她自己不晓得日子,要一个庄稼汉去留心记着堂客来完月经第几天了,这确实有些难度。
        于是又拖了几个月,龙奎当然没带义伟去上环,妇女主任却也没有怀疑,她以为龙奎一直没有逮到合适的日子。
        这一年的农历年底村里开始有私人收猪,收了运往广东。
        这收猪人会在某个傍晚先走村串户看好各家的猪,估着重量达标的就告诉你明天早上几点钟,送到街上某个店铺门口,有卡车在那里等。
        这天收猪人进村了,龙奎好不容易等到他脚步匆匆来到自己家的猪栏门口便跟过去搭腔:“九哥,你看着么子样?”
        九哥手拿一根长竹枝在两头猪的屁股上分别打了两下,嘴里“shi——shi——”地赶着,猪们哼哼唧唧懒洋洋地站起来。九哥又打着它们走了几步,自己躬下身歪着头瞧了瞧,回过头对龙奎说:“太细了。”说完转身就走。
         龙奎追上去:“不细吧?九哥。你收了吧,收一个也要得,我等钱用。”
         “太细了,春上再看吧。”九哥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直奔彭十家的杂屋。
         龙奎回到猪栏门口,左左右右仔细打量那两头猪,确实太细了,大的也不过110斤左右,怪不得九哥看不上它们。可眼看着年关近了,欠的抽水费要还,电费要交,还要买酒买封子,开春还要买农药化肥,都要钱呀。
         在猪栏门口站了足有一壶烟的功夫,龙奎最后决定把那头大的杀了过年。肉卖掉一部分,留一两块做拜年的人情肉。再把肚子里的板油和水油一锅煎了吃它一年,至少保证义伟这一次驼毛毛不要吃锈锅菜。
         这样决定以后,农奎心中又晴朗起来。想到年把不愁油吃,这日子应该离中央所讲的“小康”不远了吧。
发表于 2014-8-12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更新太慢

点评

很快了,快追上作者本人了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8-12 11:02
 楼主| 发表于 2014-8-12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快了,快追上作者本人了{:1_294:}
 楼主| 发表于 2014-8-12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杀过年猪一般选在腊月二十六,二十七是不能杀的,“七杀”是大忌,再往后二十八二十九又离年关太近了。
  二十六这天一大早就听到远远的有猪叫。队上好些人背着背篓来了,他们是来砍肉的。
        拾粪的郭二老官来砍肉,把他那只装着狗屎的的篾箕也挑过来,大伙赶紧让他放远一点。
  砍肉的来这么早,为的是在主人家吃一顿早饭。之前龙奎在外放信说家里杀过年猪,有砍肉的二十六早上准时到,并照俗例加上一句:“早点来,吃块猪血。”
  几个汉子揪的揪耳朵,抱的抱前腿,拽的拽尾巴,把猪拖到地坪上并排放着的两条舂凳旁边。然后“一,二,三”一声喊,汉子们一齐把猪抬起来侧翻架到两条舂凳上,贺十婆子赶紧把接猪血的冰铁桶塞到猪脖子下方。
        屠夫一尺多长的尖刀插进猪喉咙,立即传出猪那千篇一律的惨叫声。
        冰铁桶里的猪血泛着红色泡沫,热气腾腾。
        贺十婆子把它提进去,立即倒在灶上的大铁锅里一锅煮熟,早餐桌上就要兑现“吃块猪血”的诺言。当然还会小小地割一块精间肥的猪肉,切了拌上豆腐、辣椒和蒜苗一起炒出两平碗来。
  杀猪过年,家里最高兴的人是义伟。
        她帮着进进出出提桶端盆,嘴里又哼起那谁也听不懂的花鼓小调:
        “旺落哩啷啊,呦哎呦哎,旺落哩啷啊……”
        天气寒冷,她穿着宽大的棉袄,走路向来笨笨的,队上来称肉的又都是些汉子,所以倒也没人注意到她已经大起来的肚子。
  过完年,正月里只回义伟娘家给哥姐们拜了个年,家里少有别的亲戚来往。
        其时农民们还没迷上打牌,村里只有包工头家有一台录音机,大伙没什么娱乐活动。远远地听到过几次花鼓灯,都没进到这个村角落里来。一是因这地方太偏远,路不好走;更重要的是晓得这几户人家都穷,即便不关门也打发不了几个钱。
  闲着也没意思,所以未出节就开始春耕了。犁田、种秧谷、挖土、种豆子、种红薯,一年之计在于春。
        龙奎忙得一塌糊涂,完全忘记了忠义已到该走路的月龄。
  丽玲与男人合不来,三天两头打架,最近她丢下强强去了省城当保姆,很久没回娘家来了。
        她男人到丈人家来闹过几次,他总怀疑贺十一家晓得丽玲在外面的地址,或者干脆是他们怂恿她出去的。
  贺十一家的确知道丽玲在省城的准确地址——她寄了信回来,龙章龙奎都看过。
        老两口再三叮嘱不能告诉女婿。“要治一治他,看他以后还欺不欺堂客!”
        男人却申辩说是丽玲欺他,而怎么个欺法他说他“讲不出口”。
        这话在村里成为笑柄,并你添点油我加点醋编出许多有声有色的“卵谈”来。
  女婿隔三差五来要堂客,闹得一家子不得安生,忠义还不能走路这件事就更加被忽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8-12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可能由于这段时间吃得好,义伟这一次却很显怀。没人晓得她到底已经怀孕几个月,不过家里人看到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往后天气一天天转暖,眼看着无法再用宽大的棉袄盖住她隆起的腹部。
  到早稻抽穗时节,队上已经有好几个人看到过义伟的大肚子。另外还有走村串户的几个本乡人比如剃头匠、阉匠、赤脚医生和赶脚猪的,他们也都晓得龙奎的痴巴堂客又有了。这让龙奎忐忑不安。计划生育提倡举报有奖,他很担心义伟肚子里的毛毛哪一天会成为某个熟人捞油水的牺牲品。
  不幸的是,不久后龙奎的担心就变成了事实。
  这天晚上,忠义在床上睡着了,龙奎在电灯下补篾箩。
        家里只有一担篾箩,既担稻谷又担米还担豆子花生,回义伟娘家时还要用来担孩子,另一头放上一块砖头压住。这篾箩是年年烂年年补,年年补又年年烂。底部四个角是往外拱出来的,因此很容易就磨破了。再织一担的话又得请匠人,不仅要付工钱还要酒肉招待,这让龙奎一直下不了决心。现今趁着农闲的晚上补一补,补一次就是省了一笔钱。
  义伟坐在炉坑前烧火煮猪食,火光照着她红扑扑的脸。她最近很是胖了不少,不但臀部和腰围长了肉,脸上也比以前红润了许多。龙奎看着她那发福的模样,心里自然高兴,想着这一次怀毛毛总算没有亏待她。
  突然有人叫“贺龙奎”,声音传过来时,一行五个人已经走进屋里来,是妇女主任领着四个乡干部模样的男人。
  龙奎的心往下一沉,耳朵里嗡嗡作响。
        义伟听到说话声,以为家里来了客人,好奇而欢喜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笨拙地跨过门槛,高挺的腹部在电灯光下一览无余。
 楼主| 发表于 2014-8-12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是来催你带堂客去上环的,想不到她肚子都这么大了。”
  妇女主任说了开场白。她是本村人,娘家也姓贺——与贺十家还是同宗,面子上抹不开所以这样给自己开脱。
  “我本来也是准备带她去上环的,哪晓得已经有了。”
  “你也不用狡辩了。你放心,我们的政策是很开明的,只要没生下来我们就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乡干部夹了夹腋下的皮包,“但超生是绝对不允许的。”
  义伟完全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她倚着门框,笑呵呵地看着这帮不速之客。
  “收拾下家伙吧,去医院。你只要带吃饭的钱就可以了,其它费用都是公家出哩。”另一个乡干部帮腔。
  龙奎明白“去医院”指的是什么。
        这几年,附近乡里东躲西藏最后却被抓去医院打掉毛毛的事情多得跟杀鸡似的。谁都晓得,半夜三更走在路上的计生干部们就是阎王差来的索命鬼,他们每出现一次就意味着一条小生命的结束。
  “这,您看,都这么大了,肚皮上都能看得到动了。他投胎一趟也不易得呢,这活活里打掉,不是杀人吗?”
        龙奎结结巴巴地说着,额头上开始冒汗。
  “啪”的一声,刚才说话的那个乡干部一巴掌拍在饭桌上。一只茶碗跳起来滚到地上,裂成了碎片。
        “你少鸡巴麻皮啰唆!杀人?你敢说我们的政策是杀人?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你晓不晓得?违反国策就是犯法,连你都该杀!你躲着藏着堂客肚子都这么大了,你是明知故犯,还敢讲我们杀人?你听着,给我老实点,否则就不客气了!赶紧给我收拾家伙走,快点!”
  龙奎大气也不敢出,乖乖地去开木箱准备东西。他知道惹怒了计生干部他们会真动手来拖大肚婆,弄出人命的事不是没听见过。
  义伟被刚才乡干部这一巴掌吓了一跳,又看见龙奎开木箱拿衣服,就怯怯地问道:
  “又哥,我们要去做么业啊?”
  “上街。”龙奎木然地回答。
  他不能告诉义伟他们是要去医院打掉孩子——她肯定要大哭大闹着不肯去。再怎么蠢,本能的护犊之情她还是有的。
  贺十夫妇听到声响走过来了。见龙奎在收拾东西,两个老人立刻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事。眼看着就要落地的孙子保不住了,这是什么世道。老人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龙奎用一个蛇皮袋装了几件衣服,还往里面放了一包没用完的卫生纸。
        收拾完东西,龙奎对母亲说:
  “妈,你等下把忠义伢子抱过去。我们还不晓得要么子时候才能回来。”
  然后,他带着义伟跟在妇女主任身后走进了黑漆漆的夜色里。
        四个乡干部走在龙奎夫妇俩的后面,那是为了防止他们逃跑。
发表于 2014-8-12 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1_271:}期待更新完结
 楼主| 发表于 2014-8-13 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刚一离开,贺十婆子就去了大儿子龙章家,把事情告诉了龙章两口子。
  “这一拉去就是打毒针引产,只怕没得办法了。”龙章说。
  “我看伟妹子那肚子,怕是足月了吧。听人讲足月的毛毛抵抗力强些,毒下得不够的引下来还会活着。这样吧,明日我去医院看一下,要是毛毛打下来还是活的,我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弄出来。”龙章堂客对婆婆说。
  第二天早上龙章堂客提早起了床。
        她洗好菜锅,在灶上烧起火,往菜锅里放入一小粒猪油抹了抹,再从饭锅里铲起昨夜的剩饭放到菜锅里翻炒,直炒到饭团分散开来,饭粒呈现出诱人的焦黄色。
        油炒饭是孩子们难得的美食,并不是天天能吃到的。
  炒好的饭用锅盖盖住,灶膛里捂了火,等会儿姐弟俩起床后饭一定还是热腾腾的。
        龙章堂客自己则从饭锅里另外盛了一碗冷剩饭,热水瓶里倒点开水,用筷子搅一搅,糊乱吃了两口。
        吃完饭后进里屋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床龙章当兵时发的薄棉被,叠了叠放进一个背篓里,背起来就出了门。
        她要走五里路到乡汽车站,再搭开往区里的头班车。计生办抓去打胎引产的都是去区医院,而不是乡医院,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区医院并不大,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农奎。他正坐在一张破旧的病床上抽烟,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看到嫂子,龙奎眼睛红了红,声音也有些发抖:
  “昨夜里一来就打了针,天光时开始疼,这时候进里面去了。”
  龙奎说着,用手指了指昏暗的过道最里头。
  龙章堂客转身出来,看到过道里冷冷清清的。她放轻脚步往龙奎所指的方向走过去。
        过道两旁的房间都关着门,没看到医生,连个人影也没有。
        过道尽头有一间房子的门却是趟开着的,里面很昏暗,她轻轻地走了进去。
  一扇钉了塑料布的木隔子小窗透进来微弱的光线。就着这点光,可以看到义伟一个人仰面躺在一张铺着白布的很高却很窄的铁床上哼哼。
        龙章堂客只略停了停,不敢走到弟嫂身边去。
        义伟没有看到嫂子。
        龙章堂客转身出来,往回走的时候在过道里碰到一个提着拖地布和塑料桶的女人。
  “这位大姐,麻烦借你的拖地布用一下,我满叔把屋里弄得到处是烟灰。”龙章堂客陪着笑,边说边走到那女人身边。
  女人停下来,说:“我跟你一路去吧。反正这时候没么子事。”
  等女人来到病房里,龙章堂客使眼色让龙奎出去了。
        她拉着那女人坐下来,自己拿拖地布在地上胡乱拖了几下,就坐在女人身边跟她拉起了家常。碰巧女人也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与小红还是同年同月,而女儿比兵伢子小两个月。聊到儿女,两个女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刚才那个是您满叔?”女人问龙章堂客道。
  “是呀,他堂客在这里引产。我这老弟嫂是个苦八字,在娘肚子里时打胎打坏了脑壳,有点痴气,刚嫁到我们屋里来没多久她娘又死了。现今这世上也没个么子人真疼她了。”
  “真作孽啊!这第几胎啊?”
  “第二胎,上面有个崽。本来没想再生的,驼上了,我满叔就舍不得打掉。没想到都快足月了,还是被拉到这里来了。”
  “哎呀,您不晓得,在这里,算良心的事多哩!都已经开始痛了,看着就要生了,还被押来打针。有些堂客们就不肯,都是女人,你也晓得,自己身上的肉啊,哪里舍得,就哭啊喊啊骂娘啊,最后还不是被人摁到床上就打了针。有些毛毛打下来还是活的,还在动,就让我扔到后面那药水池子里去。我下不了手啊,就把毛毛放在池子边的草地上,等他自己落了气再撂到药水池子里去。”
  女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凑近了龙章堂客一些,声音也低低的,并且皱着眉,显出痛苦的神情。
  “死毛毛都是撂在药水池子里的?”
  “是呀。那池子就是专门泡死毛毛的,泡完也不晓得拿去做么子用。”
  “大姐。”龙章堂客拉了拉女人的衣袖,顺势往她手里塞了一张10元钞票,然后指着过道那头悄声说:“要是这个引下来还活,能不能烦累您话示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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