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yjc***

(发生在湘中的故事)70后师专毕业生这些年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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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13章之3
  罗老师一家三口笑起来,也管不得甚么动物保护法,也试着做起麂子肉来,不过罗老师反复叮嘱:“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下次来玩,空手就好,罗老师也挺高兴的。”
  割了半斤麂子肉,吃得我心痛死了。
  出来告别时,天色居然暗了,我们四个蛮不好意思的,反复讲,耽搁时间了。罗老师说,不耽搁,不耽搁,知道你们几个心情不好,尤其是小柳和小朱,没个说话的地方,能来这里说说话,罗老师我也高兴,你们也高兴。然后又叮嘱:下不为例,一定要空手来。
  我们三个感动得不行,带着感激的心情在暮色中踩着一块块上百年的墓碑,慢慢下山坡去,走出百来米,却见罗老师碎步追了下来,挥手:“等等,你们等等,我还要带你们去见些人,哎呀,吃得开心,谈得开心,差点忘记了。”
  她带着我们,几拐几拐,到了一些学生宿舍。
  沿着黑黑的走廊进去,宿舍里射出黄黄的灯光,左面是宿舍,右面是洗手间,澡堂,水四处流溢,我们不得不踮着脚走。
  绕是如此,我却如同唐僧到了天竺,以一种仰慕的心情看这些宿舍,看这些宿舍里的男男女女,甚至这些潮湿的地板,幽暗的灯光,也是我所羡慕的。
  到了二楼,靠楼梯的一间,门没有关,罗老师叫了声:“张晓东,在吗?”
  里面出来一个瘦瘦的,个子中等,头发短短,穿中山装的后生。在我看来,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学问的光芒,圣洁的光芒。
  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在读的研究生。
  罗老师嘱咐两句,方才离开。
  我们几个,除胡小芳外,都缠着他问这问那,好像中学生进了大学宿舍。
  “师兄,请问您是怎么考过英语这一关的?”汪科卫问。
  “把蛮。”张晓东回答。
   原来是新兴县人,和罗老师是同乡。
   “师兄,请问您是怎么复习专业的?”我问。
  “把蛮。”答案同上。
  “师兄,请问您在复习的时候是怎么克制住自己想打牌的冲动的?”朱尚欢三句话不离本行。
   “把蛮。”答案又同上。
   把蛮,把蛮,原来这是一切问题的答案,从曾文正公到伟人,都是这么子做的。
   我们在宿舍里转悠了一圈,觉得还不过瘾,又转悠第二圈,第三圈…………
   这个蜗居住着两名研一学生,很拥挤,但和我们当时师专10个人一宿舍比起来,端的让人羡慕。
  我的手在书架上摸了一遍又一遍,感叹了一次又一次,心里这么祈祷着:快快考上,给我这么一个安静做学问的空间,让我的尊严在书香中静静地舒展。
   大家交换了通信地址,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当然,依依不舍的是我们。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13章之4
   从研究生宿舍出来,在清冷的夜色中看湖师大的灯光,看长沙的灯光,好像是一盏盏幸福和骄傲在闪烁。
   我忽然抬起双臂,迎着清冽的风大呼:“美丽的省城,我一定要投入你的怀抱,成为你的一员。”
   好像当年白居易进入长安城一般。
   若干年后,我果然拿着省城的户口,投入省城的怀抱,不过呢,我发的愿稍稍往南边偏了800公里,这个省城不是长沙,却是广州。
   人生的轨迹,总是要闹出很多误差的。
   朱尚欢也举起双臂大呼:“我朱某一定要在省城扎根,生他一箩筐崽女,繁衍子孙,万代永昌。”
   “你来养猪呀,而且明显和你计生主任的身份不相称。”我泼他盆冷水。
   汪科卫抽泣起来:“我汪家妹子一定要咬牙读书,离开湘中,离开株洲(真不知道株洲关她什么事了),飞进省城,女儿当自强,不靠男人吃粮。”
   只有胡小芳这个很有日本风格的小女人,漂亮的女人,微微笑着,眉目温婉,灯光照射着她的脸蛋和身态,连灯光都被感染得美丽起来。
   她远没有我们那般慷慨激昂,她不需要这般慷慨激昂,只是心平气和地看着这个城市,因为这个城市已经容纳了她。
  我们那一代的师专生中,走到大城市的女生比男生多,因为她们能找棵大树,而我们男生呢,自己却是一棵还不成气候的树。
  像胡小芳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藤,当然不会来缠我们这些灌木了。
  也不晓得邹华宇那株藤,有没有缠上一棵好树。
  看我们表完决心,胡小芳提出要求:“我要回党校了,你们谁能送我一程?”
  我和计生主任跳起来举手,明晓得名花有主。
  “你们哪个又送我回宿舍?”汪科卫问。
  我和朱尚欢回答:“汪家妹子,你有手有脚的,麻烦我们做么子,我们要送胡小芳,哪来的空?”
   汪科卫倒不生气,她做灰姑娘做得习惯了,她笑眯眯,走到胡小芳身边。
   “科卫和我一起住省委党校宿舍呢。”胡小芳拉着汪科卫的手,羞我们。
  
  送完两个妹子,我和朱尚欢分开,回到宋昆仑宿舍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宿舍里有吉他声,铿尔。
  宋昆仑从夜总会弹完电贝斯回来了,抱着吉他,正在等我。
  他170公分左右的个子,留着齐秦的长发,长着王杰的瘦脸,手指长长尖尖的,上面还有护套。
  见着我,哥俩很高兴,握手,拥抱,寒暄。
  他和我都是县一中90届文科班的同学,我重读一届,进师专;他重读两届,进师大。
  两个人都不蠢,读书也还勉强努力,却都重读才考上,只怪当时指标太少。
  “想考研究生?”他问。
  “在乡里没得混了,得想办法出来。”我诉苦。
  “黎子兄弟,我觉得冒所谓,乡里教书就乡里教书,我能回到杏果乡,到县七中教书也蛮要得的,拿的钱不多不要紧,自己去歌厅赚点钱,实在不想厝那里,就到长沙,广州混,竟是蛮自在的,我不在乎环境的,不像你那般有志向。”
   我笑笑:“我不像你,会搞音乐,如今是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你抱这个吉他到哪里都有得饭吃,我呢,就晓得读两句书,屋里又冒得个当官的,还不是得再进行第二次高考。”
  寒暄一阵,宋昆仑忽然很紧张地问我:“哥们,我问你个事,你要踏实回答我,他们讲阿珠曾经癫过,住过精神病院,是不是真的?”
  我一听,懵了。
  所谓阿珠者,就是宋昆仑当时的女朋友,也是同班的高中同学。
  我晓得真相的,我怎么回答他呢?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13章之5
    所谓阿珠,芳名曾云珠,不仅和我和宋昆仑是高中同学,而且更深一层来说,和我还是城关镇二小的小学同学,因为《天龙八部》的关系,整班人阿珠阿珠地叫她。
    有点干瘦,却很秀气,有点像TVB花旦宣萱,不,比宣萱漂亮。
    高中毕业才两年,癫了一阵,后来好了,恰恰这个时候我们的音乐才子昆仑兄刚进湖南师大,忽然觉得自己高中时候很爱她,现在要补课了,不怕背早恋的罪名了,于是追她,于是成恋人。
    两个都跟我关系不错,我说真相吗?伤害阿珠。我说假话吗?伤害哥们。
    中庸之道真的需要很强大的智慧才能实践。
    我先把自己伪装了一番。
    嘴巴和眼睛都撑开成最大限度的椭圆形,脸部撑开成最大限度的长条形状,然后用最大的肺活量喷发出一句很无辜的话:
    “不——可————能————吧,阿珠宝癫过?”
     “你不晓得?”宋昆仑疑惑地看我,好像我在背叛哥们。
     “你莫讲了,她怎么可能癫过呢?前一阵我还见过她,蛮好的呀,打牌打得比我还好,说话滴溜溜地,那眼神,很有凝聚力度,我见过神经癫子,我教书的学堂就有神经癫子的,癫子的眼光是散乱的,好像鸡毛一般飘散,昆仑兄,你心里莫乱估了,当然,我支持你去把情况了解彻底,终身大事马虎不得,马虎不得,一定把情况了解清楚,然后你自己做决定。”
    我讲了一番又顾情面又顾道义的话。
    “我这不是向你了解情况吗?”宋昆仑眼睛看着我,目光倒是有点散乱了,有点一地鸡毛的感觉。
     我无言,虽然不关我的事,但心里也有点痛的感觉。
    多好的一个妹子呀,怎么有这样的机遇呢?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数学成绩那么好,应该很理智的呀,怎么会癫呢?
    还是请宋昆仑老乡哥讲她的际遇吧。
    “我和她谈了一年后,就听得讲她在株洲读技工学堂的时候,有个伢子追她,追不到,就动了点暴力,虽然冒有得逞,但是阿珠却受了惊吓,住了医院,当时我买了花去看她,却不晓得她是什么原因住院的。”
    宋昆仑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了,他手指在虚空中跳动着,我马上将吉他塞给他,他抱着吉他,弹奏着忧伤的曲调,弹一曲,又讲:“我本来划算得蛮好的,她没工作无所谓,我毕业了回家乡教书,湖师大的,教个重点高中冒得问题,我养他,黎子兄弟,你可能没看出来,在129班的时候,我喜欢得她要死,但是我们这代人蛮保守的,不敢背负早恋这个十字架,读师大了,终于敢自由恋爱了…………哎,我讲不清楚了,我心里乱,她要是其他的病还要得,要是真的癫过,这对后代…………哎,我不晓得要怎么样了…………哎,我每天在歌厅弹电贝斯的时候,总是很狂的状态,心里好像被炮子打穿一般…………她每个礼拜上教堂,信主,信耶稣,我不信,但是我陪着他祈祷…………我不晓得她妈妈是因为帮她治病才去信教的…………我在梦里跟她讲分手,她就咩咩笑,然后割腕,血流的到处是…………”
    我听着她唠叨,忽然理解为什讲花田中学有两个男教师为情所癫了。
    我沉默地坐着。
    我们这一代人,总是在道义,正统教育和情感之间徘徊。
    所以,我们这一代人很不爽,过得像落雨天背蓑衣。
    宋昆仑背着这个蓑衣,顶着阿珠这阵感情之雨,命运之雨,真不晓得什么时候解下来。
    我和他挤在一张床上,两个人都不能入睡。
    我的灵魂被分裂成两半,好像聊斋里的席方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割裂开来,不晓得如何用一种智慧将其巧妙地粘合起来。
    在沉沉睡去之前,我很诚挚地讲:“昆仑老乡哥,你还是好好了解一下情况吧,有些事情,只能你自己做主,哪个都帮不上手。”
    宋昆仑不看我,看天花板,好像阿珠在天花板上,眼泪哗啦啦:“谢谢你了,我晓得事情的真相了,我也晓得你为难,你放心,我晓得你是个好人,我问过好多老同学,态度都和你一样。”
    哎,都是70后这帮货色,怎能不一样呢?我们成长在一个连写作文都有固定格式的年代,一个连主观题都有标准答案的时代啊,等到我们叛逆的时候,社会却已经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变化得我们不敢再耍性子,怎么能不一样呢?
    第二天,宋昆仑陪着我买考研资料。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13章之6
  在湖南师大校园书店里,一口气买了十来本考研英语复习参考书,以及英文本小说,单词大全,重重地提着。
  打开书,打算一口气做完一套选择题。
  结果,一口气没做完,两口气,还是没做完,那就三口气,仍然没做完,倒是做得我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最要命的是:总忍不住想去翻答案,好像盗窃惯犯看见钱包老想去掏一样。
  宋昆仑笑着,将答案部分紧紧捂着。
  单词,该死的单词,三个里面认识一个,偶尔几个单词都认识,组合拢来却不晓得他老人家尊姓大名。
  二十分钟,才做了5道选择题。
  准确率呢?如果用射击术语来说:命中率,零环。
  一股很浓厚的失败感笼罩着自己,脸由绿到黄。
  宋昆仑说:“莫咯样子冒得信心,高考不也过来了吗?”
  “老同学,时代不同了,当年高考做么子?还不是为了吃国家粮?可我柳某呢,早就吃上国家粮了,爷是学校的,娘是五金公司的,考不上,我读个电大,或者考个中专,零陵商校之类的,总能进学校做个后勤,或者去五金公司做售货员,大家差别不大,都是三五十块钱一个月,不会像城乡差别那么大,如今呢?社会乾坤大挪移,各自的命各自负责,命苦不要怪政府,我考不上,娘的麻屁,永远都是农村教书的,蛮吓人的呢,堂客都讨不到,同样吃国家粮,如今差别大了,我380块钱一个月,国土局的1080块钱一个月,我能不压力大吗?宋哥哥,你晓得不,我拿着考研赌宝呢。”
  “也好,教训教训你们这帮从细时候起就吃商品粮享受国家优惠的子弟,你们城市子弟闲常在我们乡里伢子妹子面前好嚣张的呢。”宋昆仑半调侃半当真地说。
   “你莫讲我城市子弟了,我现在是农村教书匠,我考这个就是为了回城呢,我要做为城市子弟,全靠他们了。”我拍拍参考书,那书啪啪响,我心也啪啪跳。
  作别宋昆仑,再到袁家岭书店转悠了一圈,当天下午坐车返两峰。
  还是在宋昆仑那里拿的蛇皮带,装着鼓鼓的书,大大咧咧地坐在车上,一点也不担心子门桥上车的扒手了。
  如果哪个扒手肯偷考研参考书,那他一定是个落魄的乡村教书匠。
  我在车上乱想着。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13章之7
    那几个小时的旅程我在想些什么呢?
    由于不怕扒手的骚扰,我放心地仰靠着座位靠背,头脑里飞速地架空着历史。
    架空历史是对自己现状不满意的一种回溯,是对过往历史的一种忏悔。
    我架空着自己三年的师专史,我这么计算着:三年专科生涯,去掉尾数是1000日,这当中有些算不到的日子和毕业后的暑假,那就划掉100日,还剩下900日可读书,每天上课不过两个小时,将晚上时间加起来,每天读书时间6个小时,总数5400个小时,再划掉400个小时,那就是5000个小时。
    这已经够宽松的了。
    我开始在这5000个小时的大饼上划分区域。
    读专业应付毕业证方面,每天半个小时足矣,那就是去掉450个小时,其实400个小时也就够了。
    应付湖南师大的自考本科————考研没这个不行——每天半个小时足矣,师专生往往是在自考前夕挑灯夜战,有时候连报4门,因为平时太懒散,结果只能集中考试前的二三十个小时来过两门课,由此可见每天半个小时应付自考绰绰有余,好了,这里也算400个小时。
    我是个喜欢阅读的人,大专三年,还要读读古典名著,西方名著————其实,我才觉得这是读书的重点,读了学校发的教材是远远不够的——————好了,这里算1000个小时吧。
    以上几项相加,耗费1800个小时,再加200个小时,算2000个小时。
    这张5000个小时的大饼,还剩下百分之六十的区域:3000个小时。
    我用其中的2200个小时猛攻英语,剩下的800个小时攻专业,那前景…………
    然后,我在毕业的时候根本不用关心自己是去花田中学还是县一中,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管等着湖南师大的研究生录取通知单,然后去县教委转移关系,让那帮人事处的家伙啧啧称奇,左右邻舍皆叹我有出息,那脸上的光彩,骄傲和不屑,呵呵…………
    在架空自己历史的意淫过程中,我兴奋起来,两手摊开,将座位两面的人排挤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喘息,然后,在他们愤怒的目光中,我又回到惨淡的现实。
    哎,空悲切,白了少年头。
    我忽然痛感到人生是计算出来的,李明全一进校门就当学生会干部,毕业后进市政府,那是早就在计算着的;汪科卫一进门就当班长,早早入党,那是她那当工商局副局长的老爹早就帮她计算好的………………
     我什么都没算好,什么演讲,什么写作竞赛,什么辩论赛,都是能量的无意义流动,在没有计算的基础上,都是瞎闹腾…………
     我还有一个没计算好。
     “小柳啊,你的备课本呢,都写好了吧,给我看看。”
     周一回到那个令人沮丧的乡村学堂,牛桃横一大早堵在校门口,问我要这个我没有计算好的。
     我壮着胆子说:“我都备好了,等下子拿给你看。”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14章之1
   远远地,听得教室里闹腾腾的,屋上的瓦一片一片地跳动着,很不安的样子。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教室办公室,也就是我办公室的外间。
   刚进门,只听得刷地一声,三双手臂举起来。
   我好像一个执抢突然窜入敌军兵营的侦察兵,敌方正在睡觉,措手不及举手投降。
   三个举手的却是我班的学生:洪俊杰,龚小贵,周小刚。其中有两个是上次做媒事件的主犯。
   我懵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肯定是刚才黄沙云老师罚他们在办公室举手站立,黄沙云离开,他们肯定放下手休息,然而我一来,他们以为是黄沙云回来,赶忙将手举起。
  我问:“你们这样子是作么子?”
  三个人不做声,然后洪俊杰开口交代:“我们冒有做数学作业,黄老师罚我们企着举手。”
  我捏了捏洪俊杰和周小刚的耳朵:“你们两个太不争气了,上次帮人做媒,你们在场,这次不完成作业罚企又在场,这叫什么?这叫十次观场,九次在场,你们读的板子书呀,啊。”
  我骂完了,走出办公室,刚走出一分钟,马上回身,果然,那三个调皮货色马上重新举手。
  我笑的不行,再从教室门的破洞往里面看:
  里面有窃窃私语的,有飞身踢墙的,有在黑板上涂画的,有蹲在桌子上打字牌的。
  世间万态,应有尽有。
  我忽然开门。
  有人惨叫:“老大回来啦,收兵啦,快点嘎子回位子呀。”
  同学们丢盔弃甲回复原状。
  我前脚刚入,牛桃横后脚进来,嘻嘻地问:“备课呢?”
  我开了办公室门,发现地上是我的备课本,捡起,打开一看,密密麻麻记满了,字迹很娟秀,但又不是赵四美的笔迹。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14章之2
    有东西就好,不管它是谁制造的。
    我立马将备课交给牛桃横,包括语文和地理的,牛桃横翻着看,我也跟着看,一行一行,一页一页,一课一课,记得详细,写得工整,好像刚刚洗好吹干打上摩丝的头发。
    我嘻嘻地笑了。
    牛桃横却不笑,翻过去看,翻过来又看,从上面看到下面,从下面又看到上面。
    “小柳老师,你的字写的蛮秀气的嘛,你闲常时写字好像不是这样子的呢。”
    “牛书记,你不晓得呢,我要是一个人写字的时候,有的是闲功,又清净,那字也变得清秀起来,也不晓得是什么野法子在作怪。”
    “原来是这样子的呀,小柳,那你现今写个这么清秀的字给我桃横看看,我当真还不太相信你写得一笔妹子一般的好字呢。”牛桃横咪咪笑,好像国民党反动派要被捕的地下党员对字迹。
     “牛书记啊,你这是不信任我嗒,有了备课,有了教案,你还要我对笔迹,书记啊,是不是有点对我苛刻了些,要是我冒有备课那你批评我还好打讲,现今有了教案,有了备课,你又提出不同于其他老师的要求,对新来老师的要求也过分高了些吧,我不太好做吧。”我盯着牛桃横,心里说:我怕你做么子,一个奴才,靠着送南瓜冬瓜豆子辣椒当上书记的家伙!
     牛桃横笑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写个把字,本来也不为难嘛。”
     我一摆手:“写个字不难,不过呢,我刚从长沙回来,坐了4个小时的车,困得不得了,写个字肯定不如闲常时节那么好看,写不好,你莫怪我。”
     牛桃横努力地将脸上的肌肉拉扯着,也不要我写字了,看看我凌乱的办公室和床铺,终于发现批评我的理由,他指指脏乱的地板,指指一直没有铺好的毯子:“小柳啊,你是个老师,要讲究点,地板要扫一扫,床铺要收拾些,你是个后生家,以后要讨堂客的,不能这样子不收拾。”
    我接受了批评,诚恳地说,一定要打扫卫生,一定要争取讨个好堂客。
    牛桃横满意了,出来的时候又笑眯眯地讲:“小赵妹子蛮不错的,你要安心在这里教书,安心成家,嘿嘿。”
    好像赵四美是他女儿一般,拿来笼络我们。这家伙没有读么子书,却通晓凯撒安抚安东尼的计策。也不怪他,他女儿还才读初一,只能拿赵四来笼络我。
    这算不算性贿赂?
    打发走他,我复坐下,摊开两本书,心里划算着如何复习。
    其实哪里叫复习,应该叫学习,这些英语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完全是新的内容,我们哪里有资格说复习?
    厚厚的一本考研单词词组大全,好像个几斤的砖头,拿在手里怎么读?
    有些为难,桌头一本英汉小词典,忽然灵感上来。
    于是,拿只笔,对着那厚厚的词汇大全,打开小词典,一个一个地划线,总计4000来个单词,每天划100来个,个把月也就划完了,然后捧着小词典,像个修行的僧人,时时操起来看,自然就熟了。
    我埋头做着这个工作,不觉已划过了十来页,听得背后有呼吸声。
    回头看,却是赵四美。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14章之3
  赵四美像个小学生似的,两个手缩进各自所在的袖子里,肩膀耸着,两腿分开,身体像个摆钟似地运动,活象一个怕冷的女生通过这种运动取暖。
  “柳老师,你真的考研究生啊?”她眼珠子睃着我的参考书和小字典。
   我慌忙用教案本将目标物掩盖住,这个动作倒是有些象征意义:
   暂时用教师这个行业将自己远大的人生目标掩盖起来。
   用做假帐将越狱这个远大目标掩盖起来。
   我觉得自己有那个银行家的悲壮和伟大,小资式的奋斗最能感动我们这帮70后的可怜蛋。
   “备课啦,嘿嘿,备课啦,哎呦,赵老师,你写字好厉害呀,居然能写成两笔字迹不同却同样优美的字体来,桃横一直怀疑着呢,硬是逼着要我再写几个字给他看看,我硬是不写,赵老师,我又欠着你一个人情。”
  我把目标从考研英语转向她的字迹。
  目的达到了,她谦逊地笑笑:“我冒得那个本事,我请我们班上的学习委员抄的。”
  “那我欠两个人情了。”
   “不要紧,等我们班那个学习委员长大了,你培养她做女朋友就是了。”
   “吃学生的豆腐,那哪里要得,赵老师你开玩笑嗒。”
  “这事又有甚么做不得,我们永余校长也干过呢。”
  我猛然一振,八卦随着热血涌上脑门,很认真地问:“是那个甚么蝴蝶吗?”
  赵四美捂着嘴,不讲。
  不讲就莫讲,我是个追求功名的读书人,怎么能这样打听隐私?不是折损我阴功吗?
  我受着传统道德的拷问,而且想到文正公的教诲:不可有戏言戏语,马上悬崖勒马。
  赵四美却在我准备做修身功夫的时候在悬崖上继续跑下去:“那个蝴蝶呀,是前几届的学生妹子,永余是她班主任,辛辛苦苦培养她,考上湘中师范了,永余校长的娘高兴着要进媳妇妹子了,没想到毕业的时候,永余去师范找她,她不理我们永余了,然后扭转屁股去了冷水河市。”
  我勒不住八卦的马了,听得笑嘻嘻的。
  哎,等会再看文正公日记,肯定得羞愧了,肯定得做一番自我反省功夫了。
  不过,在做自我反省功夫前,还是尽情八卦一番吧。
  “姓胡名蝶吗?”
  “是的。”
  “喔呦,怪不得去年下半年小虎队老是唱蝴蝶飞呀,原来唱的是这个。”我油嘴滑舌的功夫又来了,将英语单词放在九霄云外。
  赵四美哈哈笑。
  我们从蝴蝶又发展到气味。
  “咦,柳老师,你这里有股么子味道?”赵四美皱眉头。
   我缩紧鼻翼,也嗅了嗅,确实有股螳螂的气味。
  两个人满房子找螳螂,在找的过程中,赵四美顺手帮我整理了床铺,看起来好像是顺手的。
  最后,没有发现螳螂。
  我看着她的袖子,袖口是毛绒的那种女式秋装。
  螳螂味好像是从那里发出的。
  我指指她袖子,她跳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袖子洗得干干净净的。”
  她自己一嗅,皱起了眉头,开始推翻自己的结论。
  我站起来,凑过去,嗅嗅她的袖口,觉得螳螂气息越来越浓,忍不住再凑过去,抓住袖口,往猛里嗅。
  螳螂味没有了,问道一股生猛的少女味道,一股浓郁的人肉味道。
  我忽然有抱她的冲动。
  赵四美敞开袖子任我嗅,嘻嘻哈哈的,不知道是心无猜忌还是纵容我。
  这个到现在都是一个谜,如果我哪天成了大人物,这个谜团够专家们写一本专著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肢体的动作————不对,应该是我的潜意识操作了我的肢体——我猛冲了一下,居然将她推到墙壁边,两人相隔不过半个手指的距离。
  我嗅着那人肉的味道,馋得不得了。
  赵四直直地看着我,吃吃笑:“柳老师,你做么子呢?”
  “对不起,我站不稳,那螳螂味太浓了。”
   二人正拉拉扯扯间,门口有脚步声。
  慌忙分开,却见洪永余在门口。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14章之4
    洪永余进来,他等我们调节好之后才进来的,他笑,由于他带的是茶色眼镜,好像带了个防弹玻璃一般,我的眼睛根本射不穿他,看不透那玻璃后面是怎么样的笑。
    有时候,身上的一件东西也能加深你的洞府。
    想办法买付茶色眼镜去。
    “哎呀,小柳,小赵,切磋教学业务切磋得蛮深入的嘛,有没有深入啊?”这个校长,张口就很黄,黄得赵四的脸羞红了。
    洪永余拿起我书桌上的备课本要看,却发现更值得看的东西————考研英语单词词汇大全,他捧起那书,那小词典,摇摇头:“多半是不认得的,造孽,造孽,我好久冒读书了,当年高中毕业才读的师范中专,等于把高中重读一遍,如今教书十年,等于把初中的东西又读十年,年年地退步,黎亭老师啊,你蛮有志向的嘛,就是莫给桃横那家伙给揪住了,你要晓得,小小一个书记,能把你管得死死的。”说着,他打了一个饱嗝,好像是被牛桃横掐住了颈壳一般。
    今日真是倒霉,不仅捉奸在房,还暴露革命地下工作者身份。
    我真的像吃了只大螳螂一般,半点兴致都没有了。
    
    当天下午,是花田中学的周全会,牛桃横主持。
    会议在二楼左手过来第二间,是物理生物化学实验室。
    牛桃横轻易不主持周全会的,今天抓住了题材,男女题材是最刺激的题材,所以他觉得饶有兴致,决定亲自主持。
     他坐在一张试验桌上,盘腿,叼根烟,耳朵上还夹着根烟,云里雾里地说话,在我听起来,也好似云里雾里,句句好似是对大家讲,却句句又好似针对我。
    我不管他,只管低头翻考研政治资料,科学社会主义理论。
    牛桃横云里雾里讲了一个小时,两根烟吸完了,烟雾散开,他的面目明朗起来,于是,他开始讲明白话。
    “我们花田中学,当然,包括小学,有好几对老师成了家,安心在这里搞————”
    讲到这个含义含糊而丰富的搞,大家觉得会议终于生动起来,开心地笑。
    “两公婆,安安心心在这个乡里教书,教学上呢,互相切磋,互相促进,这样的做法是好的,我们有些后生家,妹子,也学这个样,可惜呢,学偏了点,一个出去耍,一个就帮另一个包办,么子都包办,备课内容全部帮他抄好,然后,这个老师,原封不动地把备课教本当成自己的,拿来过关,我牛桃横又没有捉奸在床…………”
    说到捉奸在床,大家又是哄笑。
    姚卫平扯起嗓子:“书记,千万莫去捉奸呀,捉奸要赚打的呢。”
    大家又笑。
    姜名扬得意地扬扬拳头,对着牛桃横扬拳头。
    龙满芳红脸。
    牛桃横等笑声过了,继续讲:“我又冒抓住这后生家请人备课的证据,这后生又是个街上伢子,嘴巴快,我讲不过他,只好让他过关。”
    大家听了,对我吐舌头,肖美琴还翘起大拇指。
     “同志们啦,我牛桃横难做呀,要哄上头的,上头的骂我,我要笑,要红哄下头的,哄得不好,还要拿拳把子锤我,嘴巴快的还要顶我,我带着这个花帽子有么子意思呢,我希望呢,以后莫让我没意思的事太多,搞得我脑壳上头冒火了,我让他冒意思。”牛桃横愤愤地说,眼光从姜名扬两口子跳到我和赵四美身上。
 楼主| 发表于 2010-2-5 16:15 | 显示全部楼层
  14章之5
  牛桃横的炮弹用完后,气势开始跟不上,这个比当年志愿军的一星期攻势还要脆弱。
  我举手,满会堂的人看着我,洪永余说:“黎亭老师,你要上茅厕吗?这个不要举手的,你直接去就是了。”
  “我不上茅厕,我要求到实验室黑板上写几个字,请大家指点指点。”
  洪永余对我的要求很错愕,大家也很错愕。
  我也不管大家的错愕,顺手从窗台上拿了只残缺的粉笔,走到台上,刷刷刷写了一行字,描摹着备课本上的字。
  远远地看去,倒是有几分女性的娟秀,和备课本上没有么子区别。
  我这个也是志愿军式的一星期攻势,再写下去就不行了,我扔了粉笔,对台下喊:“哥哥姐姐老乡们,柳老师的字秀气不?像不像永余校长的女朋友的字啊?”
  大家轰然一声:“蛮秀气的嘛?柳老师当真的是被赵四给熏陶出来了,写的一手好妹子字呢。”
  有人火上浇油:“小柳啊,你讲永余校长的女朋友,是指赵四呢,还是讲蝴蝶呢?”
  笑声更大了。
  桌子上的玻璃器皿哐啷哐啷响。
  我不笑,很严肃地,好像律师在法堂上,我又翻出自己的备课本,在众人中巡行一圈,问:“你们哪个讲讲,我这个字和黑板上的不一样?讲讲吗,伟人讲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讲讲嘛,怕么子呢,大不了下小学,我又不是没有读过小学。”
  大家不做声,一则面子,二则我自己在黑板上写的字确实和备课本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洪永余捂着鼻子笑,牛桃横在出粗气。
  赵四美眼睛闪闪的,看着我,好像郭襄看着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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