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用户组
金钱
贡献
鲜花
聚会
视频
人民币微信提现
UID7997
回帖0
回帖0
主题
精华
注册时间2009-7-14
最后登录1970-1-1
|
楼主 |
发表于 2010-3-18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80章
按照章回小说的写法,真是时光荏苒,转眼柳相公在南国城市报厝了个把月,这个把月却起了不少变化。
原来觉得气氛生生的,如今觉得熟熟的,想当初打带着锁需要开锁的长途电话,还要怯怯地向办公室记者请示:“某某记者先生,某某记者女士,我打个电话,可否?”后来抡起电话,三五两下摁下解锁密码便打,北京就北京,上海就上海,千里万里地打,别人要来打,我老大口气一句:“你等等,不行吗?”
原来觉得大家面目可畏,如今觉得面目可亲,也不叫某某记者先生,某某记者女士,直接一句:“阿松啊,泳老弟啊,帮我带个东北炒饭,好不好?”后头也不加句谢谢。
原来觉得进办公室如同受罪,能少厝写时候就尽量少厝些时候,如今觉得一天不到里头坐几个钟头,满身就骨头痛。吃不得饭,困不得觉。倒是觉得学堂的宿舍生分起来。
原来觉得发篇稿子蛮了不起的,要跟屋里的爷娘打个电话,发稿发得麻木了,也懒得跟屋里打电话,省得大惊小怪。偶尔一天不发稿子也不着急,晓得有个规律的,今日不发,明日给你发个三两条。今日发了三两条,明日就歇着吧。个把月下来,居然也有40多条见报,当初只计划发个10来条的,真正喜出望外。
原来老是担心冒有记者带我去采访,担心冒有料,如今有料懒得去跑:“对不起,我忙着采访,没时间,你找其他记者和实习生吧。”
千句万句,总归一句话:柳相公感觉到南国城市报体制化的温暖了。
有时候爷娘来电话:“黎亭宝啊,你咯样子在报社跑着,写着,辛苦不?按时吃饭冒?要是发文章发得差不多了,就莫实习了,爷娘担心呢。”
我嘴巴里应着:“要得,要得。”
心里却舍不得收手,咯样子惯了,其实蛮舒服的。
当然,最大的缺点就是:一冒得午觉困,二写不来我原先向往的天地大文章。
忽一日,曾平林问我:“你跑得如何了?”我说:“师兄啊,你也不带我跑跑。”曾平林还是冒表情地讲:“我先让你自己撞一撞,撞得心里清楚些了,我就带你跑。明日大早省交通厅一个会议,厅长亲自做报告,我们八点赶到,全程出席,全程记录,这个没有通讯员稿件的,要自己磨出新闻点来,我们是都市报,写成会议记录冒人看的。”我笑:“冒,冒,师兄,你终于肯讲湖南话了。”曾平林还是不笑:“这里头冒得老乡情面的,明早快滴啊。”
第二日大早,坐车到会议地点,回过头来到省政府邻近的宾馆,肚子饿着,本来想在附近买个面包,却发现附近只有庙————中山纪念堂,只有衙门————省政府,省政协,市政府,市委,就是不肯开饮食店,士多店,难道衙门里的人也不买颗糖吃的吗?忍着饿,上了二楼会议厅,一杯一杯的茶,腐蚀着胃,难受得很。却又马虎不得,打开录音笔,还要尖着耳朵听厅长讲话,曾平林就坐在附近,他吩咐:“你竖起耳朵听,不要光记政策性的话,那些个玩笑,那些个花边,都要记下来,到时候有用的。”
我不敢怠慢,忍着饿,一个字一个字地听。
那厅长记得是姓谭,头有点秃,眼珠子大,蓝条文体恤,是原先的惠州市委书记吧,如今不太分明了。他讲的蛮多政策口水,如今也记得不分明了。脑壳昏着,肚子饿着,水喝多了,想上厕所,又怕漏过精彩细节,憋着尿泡听。
像是被办着刑法一般。
这当中就一番话让人眼睛亮。
那厅长讲到了粤0车,忽然来精神了,语言也生动了:“你们知道吗,整个广东,现在居然有3万多辆粤0车,这些粤0车用来干什么呢?用来上街买菜,用来去郊外钓鱼,用来泡妞,用来送孩子上学。我就弄不清了,这些个粤0车牌是如何批下来的?满街都是粤0,这交通警察要不要做了?你以为你有个粤0你就神气了?1米7的个子就可以长到2米7穆铁柱的个头了?笑话!还有一个笑话,我在地方当市委书记的时候,一回出差在外面逢着一辆小车,前头写着‘惠州县委’,惠州二字与县委两字之间放着块抹布,我勒令那几个后生将抹布取下来,原来遮着个团字,你去掉个团字,团县委变成县委,你就长志气了?长威风了?”
我手如飞梭,一句句,一字字,全记下来。
中场休息十分钟,我赶紧地上厕所,却见曾平林也赶紧地上厕所,原来他也憋着。
一泡尿下去,腿肚子发软,蛮想吃中饭了。
熬到中午,会议开完,有午餐招待的,我跟曾平林道:“师兄啊,我们吃了中饭再走吧。”
曾平林老大不客气一句话:“赶紧写稿去啊,老哥,你还想吃中饭啊?”
我抗议:“我冒吃早饭呢。”
“全世界就你冒吃早饭吗?”曾平林拍一下自己的肚子,也是瘪瘪的模样。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就写,却见周飞翔道:“老柳啊,不好意思,本来你是办公室年纪最大的,不过还是麻烦你下去拿一下外卖,东北人炒饭。”
叫我拿外卖就算了,总要带上这个搭头“本来你是办公室年纪最大的。”我年纪大就该拿外卖?
我灰灰地回一句:“周主任,我写稿,很重要的稿。”曾平林吼一句:“不要动他,他在写稿。”
我心安理得写稿。
整理着文件,细细地听录音,忽然间前头一股炒菜香,一个盒饭摆在眼前。
却是周飞翔自己下去把外卖拿上来了。他讪笑:“不好意思啊,老柳,你是办公室年纪最大的,也不能老是要你去拿外卖。”
我和曾平林两个一面吃炒饭,一面反复听录音,整理出来,反复地找题目,足足熬了两三个钟头,才确定下来:“就拿粤0这个事情做重点,写正文,写花絮,你就想着你是个市民,明天早上看这个新闻的时候,想看什么?”
我依照吩咐,驱策近万字的资料,听着几个小时长的录音,使劲往“粤0车多大三万辆”的方向写。
那是一种么子样的感觉呢?
感觉是赶着一群不肯听驱策的羊,从交通厅长嘴巴里放出来的羊,硬生生地往“粤0车”这个羊圈里赶。它们挣扎着,反抗着,往各个方向逃逸,奔跑,我吃力地鞭打着,驱赶着,吆喝着,为的需要,还要杀掉一些羊,剪掉一些羊毛,削掉一些羊角,这样子的滥杀无辜,就是为的全放进“粤0”羊圈。
本来这个羊圈就小嘛,厅长讲的重点不在这,可得把他做大了,好像厅长整个上午都在讲粤0一般。
那个吃力啊!
深深地明白,新闻是做出来的!
这鬼东西,哪有陶渊明孟浩然李太白的诗那么自然去雕饰?
写了第一遍,交与总编室,总编室说不好,退回来。
于是,把羊又赶出来,再驱策一遍,再宰杀蹂躏一遍,再撵羊圈里去。
连续三次,曾平林也帮着改。
总算满意了,不只手酸麻,脚也酸麻了,心也酸麻了,抬头看:
透过玻璃,看到一轮红红的玻璃糖似的落日,滚烫地坐在对面珠江新花园的大厦上,大厦上的玻璃晶莹泛光,好像一盘辣辣的炒红辣椒。玻璃墙上,一付大妹子坐在浴缸里沐浴着花瓣的广告,那花瓣血红,感觉大妹子是坐在一碗红辣椒汤里。
我饿得半死。
两三千字的稿子脱手。
我的手也似乎脱了,走出报社,走到对面,上车,于是昏昏欲睡,恶补午觉。
午觉这个恶习我是改不了的!
因为这个恶习,我总是觉得愧对那帮不知午睡为何物的记者同仁们。
如果冇有午睡,我做记者做么子?人生总得顺着快乐的原则,不能午睡,何来快乐?
昏昏沉沉,睡得不清醒,听着公交车报站,居然以为到侨大了,慌忙下车,一看,却是体育中心,还隔着两个站呢。天河体育中心这个地方,两个站隔得老远,起码有2公里的路,我猛醒,于是继续等车。
发现有些不对。
我走不动,不是肌肉酸痛,也不是四肢无力,而是外部条件让我走不动了。
裤子向下头滑落,我大惊,两手抓住裤子,看那皮带,却已然断了。
我哪里咯么大的肚子呢?吃的那些劣质花生油炒的东北人炒饭,尽长劣质脂肪,把个劣质皮带撑断了。
我想少女护住贞操一般护住裤带,艰难前行,却前行不得。
低头,朦胧中,却看见左脚脚趾头翘起来,向我打招呼。
一只劣质皮鞋张开大口,再也合不拢。
比大将丧了坐骑还要悲惨,在这车水马龙的闹市,在这无亲无故的城市,可怜我柳相公扯着裤带,寸步难行。
北风吹来,格外地冷。
天河城就在附近,想去买带买履,发现囊中只有15元。
天亡我也?
广州的的士起步价是7元,天河到侨大,走路远了些,打的却不远,绝对不会超过15块钱的消耗。
于是,我向的士求救。
咯些冒得良心的的士,都晓得我断了裤带破了皮鞋,个个等我出洋相,个个跟我有仇,足足半个小时,冒邀到一辆。
此刻的我,便是被盖苏文逼得陷在淤泥河里的李世民。
哪个女子救得我柳黎亭,我对她一生都用情。
哪个男子救得我柳相公,15块钱与他平半分。
踌躇兮,挣扎兮,日头落下,月光上来,无人能搭救我。
我总不至于对人说:我裤带断了,我鞋子破了,能帮帮我买鞋子买裤带吗?
是不是刚才的文字写得不好,惹恼了文昌星来报应?
夜色中,我有种被困死街头的恐惧。
想起了手机,于是往宿舍里打,宿舍里冒人;给室友打?给老乡打?个个冒得手机。打抠机,号码不记得。给导师打?实在不好意思。
把全地球的人都想了一遍,觉得只有恩妹和孟荷眉了。
拨通恩妹宿舍的号码,一秒钟,就有人接电话。
不用听声音,听呼吸,就晓得是恩妹。
恩妹,恩妹,我是柳相公,紧急呼救。
当然,当时嘴巴里不是咯样子讲的,我道:“朱恩妹同学你好,我有些麻烦,困在体育中心公交站,麻烦你带点钱,最好两三百元。”
那边惊慌不已:“啊,啊,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你脾气那么大,你出麻烦了吗?”
“这个和脾气大没关系,你过来就晓得,我没和人打架,我脾气蛮好的,我听你的,改脾气了,只是被困住了,也不是欠人家店子里饭菜钱,你说过,店里的饭菜脏,我记得,从不去吃的。麻烦你,快快来救我,对了,我也不是生病,只是困住了。”
关上手机,只是半刻,恩妹出现在眼前。
是不是我一生都要对她用情?
我愿意,我愿意。
她穿着高领毛衣,毛线裙子,葳蕤长发将脸衬托得只有巴掌大。
我立在原地,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腰带和鞋子。
恩妹,恩妹,真是不好意思,自从别君后,应该是沈腰潘鬓消磨,我却肚子大了,肥了。我当然想你,只是奇怪,越想越肥。
我以为她会笑,她却不笑,拉着我的肩膀,轻轻曰:“不着急,慢慢的。”
我在她帮助下,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恩妹在侧,我全身心放松,好似唐僧有了悟空,裤带断了不要紧,鞋子破了不要紧,因为我有恩妹在呢。
月光下,我们相互搀扶地走。
当时我的想法就是:恩妹,我要和你搀扶到80岁,90岁,一直到生命最后的沉醉。不,这个还短了些,到了阴曹地府,柳相公也要和你搀扶着过奈何桥,去投胎,再青梅竹马。
到得一家小服装店,恩妹也不耽误,急急地买了裤带,运动鞋,等我收拾好了,断裤带和破鞋子也不要了,上了公交车,胜利返校。
车上拥挤,我们两个站着,我抓着吊环,她抓着座椅。
两个看着,不讲话。
忽然间,她背转身,好像不愿意让我看见什么。一忽儿,又用手去擦眼睛。
肩膀耸动着。
想着这么个特殊的情形,美人救英雄,确实伤感,我道:“朱恩妹同学,你莫哭,我今夜里就把钱还给你,真的。”
恩妹转身过来,眼睛红红的,泪珠子老大一滴地爆。
对于我还钱的说法,她只是摆摆手:“不是这个,不关这个的事。”
“你作么子伤心呢?你的新男朋友欺负你吗?今日我实在冒得办法了,求遍全球无帮手,只好骚扰你,希望你和你男朋友不要介意,如果有误会,我去解释。请相信,我不是打你的歪主意,我为的找工作,老着个脸去实习,跑来跑去,有一餐冒一餐的,冒得人帮,只好求你,不是别的意思。”
我果真是属猪的,一番蠢话,恩妹哭出声来。
她美丽的嘴唇抽泣着,泪珠不断,闭着眼睛,鼓着脸颊,抬起头,哭得那般伤心。好像《戏剧之王》里在车上哭得一脸发肿的张白纸。
我惶然不已,只是发呆。
哭到侨大,她只是一句:“你真的很不容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