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yjc***

(发生在湘中的故事)70后师专毕业生这些年的经历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77章之下
     “这个很正常,有些实习生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不见一个字的,要真心实习的话,也得有三五个月的打算,甚至半年一年的。”导师夫人半点也不吃惊。
     “哎呀呀,刘老师,跟你说实话,那样子我想都不敢想,哪有那么多时间耗费,我今年虚龄30了,一进报社就是个老人,而且我又懒,每天中午要睡两个小时的午觉,这是个致命的弱点,哪里干得下记者这个行当,我压根就没打算进报社媒体之类的公司单位,只是想着有着10篇8篇的文字见报,其中有两三条千来字的,自己拿着出去找工作,面子上也好看些,也说得进门些,拜托你了,拜托你了。”
     “怎么,瞧不起我们这个行当啊?”导师夫人给我沏茶,脸上一团笑意。
     进报社第三天,总算有个人对我笑了。
     我忽然觉得这话大错特错,马上纠正:“非也,非也,老师您误解了,记者这个行业是太阳月亮星星底下最光辉的职业,不过我是太黑,光辉不了了,所以借您这张报纸的光芒,让我有点萤火之光,就要得了。”
    导师夫人又是一团笑:“你导师老是说你老实,要我费心给你找女朋友,我瞧你这嘴巴,哪里用得着我操心。小柳,这就怪了,怎么一直不见说你有女朋友呢?”
    如果这个问题在两天前问,我会萧然颓丧,不过,就在15个小时前,我与恩妹又透露出恢复旧好的苗头,所以我脸上一扫颓然,喜气洋洋地说:“事业不成,何以家为?再说吧,再说吧。”
    “哎,说来说去,还是想让我帮你多发几条稿子,这个我尽力。”
    导师夫人说着,带我往14楼走,机动组办公室里冷清清的,只坐着一个人。
    一个最关键的人。
    主任周飞翔,看上去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一个胖男子。
    大编辑来了,对应规格都不同,马上有大主任坐在那里了,前面两天我逢着的尽是小鱼小虾。
     那周飞翔的背还斜跨着包,手里却拿着一泡沫饭盒吃着炒粉。我想象这些蛔虫似的油光发亮的粉条在胃里头扭来扭去,好像实验室里的蛇在玻璃器皿里扭来扭去,恶心得很,咯样子吃下去,不晓得把胃吃成么子样子。
     见着我们进去,那周飞翔慌忙起来了,嘴巴外沿垂着一条一条东莞炒米粉,好似一条条蛔虫。
     “哎呀,刘大编辑,大清早的,要是说光临,半点也不过份,要是说有什么指导,那更是恰如其分。”
     他一把将蛔虫似的粉条塞回嘴巴里去,关了泡沫盒,又将隔壁桌上的高清晰诱惑照顺便压倒覆盖。
     “周主任,这个是我老公的弟子,在你们办公室里实习,时间不长的,你照顾照顾。”
     “啊,好呀,你刘大编辑照顾我们,我们照顾这位兄弟,哎呀,不好意思,来多久了?”
     “今天是第三天。”我答。
     “进行得如何?”
     “写稿一天,接待一天,未曾有半个字见报,也不曾采访过。”我答。
     “这个很自然,你性急了。”
     “你还是性急些吧,我老公这个学生也不刻意要进什么报社电视台,只拿了文字凭证出去找工作的。”
     “刘大编辑的面子,要照顾的,要照顾的,老弟,你也性急了些,三天要见功夫,真是个嫩学生哥。”
     “周主任,我71年的。”
     此言一出天下惊,周飞翔嘴巴里的粉条带着口涎倒吐出来,慌忙抱拳:“失敬啊,失敬啊,我周飞翔73年的,大哥,以后一段日子要听我使唤,跑来跑去,不介意吧?”
     “介意就不来了。”
     我讲得坦然,心里却凄然,开始由衷地佩服程普,黄盖那么一帮老将能心悦诚服地听少年周郎的指挥。
     蓦然回首,柳相公老矣,一大拨一大拨的小东西开始居我的高,临我的下。
     恩妹妈妈骂得对,做么子咯么晚才考研究生,也不怕耽误人!
     导师夫人交代完,下楼去。周飞翔看着我,又想尊重我,又不能失去主任的尊严;我看着周飞翔,想不卑不亢,结果不是卑了,就是太亢了,两个尴尬。
     “周主任,哪年毕业的?”我只好找话题打破尴尬。
     “呵呵,不才92年考上人大,96年毕业来的这里,在这里混了4个年头了,多多指教呢。”
     此言一出,我又晓得我问错了。
     比我迟一年考上不要紧,偏生他考的是人民大学;比我迟两年工作不要紧,偏生他进的是省城,进的是大报。
     看着玻璃墙外,灰蒙蒙的街道,好似看着宋词里苍茫的边关之烟尘,我这个戍关老兵心里苍凉: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死也就算了,可是我努力地跋涉,我艰辛地摸爬,踏平荆棘走来,到得码头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铁的事实:你迟了!你老了!
     转了一圈,人家92级的师弟坐在上头指挥你。
     切齿痛恨自己。
     原想闲聊的,冒想到多取其辱。
     为得打破尴尬,周飞翔想办法支开我一下,于是交代任务:“柳兄弟,对不起了,本来整个办公室就你年龄最大,但是鉴于你实习生的身份,只好支使你了,这样吧,麻烦你今天上午去6个地方取6条通讯员的稿子,都不远,回来你稍稍改一下,你是个有学问的人,知道如何改的,例如广铁的通信里写的是:我局。你就改成广铁。以此类推吧,写完给我。”
     接到使命,我乐得避开尴尬,马上地去了。
     先是到得广州市政府侧面的广铁,一个电话进去,从宣传科办公室取了通讯员稿件,是么子稿子呢?却是《广铁总局挖出贪污大蠹虫》,千把字,配了照片。我拿了材料,走到市政府阶梯上,面对着人民公园,想起当年叶帅带兵进城的时候,就是在咯里阅兵的。遥想叶帅当年,踌躇满志了一番,又去另外五个地方,具体哪五个单位,如今记忆里阙如。
     广州不算小,市区中心200平方公里的地面,转一圈回来,已经是中午。
     机动组办公室坐着一圈人,周飞翔见着我,蛮客气地说:“柳兄弟,辛苦了,辛苦了。”他拿了材料,当着我的面,将通讯员稿件上他自己的名字划掉,写上我的名字,排在通讯员前面,我说:“不妥吧。”他宽厚地说:“没事,没事,反正我是个主任级别的,不需要完成工分。你也不是没付出劳动。”我老大不好意思地说:“我付出的是体力劳动,还是给我些采访任务吧。”周飞翔只笑,不语。
    那一圈人道:“东北人炒饭送到一楼了,谁去拿呢?”
     周飞翔看了一下那圈人,然后看定我,低低道:“柳兄弟,满办公室本来你年龄最大,不好意思,还是麻烦你去门口取一下外卖。”
    我说我不介意,拿了钱去下面拿了炒饭,和着大家胡乱吃了一顿。吃下去半个小时就去厕所轰隆轰隆雷雨交加,一面拉一面打自己耳巴子:“我叫你去跟赵四美谈,我叫你咯久八久才考上研究生,冒得出息的东西,你还大才子呢,你算个么子东西!”
    那天倒是回校回得早。
    第二日大早打开报纸,头版头条的下面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就是那条《广铁挖出大蠹虫》,我的名字在蠹虫的下面。
    靠这种手段发稿,跟蠹虫有么子区别?
    再翻下去,其他5条稿子全发了。随便一算,自己的名字至少印刷了300万分,相当于当时新加坡的居民总数了。
    我捧着报纸,想哭。
    不过还好,毕竟是打了自己名字的,而且我又不是写不出来这样的稿子。
    恩妹说的想想办法,果然灵。
    当下买了3份报纸,不对,又买了两份,哼着小曲去报社。
    文正公说:只管耕耘,不问收获。
    哎,管不得圣贤的教诲了,他老人家只管耕耘,还不是因为地多,可以不计亩产量;像我这种贫寒弟子,那可得一分地一寸地讲收获,得集约型耕作。不问收获?都么子时代了,想饿死呀?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78章之1
     正想着耕耘和收获的道理极其衍生的道理,却见我的收获来了,我那八百块钱买香水的收获来了:那个单单瘦瘦风吹得到的妹子来了。长发扎起,迷云在其眼眸间,软风在其草绿围带间,一双雪白小靴子恰似小骏马轻蹄踏秋风。
    何以不太想你的日子里日日逢着你,何以想你的日子里日日不见你?
    当时正在校门口立交桥的下面。
    恩妹手里一个小纸袋子,袋子里有股蒸汽升腾上来,散发着麦香。难怪有迷云在她眼眸间呢。
     已经有了前一天外交关系的解冻迹象,我此番不能无礼,于是乎勒住马头,倾盖问好:“已食早餐否?”
     “在囊中,君食否?”
     “匆匆,未曾食。”
     “内有馒头两个,君食一,我食一。”
     佳人以纸袋授我,我探其囊,得馒头一,香软滚热,食之如食恩妹。
     我食馒头,恩妹却是不食,眼神仍是遍布迷云,那迷云当中,有六朝旧事?有隋堤烟柳?何以如此伤情?
     “此馒头大佳,妹妹何以不食?”
     语出关切,嘿嘿,我柳相公修养功夫到了家,分手了尚能保持如许友好态度,熟男啊,迷人的熟男啊。
     “我不饥,君食好我便好。”
     “你要食,你太瘦,你看看。”我指着校园内一树落叶,道:“人比秋叶瘦。”
     恩妹那眼神间的迷雾更加浓密,弥漫在我心间,如六朝旧事,隋堤烟柳。
     哎,失一场恋,犹如一场亡国恨。和小四的分手,端的是柳虽三户,亡赵必柳;和恩妹一场,却落得个故情不堪回首月明中,恰似一江柔水向东流,半点激愤感都冒得。
     临走,我关切曰:“秋风秋雨愁煞人,妹妹要努力加餐饭。”
     恩妹点头,迷云还是笼罩。
    
     到得报社,已经有三五个在办公室。
     看那熟悉的桌面上,又换了一张高清晰诱惑,但见碧涧红叶,妹妹如玉,横陈石上。我看的勃然,那照片的主人————摄影记者樊快松,一体格壮实,却有些油头粉脸的后生,干脆将照片正对我,笑曰:“多看,多看,看多了有灵感的刺激。”我红脸曰:“我以艺术的目光看她。”樊快松大笑:“所谓艺术,是建立在勃起的基础上的,人不风流何来艺术?柳大哥,你是个好色的。”我也不回避了,曰:“诚然。”
     正耍笑间,忽然一个大个子帅哥跑进来,气喘吁吁:“快行,快行,海珠区有人要跳楼,叫个摄影记者,叫个实习生。”
     我流逝地站起来:“我去,我去。”
     那樊快松亦跳起:“耽误不得,要抓镜头,抓经典镜头。”
     那帅哥一口湘中式普通话,无须仔细分辨,晓得是冷水河新兴县一带的。
     我们两个随着那帅哥跳进电梯,倏忽间到得一楼,出得报社,钻进的士。
     此刻上班高峰期刚过,按照湘中方言来讲,车如同射矢一般,到得海珠区光丽大厦。
     说是大厦,其实不过20层,60米。不过60米对于一个肉体来讲,其落差足以让其粉身碎骨了,更何况路面上车如流水。
     仰头看,灰蒙蒙的天空下,直挺挺的楼体顶端,一个妹子在彷徨。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78章之下
     且看那妹子,着的灰白色睡衣睡裤,圆盘似的一个脸,神色凄恻,隔得远,看不起五官轮廓,却感觉得到是欲死的模样。
     真正叫我吃惊的是,一层迷离的云气,笼罩在她的眉宇间。
     她的眉宇,我当然看的不清楚,不过,虽不能读其形,却能读其神,那迷离的云,郁郁地压着。
    不好,不好,就是这层云气,让她有个去死的心。
    看到这层云气,想起恩妹眉目间的氤氲沉郁,觉得人同此云,云同此心,恩妹,心里头想的么子呢?
    楼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有消防员,有记者,这只是小部分,大部分就是从鲁迅笔头下跑出来的看客。广州,广州,为利奔走之地,何以如许多的看客?
    大家各就各位,在以跳楼妹为核心的地段,严阵以待。
    那妹子低着头,两手握着,置于腹部(莫不是有了?),一忽儿有了决心,往悬崖处走;逡巡一番,没了决心,倒退着走。如此反复练习,将自己的决心糟蹋了一次又一次,将我们的耐心好奇心同情心蹂躏了一回又一回,只是不跳。
     最出格的时候,就是站上栏杆顶,脚趾已经悬空,脚板窝抓着栏杆。
     至少可以做出一个判断,她绝对没有恐高症。
     “跳下去,跳下去,从这里跳下去…………”我心里头忽然想起一个声音。
     天地良心,我一个读书人,怎能从内心深处发出这种残忍的声音?
     对了,对了,那是日本电影《追捕》里的声音,那是我们70后孩童时期印象很深的一部电影,多少年了,么子杜秋,么子真由美,在记忆中都已经被北海道的熊吃掉了,只剩下这么一个残片:“跳下去,跳下去,从这里跳下去。”
     我正在用良心抑制自己的这个呼唤,却听得有人喊了出来:“我的亲妹妹,你跳啊,你不跳啊,还是做个决定吧,我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天下居然有这等无良之人!
    回头看,却是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手臂举着一摄像机,运动衫捋起来,胳膊上肌肉一抖一抖。
     我有些不平,谴责他:“你怎么可以如此无人性?作为记者,你难道不感到蒙羞吗?”
     好了,我还是一介实习生呢,就开始大义责人了。
     那汉子也不生气,手里仍是紧握摄像机,眼珠子还是盯着那跳楼妹子,口里解释道:“这位老兄,你有所不知,在下电视台的,要抓镜头,尤其是那凌空一跳的镜头,那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稍一不留神,人下来了,镜头却未抓着,在下半个月奖金就到不得手,当然,天地良心,我衷心希望这位姑娘珍惜年青的生命,但是万一要跳,我一定要抓住镜头,抓住半个月的奖金。”
    他一句老兄,讲得我半点胃口都冒得了,赌个气,不理他了。
    樊快松,也是紧张兮兮,瞄着楼顶,眼珠子黏在相机镜头里边,不敢出来。
    我和那个帅哥倒是得闲些,两个手脚空着,彼此闲聊。
    那帅哥180公分左右的个子,短发,大眼,鼻如悬胆,长臂细腰。身形如虎,那眼神却如羊,还有些云气迷离。
    今天看人,尽是云。
    是不是我眼珠子有点花?赶紧去揉眼珠。那帅哥笑问:“烂清早揉眼珠,冒困好啊?”
    地道的湘中话,我问:“兄弟何处的?”
    “我晓得你是两峰的伢子,听你的普通话就判断得出。”那帅哥伸手抛根烟过来,我接住,他马上拿起打火机帮我点火,当真把我柳大哥了。
    “我叫区泳,新兴县的,武大毕业,来这里一年了。”
    “区老弟,你好啊,一毕业就来大地方,进大单位。”
    他眼神中的云气更浓了,吐出浓浓的烟雾,骂句:“好个卵。”
    “做么子好个卵呢?”
    “你千万莫叫单位,老兄,你脑筋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冒转过来,现今这个世界,报社,电视台,豁不能叫做单位,豁叫做公司,么子叫单位呢?就是天晴也好,落雨也好,坐在办公室里头耍,工资发现成的,户口安在街上,永世不得开除,咯样子才叫做单位,才叫吃国家粮。老兄啊,你是哪个土眼里挖出来的?也好意思叫这个单位。想我武汉大学毕业,爷娘讲我读书狠,单位也擒的好,在大城市混得好,是大记者,我愧着呢!”
    我抚慰他:“老弟,毕竟是个事业单位,我想进还进不了呢。你晓得不,当初,我有个叫刘宏鸣的同学,大学毕业分进湘中市物资局,10个月冒发工资,不得已回新兴县乡里读书考研,屋里的人都问:做么子读了大学又回来了呢?他愧死了,还好,考个研究生,侨大的。”
    “现今呢?”
    “在岳阳师院。”
    “比我们好呢。”区泳眼神愈发云气氤氲,道了一句:“你放心好了,做报纸的单位,就按你的讲法,算个单位吧,迟早跟物资局一般惨,30年内的事情。”
    “跳啦,跳啦,要跳啦。”人群看客欢呼。
     我们两个吓了一跳,蹿起来,仰看。
    那妹子已经站到楼顶的边缘,生命的边缘,人生的边缘。
    眼神迷离,云雾凄凄,阴阴兮欲雨,让我不停地想起恩妹。
    人群犹如钱塘大潮,哄涌着,泛起浪花,等待这只凌空而下的小沙鸥。
    那摄像者如同一只伺机待发的猎豹,就要奔跑着以镜头为爪子,擒住猎物。
    “跳下去,跳下去,从这里跳下去。”电影里的声音总是遏止不住地跳出来。忽而记忆里的土壤里如同钻出蚯蚓般钻出一句话:“杜秋,你看,这天空是多么广阔,你跳下去,就到了天空里了。”那妹子眼神云缠雾绕,是不是看到广阔的天空了?
     恩妹眼神里是不是也看见广阔的天空了?
     忽而,那妹子做了个要飞行的动作,却方向反了,往后面倒也。
     几个偷偷爬上去的消防员将她扳倒。
     戏剧闭幕,观众散场。
     看看手机,已经是中午12点半。回来的路上,才打听得说是个湖南打工妹子,前不久逢着个所谓的落魄才子,自称北京的大学生,在广州失了盘缠,请佳人搭救。妹子是个怜才的,请他吃麦当劳,给他买车票,还送他几千元积蓄。才子留下地址,流涕北上,说要以命相许。而后黄鹤无消息。忽有一日,派出所擒得此人,一混混也,妹子送的积蓄全部花光。妹子关于一切才子佳人的梦想全盘破灭,于是选择跳楼。
    听来唏嘘,只是想着那迷云眼神,心里头有些怕。
    中餐在一家桂林米粉店吃的,区泳做东。看人跳楼也是件体力活,我饿的半死,梭罗梭罗吃了两碗,区泳是个好老乡,好兄弟,请我吃粉,还点拨我:“老兄,你这个行头不是做新闻的样子,傲慢,不搭理人,大屁股坐在椅子上,主任一般,社长一般,这哪里要得呢?么子才叫做新闻?那是叫花子讨米吃,要下作得,脸皮厚得,吃得下一碗痰,例如我们办公室的,隔壁办公室的,你个个都去结识一盘,男的装根烟,女的问个好,日后有么子料,他就让你去跑了。”我连忙说:“受教,受教。”
     回得办公室,困得半死,哪里敢困?流逝地写稿子,扣字扣句地写,大概近千字就收手。倒是标题颇费些心思,想了四五分钟,忽然想到恩妹的眼神,灵感的翅膀拍打我一下,于是有了:“天高气爽惹秋愁,有个妹妹要跳楼。”觉得满意,是全世界最好的一个题目,是不可顶替的一个题目,是五湖四海都要欢呼的一个题目,是曹子建李太白都自愧不如的一个题目。正在陶醉间,却听得上头的人来叫:“这里有实习生吗?”我答:“我是。”那人问:“写完稿子了吗?”我以为有新的采访任务,点头。
    “那好,去爆料室接电话。”
     一个指令,让我在爆料室接了七八个小时电话。
    接爆料电话的感觉就是单兵与一群人作战,对手不晓得哪个适合从哪里冒出来,一阵纠缠战,刚想歇息,巷子里又冒出来一个,还是纠缠战,打完,又是一个,又是纠缠战…………
    晚上十点,回到校园,腿肚子发抖,虎躯一身摇摇欲坠。
    肚子里咕噜咕噜。
     柳相公鏖战一日,肚中饥也。吃滴么子呢?门口便利店,一卷一卷的蛋糕面包,一根一根的火腿,冒得辣椒冒得盐,看着冒胃口;左近一家潮州鱼蛋粉店,清汤寡水的,也冒得胃口;多美丽还勉强,可惜隔得远了,在三百米外,脚提不动了。
    彷徨间,眼前冉冉一朵小红花过来,给暗淡的光线涂上红光。
    定睛看时,却是孟荷眉。
    还是红衣装,人面衣料相映红。
    见着我,她脸上绽开红花:“柳师兄,归来的晚啊!”
    在师妹面前,我慌忙端正衣冠,正色曰:“新闻工作都是这样子的,才入得报社三日,担当了重任,想早滴行而不得呀。”
    “是呀,是呀,柳师兄,你真了不起,今早我翻报纸,你一口气发了6条,整个南国城市报都是你的稿子呢。”
     哎呀呀,这个妹子用心思呢。
     么子样的妹子最美,用心思的妹子最美。
     “过奖,过奖,6条稿写了我个把小时呢。”我顺着她送的梯子爬到半空上去了。浑然忘记日里的羞愧感,将通讯员的劳动成果全贪污了。
     “柳师兄手快呀,么子时候你告诉妹子我写文章呢。”
     这梯子送得高,我爬着爬着,都摸得到星星了。
     “哎呀,柳师兄脸色不好看,冒吃饭吧。”
     “冒办法,工作忙,任务重,好多记者的稿子要我写,好多的采访采访要我去,我忙呢。”
    “柳师兄,再忙总有时间陪我去吃个饭吧。”
     “那个自然。”
    于是去吃饭。
     到得绿茵阁,点的么子饭菜,现今都忘记了,但坐在对面的孟荷眉模样却记得的。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79章
   那天吃的么子菜,喝的么子饮料,全然冒有记忆。
   只记得当时的氛围。
   靠着餐桌,是一块彩色花玻璃,花玻璃把我和孟荷眉的影子分割成千万块,随着人物的动作,那千万块的红色蓝色黑色灰色格子滚动着,流溢着,搅拌在一起,浑然一体的味道。
   对面一个开放式的小格子里,一个蜷曲头发的胖汉子,拉丁人模样,打听得说是墨西哥人,拿着个吉他伊拉哇啦唱歌。晓得唱的是英语,但唱的么子曲,唱的么子词,我全然不晓得,我英语是过了六级的,但那跟听力是冒有任何关系的。不过鬼佬唱得确实好,屋子里看不到屋梁,不晓得会不会绕梁。
   我讲花玻璃和墨西哥歌手做么子呢?
   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个词:浪漫。
   比起当年和赵四美在乡村教师吃辣椒炒田螺煎豆腐来,浪漫的性质是一样的,不过,这个浪漫的外层包装了一层洋气。
   我的嘴巴真是忙,一面吃,一面喝,一面还要谈论诗词歌赋,逸闻趣事,居然也冒呛着气管和食管。
   对面的孟荷眉呢,红色的小袄子,蓝色滚边,脸色红扑扑的,脸蛋有点滚滚圆了。
   她听我讲,一下子将簪子取下来,一下子将簪子带上去,那头发一下子散开来,一下子扎起来,真是城头变换妹妹发。
   “你晓得不,他们满办公室的人都敬服我。虽然是积年的老记者,老编辑,可是都跟我扯得来,谈得入巷,晓得我们扯些么子不?我们扯小布什与高尔竞选,他们讲希望高尔当选,我则反对。我讲呢,高尔不当选,对民主党有好处,他们大惊,问:柳大哥,为何落选还有好处?我就指点他们说:你们不晓得吧?在克林顿老乡的手里,这个美国的经济当真是好得不得了,经济好得不得了说明了一个么子道理呢?说明到顶了,到边了,过了这个边界,经济就要滑落了。此滑落乃天意也,哪个党派都阻不住的。要是高尔上台了,全国人民都要骂他,骂民主党冒用,小布什上了,让他背骂名去,等全国人民不耐烦了,再忠心拥护强烈要求民主党出来收拾江山。所以呢,要是高尔选不上,万幸,万幸,民主党的万幸。此论一出,满办公室的人叹服,都讲我眼光独到,是个战略家。”
   我吃下去的是几十块钱一盘的西餐,吐出来的确是几万块钱买不到的金玉良言。
   当然,这是我自认为的。
   孟荷眉能听得懂我的话,却冒有兴趣,不过也鼓掌了:“柳师兄厉害,我想想啊。”她鼓完掌,两个手合拢放在两腿间夹着,身体微微摇动。
  “师妹,你想么子呢?”
  “我想想啊,我想想啊…………”她讲着讲着,忽然有点迷失的味道,又道:“我想不出来了,还是你讲吧,还是你学问好,见识广。”然后微笑,把虚拟的话筒给了我。
  “那好,我再讲,你听着…………”
   这种女生,见不多,识不广,蛮好骗的。
   讲完国际关系,接下来讲么子呢?
  我正为难着,那孟荷眉像个节目主持人一般,来插科打诨让我能延续话题:“师兄啊,我想想啊,我想想啊。”
  “师妹,你想么子呢?”
   “我想想啊,我想想啊,师兄啊,你现今不是太辛苦吧,还能不能扯一扯?”
   “我吃足了饭,喝足了水,再讲三两个小时,冒得问题的。”
   “柳师兄,我蛮佩服你的,研究生第四个学期的暑期就写完毕业论文了,麻烦你讲讲你的毕业论文,好不?”
  “师妹啊,好呢。”
   我呱啦呱啦又讲起来。
   孟荷眉的眼珠子放光了,那光芒照耀着我的每一个词语,每一个句子,让他们熠熠生辉,闪闪发光。
   然后这闪着光芒的字句回射到她脸上,她脸蛋格外地红起来。
   我想摸一摸,你冒发烧吧?
   当然,轻薄只在心里。
   又谈了个把小时的论文,孟家妹子听得最专心,不时地点头,还加上一些建议,也蛮中肯的,好似在炒菜,我问她味道的淡浓,她说淡,果然是淡,我就提醒自己要在论文里加些盐;她说咸,果然咸,我就提醒自己要在论文里还冲点开水。
  讲了半夜,倒是她启发我的不少。
  “师兄,讲了咯多八多,对我蛮有启发的,你不累吧?”
  “师妹,我不累呢,不累的,还可以继续讲。”
  孟家妹子笑笑,却打个哈欠。
  她又抱歉地笑笑,似乎为这个哈欠道歉,可是道歉未完,下一个哈欠又来了。
   罪过,罪过,夜里12点了。
  我猛然醒起来,要埋单走人,孟家妹子却抢先付了,在埋单方面,我历来动作慢,反应迟钝。我说我不好意思,她说这个付的是讲课费。
   今日里运气好呢,早餐是妹子请的,晚餐是妹子请的,我简直是古代美男子卫玠,跑出去有大把的妹子送水果吃。
   当然,我这个美是指心里美。
  出得绿茵阁,进入校园,又哎呀一声,想起孟妹子进不了宿舍。
  “师妹啊,你何以进宿舍呢,你早告诉我,提醒我,要我嘴巴子莫打信卦一般收不住,早些送你回宿舍。”
  “师兄啊,你莫急,我有办法的。”
  “么子办法呢?爬墙?”
  “对啊,爬墙。”
  “你精通这个?”
  “我细时候经常爬树的。”
  “对了,上次坐火车,你是现了些轻功的。”
   到得女生宿舍前面,孟家妹子才提起恩妹:“恩妹一直不太开心的,你也不来访访她。”
  我本想问恩妹有冇有男朋友,这时候却起了个私心,摇头道:“不讲,不讲这个。”
  孟家妹子也不讲这个,到得围墙边,她又嘱咐一句:“师兄,你是有才,我晓得,不过呢,关系还是要搞好,再有才的也要搞好关系,晋朝时的杜预是个有才的儒将,不过他每次回京城都要给权贵送东西,拉拢关系,例如办公室里每个记者,你都敬敬烟,端端茶,说不定稿子更多。”我不耐烦地地说:“晓得。”她见我如此,也不言语,到得墙边,她又怯怯曰:“师兄,你撑我一把。”
  于是,我撑她一把,她攀着墙垣,跐溜一下,梭将进去。
  俄而,那边有猫儿落地般的声音。
   已经安全达到目的地,我放心落意地会自己宿舍。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79章之下
    第二日上午,不是大早,我照常地去报社。
    做么子不大早去呢?三两日的实习,让我摸着规律了:报社不是机关,不是学堂,机关不做事冒要紧,但一定要按时一杯开水一张报纸地混,学堂是培养祖国花朵的地方,按时施肥灌脑是耽误不得的。新闻呢,讲的不是按时坐到办公室里,新闻不在办公室里,而是抓着了登上报纸算数,按时上班不等于抓着新闻,抓着新闻不一定要按时上班。更何况,新闻事件也蛮照顾人的,他很少在凌晨时分发生,城市睡了,他也睡了,要是不听话他起来了发动奇袭, 那个叫突发事件,天天凌晨一个突发事件,那还叫城市吗?
     我到得办公室,刚好9点半左右,突然想起还冒翻报纸,于是翻报纸。翻得三两页,赫然一张图片,像是高空坠楼一般坠到我视野里,似乎还轰隆轰隆地响,那标题血淋淋地闪耀着:“美女跳楼。”
    我打的题目白打了。
    樊快松是个高手,不只是会拍高清晰诱惑,新闻事件也能高清晰诱惑。那妹子的落魄,那大楼的高耸,那秋空的辽远,都在半个版面的空间里凸显出来。
    很立体很纵深地传达了我原来标题的精神:“天高气爽惹秋愁。”
    千把字的文字被压缩成了两三百字,低低地压在图片下面,署了两个人的名字,前头是区泳,后头是我,我们两个湘中后生抢那三百字的工分。远距离看上去,那图片好似一条大船,气势汹汹地压着文字构成的一条浅浅的小溪。
    哎,如今是个看图说话时代,我当初应该坚持学美术的,好讲差讲当初也获过湘中市小学生美术比赛二等奖。
    唏嘘感叹起来,刚要歇会气,又看见一件唏嘘感叹的事:
    我坐的办公桌上,一张纸,纸上一张表格,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全是数字,名字数字加起来就是工资单。
    我不是从第一个名字看起来,而是从最大的数字看起来。
    9660元!
    对这个工资数字,我肃然起敬,因为这是个励志数字。当初我在两峰,每月工资要有这个数额的三分之一,不要讲么子赵四美,要找那个两峰版松岛菜菜子————朱丽棠做堂客,都冒得话讲的。
    对着这个数字,我有种叩首礼拜的冲动。
    激动得喘息一会,揉揉眼睛,再看数字前面的名字,赫然写着:王鸿苇。
    王大哥月入万元,在我等看来,真乃神人也!
    再看其他,接下来有八千的,六千的,四五千的,综合归纳一番,平均四千余左右。
    那是刚踏入新世纪时候的事情。
    再关心一下老乡和师兄。
    老乡区泳,垫底:不到2800.
    师兄曾平林,标准数字:4500.
    难怪区泳的眼神有些落魄,怀念落雨天晴都是同一个收入的机关单位。
    这一系列数字,让我陷入一种切乎实际的幻想,我下楼去买报纸,一面行,一面打着小资产阶级的算盘:如果在报社做个记者,我柳相公跑腿能力应该不算差,文字能力当然是一等的,一个月下来赚个5000块钱冒得问题,当时广州的房价是4000一个平方,算是一个月赚一个多平方,腾出一半月供,一年6个平方,16年一套房子到手,当然,这个是零首付的算法,第一桶金哪里来?暂且不想。讨个堂客,讨拿个做堂客呢?我讨得着哪个呢?思来想去,还是恩妹,不过,这念头有点不纯,在以恩妹为核心的水中央,总是游弋着蝴蝶啊,邹华宇啊,孟荷眉啊这些鱼儿,狠狠地斗私批修一番,结果越来越迷茫。恩妹近期的表现让人费解呢。逗我耍吗?你21,我30,我耍得起吗?
    柳相公啊柳相公,在广州这块靡靡之地,你做么子思想咯样子不纯净了呢?
    总归是小资了好一阵,买了5份报纸,在街上溜达好一阵,想起孟荷眉的建议,又买了三两包烟,回到报社,已经是10点光景。
    周飞翔也来了,他问我:“老柳,你身上带了烟没有?”
    真是上天的安排与人工的努力完美结合呀。我赶忙点头。
    “那好,我带你一个一个认识认识。”他带着我,先从自己办公室开始,一个一个介绍:“这个是我朋友,来实习的,大家照顾照顾。”每介绍一个,就敬一根烟,男女平等。
     到得隔壁办公室,一帮人在闲坐,围着个编辑聊,记得那个编辑穿中山装,深黑眼镜框,八字胡子,在那里讲解一个新闻标题用隶书如何写。
    觉得格外亲切,不是隶书亲切,而是那股酸味亲切。
    又一个一个敬烟。
    只有一个女记者,长发披肩,对着电脑写东西,周飞翔上前介绍我时,她也不回头,也不答应,就当是我是地上的一张废稿纸。
    傲么子傲?老子晓的傲的时候你还在拖鼻涕呢。
    不过我还是毕恭毕敬送上一只烟。
    “拿开。”
     她终于跟我说话了。
     我微笑着拿开,微笑着走开,心里头很想不开。
     走到办公室门口,有个瘦高个子,头发蓬乱,拿着相机的记者补偿了一下他同事的无礼:“周主任啊,过两天我应野生动物园老板的邀请去码头采访马来西亚运来的动物,你朋友要是有空,陪我去去。”
    我慌忙回头感谢,那瘦高个子道:“不客气,我叫邹保东。”
    回得办公室,想着那个无礼的女记者,有点不开心,却见区泳过来道:“莫沮丧呢,老乡。”
    我嘴巴硬:“哪个沮丧了?”
    “以后比这个更叫人难受的还多的是,老乡,你要有准备。”
    “下次再有人对我如此,我不做了。”
     我拿出一根剩下的烟,从区泳手里讨个烟头,狠狠地抽起来,抽得直呛。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80章
  按照章回小说的写法,真是时光荏苒,转眼柳相公在南国城市报厝了个把月,这个把月却起了不少变化。
  原来觉得气氛生生的,如今觉得熟熟的,想当初打带着锁需要开锁的长途电话,还要怯怯地向办公室记者请示:“某某记者先生,某某记者女士,我打个电话,可否?”后来抡起电话,三五两下摁下解锁密码便打,北京就北京,上海就上海,千里万里地打,别人要来打,我老大口气一句:“你等等,不行吗?”
  原来觉得大家面目可畏,如今觉得面目可亲,也不叫某某记者先生,某某记者女士,直接一句:“阿松啊,泳老弟啊,帮我带个东北炒饭,好不好?”后头也不加句谢谢。
  原来觉得进办公室如同受罪,能少厝写时候就尽量少厝些时候,如今觉得一天不到里头坐几个钟头,满身就骨头痛。吃不得饭,困不得觉。倒是觉得学堂的宿舍生分起来。
  原来觉得发篇稿子蛮了不起的,要跟屋里的爷娘打个电话,发稿发得麻木了,也懒得跟屋里打电话,省得大惊小怪。偶尔一天不发稿子也不着急,晓得有个规律的,今日不发,明日给你发个三两条。今日发了三两条,明日就歇着吧。个把月下来,居然也有40多条见报,当初只计划发个10来条的,真正喜出望外。
  原来老是担心冒有记者带我去采访,担心冒有料,如今有料懒得去跑:“对不起,我忙着采访,没时间,你找其他记者和实习生吧。”
  千句万句,总归一句话:柳相公感觉到南国城市报体制化的温暖了。
  有时候爷娘来电话:“黎亭宝啊,你咯样子在报社跑着,写着,辛苦不?按时吃饭冒?要是发文章发得差不多了,就莫实习了,爷娘担心呢。”
  我嘴巴里应着:“要得,要得。”
  心里却舍不得收手,咯样子惯了,其实蛮舒服的。
  当然,最大的缺点就是:一冒得午觉困,二写不来我原先向往的天地大文章。
  忽一日,曾平林问我:“你跑得如何了?”我说:“师兄啊,你也不带我跑跑。”曾平林还是冒表情地讲:“我先让你自己撞一撞,撞得心里清楚些了,我就带你跑。明日大早省交通厅一个会议,厅长亲自做报告,我们八点赶到,全程出席,全程记录,这个没有通讯员稿件的,要自己磨出新闻点来,我们是都市报,写成会议记录冒人看的。”我笑:“冒,冒,师兄,你终于肯讲湖南话了。”曾平林还是不笑:“这里头冒得老乡情面的,明早快滴啊。”
  第二日大早,坐车到会议地点,回过头来到省政府邻近的宾馆,肚子饿着,本来想在附近买个面包,却发现附近只有庙————中山纪念堂,只有衙门————省政府,省政协,市政府,市委,就是不肯开饮食店,士多店,难道衙门里的人也不买颗糖吃的吗?忍着饿,上了二楼会议厅,一杯一杯的茶,腐蚀着胃,难受得很。却又马虎不得,打开录音笔,还要尖着耳朵听厅长讲话,曾平林就坐在附近,他吩咐:“你竖起耳朵听,不要光记政策性的话,那些个玩笑,那些个花边,都要记下来,到时候有用的。”
  我不敢怠慢,忍着饿,一个字一个字地听。
  那厅长记得是姓谭,头有点秃,眼珠子大,蓝条文体恤,是原先的惠州市委书记吧,如今不太分明了。他讲的蛮多政策口水,如今也记得不分明了。脑壳昏着,肚子饿着,水喝多了,想上厕所,又怕漏过精彩细节,憋着尿泡听。
  像是被办着刑法一般。
  这当中就一番话让人眼睛亮。
  那厅长讲到了粤0车,忽然来精神了,语言也生动了:“你们知道吗,整个广东,现在居然有3万多辆粤0车,这些粤0车用来干什么呢?用来上街买菜,用来去郊外钓鱼,用来泡妞,用来送孩子上学。我就弄不清了,这些个粤0车牌是如何批下来的?满街都是粤0,这交通警察要不要做了?你以为你有个粤0你就神气了?1米7的个子就可以长到2米7穆铁柱的个头了?笑话!还有一个笑话,我在地方当市委书记的时候,一回出差在外面逢着一辆小车,前头写着‘惠州县委’,惠州二字与县委两字之间放着块抹布,我勒令那几个后生将抹布取下来,原来遮着个团字,你去掉个团字,团县委变成县委,你就长志气了?长威风了?”
  我手如飞梭,一句句,一字字,全记下来。
  中场休息十分钟,我赶紧地上厕所,却见曾平林也赶紧地上厕所,原来他也憋着。
  一泡尿下去,腿肚子发软,蛮想吃中饭了。
  熬到中午,会议开完,有午餐招待的,我跟曾平林道:“师兄啊,我们吃了中饭再走吧。”
  曾平林老大不客气一句话:“赶紧写稿去啊,老哥,你还想吃中饭啊?”
  我抗议:“我冒吃早饭呢。”
  “全世界就你冒吃早饭吗?”曾平林拍一下自己的肚子,也是瘪瘪的模样。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就写,却见周飞翔道:“老柳啊,不好意思,本来你是办公室年纪最大的,不过还是麻烦你下去拿一下外卖,东北人炒饭。”
  叫我拿外卖就算了,总要带上这个搭头“本来你是办公室年纪最大的。”我年纪大就该拿外卖?
  我灰灰地回一句:“周主任,我写稿,很重要的稿。”曾平林吼一句:“不要动他,他在写稿。”
  我心安理得写稿。
  整理着文件,细细地听录音,忽然间前头一股炒菜香,一个盒饭摆在眼前。
  却是周飞翔自己下去把外卖拿上来了。他讪笑:“不好意思啊,老柳,你是办公室年纪最大的,也不能老是要你去拿外卖。”
  我和曾平林两个一面吃炒饭,一面反复听录音,整理出来,反复地找题目,足足熬了两三个钟头,才确定下来:“就拿粤0这个事情做重点,写正文,写花絮,你就想着你是个市民,明天早上看这个新闻的时候,想看什么?”
  我依照吩咐,驱策近万字的资料,听着几个小时长的录音,使劲往“粤0车多大三万辆”的方向写。
  那是一种么子样的感觉呢?
   感觉是赶着一群不肯听驱策的羊,从交通厅长嘴巴里放出来的羊,硬生生地往“粤0车”这个羊圈里赶。它们挣扎着,反抗着,往各个方向逃逸,奔跑,我吃力地鞭打着,驱赶着,吆喝着,为的需要,还要杀掉一些羊,剪掉一些羊毛,削掉一些羊角,这样子的滥杀无辜,就是为的全放进“粤0”羊圈。
  本来这个羊圈就小嘛,厅长讲的重点不在这,可得把他做大了,好像厅长整个上午都在讲粤0一般。
  那个吃力啊!
  深深地明白,新闻是做出来的!
  这鬼东西,哪有陶渊明孟浩然李太白的诗那么自然去雕饰?
  写了第一遍,交与总编室,总编室说不好,退回来。
  于是,把羊又赶出来,再驱策一遍,再宰杀蹂躏一遍,再撵羊圈里去。
  连续三次,曾平林也帮着改。
  总算满意了,不只手酸麻,脚也酸麻了,心也酸麻了,抬头看:
  透过玻璃,看到一轮红红的玻璃糖似的落日,滚烫地坐在对面珠江新花园的大厦上,大厦上的玻璃晶莹泛光,好像一盘辣辣的炒红辣椒。玻璃墙上,一付大妹子坐在浴缸里沐浴着花瓣的广告,那花瓣血红,感觉大妹子是坐在一碗红辣椒汤里。
  我饿得半死。
  两三千字的稿子脱手。
  我的手也似乎脱了,走出报社,走到对面,上车,于是昏昏欲睡,恶补午觉。
  午觉这个恶习我是改不了的!
  因为这个恶习,我总是觉得愧对那帮不知午睡为何物的记者同仁们。
  如果冇有午睡,我做记者做么子?人生总得顺着快乐的原则,不能午睡,何来快乐?
  昏昏沉沉,睡得不清醒,听着公交车报站,居然以为到侨大了,慌忙下车,一看,却是体育中心,还隔着两个站呢。天河体育中心这个地方,两个站隔得老远,起码有2公里的路,我猛醒,于是继续等车。
  发现有些不对。
  我走不动,不是肌肉酸痛,也不是四肢无力,而是外部条件让我走不动了。
  裤子向下头滑落,我大惊,两手抓住裤子,看那皮带,却已然断了。
  我哪里咯么大的肚子呢?吃的那些劣质花生油炒的东北人炒饭,尽长劣质脂肪,把个劣质皮带撑断了。
  我想少女护住贞操一般护住裤带,艰难前行,却前行不得。
  低头,朦胧中,却看见左脚脚趾头翘起来,向我打招呼。
  一只劣质皮鞋张开大口,再也合不拢。
  比大将丧了坐骑还要悲惨,在这车水马龙的闹市,在这无亲无故的城市,可怜我柳相公扯着裤带,寸步难行。
  北风吹来,格外地冷。
  天河城就在附近,想去买带买履,发现囊中只有15元。
  天亡我也?
  广州的的士起步价是7元,天河到侨大,走路远了些,打的却不远,绝对不会超过15块钱的消耗。
  于是,我向的士求救。
  咯些冒得良心的的士,都晓得我断了裤带破了皮鞋,个个等我出洋相,个个跟我有仇,足足半个小时,冒邀到一辆。
  此刻的我,便是被盖苏文逼得陷在淤泥河里的李世民。
  哪个女子救得我柳黎亭,我对她一生都用情。
  哪个男子救得我柳相公,15块钱与他平半分。
  踌躇兮,挣扎兮,日头落下,月光上来,无人能搭救我。
  我总不至于对人说:我裤带断了,我鞋子破了,能帮帮我买鞋子买裤带吗?
  是不是刚才的文字写得不好,惹恼了文昌星来报应?
  夜色中,我有种被困死街头的恐惧。
  想起了手机,于是往宿舍里打,宿舍里冒人;给室友打?给老乡打?个个冒得手机。打抠机,号码不记得。给导师打?实在不好意思。
  把全地球的人都想了一遍,觉得只有恩妹和孟荷眉了。
  拨通恩妹宿舍的号码,一秒钟,就有人接电话。
  不用听声音,听呼吸,就晓得是恩妹。
  恩妹,恩妹,我是柳相公,紧急呼救。
  当然,当时嘴巴里不是咯样子讲的,我道:“朱恩妹同学你好,我有些麻烦,困在体育中心公交站,麻烦你带点钱,最好两三百元。”
  那边惊慌不已:“啊,啊,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你脾气那么大,你出麻烦了吗?”
  “这个和脾气大没关系,你过来就晓得,我没和人打架,我脾气蛮好的,我听你的,改脾气了,只是被困住了,也不是欠人家店子里饭菜钱,你说过,店里的饭菜脏,我记得,从不去吃的。麻烦你,快快来救我,对了,我也不是生病,只是困住了。”
  关上手机,只是半刻,恩妹出现在眼前。
  是不是我一生都要对她用情?
  我愿意,我愿意。
  她穿着高领毛衣,毛线裙子,葳蕤长发将脸衬托得只有巴掌大。
  我立在原地,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腰带和鞋子。
  恩妹,恩妹,真是不好意思,自从别君后,应该是沈腰潘鬓消磨,我却肚子大了,肥了。我当然想你,只是奇怪,越想越肥。
  我以为她会笑,她却不笑,拉着我的肩膀,轻轻曰:“不着急,慢慢的。”
  我在她帮助下,艰难地挪动着步子。
  恩妹在侧,我全身心放松,好似唐僧有了悟空,裤带断了不要紧,鞋子破了不要紧,因为我有恩妹在呢。
  月光下,我们相互搀扶地走。
  当时我的想法就是:恩妹,我要和你搀扶到80岁,90岁,一直到生命最后的沉醉。不,这个还短了些,到了阴曹地府,柳相公也要和你搀扶着过奈何桥,去投胎,再青梅竹马。
  到得一家小服装店,恩妹也不耽误,急急地买了裤带,运动鞋,等我收拾好了,断裤带和破鞋子也不要了,上了公交车,胜利返校。
  车上拥挤,我们两个站着,我抓着吊环,她抓着座椅。
  两个看着,不讲话。
  忽然间,她背转身,好像不愿意让我看见什么。一忽儿,又用手去擦眼睛。
  肩膀耸动着。
  想着这么个特殊的情形,美人救英雄,确实伤感,我道:“朱恩妹同学,你莫哭,我今夜里就把钱还给你,真的。”
  恩妹转身过来,眼睛红红的,泪珠子老大一滴地爆。
  对于我还钱的说法,她只是摆摆手:“不是这个,不关这个的事。”
  “你作么子伤心呢?你的新男朋友欺负你吗?今日我实在冒得办法了,求遍全球无帮手,只好骚扰你,希望你和你男朋友不要介意,如果有误会,我去解释。请相信,我不是打你的歪主意,我为的找工作,老着个脸去实习,跑来跑去,有一餐冒一餐的,冒得人帮,只好求你,不是别的意思。”
  我果真是属猪的,一番蠢话,恩妹哭出声来。
  她美丽的嘴唇抽泣着,泪珠不断,闭着眼睛,鼓着脸颊,抬起头,哭得那般伤心。好像《戏剧之王》里在车上哭得一脸发肿的张白纸。
  我惶然不已,只是发呆。
  哭到侨大,她只是一句:“你真的很不容易。”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81章
   那天,恩妹哭得让我浮想联翩,又想我了?不是,不是,柳相公是块香蕉皮,冒得哪个妹子想回头吃的。
   同情我了?
   估计这个猜想比较靠谱。我毕竟是被她甩掉的,恩妹心思软,见着我落魄的模样,想起过去的情义,于是乎伤心,于是乎怜悯,于是乎赐我金带与鞋履。
   一不小心,做了回朱买臣。不好,不好,将恩妹比作朱买臣的前妻,这个太亵渎人了。
   第二日,大概九点半模样,去报社,走到门口,却见着恩妹了,提着一个塑料袋。我相信,这个是特意候着,绝对不是偶遇。我立住,恩妹将塑料袋递上来,我俯身看,里头是三个奶油面包。
  “面包好,不会馊,带着方便,柳相公,你记住恩妹一句话:一到用餐时间,如果还在采访,就一定要往肚子里塞东西,面包最好,一个转身,嘴边蹲在哪里就吃了,不惹人注意,也不影响干活。”
  “朱恩妹同学,猪圈有个边,羊圈有个圈,你的同情心也该像个羊圈猪圈一般有个边际,我如今不是妹妹你猪圈羊圈里那头猪,那头羊,不服你管,你的同情心用多了我不舒服的。你晓得我的脾气,你莫浪费时间,该做么子就做么子去,扯多了耽误你青春,我耽误不起了,我30岁了。”我转身走,恩妹却追上来,一手伸出来,那透明食品包装袋悬空晃来晃去,如我们的关系一般:“你收着啦,你收着啦。”
   我觉得我刚好讲的话比屎还臭,又内疚起来,回身,接了面包,严正警告:“下不为例,下次我不收了。”
  “你实习这么久,费了多少钱?我听系里的人讲,他们在南国报业实习没报销也没稿费的。”
  “这个我不计较,虽然我冒得么子钱,为的事业嘛,总要付出的。”
  “你想想办法嘛,能挽回点就挽回点。”
   我不回话,勾起脑壳走了。
   “你想想办法吧。”恩妹低低一句,虽然蛮多车流声,但是那句话比春雷还响亮。
   恩妹的话,我一句一句记着呢,要是恩妹当年是我老师,我用心地听课,估计不考上北大也考上武大了。
   关于面包的理论,我永远地铭记着,碰到工作不要命不吃饭的家伙,我就搬出恩妹的理论:“饿的时候如果还不方便正式用餐,就随便扯块面包塞一塞,又方便又不显眼,还不妨碍工作。”别个问我,是不是我老娘教我的,我心酸地笑笑,不提面包理论的创建者,提了心里痛。
   上得公车,却不走运,逢着那个幸福得一脸通红的周馨。
   “做么子去?又去报社啊,哎,文科生找工作不易呢。”那周馨胖得不行,大屁股在我前头的座位上,肥肉从座位的栏杆缝隙中漏出来,挤出来。
   我君子风度,懒得答理,只是问她:“你去做么子呢?”
   这下点中她穴道一般,她脸上开花:“我那个呀,在珠江新花园买了房子,两房一厅的,快装修好了,他忙,冒空,我每日里去看看,监督监督,哎,在广州这个地面,买个房子不容易,我那个本来工作才一年,积蓄应该不多,幸亏他设计搞得好,专门在外头挖些松土,赚些外快,设计一张图纸赚好几千块,故所以蛮快就赚了首期,买房子了。哈哈哈,他真有办法。喂,柳相公,你咯样子有本事的人,么子时候买房子呢?买给那个厦门妹子住。”
   “哪个厦门妹子?”
   “你莫装,我刚好看见了。”
   “我不买。”
   “不买房子,堂客哪里到得手?”周馨挑衅我。
   当真搞不清楚,把我甩了,半点同情心都冒得,还如此捉弄我。这个周馨到底进化到人的地步了吗?
   “我要给她做个宫殿,要给她在加州买个苹果园,要得不?”
   “学文学的,浪漫。”周馨讽刺一句,转身向前,不理睬我。
   我心里酸酸的。
  听得讲穗城日报有10万元首期,不晓得我进得去不?
  
  
  到得报社,又实行恩妹的第二条方针:“想想办法。”
   我跟周飞翔讲:“周主任啊,我是个穷学生,每日里自己垫钱来实习,眼看着撑不下去了,您能不能想点办法?”
  周飞翔惊了一下,打个饱嗝,将油碌碌的东莞炒粉倒吐出来:“哎呀,这个啊,老柳,你是我们办公室里年纪最大的,还要自己出跑路费,真是很不好意思,可我们报社呢,又没这个给实习生补贴的规定,我也没办法。”
   他沉吟一会,道:“要不,你手头那些的士票过来,我想办法掺到记者里头混上去报。”
   我算是个用心的,马上拿出一叠平时备好的的士票,递交上去。
   周飞翔拿着票,又犹豫:“老柳啊,这个我打不了包票的,能报销的希望很少呢。”
   “拜托你,想想办法呢,八成也成,不,七成也成。”
  “哎,周主任啊,你莫老是要他去跑跳楼啊,杀人啊,放火啊,斗殴啊,武疯子砍人啊,车祸啊,沉船啊,要不,要柳大哥去跑些有车马费的,还好比报销了一般。”区泳建议。
  “对了,对了,这个我怎么想不起来,老是叫你跟些杀人放火的打交道,好了,好了,今天上午政协开科技工作会议,有车马费的,你赶快去,现在就去,坐公车来得及的。”周飞翔醒悟过来。
  “那这些的士票呢?”我得寸进尺。
   “难打包票。”
   “放我这里看看。”帅哥老乡区泳自告奋勇。
  我感激地看看区泳,提了采访包,拿了采访证,搭了公车去政协。
  在省政府下车,到得对面政协大楼,在一楼大厅报到。签名毕,那接待的后生简直是个猪,他也不拿红包包着钱,直接拿出50块的大钱,往我眼前一刺,好似亮剑一般,大声道:“给你。”我臊得满脸通红,接了钱,上楼去。
  屋子里哪里是开么子会呢?
  跟我以前在花田中学上课差不多,如同开了个市场,男男女女,坐无坐像,立无立像,叽叽喳喳群鸟在林。
  我像个呆头鸟,坐在林子里,不晓得该如何入手。
  都是成人了,都是政协代表,哪里这样子不成体统的?都是当年的先生教得不好。这个我要检讨自己。
  无奈何,要想获得信息,就得混入他们当中去,于是,我也装成会议成员的样子,混到里头去扯,每个成员都交谈一番。
  有一个白发中山装老者,带着眼镜,始终不和任何人交语,只是微笑。
  我上前去扯,他和蔼地摆手:“后生子,对不住,我是个乡村退休教师,什么都不懂,他们叫我当政协代表,我就来坐坐,至于意见,真的提不出来。”
  到中午散会,本想走的,可手头材料还是不够,又追到电梯里问,到餐厅里问。
  大家大口吃大闸蟹,决口不提科技工作。
  勉强问了几个,陪到散席,再去问政协要资料,政协说:“这个会议本来就不重要,没列入宣传资料的,记者同志,你自己看着办吧。”
  难怪近几十年来硬是不出钱学森吴大猷了。
  出了政协,来到报社,硬压着午睡的冲动写稿。那周飞翔道:“老柳,又帮你捞着个有车马费的机会,下午三点半,天王在白天鹅宾馆慈善基金会上讲话,你去去,不一定出稿子,最多也就是短讯。”
  “天王?哪个天王?”
  “那个跳舞的,唱歌唱得像鸡子叫的。”
  “好的,我去,我去。”
   我兴奋起来,不是因为车马费,而是因为天王。
   柳相公终究是个俗人,浅薄的人,要见着娱乐巨头了,怎能不深深地兴奋和激动?我一向不太走运,事业恋爱都如此,如今接、借着这颗星星的光,给自己改一改运程。
   因为不用写稿子,我偷闲在走廊一张帆布椅子上睡了一会。
  那椅子是樊快松的,今日他不在,我暂且用着。
  困到两点,马上前往白天鹅。到得铺着红地毯的方形大厅,一群人候着。
  坐下来,拿了白杆子的圆珠笔,拿了材料,看的昏头昏脑。忽而,有人唱宣:“天王到。”我惊起来,看左手面大门,鼓瑟齐鸣,仙之人兮下来,当中一位天王,个子也不高嘛,目测过去估计撑死也就168公分。
  人不在高,有名则灵。
  这么个个子,也敢开万人演唱会,我一下子来信心了。
  天王啊,天王,我深情地看着,当年我念师专的时候,您正好封王,扭着屁股对你爱不完,如今却只隔着10米看见真容了,我做么子不激动呢?
  为了两地人民的娱乐事业,您辛苦了呀!眼圈红红的,这么冷的天气,还开着黑色衣襟露出胸肌。也不留分头了,可惜。
  惭愧,惭愧,在我老柳这个年龄,您已经做了几年天王了,我却还在泥巴里混!我学历比你高,我口才比你好,我个子不比你矮,做么子比不得你呢?
   天王冒听到我的心声,却对我笑笑,挥挥手,走上主席台。拿起一罐“万事可乐”,微笑着让媒体拍照。稀里糊涂讲了一通,接着在小房间里采访。记者不知所云地问,天王不知所云地答。我隔着一张桌子看天王,始终找不出他脸上的皱纹,眼角一直没有波澜。
  我问:“天王殿下,请问您最近红馆开个唱不太理想,您是不是有退出的打算?”
  天王很有风度,不气恼,温和地说:“这位朋友,谢谢你的鞭策,这证明我努力不够,我还要努力,包括你,也要努力,大家努力,心想事成,当然,是我那个城的城。”
  我欣然接受天王的金句,写到自己心里头。
  走出采访室的时候,工作人员发了个信封,捏一捏,不薄。
  走到二沙岛,打开,500块。
  谢天王恩赐!
  我默念一句,回到报社,继续写那个么子科技市场的稿子。
  写了半天交给周飞翔,周飞翔道:“你能写成这样不错,换上这里头任何一个人,也只能写成这样,不过不适合发呀,没有都市气息,本来嘛,这类会议确实没得意思的。”
  我有些气馁,虽然今日赚了550块,还见了天王。
  “我想想办法吧。”周飞翔沉吟着。
  区泳正在写稿,见我如此,拿了看我的稿子,道:“这个是日报风格,哎,我打个电话给日报那边的老姚,看他能不能用。”一个电话过去,而后马上通知我去南国日报那边。
  到得那边,发现另外一块天地。
  这里的人懒洋洋的,这里的办公室空荡荡的,这里的气氛暖暖的。
  好似进了政府办公室。
  一个城市报,一个日报,天壤之别呢。
  我还是喜欢日报。
  老半天,一个高个子眼镜后生出来,讲话的速度比城市报慢半拍:“嗯,好,你先回去,我改一改,嗯,好吧,可以了。”
  我回到宿舍,觉得自己要走运了,高兴。好恩妹啊,吃了你的面包见着天王,要是吃了你的饭菜,岂不要见着中南海白宫里头的领导?
  第二日,我的那条稿子赫然登在《南国日报》头版,乍一看以为是头条,仔细一看,紧挨着头条,名曰《广东科技市场困难一大串》。
  真想和恩妹分享。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82章之上
   哎,和恩妹分享么子呢?不是么子奇文,只是为的稻粮谋的通讯一篇,不存在么子共欣赏的事情。
   忽然间,有种感觉,和恩妹的感情,还是凄美一点的好,符合她的性子,符合我们之间的气氛。哎,世间事,无非如此,爱情凄美点好,婚姻美满点好,只是爱情是一个,婚姻又是一个。从爱情到婚姻,一路美满,天要妒忌的,怕是难如意。
   和恩妹凄美点好,这个瞬间的念头,我浑身冰冻,掉得下冰渣,凉了半日。于是,不去寻她欣赏我的所谓成就了。
   实习路上,也如同爱情婚姻一般,渐渐地幸福美满起来,都将南国都市报当成自己的新家了。哪晓得天要妒的,忽然安排件事情出来,以符合阴晴圆缺,满则溢的古老哲学。
   前一阵柳相公去隔壁办公室敬烟,敬出些正面效果来,那办公室的摄影记者邹保东忽然与我说:“明天有批动物运到码头,去野生动物园的,你九点半赶到远洋宾馆,我们一起去码头,不管有没有稿子出,开心一下也好,反正你发的稿也不少了。”我得令,头夜早早睡了。
   第二日驱车去远洋宾馆,在校门口却逢着周馨,也在等车,脸却有些憔悴,不晓得是北风扫的,还是伤神伤的。她个脖子缩在高衣领里,眼珠子躲躲闪闪。我上回被她夸男朋友房子的事情搞得冒了志气,也不理她。偏生老天要我们讲话,那车子硬是不来,给我们安排机会一般。那周馨终于熬不住也,擒着我讲话:“哎,我们妹子命苦。”我惊曰:“你有了男子票子房子,不日将生贵子,我眼红着你呢,莫讲命苦的话,你若是命苦,我连命都冇有了。”周馨苦笑,看一会车牌,觉得车牌冒得我帅,又选择看我,讪讪道:“哎,男子都是冒得良心的,我咯样子辛苦帮他看装修,看材料,跟包公讨价还价。有一天,我讲我想松口气休息一下子,他竟然一句话:房子反正不是你买的,你想么子样休息就么子休息。柳相公你讲,这个气人不?不把本妹子当人嘛。”我劝道:“周大妹子,你莫气恼,夫妻间有些摩擦的,擦着擦着就顺了。”周馨叹口气:“但愿咯样子呢。”
  那天早上,怕是司机偷懒,车老是不来,好似被周馨控制了一般。
  久久地,周馨忽然伤感一句:“柳相公,还是你好呢。虽然冒得么子出息,又酸气又脾气大,不过从来不刻薄,倒实在,哎。”
  我一身冷汗,浑身觳觫:“周家妹子啊,莫咯样子讲啊,我冒得么子好的地方,一个人穷气大的书生而已,你好生过现在的日子,莫东想西想啊。”
  周馨无语,过一阵,又要讲话,正好去远洋宾馆的车来了,我慌忙一窜而上,坐到车上,还在发抖。
  吃回头草的做么子扎堆过年过节一般呢?
  到得远扬宾馆,还只有八点半,邹保东在那里等着,我借了他的笔记本,就着这些时间写稿。写的是前一天的采访,一个高中学生伢子练跆拳道,结果仰面跌倒水泥地上,到我们去医院采访时,还不曾醒来,浑身抽搐,把对爷娘哭得要死。我们去问院长,院长生怕我们是采写负面报道的,很慌张地解释:不关我们的事,你要采访就采访我们院里的名医,他们才值得采访,这个突发事件有什么值得采访的。我们采访伤者家属,爷娘只是哭,讲不出话来,他的姑姑,是个残疾,居然听着东,却讲着西,将残运上的奖牌一块一块举起,笑嘻嘻地讲:我们残疾人不错的,我不错的,几年来残奥会,残运会一片大收获。这个冒人性的姑姑,把我气得想把她再弄残一点。
  写着这条稿,心里不痛快,但想着大码头上的动物,逼迫自己开心起来。
  到得九点半,驱车去码头。
  到得码头,茫茫一片大海,不见神兽兮。
  居然等得两个小时,一头大船才拢岸,甲板上嗷嗷地叫,十来个集装箱,每个箱子都留了窗户般大的口子,一条条巨蟒般的鼻子从里头伸出来,拍打着。
  原来是大象。
  上得甲板,一路闪避着箱子里头摔打出来的长鼻子,一面怯怯地看里头的神兽。
  很不快乐的大兽,一个个风雨侵染模样,焦躁地长啸,挪动笨重的身躯。
  出于职业习惯,我马上揪住护理员问,问来源,问去地,问体重,问饮食,问趣闻。护理员蛮兴奋的,道:“这位相公且听我言,这些大家伙来自马来西亚的热带雨林,是野生大象,大海上颠簸,又想家乡的丛林,夜晚海浪冲甲板,嗷嗷地叫,焦躁不食,亏得我等驯兽有方,渐渐地也食香蕉了。”
  听得此言,我跟着这群大象不快乐起来。
  远离我故乡丛林兮,到此异地兮,远望南洋不可见,泪涟涟不可遏止。
  这么不人道的东西,恐怕登出来又要被人家干涉一番内政的。
  预感登不了。
  而后,大吊器将一个个集装箱运上码头,恰似母猫叼着小猫一般。一个个安放在码头,来了巨车,正装载。
  接下来是远洋公司的人接见,坐了半个小时,谈的尽是公司近来业务大飞跃,邹保东听得冒兴致,我也听得神思困顿,凭经验晓得,这种歌功颂德,除了人民群众的日报,哪家报纸都不登。
  听完这个,下得船,野生动物园老板接待我们,吃的海鲜。我又问起此番运输的诸多事项细节,果然不出所料,那老板中年模样,精明一双眼,老大一个肚,深沉一个笑:“记者先生,别问这个,我们喝酒,我们吃饭,吃大闸蟹,这个东西敏感,登了报纸,那些人猿泰山不剥我的皮才怪,来,快乐喝酒。”
  吃一回海鲜,喝一回酒,看一回大海,好生快乐。快乐到下午6点半,驱车回报社,正昏睡间,忽然邹保东手机响起。
  我侧耳听。
  “保东啊,崇焕市爆炸啊,大爆炸啊,一栋楼活生生炸掉了。”
  邹保东兴奋地虎躯一震,瞪大个眼珠子:“爆炸啊,崇焕市一栋楼大爆炸,今日里昏沉一天,猛料来了,有饭吃了。车,这车,不往报社去了,转头,去崇焕市,去深草镇。”
  他又看看我:“老兄,你去不去?”
  我拍拍胸膛:“去。”
  于是乎去。冬日夜长,夜色笼罩着,采访车击碎墨黑的夜,在高速上疾驰。
  邹保东一路电话不断,线人们爆料不断。
  半个小时后,拼凑出一个轮廓。
  地点:广东崇焕市深草镇一栋服装大楼。
  时间:12月5日下午6时5分左右。
  事件:并非爆炸,而是踏楼。
  一路冲,邹保东不断抽烟,不断接打电话。
  今日心情不好,却应在这里!
  一个小时后,天地一片大黑暗。
  司机曰:到了。
  下了车,鬼影憧憧,月虽有,却是黑的;风也有,却是高的。
   前方黑魆魆,一下子看不到大楼。
   一忽儿,又来几辆车,停下,借着车灯,发现是曾平林,区泳,樊快松,一个个头发蓬乱,神情却兴奋。
  曾平林道:“我们来得快,现场还未曾封锁,快快跑进去。为了不被堵住,我们兵分三路跑,柳大哥,你跟着你的老乡区泳进去,我和邹保东跑,樊快松一个人跑,摄影记者不能扎堆跑,全军覆灭都没图片了,没图片这个新闻就不用报道了。”
  一声令下,三路人马趁着月黑风高,迤逦杀将进去。
  如同以色列特工队杀进乌干达机场一般,柳相公那个激动啊,猫着腰,蹑着脚步,一路奔袭,区泳拉着我的手,说:“老乡,你莫怕,莫看后头,只管跑,进去就算数,记住,莫冲动,免得招人打。”
  我不回头,我勇敢地冲,踏着夜色,滴滴答,刷拉拉,恰似雪夜袭蔡州。
  一忽儿,听得耳畔叫,一连叠大叫:“糟了,糟了,刚才有南国城市报的记者闯进来了,大家防备些。”
  十分钟后,三路人马回合,大家气喘吁吁,还好个个无恙。只是曾平林有些波折,道:“进来时和个保安推搡了一回,我手脚快,进来了。”
  立好脚,看四周,眼睛开始分明。
  天下第一惨!
  但见大厦崩颓兮,泥瓦钢架栋梁纷纷坍塌,从三十来米的高处倒倾下来,好似被炮火摧毁一般。
  哀我黎庶兮,压于柱梁下,纷纷如蝼蚁,血污残肢看不得。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82章之下
  柳相公看得心惊肉跳,前几年看《铁达尼号》,权当是看高科技大场面,惊涛骇浪的逃生场面,博取一声喝彩而已。那时眼睁睁看着塌楼般的铁达尼,直有呕吐的感觉。那些花花绿绿的服装,那些断裂乃至碎裂的砖瓦,那些血糊糊的肢体,让我发誓今后不再看惊悚片,灾难片,拿着人的灾难来赚取票房,不仁也。
  几个人分工采访,这行人当中,我最不像记者,最像老师,所以不会引起当地有关部门的注意。我袖着个手,耸着个肩膀,扮得个无事人一般,一路地走,一路地搭讪,如同走入祝家庄的石秀,只是打听消息。
  行得个把小时,零零碎碎打听了些消息,不敢用本子记,只是用脑子用心记。
  我围绕着大楼走,不敢抬头看,那大楼荒芜得如同原子弹袭击过的世界。
  记得好像走到大楼东侧一条小街,风里头却传来湖南口音,定睛看时,却是一家饮食店前的人行道上,几个中年汉子蹲着吃饭,三五人围着个大锅子,一人手里一个陶瓷碗,碗里是青椒炒肉,堆着白花花的饭。吃了半天海鲜,却觉得这个让人口馋。
  柳相公听他们用的是邵阳口音讨论,大事当前,讨论的当然是塌方的事情。一面听着,一面一步一步地捱过去,假装无意的样子,近得前去,在他们听得见的范围内用湖南普通话大声自言自语:“真是作怪,咯样大咯样坚实的一栋大楼,讲塌了就塌了,吓人死嗒,怕是豆腐渣工程,啊,不可解,不可解。”我的话是石子,那几个汉子起波澜了,其中一个黑瘦的忍不住道:“那后生你晓得个屁,这楼坚实的很。”我马上回驳:“要是结实,做么子塌成咯样子?”那黑瘦人道:“你不晓得,后生家,这楼本身是踏实的,只是这里搭一块棚子,那里搭一个水泥板,搭的多了,哪里有不跨的?便是块天也跨了。”我笑:“你乱讲,在已有结构上乱搭,那是要塌的,哈宝都晓得,我不信。”另一个白净些的道:“这个道理哪个都晓得,可惜一个钱字,把个眼珠子懵住了。这个大楼生意好,在里头租个铺子日里夜里生意忙不停,哪个都想到里头去搭个店,管楼的也想多赚个钱,故所以想了这么个办法,你交钱来,我搭个水泥板,架个棚子,便可以卖衣服收租了;其他的也要来,要得,要得,交钱,搭水泥板,架棚子,结果几年下来,都搭到天上头去了,虽然讲是钢筋水泥的架子,终究承受力有限的,架不住,你加我加,加到今日便是发个地震,塌方收场。”
  说罢,几个汉子连连摇头。
  柳相公听得此话,暗暗记住。
  访了半夜,将近黎明时分,困顿不已,在一家店子前租个椅子打盹。合上眼个把小时,手机响,是屋里打来的,是爷的声音:“黎亭宝啊,你做么子去了,打电话到你寝室讲你不在那里,你实习也要归屋嗒,你老实讲你在哪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口无遮拦讲:“崇焕市塌了栋楼,我跟着记者在现场采访。”一句话过去,爷娘吓得魂飞魄散:“黎亭宝,人家踏楼你过来做么子,啊,吓死我们了,快滴行,快滴离开那个危险地方,这实习又不是工作,你要是出点嘎子事,我们哪里找人去,快,快滴回广州学堂去。”我本想回驳两句以事业为重之类的话,但自从我在外求学,想着爷娘不容易,就再也不同两老顶嘴,于是唯唯诺诺。
  清醒些了,想跟曾平林他们去请假,却见曾平林区泳邹保东过来了,邹保东道:“柳同学,你还是个学生,学业要紧,快回去吧。”曾平林区泳也是如此说。
  自从听得爷娘的电话,我心下也软了,于是答应,坐个车回广州。
  区泳专门送我到汽车站,送我上的车,又说“的士票报销的事,你等等。”
  先回到学堂宿舍,爷娘的电话马上来了,打的宿舍电话,见我接了电话,便放心了,爷吩咐:“黎亭宝,我们不要你如何出息,在外头学习工作,安全第一。”
  我答应了。
  然后吃个面包,去报社报道。
  上午安排接爆料电话,有个电话现在还记得:是几个崇焕市的生意人打来的,说当地拿钱封嘴,只要他们不起诉,赔偿金要多很多。我慌忙报告了曾平林,可惜那几个人打的路边电话,不曾留得号码,难寻踪迹。
  接了一上午电话,眼皮子不曾有一分钟闭合,累得要死,。下午又接到任务,天河区承办那一年春节的花展,要开新闻发布会,安排我去。
  我摇摇欲坠,但还是去了,因为心里想着万一南国报业集团能招纳我也好,现在表现不说优秀,起码也要顺眼些。
  下午去的天河区政府,满眼看去,只有一个顺眼的,是一个美女。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83章之1
    且说那日下午柳相公到得天河区政府,济济一堂的官员和记者,神思正昏沉,一帮记者的问题又问得让人更昏沉,柳相公强打精神,撑起两个似乎要塌楼的眼皮,看得分明,主席台右手侧坐着个美女,神仙妃子一般,一身银灰色女式西装,丹凤三角眼,弯柳眉,体格丰满而不肥胖,粉脸丹唇,标标致致一个美女,却冒有人提问,佳人只是寂寞。
    一帮蠢东西,你们晓得不?这场新闻发布会最精彩的就在此处了!
    守着那些个又黑又老的东西提问,真是半点惜香怜玉的心都冒得。
    柳相公动了个念头,眯缝着眼睛弯身上去,看美女前面的牌子,却是文化局局长。小心翼翼地退回来,当下酝酿了一个题目,是关于此次天河区花展是怎样安排娱乐节目的。
    等区委书记,区长,副区长回答完问题,我一马跃出,提问:此次花展,请不请流行歌手?或者广东本地色彩的音乐?区长楞一愣,道:“这个得请我们的文化局局长来讲。”
    中了柳相公的计了!
    美女局长轻启朱唇,款款而谈。
    回答的么子话,我倒是忘记了,倒是记得仙乐飘飘,天花乱坠,心情大好,也不困顿了,振作起来,穷追猛打第二个问题:“这位局长,看您气质儒雅,很有文化气息,可否是教师出身?”
    美女局长微微颔首。
    好了,采访成功,拿了车马费,收工走人。
    由于照顾了美女,有好报应,正要走间,却听得一阵轻语飘入耳际:“喂,黄老弟,听说你们穗城日报今年招兵买马,要招百来人马呢。”
    “是啊,人事处忙着呢。”
     我猛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发现声音来自于刚才所坐左边一群人。
     问的人坐在第二排,是个男记者,回答的是第一排一个穿条纹灯芯尼休闲装的男记者。
     我如同野兽嗅着猎物气息似的,蹑手蹑脚回去,坐到原来位置上,眼角瞟瞟那灯芯尼休闲装记者,胸脯上采访证上写着“穗城日报 黄池枫。”个子不高,脸上轮廓分明,高鼻子,大眼睛,眉毛浓厚,有些黑,有点像后来的明星保剑锋。
     我偷偷探头过去,轻声问:“这位黄记者你好。”
     那黄池枫回头看我,不认得的神情,却很礼貌地点头笑。
     我嘿嘿笑着,亮出自己的采访证,自我介绍一番,不等他反应得太充分,马上进入主题:“黄师兄啊,听得讲你们日报要招百来号人?”
    他肯定地点头。
    “我蛮羡慕你们报纸的。我天天看贵报,很不错。”
    一句鬼话。
    冒办法,要找工作,冒得鬼话哪里行?
    “谢谢。”
    “黄师兄啊,我很想进贵报,可是不知道如何做?”
    “啊,这个简单,你做个简历,拿出自己的作品,集结起来,装订得好看些,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侨南大学在校研究生,中文系的,古代文学。”
    “哎呀,同仁啊,我是中大中文系的,现当代文学,今年进的报社。”他起来弯身和我握手。
    “啊,黄师兄,真是师兄啊,你晓得不?我的老乡李同德也是中大研究生呢。”
    “同德啊,我正宗师兄,一个导师的,昨天还和他一块吃饭的呢。”
    好了,亲爱的同德,你还不知觉,就被我当了浮桥,我们就这么在浮桥上会师了。
    话题继续下去。
    “黄师兄,我看了你好多的稿件,真是贴近民生啊,我想进入贵报向您学习,麻烦您啦,哎,采访完,吃个饭好不?”
    黄池枫脸红起来,摆手:“别客气,别客气,你把材料整理好,修饰一番,到民生路长乐街去送就是了。”
    “师兄啊,至亲的黄师兄啊,您说说,我进贵报的机会有多大啊?”
    “这个我不敢保证,不过呢,侨大是本地院校,材料过第一轮进入人事处还是没问题的,后面看你的造化了,日报里头侨大的也不少。如果是一般的师大,地方院校那就连第一轮都进不了。”
    “师兄,请您吃个饭吧。”
    “不客气,等下呢,我还要去佛山采访河道挖砂的问题,下次吧,和同德一起吃个饭,你们湖南后生蛮有能力的。”
    我得着指导,兴奋不已,刚要道别,马上想起一件事,又折回,恭恭敬敬在采访纸上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名字,递上去道:“黄师兄啊,这是在下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我,我赴汤蹈火去,同德是我师兄,你便是我师兄。”
    那黄池枫何等聪明,也留个联系方式与我,道:“我问问人事处,有消息联系你,你尽快送材料去,或者要求去实习,穗城日报喜欢自己用过的实习生。”
    “谢谢黄师兄,我真想和您做同事,有的是时间向您讨教。”
    “惭愧,惭愧,互相学习。”
    我欢喜不已,好似已经被穗城日报录取一般,拿着字条去了。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新人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Copyright © 2006-2014 大邵网 版权所有 法律:邵阳公益律师 合作QQ:857526 业务:182-05277205
苏ICP备2020069906号-4 技术支持:大邵传媒  Powered by Discuz! X3.4 51LA统计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
揭秘环球影城站 “地景”融入度假区
海外搭建平台光影传播文化
中国4艘海警船进入钓鱼岛领海巡航 遭到日方监视
国务院关于修改《全国经济普查条例》的决定
抗日爱国人士杜重远:抗日救国我辈之责
学习贯彻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重要讲话精神
印度紧急采购狙击步枪配发克什米尔 耗资1.5亿美元
【国际锐评】首见美方代表 两国元首引领经贸“加减法”
德云社怒怼艺人信息泄漏 汤唯等明星曾遭电信诈骗
胡春华:拓展东北和俄远东及贝加尔地区合作深度
同受美国打压,这两个国家的命运差别咋就这么大?
我们的节日·元宵|北京大兴首办京南新春文化庙会寻年味
创历史!北汽女排逆转上海挺进决赛
申根签证改革方案进入立法程序在欧盟理事会获批
年俗文化大餐“醉”乡亲 【新春走基层·文化味里品新年】
伊朗抓获13名恐怖嫌疑人
李锁:“大家都能富起来,是我最大的心愿”
近距离拍摄大白鲨
“80后”干部逐渐展露头角 他们有何“秘籍”?
闲不住的村支书——全国人大代表沈彪采访手记
NBA全明星周末今日看点:三分赛情怀与噱头并存
成立全面依法治国委员会的三个重大意义
伊朗布什尔核电站发电量达350亿千瓦时 即将更换燃料棒
洞察号传来最新火星环境测量数据,火星能否移民即将揭晓
西甲:皇马主场1:2赫罗纳遭逆转 拉莫斯染红
小县城的农民工招聘会为何引来沿海企业?
陕西西安雁塔区官网现“奇葩回复” 这三人被处理
亚洲杯受重用 中国哨进FIFA梯队
华为高管亮相达沃斯 承诺允许外国官员参观实验室
男子怀疑妻子出轨想找警察帮忙"捉奸" 结果摊上事
铁总:春运第三天全国铁路预计发送旅客900万人次
台大医院继任院长人选迟迟未定 台大发声明回应
“港独”分子致信特朗普提奇葩要求 他能办到吗?
海南首例供港造血干细胞志愿者启程赴广东捐献
回看2018年娱乐圈:有人一夜成名,有人身败名裂
洪秀柱讲“马与驴的故事”,到底有何深意?
美众院再通过支持台湾返世卫提案 台网友:又来要钱
全媒风向 | YouTube更新应用程序中切换视频的方式
以色列空袭加沙多处哈马斯目标,报复之前针对以军的枪击事件
中式台球成“全球最大台球联赛” 扎根非洲坚持走国际化路线
关正文获年度综艺风向人物 《一本好书》用深沉方式与大众沟通
官方发布!安徽这些高速路今年开建
沪公布11起拒不支付劳动报酬案 最高罚金10万元
日媒称美雷达难追踪中俄高超音速武器 想用卫星监视
美国还开门吗?参院将对两提案进行关键投票
英雄九天归故乡 中国航天着陆场系统建设成就斐然
美国将向加拿大正式提出引渡孟晚舟 中方回应
北京世园会 我们准备好了
林清玄:在俗世的生活中,书写着出世的超越丨凤凰网评论
起底口红机 成都销售商称“90%都是假货”
财政部:前7月全国财政收入超12万亿 同比增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