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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2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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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开庭公审的这天,李仁明被提出了监房。在监外提审室坪里,他见到了近一年未见面的倪淸辰和汪并哲二人,他们早就被法警用粗粗的缧索五花大绑缚住了双手和胳膊。他则迈步一走出监内哨墙大门,俩名法警便迎了上去,左右各一人拽住他的双臂,动作迅速地用粗绳将他绑上。
囚徒被捆绑是很正常的事,李仁明已经见怪不怪了,任由他们去折腾。法警将他捆绑好之后,押上一辆囚车,一溜烟出了看守所。
蓝天、白云、红日历历在目,久违了的繁景城市闯入眼帘。望着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李仁明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多么美好的生活,多么美丽的人生,虽近在咫尺却不能融于其中,多么无奈,多么悲哀!
当囚车从闹市驶入区法院坪里停住六名法警先期跳下车,然后才打开后囚厢的车门唤阿明他们下车。倪清辰坐在囚车后门口,他最先下。李仁明正要下车的时候,汪并哲抢先下了,一付趾高气扬模样,非但不胆怯,似乎还挺光荣呢。
嗨!人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阿明冥了下眼睑,随后步下车厢。可双足刚一触地,两名法警便左右擎肘挟着,跟在被押的倪汪二人身后向法庭走去。
区法院,花园配洋房,超现代建筑耸立,金碧辉煌。
隔老远,阿明看见法庭大门两侧站着自己的许多亲朋好友楚首翘望,见自己下车了,便有几个眼尖的朋友迎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涛哥,阿明的单位好友,在贴近跟前时递了一扎钱塞入他的手中。法警见状,立马从李仁明掌心抠出了钞票,瞥了-眼便掷在地上,警告一声:“不要递东西!”
钱是货币,能算东西吗?!
如果是以往,李仁明一定会与之争辩去占个赢向,哪怕是狡辩都行,他可从不服输的。可现在,大半年的监囚生活,无助、无奈和痛苦的煎熬使他脑袋开了窍,对现实生活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理解。知道生活并不是脑海中的花团锦簇,一切美好的映象随时会破严峻和痛苦消灭,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逞强只能害自己。他缄默无言了,麻木地随着法警步入肃穆的法庭大厅。
经过人群,他看见了母亲。
母亲双眼呆滞,眼眶内盈满了伤心的泪水,单瘦的身子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刮倒。那张憔悴的脸削瘦又腊黄,皱纹也爬上了额上,鱼尾纹包围着眼眶;她那一脑油光发亮的青丝中,在鬓角旁绽出几髻银丝来,随颤栗的身躯抖动着,显得格外弱不禁风。哦,妈妈!我苦难的妈妈!才四十多岁,才几个月不见,思儿的苍楚就让您皱纹布脸,鬓发泛白,清瘦又憔悴,逝去了青春岁月。
罪孽!究竟是谁种下了这苦难的罪孽!
他多想扑入妈妈的怀中诉说离别之苦,多想为母亲抚慰创伤。然而他不能,他没有自由抒发的权利,处处都要看着别人的脸色,-言-行都要受着别人的限制。
不过,他还是倔犟地冲破禁区问了-句:“妈,罚款了吗?”
“退了伍佰块钱——”母亲告诉他。
不是说罚三百就不追究了吗?现在罚了五百却还要受审被判刑,这是什么世道?政府怎么能讲话都不算数呢?——幼稚!现在还能相信谁?!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失去亲友、失去自由......
妈妈妈妈
看看我吧
妈妈妈妈
看看我吧
亲爱的妈妈——
不是我愿意离开你
亲爱的妈妈
儿的命运不能和你相聚在-起
可恨那罪恶的命运把我母子俩个分离
何年何月何日才能相聚在一起
秋天的风沙掩住了我的双眼
看不到前途的光明幸福的踪迹
漫长人生的道路不知该如何踱过
怀着-颗破碎的心我站在十字路口......
他揪心地暗叹着。他也只能暗伤。
穿过大厅,他被带入了候审休息室,涛哥挤到窗前问他会被判多少年。“十年吧。”他说。
“啊?会判咯重?!”涛哥惊怔了。
“冇办法。”他苦笑了一下。
他研究过刑法条款了:如果按检察院的起诉定罪,数额巨大盗窃可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抢劫罪也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徒刑。现在仍在“严打”的风头上,完全可以行政处罚了事的错,被定性为罪,判个十年便是法官-句话的事。好在自己错过不多,起诉排名在最后,否则十年还少了呢!
庭审调查很快,只是法官盘问了起诉事件是否属实,并不详询内容,属过堂亮相程序。接下来便是正式庭审,依然按起诉排名一一出庭答辨。倪清辰、汪并哲先后过堂,童健君另案处理去了。李仁明最后一名才被押上法庭公开答辨。
对于事实,这是推不脫,懒不掉的,他都予以承认。只对公诉人遣词指控其“犯罪生涯”即刻予以讥诮:“请问公诉人,我是靠偷盗为生的吗?”
“你们盗窃团伙就是这个性质!”公诉人大义凛然喝道。
李仁明讪笑道:“有理不在声高。”
“什么意思?!”公诉人严词厉色盯着他。
“你用词不当。”李仁明不大声,乜犯不着大声。他斯条慢理说,“犯一两次错变成了犯罪生涯,就是用词不当!”
“哟嗬,你蛮有文化是吧?”公诉人紧紧地盯着李仁明,“有文化晓得去做贼呀?!”
——这就是强权,没理可言!
他根本就不相信公理和正义了:开庭审判只不过是走走过场,犯不着脸红脖子粗的去较真、去浪费口舌,挑挑刺,羞辱-下所谓公理和正义就行了。
公诉人见他没吭声了,便开始具体事实指控,尔后李仁明进行自辨。他对负责金额提出了异议,认为参入作案总额都没有八百元却要负责1253,56元,这与事实不符。公诉人却用报案人的证词证实窃香烟那-次丢了300多元现金,损坏东西价值200多元,合计损失达787.97元。
损坏过东西吗?没有!顶多是汪并哲撬坏了几把锁,价值不至于这么高!至于丢了现金,300多元可不是小数目,僻壤城郊结合部商店-天能有这么多营业额?就算有,为什么不上缴会计?就算真有这钱,可谁都说没拿。唯一可能的就是汪并哲私吞了......
价值辩卸不了,人家有证人证言,他只好去辨“抢劫”。他认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百五十七条的规定,公诉人是曲解了意思。因为他们并没有主观上抢劫行为的意识,且远离了盗窃现场。从联防队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算不上抢劫,因为联防人员不知香烟是盗窃所得,也不知案发地,只是怀疑猜测是赃物进行盘查,顶多也只能算是妨碍公务。可联防队不是执法单位,又没有出示证件证明其执法身份,单凭一个红袖筒是不具法律效力的。“执勤”的红袖筒、黄袖筒居民会有,各大小单位上有,比比皆是,谁都可从拥有,所以,真假难辫,连妨碍公务都算不上。那么,抢劫罪就不能成立!
尽管他引经据典说得条理分明,但公诉人就是认定他们这种行为是抢劫,且作案手段恶劣,犯罪性质严重,请求法院予以严惩。
纯粹的强盗逻辑!流氓政治!有理都说不过去!
他知道争不过去了,痛苦地闭上了眼。
这时,法官砸响了惊堂木,警告道:“被告,不许藐视法庭!”
——服输了,任人宰割了,又变成了藐视法庭。人咋就这么难做呢?
“被告,你还有没有要陈述的?”法官盯着他问。
辨有用吗?都说得明明白白了,再说还是原话,一切全凭天地良心了!
李仁明乜了公诉人-眼,望着法官和陪审员诚恳地说:“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人民陪审员,各位旁听的人民群众:刚才我就公诉人的指控进行了分析,演绎、归纳、推理,相信大家都已听得真切。其他的,我没有需要再补充的了,只希望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公正定罪量刑。”
他一说完,法官便宣布了休庭合议,阿明又被法警押进了候审室。
经过-上午的庭审调查、辨护、最后陈词。法庭合议之后,审判长、审判员、书记员,还有两名人民陪审员依次步入法庭。李仁明、汪并哲、倪清辰三人被押上了被告席上听候发落。
法官立身,根据合议裁定认为犯罪事实清楚,犯罪性质严重,判处倪清辰盗窃罪八年徒刑,抢劫罪七年徒刑,合并执行13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判处汪并哲盗窃罪八年徒刑,抢劫罪五年徒刑,合并执行12年,剥夺政治权力五年;判处李仁明盗窃罪五年徒刑,抢劫罪八年徒刑,念其主动退赔赃款,合并执行11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虽然李仁明估对了自己可能会被判刑的刑期,但是,真听到法官宣布了刑期,他还是猝不及防,心理防线被摧毁了:不公正!太不公平了!
可是,不公平又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去犯法呢?
——悲哀是什么声音?
是滴在骨灰盒上的眼泪声?
是雨夜花瓣被撕裂的响声?
悲哀是什么颜色?
是深黑的臂袖?
是素白颤抖的小花......
钻进囚车,李仁明望着窗外的亲友,低下头,淌出了几滳泪。
这是泪珠吗?
不!绝对不!
这滳滴晶莹剔透的液体,是一颗因憧憬、奋斗、失足、毁灭还破碎的心。这颗心,还有感情,还有余热,还有出污泥不染姣洁,如今得不到宽宥,得不到怜悯,得不到温暖,有谁去拯救?
囚车接近看守所的时候趴窝了,法警只好押着人犯行走。
刚进大门,李仁明瞧见传达室门口有-位身材颀长,穿着-件白色连衣群的姑娘在递交东西给女看守员刘干部。从背影上看,她很象于霞,于是,禁不住脱口唤了句:“于霞!”
姑娘回过头,先是一怔,尔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叫了声:“阿明!”便奔过去。
阿明停住了脚步,法警则去推着他走。于霞跑近了,拉着阿明的手请求法警稍停片刻,说两句话就行了。法警望着这位漂亮丽姑娘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过只给两分钟时间。
两分钟,足够了!
暑假,在街上碰到了尹文蓓,得知他被捕的消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阿明居然会犯法,所以,带了几本书到看守所来打听。谁知事情这么凑巧,今天一来便碰上了阿明。
“阿明,你刚才在哪?”她望着五花大绑的他问。
“开庭。”阿明很激动,也很惭愧,木然地回答。
“怎么说?”她已经从刘干部那得知了阿明的罪名。
“十一年。”
“啊?!”她惊怔了。
“你来看谁?”他问。
李仁明的问话使她回过了神,忙告诉他:“本来是想来看你的,但制度不允许。可老天对我不薄,没指望了,它又让我偏偏见到了你!”
望着她活泼雀跃的高兴模样,他看出了她内心的忧伤。他不敢再看她了,再看,他心酸的眼泪就会滑落下来,就会让她更心伤。于是,他冷冷地望着她说了一句:“你回吧。”扭头向监内走去。
于霞懵了,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李仁明迈入二道监门时,回头望了她-眼,见她依旧佇立在路的中央。
-股热浪喷薄,掀动了她那雪白的裙钗摺动,尤如一颗圣洁的小花绽放,那么飘逸,那么姣美,那么艳丽,简直令人不能舍弃!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境况和之间的距离:他不可能拥有这份美丽,又何必必去流涟忘返?他只能苦涩地咬紧牙,带着满腹的惆怅和悔恨,拖着沉重的脚步没入堡垒轮廓的暗影之中,消逝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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