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标***

火太阳.第一章.春天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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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3 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蛮有吸引力的,留个记号先!
 楼主| 发表于 2014-9-24 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标杆子 于 2014-9-24 11:56 编辑

                                                                           第  四  章        银  色  恋  人
                                                                                 (十九)


  秋高气爽,阳光显得格外灿烂。

  李仁明穿着一身有些泛白的黄布老式军装,左挎一架《海鸥》120型双镜头相机,右肩扛着一把双管高压汽枪,沿“青年俱乐部”礼堂斜坡下面荊蕀密布的丛林走去,踏出了一条小径,汪并哲和倪清辰紧随其后。他仨人年龄相仿,身材体格也差不多。除了李仁明穿着一身老掉牙又是“时髦”的服装,汪并哲则穿一件大披领咖啡色灯芯绒猎装,配一条同色的厚尼龙布料喇叭裤,脚蹬一双乌黑发亮的“火箭”式皮鞋,也扛着一把双管汽枪,右手拎着一部照相机,一路摇摇摆摆的一副吊儿郎当模样;而倪清辰身着一套麻灰色西装,雪白的衬领上系一条奶黄色白菊花领带,微风拂动他那一头幽青的青年自由式发梢,使英俊的脸庞平添几份潇洒。他挎着一个30X45公分的黑色旅行袋,里面装着几件工整的衣裳,另外还有照相用的伸缩式三角架,一些胶卷,手上也捏着-柄双管高压汽枪,仨人象反法西斯的游击队战士正在丛林作战迁徙,蹒跚地下了坡踏上林荫小道。

  “——这地方风景不错,给我来张。”汪并哲扔下汽枪将相机滑到左手臂上,点燃-支香烟站在石径中央悠闲地摆着姿式。李仁明迅即揿下了快门。

  “呶,你——”汪并哲对倪清辰说,“来张?”

  “太大众化了。”倪清辰不领情。

  李仁明此刻选好了景致站在小径旁的一个秃坡上喊:“喂,给我照张!”

  汪并哲看到那癞皮斑的山坡直摇头。“太不雅观了。”他说。

  “你甭管,自我感觉良好就行!”李仁明对着倪清辰招咐道:“过来帮帮忙。”

  倪清辰跑过去从挎包里拿出-个塑料袋打开,将-付将军军衔的徽章帮李仁明佩戴好,接着又拿出-卷军用斜皮带系上,抓-顶褪色的大盖帽扣在他头上。李仁明系好旧军用皮带,正了正军帽,拍拍腰间的枪,问:“威风吗?”

  倪清辰首肯地点了点头,汪并哲却无动于衷。

  李仁明靠在-棵小树旁站着,架式摆-个优美的形体拍照,不料坡太陡了,控制身子不往,双脚缓缓下滑,他忙抓住树枝防止摔跤。站姿不适坡地,他摘下盖帽扔给倪清辰靠在树上,抽出别在左腰的军用匕首悠然自得地刮起指甲来,朝汪并哲喊:“就这样照吧。”

  汪并哲对着他调了-会焦距,认为这付扮像太散漫了,有失军人形像,迟迟不按快门。

  李仁明不同意他的观点,标新立异道:“——这正好体现了军人的严律和粗犷。你想想看,一名真正的军人在战斗空隙会注重自已的服饰和仪表吗?不!一位军官在酣战之余,首要任务是检点战斗伤亡情况,评估、部署下-轮战况方案,之后的片刻休息,谁会在乎你粉墨打扮?!”

  没办法,只好随他!汪并哲按下了快门。

  他们调换服装又照了几张像,然后沿深潭边朝苗圃走去,转弯时遇见了四个游园的姑娘拿着相机发呆。汪并哲认识她们,忙热情地上前去打招呼。

  “哟,哲哥,好帅哟,你们怎么背着枪到公园里打鸟来了?”一个红妆姑娘说。

  “你错了,宏丽。”汪并哲笑着迎上前,“我们也在照相。”

  “太好了!”宏丽高兴地说,“我们正愁不会照,就请你帮我们照像吧。”

  “阿明,你的意思——”汪并哲回过头征求李仁明的意见。

  他清楚李仁明-贯藐视女性,看不起她们,也不喜欢与女人打交道,属那种没有女人缘的人。自打失恋之后,对异性似乎特别反感,有时甚至对朋友与异性打交道多了他都出言恶毒,不顾别人颜面。所以,他不得不征求一下意见。

  李仁明见朋友特意来问自己了,趁心情好看了宏丽-眼,他发觉,这姑娘就是在东塔山上尼姑庵里邂逅的那-位,便嘻笑着走上前:“有缘千里来相会——宏丽,我们又见面了。”

  “你——”宏丽望着他打量了-会,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听说你的那个朋友与未婚妻是跳塔自杀的?!”

  “悲哀——”

  宏丽好象深有感悟:“他俩真的蛮勇敢——”

  “是走投无路。大好青春年华,谁愿舍弃生命?在生不能双栖双飞,死后化蝶形影相随也未尝不是好事。”他感慨一句,盯着她-脸正经问:“——我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么事?”宏丽没反应过来,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心知肚明。”

  望着他诡异的笑容,她觉悟了,倏然羞红了脸,嗔言道:“死脸!”

  “胆大、心细、脸皮厚是追寻爱情的三大法宝。何况前世注定了我们的姻缘——”他还在油腔滑调调侃,她却转身走开了。

  汪并哲见状靠了过来,问:“你们认识?”

  “见过-次面。”李仁明回答。

  “有意思?”汪并哲贼精地盯着他,“咯妹子不错——”

  李仁明笑了笑,说:“萍水相逢,不存在意思。但我现在有点想征服!”说完朝宏丽追了过去。

  他扯住了宏丽,指着湖面对她说:“这里山青水秀,风和日丽,近处是幽深的林荫小道,左边深潭小舟穿梭如织、游龙戏水;右边青翠丛林鸟语花香,还有若隐若现的亭园轮廓、一坡草地,站在湖边可倒映出美丽的倩影,蛮有田园风情,是个景致非常不错的地方。我给你照张相,保你非常满意!”说着便摆弄起相机。

  宏丽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禁四处打量起来,熟料李仁明已经按下了快门。

  “我还没梳理呢——”她娇嗔地望着他。

  “你不懂了吧?”他走过去扶着她的双肩摆动姿式,笑着说,“照像有许多学问的。浓妆抹艳只适室内艺术照,在野外拍摄生活照就应因地制宜随和自然好,故意装模作样就太显做作了。刚才我帮你抢拍效果就非常好——长发飘飘,现在还散发芳香呢......”

  “你口材太好了,蛮会骗人——”

  李仁明帮她摆弄好-个姿式瞬即揿下快门又拍了-张,侃笑说:“我是光明使者,为你留住青春美丽,到时相片冲冼出来就能证实。更何况早就缘定三生,怎么会骗你?”

  “不要脸——”宏丽推了他-把。

  “哎哎,你们在干什么?打情骂俏的——”一个姑娘扳着脸走过来。

  李仁明着实一看,这不就是跟宏丽在尼姑庵抽签的同伴被称之为欣佳的么?!上前招咐道:“佳佳,求爱在此继续前缘,望请鼎力撮合。”

  “哦,是你?”欣佳定晴观望,喜出望外道:“那你该谢我大媒了吧。”

  “肯定。你是姨姐嘛,开条件就是。”他一付玩世不恭的样子。

  “小兰,悦梅,你们过来,妹夫要请客了——”欣佳喊叫起来。

  听到呼声,小兰和悦梅跑了过来,围着李仁明和宏丽起哄。

  宏丽羞红了脸躲躲闪闪的,李仁明趁机厚着脸皮一起对她调侃以摆脱自已的窘境。姑娘们察觉出了他的用意,鸡一句,鹅一舌一齐朝他抢白。他忙“梅兰秋竹”协和,这时,汪并哲与倪清辰踱了过来,帮着他解围。

  “阿明摄影技术蛮高,先罚他给你们照几张像——”汪并哲说和。

  “确实。一般人他还不会帮你拍呢。”倪清辰也帮腔。

  本来就是玩笑,再者她们又不会拍照,见二人圆场正好抓俘白干,也就不再闹了,嚷着罚阿明赶快帮着取景照像。李仁明也落得解脱,从小兰手中拿过相机指挥她们站到树丛坑洼里面向东方眺望,瞬即拍了一张。尔后又叫她们按高矮顺序站到一个山峦上照了张侧影,名曰“迎着朝日前进”。

  一路走走停停有说有笑的,姑娘们也不再扭扭捏捏,大家很快就混熟了,象老朋友一样谈笑自如。到了八角亭,李仁明特意要给宏丽照了一张“贵妃醉酒”。倪清辰趁他帮宏丽摆弄身姿之时偷拍了一个亲密的合影,引起众人再度调侃。

  宏丽也不再羞涩,落落大方道:“——我还不了解他呢。”

  “恋爱嘛,慢慢就了解了。”汪并哲老到道。

  “是呀。虽然有些丑,但我很温柔。”李仁明就势附在宏丽耳旁豉捣。

  宏丽娇嗔地瞟了他一眼没吱声。

  李仁明见状更放肆了,拉着她的手诡诈地说:“无声就是默许了。”

  默许就默许吧。青春年少,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女子不怀春?宏丽悄悄打了他一下,说:“走吧。到‘青云山庄’休息去。”

  这群稍带疲惫的少男少女磨磨蹭蹭走进茶馆,汪并哲抢先帮四位姑娘要了冷饮,尔后问阿明和阿辰喝什么。倪清辰瞪了他一眼,大大咧咧说:“三杯茗茶!”

  众人在茶馆歇了会,精气神立马提了上来,窜起山坡陡岭显得很轻快。李仁明则装模做样护着宏丽落在后面。

  汪并哲和倪清辰各自抓到了自己调戏的目标,肆无忌惮地尽骚扰之能。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你要相信我的情意并不假——”汪并哲手舞足蹈唱着,时不时瞅瞅小兰姑娘。

  “——只有你才使我留恋/只有你才使我牵挂/我的心里没有她!”倪清辰更是放肆,索性将手腕搭在悦梅的肩膀上,唱得兴起,居然朝人家姑娘耳旁吼了一句。

  “讨厌——把别个耳朵都吵聋了!”悦梅生气地驳甩下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别个又不是你——”倪清辰油腻油气地再度去挽拖悦梅的手,悦梅姑娘迅速闪动身子使他扑了个空,使倪清辰一个趔趄差点绊倒。那狼狈相引起了众人哄笑。

  倪清辰稳住倾斜立好身便去找悦梅“算帐”,可人家姑娘却警觉很高,灵巧地一溜烟跑远。倪清辰没办法,耸了耸肩滑稽地冲她吼唱:“——记住我的情记住我的爱/记住有我天天在等待......”他见她不跑了,佯装卸物追赶,吓得悦梅姑娘又奔几步。

  宏丽忙吆喝停下,一起到滑冰场去溜冰。

  “他要打我——”悦梅姑娘死活不肯靠拢。

  宏丽将目光投向了李仁明。

  “——不会的。他是在跟你开玩笑。”李仁明给悦梅保票释疑。

  在众人劝说下,悦梅姑娘战战兢兢聚了过来。嗣后,一起走进了旱冰场。

  步入溜冰场池,汪并哲如鱼得水般矫健飘逸,横冲直撞,一会儿腾空旋转,一会儿反身倒侧;一会又金鸡独立,一会又屈膝鱼燕弋翔,整套动作堪称完美表演。李仁明刚获新欢不能尽其疯狂,牵着宏丽的手在人流中箭逐前后、左避又穿,迎面疾风撩动他的衣裳,掀乱她的秀发,恰似一对激昴冲霄双飞燕。而倪清辰似不在乎展示,一门心思觅寻机会吓唬悦梅姑娘,象野狼一样猫腰游荡。

  滑了会,李仁明松开手任宏丽一人独游,熟料她基本功不扎实,很快撞上了前面一个小伙子,顿时人仰马翻四脚朝天摔在地上。那小伙子翻身爬坐起来就要发飚,他忙赶了上去解释。

  “——关你么事?!”小伙子摔了一跤很是恼火,牛气哄哄的。

  “她是我婆娘。”李仁明也正当年轻力壮火气旺,盯着小伙没好气甩了句:“又不是故意撞倒你的!”

  “哟呵——,撞了人还蛮有理呀?!”

  “跟女人一般见识较劲算是么子男子汉啰?!”李仁明打心眼里瞧不起为一点小事纠缠女人的人。

  很快,许多人围了上来。

  见有人围了过来,小伙子盯着李仁明口气缓和了一点,“怎么办呐?我一身都摔疼了——”

  “青年满哥,不至于吧。”李仁明冷笑了,他狐疑这人想要向打油火。

  “——你的意思就不管哩啰?”

  “你想何使管?”李仁明盯着他讪笑道:“花几毛钱买瓶红药水给你可以吗?”

  “你娘的——”小伙见阿明调笑自己,面子上挂不住,骂骂咧咧挥拳过去。

  李仁明稍侧身顺势擒拿住挥向而来的手臂,迅捷上前就是一趵腿梗在小伙腹部,接着双手使劲一拖将小伙放倒在了地上,握拳扬手就要出手攻击,这时,听到有人喊住了他:“毛队,都是兄弟!”

  他抬头一看,是细伢和几个人挤了过来。

  见是细伢来了,他停住了手。细伢的三个同伴扶起了倒地的小伙,另几个人便呼唤着“没事了没事了”逐赶着围观的人群散开。于是,细伢拉着阿明的手对着刚挨打的小伙子说:“咯是诚哥和我的老弟兄家,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原来我们的队长——毛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都是本家兄弟,就算了、算了。”尔后安抚仁明几句。

  挨阿明打的小伙子被朋友劝带走了,李仁明便打听了一下世诚与喜宝的情况,说过两天再去劳教队探望二人。之后,与细伢寒喧问候一番也便散开,各自去寻找自己的伙伴去了。

  摊上这么一个插曲,李仁明感觉有些乏味,便带着宏丽回到场外休息地解下滑冰鞋。待汪并哲、倪清辰,还有另三个姑娘聚齐后,到服务窗口退了鞋,他们便走出了公园。

  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熙来攘往。他们就近在一家小吃店填饱肚子,李仁明建议到郊外去玩玩,并约宏丽与同伴一起去。大家几乎都答应,就那个被倪清辰吓唬的悦梅姑娘不愿去,说是另外还有事脱不开身。尔后,他们买了些零食,到文体用品商店购了十筒《南方》胶卷和15盒铅弹,乘公交车到野外打鸟、照像玩去了。

  要说玩,他们算是找对了伙伴。青春年少嘛,精力充沛,蓝天、白云、红日,每天都朝气蓬勃!

  玩,籍以一种幸福憧憬,一种健康益智端口,是抚摸哀伤愁烦良药,让生活时刻飘荡着欢声笑语,沫浴鸟语花香,单纯得不再单纯,豪迈得不再豪迈,惬意得不再惬意!


 楼主| 发表于 2014-9-25 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

  这里乡间小路蜿蜒崎岖,崇山峻岭连绵不断,山青水秀景色怡人......

  他们从一个草坡上沿弯曲的小径下到山谷,来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边。

  淙淙泉水撞击溪涧顽石迸出朵朵银色浪花跳跃,一会又随波逐流汇入下游不远处的垣壁溶洞中;小溪两旁的山脚杂草丛生,山雀在灌木丛中戏嘻游乐;溪畔有一片两尺宽、三米长的河床,红土上布满了各式形状的鹅卵石和零星贝壳,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溪中清晰可见一群黄鲢悠闲游动觅食,偶尔有几尾跳皮们逆流而上,时不时翻跳“龙门”;斜阳从山的缺口射入水中,将鱼肚反印出黄的、绿的、橙色亮光一晃一晃的,如幻遐境界令人心旷神怡。

  对面茂密的竹林在季风摇曳下将枝叶拍打得“嗬嗬”作响,使摆动的婆娑柔姿增添了几份妩媚,好不叫人留恋!倘若在溪上用树木搭架一座小桥,在溪畔筑起一个吊脚楼来,真是应了小桥、流水、人家来了!

  “宏丽,给你拍张‘浣纱女’吧。”他收起思绪,调好光圈拉动焦距对准了蹲在溪边岩石旁洗手的宏丽,趁她回眸之际拍了张照。

  “——又是自然美?”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美丽不打折,漂亮一百分!”他很自信。

  他走到她身边抚摸了一下她那散乱的秀发,嗅着淡淡的芳香,脑海中即刻浮现出邓丽君所唱的《南海姑娘》那首歌,温柔动情,深有感触地抒起情来:

  “椰风挑动银浪/夕阳躲云偷看/看见金色的沙滩上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眼儿似星明亮/眉儿似月弯弯/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红得象她嘴上的槟榔......”

  欣佳和小兰在不远处瞧见李仁明正对着宏丽在柔情蜜意地煸情歌唱,立马起哄接唱道:“——她在轻叹/叹那无情郎/想到泪汪汪/湿了红色纱纶的衣裳/哎呀!宏丽姑娘/你可要注意色狼/他正张着一双魔掌/时刻想把你掳到他身旁......”

  “喂喂,并哲、清辰,你们家教何使搞的,别干涉人家内政啊!你们要好好给内人上上课、辅导辅导,提高共.\"产:\"-党员的修养——”李仁明一边数落着,一边拉起宏丽的手跨过小溪钻进了竹林。

  竹林间人迹罕至,青草绿叶散发出浓郁的清香。由于植被茂密,细微的移动都能摇曳枝干,所到之处雀鸟停止歌咏纷纷扑打翅膀惊飞而去。李仁明示意了一下宏丽,俩人猫着腰放慢脚步,寻找空隙宽的地方悄悄搜索行进。

  倏然,一只黄鹂在他俩头上的竹枝上欢快地扑腾震翅,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跳跃了一会,终于停在不远处的一杆竹端枝尖停泊,李仁明忙端举汽枪移动着摁动扳机,只听到“噗”的一声,鸟儿跌了下来。宏丽兴冲冲地夸他枪法准,连瞄都不要瞄一下就打中了。他得意地告诉她这是移动打靶,举枪移动搜寻目标时,判断出风速风向,只要准星头锁定了目标位置,敛声屏气快速反应,毫不迟疑抠动扳机就很容易击中目标了。

  “——男朋友不错吧。”末了,不忘挑逗她一下。

  “想得美!”她不愿苟同,娇嗔地耸鼻瞪眼。

  他立即灵感上来,死缠烂打唱道:“花儿美丽有蝶儿采/姑娘娇美有人来爱/为何你对我不理又不睬/为何拒人千里之外/花儿美丽不常在/青春一去不再来/心中喜欢就是爱/为何不肯说出来?”他边唱,边油腔滑调地朝她挤了挤眼。

  “讨厌!”她推了他一下。

  “讨人喜欢,百看不厌——”

       “不理你——”

       “嗨!”他一付垂头丧气、伤心欲绝样子,继续展开凌厉攻势,呤唱:“在森林和原始的深处/住着一位美丽的姑娘/鸟儿们在歌唱/鸟儿们在欢乐/鸟是多么自由/心上的少女呀你在想什么......”

  “你不能没有反应呀,否则太令人伤心了。”歌毕,他扯了她一下。

  “不要逗我了,”她说,“你阿明怕是妹子一大堆了——”

  “我很纯,也很痴。我没有恋爱过/不知道怎么说——”

  “晓得你是高手!”

  “——却得不到你的芳心?”

  “配不上你——”她甩了下头。

  “只要你愿意——”

  她没吭声。

  停顿片刻,他若有所思凝望着她笑道:“高手,真正的高手!不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你是不会松口的?”

  “你不要撩我了,阿明,晓得你蛮优秀——”宏丽有些招架不住了。

  “天地良心,神人可鉴——”

  “走吧——”她拉着他催促前行。

  “好咧,就随夫人去流流浪——”他油嘴滑舌地行了绅士礼,然后牵着她手往坡上走去,边走边兴致勃勃地着唱起了一首歌:

                                       “踏遍了祖国的万水千山
                                             告别了人间最困难的地方
                                             美丽善良的姑娘呀
                                             今后的生活任你主张
                                             为什么看不见你的笑容
                                             为什么听不到你的歌声
                                              勇敢年青的姑娘呀
                                              流浪的生活将又悲又惨......宏丽,累了吗?”他见她无动于衷,问。

  她回过神,“不累。”

  她扭头面朝他问:“阿明,刚才你唱的是首什么歌?”

  “情歌。”他瞅着她,“你没听懂?”

  “哪个唱的?”

  “李仁明。”

  她嗔怒地拧了他一把,“你是大名星!我问的是原唱!”

  他盯着她,睁大眼奚落道:“你要谋杀亲夫呀?!作词、作曲、演唱——李仁明!”

  她见他一本正经模样,将信将疑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傻姑娘!”他笑了,伸手摸着她的头说,“我再唱一支给你听——”

  于是,他又柔情蜜意地抒起情来:“昭陵的东塔资江的水/资江的水呀清又纯/我乘火车回昭陵/小妹在车站等着我/乌黑的头发多情的眼/小妹你把秋波传过来........听过吗?”他挑逗地问。

  她还真没听过,她开始相信他了。

  她在想,他怎地那么鬼精灵,那么多才多艺懂得那么多,认识的人也多;热情开朗,活泼大方,而且健谈。粗俗又文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管他呢,汪并哲就懂得很多,他的朋友差不到哪里去!何况,汪并哲好象蛮服他的......

  她笑了,柔情似水的。

  面对她投怀送抱的神情,李仁明左右不是,居然有些茫然所失措了。他不敢正视她那一往深情的秋波,抬头望了望天空,见夕阳快要下山了,拽住她便往回走。

  到了溪畔,汪并哲、欣佳、小兰都在,唯独倪清辰不见了。他走近汪并哲问倪清辰哪去了,汪并哲要他去问欣佳。

  “清辰呢?佳佳。”他问。

  “他到树林打鸟还没回来。”欣佳指向右侧山峦的丛树林,然后对他戏谑了几句。

  宏丽一旁听着,忙帮着李仁明去呛欣佳。

  “有情人终成眷属!”汪并哲阴阳怪气冒了一句。

  欣佳笑了,笑得放纵。

  小兰也笑了,笑得开心。

  李仁明瞥了宏丽一眼,朝汪并哲平和地笑了笑。

  不一会,倪清辰提着几只鸟过来。大家收拾好东西,沿原路返回。

  他们一行人踉踉跄跄跨越山坳垅间撞上毛马路,天空便拉开了灰色的幔,大地即刻昏喑下来。路面坑坑洼洼委实难行,但此起原先经过的羊肠小道就不知强了多少倍,至少可以选择平坦一点的路基行走。他们爬山涉水玩了一个下午,现在有些疲倦了,肠子和肚子也开始闹矛盾了。

  姑娘们走不动了,拖拖沓沓的,他们三人只好一人搀扶一个姑娘行走。

  李仁明挽住宏丽,汪并哲掺住小兰,倪清辰搂着欣佳,一路跌跌撞撞,六华里的路途走了一个多钟头才出山沟。

  进了伙铺,热情的店老板便殷勤招待,每一人沏了一杯香片茶端上。汪并哲象大爷样将挂在汽枪上一串长长的麻雀扔了过去要求爆炒,“再炒份麻辣仔鸡,一碗大片牛肉,红烧肚尖,一条全鱼,一碗三鲜汤。”汪并哲点完莱问李仁明还需要点什么。

  “够了。”李仁明回答,望了望倪清辰。

  “你喜欢吃的菜他都帮你点了,就这样。”倪清辰大大咧咧的。

  李仁明又询求了三位姑娘,见她们没意见,客气地要老板去炒莱。老板朝这群青年男女恭维几句走了。

  小憩片刻,老板托着盘子上菜了,汪并哲便叫老板拿瓶大曲酒来。老板说店小客少烟酒溃乏,将就喝自酿米酒助兴罢了。汪并哲一听很不高兴,劈头盖脸斥问,搞得老板很是尴尬。

  李仁明对汪并哲作风有些不满,认为有欺侮人之嫌,心里过意不去,即叫老板搞瓶低度色酒来喝便可。老板见有人解围,忙不迭应吮,转身到柜台去拿桔子酒。

  汪并哲似乎余意未尽,仍在喋喋不休,李仁明劝他:“算了,乡里就是咯回事,条件差,将就吧。”

  “将就,就将就,”汪并哲夹了一口莱,望着李仁明调侃,“想不到下了两年乡,对贫下中农产生了深厚感情了?!”

  “中国的农民很苦,也很本份,何必去欺侮人。”李仁明情真意切。

  “——他要不趁机会耍下威风,哪个晓得他是汪大少爷!”倪清辰望着欣佳讪笑汪并哲。

  汪并哲见倪清辰在姑娘面前不顾兄弟颜面,脸色煞是难看,冲着倪清辰吆喝道:“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吧!”

  倪清辰哪受得了汪并哲所发无名之火,何况在姑娘面前出丑。“你宝里宝气是呀——想挨打了?!”他“唰”地立身就要动武打人。

  李仁明不想朋友间的矛盾在姑娘面前呈现,否则丢人现眼就丢大了,忙一把逮住了倪清辰,厉声道:“莫出丑!”接着,吩咐汪并哲少说两句。

  俩人可能体察出了的李仁明的良苦用心,都坐了下来,你不理我,我也不待见你,闷不吱声。李仁明见这样尴尬下去很不好,便朝宏丽使了个眼色。宏丽一见,立即会意,主动与欣佳和小兰打开话闸来。李仁明时不时挿嘴旁敲侧击,瞬间气氛搞活跃了,汪并哲、倪凊辰也忍俊不住露出了笑脸,逐渐加入闲聊之中。

 楼主| 发表于 2014-9-26 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一)

 李仁明上班的这天老是心不在焉,脑海里总翻阅着昨天郊游、野歺的情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因而,精力十分充沛,做起事来得心应手的,忙忙碌碌也不觉得劳累,眨眼功夫就到了下班时间。他似乎感觉轻松的工作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有些不尽人意。
  “——今天开班务会!大家马上到车间办公室去。”班长逐个机台通知本班人员。

  平常,李仁明最讨厌的就是开会!

  开会,开的是一个形式主义,有事冇事听领导长篇大论扯谈一番,既不解决工作中的根本问题,也不解决实际生活问题,纯粹就是乘风赶形式,非但浪费了时间,也霸占了休闲空间,简直是在磨人!但今天,李仁明心里没有受叛逆思想干扰,竟跟着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地一块步入了车间临时会场。

  车间主任见下班人员陆陆续续来齐了,便示意大家坐下。于是,班長很理智地、深沉地发挥水平了:

  “唔,——有段时间冇开会了,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讲讲有关劳动纪律方面的事。啊,抓劳动纪律啊,咯是个老生常谈的事了,不是一天两天,三五七天的事,是一个持续性的事了。劳动纪律问题,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总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今天重提,主要是针对近段时间劳动纪律松懈、迟到早退现象严重,请病假呐、请事假呐成风,耽误了生产不说,还有消极怠工的现象出现,这不是我们工人阶级的本色,对不住光荣的劳动者称号!更有甚者,在我们班上,出现了当班工人故意停机不做事到寝室里去睡大觉的怪事!啊——我们的工厂是国家的,每个工人都是主人翁,都要认真负责自觉管理好自己的事,时刻不忘工人阶级的本质。象有些人工作吊儿郎当,上天光班蒙头睡觉,经常迟到早退,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工人阶级自己吗?

  “同志们啊,要知道,我们拿的是国家的工资,干的是争取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大事,是干社会主义,走共“CC”主义道路,跟资产阶级的资本家工厂是有区别的。你们都是年靑人,没经历过旧社会的苦难不懂得珍惜呀。在旧社会,你们想找个工作可不容易!就算有了事做也得非常勤快,否则你干不多久就会被资本家开除。记得我学徒的时候,每天清晨五更就要起床,起炉生火,帮师付烧水煮饭,倒洗脸水......”

  “要我们学样呀?”李仁明一听“想当年”便有些不耐烦了。

  “小李,不要插嘴,”车间主任喊住他,“听班长发言——”

  没文化还要长篇大论,充什么人材!李仁明不想听了,掏出烟抽了起来。可身处其境,听则得听,不听也得听,班长仍滔滔不绝——

  “嗨,现在解放了,工人享福了,每天只要工作八小时,每月工资按时发放,不愁吃,不愁穿的,就应该好好珍惜。可你们青年人,有些人生在福中不知福,对待工作象个什么样呀?所以啊,不整顿劳动纪律,不刹刹歪风邪气是不行了!——前天上天光班,全佳就是咯样——我体恤大家太累,按排他休息一会。这一点我先自我检讨。本来按劳动纪律,上班时间是不充许脱离岗位旳,但机器坏了几台就抽空按排轮休一会,也是好心好意照顾大家。可好心沒好报,两点钟我叫醒他上机,四点多钟不见进车间。我又去喊了,他答应了,到天亮也不见人影,依旧躺在寢室睡觉,直到早晨七点多才到车间。都快要下班了到车间来于什么?他还怪我没喊他上班。同志们呐,做人要讲良心。就算良心被狗吃了,自觉遵守劳动纪律也是应该旳,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什么事都要依赖人看住、督促。现在是工人了,要有高度的自觉性,同志们——要深挖思想根源,努力检讨自已!今天,开会就全佳旷工事情整顿劳动纪律,也看他自已的态度,大家吸取吸取教训。好了,现在请主任讲话。”

  啰嗦了一大堆,耳根终于可以清静一下了。李仁明朝全佳望去,只见他蔫着头默不吭声,全然不见往日豪气激昂模样,觉得他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完全没必要被唬住。旷工怎么啦?又不是经常性的,大不了扣工资呗!难道还开除不成?!

  肥胖的车间主任挪了挪身躯,习惯地从办公桌上端起保温杯呷了一口茶,慢吞吞地说:

  “近段来,各班组都反映了劳动纪律松弛现象,厂领导下车间也看到了这些问題,这很不正常嘛,啊——,本来,早就要开一次全厂职工大会讲一讲了,只因厂领导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来,暂且搁下了。嗯,这个,——现在呵,我们车间存在的问题确实不少了,什么怪现象都出现了,啊,这个这个嘛,很不好!这证明啊,无政府思潮严重,无组织无纪律泛滥,厂里的各项规章制度失灵了,形同虚设,不整顿是不行了。是到了该敲警钟、唸紧箍咒的时候了!嗯,刚才胡班长说了不少,都是良药苦口、逆耳忠言,你们要听进去,记在心里,我就不重复了。对于全佳旷工的问题,我们还是本着以教育为目的出发。青年人嘛,错误和缺点在所难免,问题是他改不改、怎么改?!他本人先得在班组做出深刻的检讨,深挖自已的思想根源,大家再一起讨论验收看能不能过关,啊——

  “李仁明,交头接耳说什么呢?现在是在开会!你们在下面啼啼咕咕开小会,不认真听讲如何提高思想认识?难怪错误屡禁不止、屡教不改!简直成何体统!你们,到底要听谁的呀?!

  “——待会讨论的时候,有你、你们发言机会的。——下面,就由全佳先做检讨吧,大家专心听。”

  全佳踌躇地站了起来,垂着头,用较轻的声音诚恳地检讨了自己工作中的失职,承认各项规章制度在自己的脑海中意识淡薄导致懒堕思想抬头,连续上了快一个星期的夜班感到累了,最后一晚坚持不了了,便打了懒主意,趁机器出故障维修人员修理时离岗睡觉,对生产造成了损失,影响恶劣等等。最后表示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今后一定努力工作,遵守劳动纪律。

  胡班長见他态度很好,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了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并不表态,继续品了一口茶,尔后扫视会场人群一圈,用启迪的语气说:“刚才全佳做了检讨,现在呢,大家讨论讨论,啊——看全佳的检讨深不深刻,触及到了问题的本质没有?挖出了真正思想根源没有?啊——这个,各抒己见吧。”

  ——看这样子他们还不想放过全佳!

  李仁明非常反感这套揪人整人的把戏,动不动就上纲上线。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老掉牙的那一套!人家已经承认了错,要罚要打悉听尊便,为什么揪住不放羞辱人呢!于是,他站起来:“我说一句——”

  “好。你说你说。”胡班长很高兴。他还是第一次见李仁明在会上主动发言。

  李仁明瞥了会场工友一眼,淡淡地说:“全佳的检讨大家都听到了,反省得深刻,也勇敢承认了自已的错误,完全可以过关了。我认为不必再讨论、强人所难去耽误大家的休息时间,对吧?散会吧!”

  “李仁明!你咯话是么子意思?起哄抬杆闹什么事呀?!”车间副主任厉声谴责。

  他睥晲地盯着副付主任,指着鼻子道:“哎哎——你莫跳啊!!刚才是你们要我们发言的,才开口就想给我扣帽子呀?!是想故意整人还是何使呐?!”

  “——哪个整人?哪个整人?!”半老徐娘副班长看不惯李仁明的嚣张气焰,“你自恃文化水平蛮高我们听不懂,你把刚才的意思说清楚,解释给大家听!”

  “你耳朵没聋吧,中国话听不懂?!”他恶汹汹地瞪着副班长。

  “——你咯就是起哄抬杆,搅乱会场!”车间主任猛地拍了一巴掌拍在条桌上。

  见车间主任发怒了,李仁明也火了,汹狠狠地瞪着主任,一脸傲慢道:“你咬我?”

  “死掉一条鱼,臭了一塘水!”胡班长见李仁明目无尊长,忙站出来帮腔,指责道。

  “你莫骂人呀——”李仁明牙痒痒的,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瞪住胡班长诘问:“哪个是死鱼?哪个掀风作浪?不是你们要我们发言我还懒得跟你们费口舌。怕群众开口讲话就莫要当了婊女又要想去立贞节牌坊,现在又不是四人帮了,莫想一棍子打死人!”

  “你目无领导,含沙射影。发言讨论哪有你那样说的?!”车间主任还是沉不住气。

  “你们不关心群众生活疾苦。不体恤工人身心健康!上了八小时班大家都累了想早点回家休息,偏偏又要留下我们开会,浪费我们宝贵的休息时间。我就提点意见就不得了了,我看你们比国民党还不如!”

  “——你思想有问题呀!”副班长提醒。

  “我思想是有问题——工作累了,耳朵塞满了废话脑壳痛,想回家睡觉了!”

  “就你时间宝贵,”副主任不忘自己的职责,“大家不都还坐在这里?!”

  “那里怕你们打击报复!”他没好气说。

  “我们打击谁了、报复谁了?!”副主任鸡蛋里挑刺逼问。

  “我!”李仁明可不是吃素的任人恐嚇。

  “好久打击报复你了?”主任不慌不急地问。

  “现在!”他有些横蛮不讲理了。

  “——胡说八道!”车间主任有些头疼了。

  “你放狗屁!”李仁明寸步不让。

  胡班长忙劝:“莫骂人,莫骂人——”

  “骂人又何解啰?!”他似-匹脱缰的野马不管三七二+一,逮着谁就缠谁。

  副主任见场面很难收捡,扭头出了办公室去搬救兵。

  “李仁明,李仁明,你先坐下。”车间主任马上变了脸,和颜悦色道:“讨论嘛,又不是骂架,不必大喊大叫的。有意见可以提嘛,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主要目的是讨论全佳和劳动纪律问题,不要节外生枝了。”

  “我是遵照你们的意思发言的,谈自已的看法,可-开口就成了众矢之的被万炮齐轰,我好欺侮唦?!”

  “谁欺侮你了?”

  李仁明见车间主任开始抵赖了,幼稚地举证:“你们!”

  “我们?”主任-笑,大度问:“我们怎么欺侮你?”

  “你们想整我!”

  “谁整你了?谁能证明——”

  全场哑雀无声。

  僵峙!可怕的僵峙!

  众人默不吱声,室内静悄悄的。这时,女副主任将厂党总支部黄书记请来了。

  “怎么,开会不岀声了?”黄书记还以为自己的威严镇住了李仁明,进入会场轻松一笑望望大家,尔后盯着他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你好久听见我讲话了?”面对这位标准的北方大汉,李仁明爱理不理地反诘。

  “不敢承认?!”黄书记在跟这位毛头小子打心理仗,紧紧地盯着他逼问。

  “承认什么?”李仁明也盯着黄书记,眼晴一眨也不眨,讥诮道:“承认我杀人放火呀?!”

  黄书记见李仁明一付吊儿郎当的模样立即火了,猛一拍办公桌,嗓音提高八度:“把你开始说的话再说一遍!”

  李仁明感觉黄书记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在压制、侮辱自己,也立即火了,瞪着黄书记不屑一顾地大声吼道:“说过了,不必赘述!”

  “——心虚了?不敢再说了?!”

  “我打砸抢还是反革命呀,我心虚么子?!”

  面对针锋相对的李仁明,黄书记感到有些烫手了,又不能就此下台,声色俱厉道:“你不要刁蛮——起哄闹事,呃?!”

  “莫污蔑呀——”李仁明抗议道。

  “不要心虚。你刚才不是很得意、很嚣张吗?!说呀,照原话说一遍。”黄书记城府颇深地诱导。

  “有必要赘述吗?”李仁明可不吃这套,蔑视着黄书记反诘。

  黄书记见高压镇不了这愣头青,立马换了-种口吻,和蔼可亲谆道:“有理走遍天下。你有理就不必掖掖藏藏——”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要不盛气凌人、不摆官架子,说就说,谁怕谁!

  见黄书记换了态度,他觉得站在平等的位置上了,也便抛弃了敌意,随手将烟头掷到地上,如实复述了一遍。

  “你这话什么意思呢?”黄书记眯着眼,语气加重了。

  一听黄书记的变味口吻,李仁明觉得自己上了当,被戏弄了,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忿忿说:“不明白就少官僚!”

  “呦嗬,你书读得多——?”

  “听得懂人话。”

  “狂妄自大!”黄书记发火了。

  “你嘴巴放干凈点——”李仁明也开始斗气了。

  胡班长见火药味甚浓,李仁明箭拔弩张的大有一触即发危情,忙制止喝阻:“不要威胁领导!”

  全班组二十多双眼晴此刻-致投向李仁明,是耽忧?谴责?幸灾乐祸?

  他可顾不了那么多,“领导何解就可以不讲理、可以威胁我呀?!”他忿忿地,“不要以为有点权势就可以为所欲为、抓住-点鸡毛蒜皮小事大做文章!”

  “什么是大做文章??”女副主任仗着人多势众鼓着-双鲤鱼眼质问。

  “没完没了,揪住-点小事不放,故意给人难堪就是大做文章!”他火冒三丈地顶撞。

  黄书记实在看不过眼了,脖子上暴起了青筋,朝办公桌猛地拍了一巴掌,训斥道:“放肆!”

  “你混帐!”面对黄书记高高在上的姿态,他感到自己受到了凌辱,倏地站起身来针锋相对。

  黄书记没料到自已居然镇不住一个毛头小子,气急败坏地指着李仁明吼道:“滚!你给我滚!我厂里不要你!”

  “你不是资本家,你冇咯权力!”

  “你..”黄书记有些气急了,“喊你父亲来!”

  “——哼,莫名其妙!”李仁明一脸的不屑。

  争吵声惊动了过往的-些老工人,他们纷纷劝说他,有的甚至指责他没大没小没规矩。正副班长,正副车间主任也-起齐声数落他的不是,这下,他失去了争斗目标,又瞥见父亲被人叫了过来更是急火攻心,逐渐感到势单力溥,便昏头昏脑指着黄书记咆哮:“你们他妈的官官相护不讲理,都是封建迂木脑袋!”说完,推开后窗跳出临时会议室,撒腿跑出工厂。

  走到公路上,脑子仍“嗡嗡”作响。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满腹的忧伤感叹涌上心头,越想气越难平,感觉到社会太太不公平了,人人都不讲理,只知附侩权势妒贤嫉能。

  他娘的太黑暗了!老子不上班了,不受你们的管辖、不受窝囊气了!他一路漫无目标上了东塔山。

  微风徐徐袭来,象是理清了思绪,心中有了定夺。他精神一振,一溜烟下到广场搭乘公共汽车跑到汪并哲单位,叫上宏丽和小兰坐长途汽车到外地去玩。

  -路颠簸,到了南岳山脚已是傍晚,他们匆匆逛过大殿便找一家旅馆住下。翌日,沿“磨镜台”、登“忠烈袔”、膜“紫竹林”、逛“南台寺”、攀“南天门”,最后沿“上封寺”峰径到达“祝融峰”。登高眺望,云罩雾绕,头顶上的蓝天瓦蓝瓦蓝的,白云铮亮铮亮的,天地宽敝豁达,没一点压抑。

  虽然身处异乡胜地无忧无虑,但兴致回落之后,他不能不想-些问题。诸如回家后怎样面对父母,回厂后会不会遭受刁难,自己应该如何应对,等等。想来想去,他坚信一点,那就是自已没错,不用担心,不必瞻前顾后!

  痛痛快快游览了衡山;沿七十二峰山脉领略了橘子洲头那湘江北去的旖旎风光;再度瞻仰引领风骚的伟人故居;心胸宽了,火气消了,钱花完了,人也回故乡了。

  他不想回家里去,不想“战火”蔓延搅乱家庭安宁,先到了汪并哲的宿舍住下。宏丽有些依依不舍,住到了小兰的寢室。

  汪并哲调侃他有魅力使姑娘黏住不放,他笑了笑,说:“兄弟白做了。”

  汪并哲不解。他告诉汪并哲:“爱情花朵还没绽放,纯粹是有话可谈的朋友关系,不要想偏了。“汪并哲不太相信异性能成密友,怪他胸襟不够坦荡。

  李仁明苦笑,叹自己有些悲哀。

  汪并哲见他真有委屈模样,知他所述为真。可他仍有些不明白:宏丽那么一往情深,阿明也主动追求,现在好上了,为什么又不是恋人关系了呢?

  看来,李仁明的情商是弱智!

 楼主| 发表于 2014-9-28 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

  玩了一个星期,李仁明回到厂里去上班。走进车间,胡班长冷漠地告诉他:“你不用上班了!”

  李仁明清楚这是厂里停自己的工了,想想反正还没玩够,不如就机会做小一段停薪留职休假,便假装很听话地走了。不上班,在社会上又游荡了一个星期,虽然他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嚢中羞涩,玩得再怎么精彩也不够痛快,于是又回到厂里要求上班。

  “——你无故旷工,已经自动离职了!”胡班长知会他。

  “谁说的?!”虽然李仁明知道回厂复工会有一定的困难和难度,却没想到最底层的“领导”居然傲慢地与自己说话,立刻,头上胀起了青筋。

  胡班长见李仁明不语,脸色有些难看不想惹这个刺头,便补充:“领导说的。”把担子推到上面去。

  班长的领导是谁?不就是车间主任么?!难道车间主任会有这么大的权力——敢随便停一个职工的工?!于是,他气冲冲地跑到车间办公室找到车间主任质问为什么?!胖胖的车间主任领教了这个青年小伙的暴躁,连连撇清关系说自己没这么大的权力,“不准上班”是厂部下达的指示,要问就去问厂长、书记。

  李仁明十分厌烦这种不敢担当的官僚品格:官不大,打什么官腔——土苞子打洋屁!

  面对踢皮球,把自己象耍猴一样踢来踢去,憋着的火儿让他铆足了劲,调头就冲到了厂长办公室,理直气壮地质问厂长:“——凭什么停我工?!”

  咄咄怪事!旷工的人居然有理了?!

  厂长先是一愣,见是李仁明,又见他一付恼羞成怒的样子,把火气压了下去,不恼不怒轻言反诘道:“你无故旷工难道自己不清楚?!”

  “你说我旷工?——你停我工的?”李仁明对着厂长吼叫。但他心里知道,厂长与自己没有过节不会故意整自己,因而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去冲动,却将愤怒写在了脸上。

  “——我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是厂部决定的。”厂长俄呤片刻,淡淡地说。

  “厂部只有你们几个头头脑脑——我想知道是谁说我旷工、哪个建议停我工不准我上班的?!”目标尙不明朗,李仁明也不好造次,尽量控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这个——小李呀,这是组织纪律问题,我不能违反组织原则。”厂长不想捅马蜂窝,又要维护厂长的尊严,所以很诚挚地笑着说。

  ——报复!

  虽然厂长沒有明确告知,但他心里猜着了七八分,他想一定是黄书记搞的鬼!便不去为难不相干的人了,转身便冲进了黄书记的办公室。

  “——你怎么不敲门?”黄书记见李仁明冒失闯进办公室,心里很是不悦。

  “为什么停我工?”李仁明瞪着黄书记气冲冲地质问。

  “没人停你工!是你自己有班不上,故意脱岗旷工、自动离职!“

  “我没旷工!是你们不准我上班工作!”

  “——你在上班!谁看见你在做事了?”

  “你们不准我做事!”

  “——我们几时不准你上班了?”

  “我进车间上班被通知不用上班——我还以为领导们在考虑调动我的工作。”

  黄书记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会装傻充愣,马上反问:“那,之前那几天呢?”

  李仁明清楚黄书记说的是开班务会后自己离厂出走的几天,便强词夺理说:“你批准的——你要我滚。”

  “是吗?”黄书记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扒动浮在水面的茶叶,漫不经心问:“那你为什么还回厂?”

  “我——”他被呛住了。

  “你不是有狠、了不起吗?自己可以找个好的单位接收嘛,我不卡你,我放人!”黄书记不紧不慢地字字珠玑。

  “你——你不要逼人太甚?!”李仁明找不出辩驳的理由了。

  “不要上火嘛,青年人!”黄书记不动声色,“你有知识、有文化、主见、有能力,我这里塘小,养不了你这条大鱼。你去找一个比我们厂更好的单位,免得埋没了人材,啊——”

  明明知道是讥诮自己,可就是找不出强有力的词句反驳,于是,他哽咽倔犟道:“可我愿呆在这里!”

  “哎呀,这就麻烦了——”黄书记好象有些灼手难为情。

  “没有麻烦!你写个复工条子或口头通知车间-声就可以了。”

  “那岂不成了包庇怂恿违规乱纪,我这个书记还怎么当?不行啊,小李,工厂又不是我个人开的,上面有局领导,有组织,我总不能将党和人民赋予我的权力慷国家之慨,带头损害国家和人民群众利益吧?!”

  “这么说真是你不准我上班啰?!”李仁明自知理亏,也不想求人,只想求证一下谁在整自己,打算就凭一身血气拼个鱼死网破。

  黄书记终须是见大风大浪的,经历和阅历超出李仁明好几倍。见他有些激动了,便推诿道:“我没这个权力——”

  “当然没有!”李仁明也知道说不通了,立即发飚了:“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法公民,有劳动的义务和权力,谁都剥夺不了!”

  “没人剥夺你的权力。是你主动放弃了工作机会。”

  “放你娘的狗屁!”李仁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拍着桌子,指着黄书记的鼻尖骂。

  “你不要骂人呀?!”黄书记后退了半步,不想与之接触。

  “骂你狗日的北落挎子何解?!杂种,凭么子不准我上班?!”他声音越吼越大,向前冲上一步伺机动武。

  黄书记并不畏惧,只是不想被伤着,故将桌子擂得“咚咚”直响,厉声喝斥:“滚出去!给我滚出去!”企图在气势上压倒李仁明。

  可李仁明被羞辱激怒了,热血沸腾起来大脑便失去了控制,抄起桌上的一个瓷杯朝黄书记甩去。黄书记忙侧头躲开,缓缓躲避攻击,仍不忘声色俱厉斥责。附近办公室的人听到争吵和擂桌声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涌进书记办公室,见李仁明正在扑向黄书记,几个男科员忙上前拉扯,劝的劝,挟起李仁明便往外拖。

  李仁明力不势敌,挣扎不动,只能泄憤谩骂:“狗杂种北落垮子吔,敢整我,老子要你的命!”

  “——何必呢,阿明。他是书记,你斗不过的。”几个架着他的人边撵边劝。

  “我不怕。大不了做烂船划!“

  “你傻!”一位与他关系很要好的工友劝他,“你全家人都在他手底吃饭,搞僵了只有亏吃!”

  “大不了同归于尽!”

  “值得吗?他50多了,你才20多点,不划算!”

  “我咽不下这口气!”

  “冇法。谁叫我们是工贩子卖苦力的。算了,阿明。忍住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家人想想——”

  “他敢为难我家人?”李仁明不服气蔑视道。

  “啫!阿明,我只是提醒你。莫生气了,到我家去坐坐。”

  他被工友、同事推推搡搡带出办公楼,又被善意的好友拖出工厂,他只好怏怏地跟着走了。

  ——他妈的,停工就停工,趁此可以休息。不相信社会主义国家会黑了天!

  要他找黄书记低头认错,他不干。他较着劲,每天照常到车间报到,要班长安排工作。胡班长没接到上级指令,自然一笑拒之。不许上班做事,索性就玩,各车间蹓迏蹓迏现现眼,表示自己每天都来上班了,到时看厂里怎么处理——

 楼主| 发表于 2014-9-29 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标杆子 于 2014-10-2 09:10 编辑

                                                                                           (二十三)

  父母知道李仁明回厂睡在职工宿舍里,便将他叫回家大发雷霆一通,兹后要求他主动去找黄书记承认错误求得宽宥。他理解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子女成龙成凤出人头地、有所出息、能光宗耀祖的良好愿望。自己也并不是非要跳潲皮与谁不对付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撩事,实在是社会太不公平了、正义被压制了,人的思想行为被捆绑了,总得有人站出来奔走呼唤,有人挣扎,有人碰撞不合理的潜意思规则和体制!

  可李仁明的父母与他的想法截然相反,认为2O多岁的李仁明也经历了一些事可为什么老是长不大呢?!于是,喊回家开导教育,阐明社会生活的本质与愿望的区别就在于生存。一个连生存能力都欠缺的人怎么可能生活得舒畅?又怎么可能实现宏伟的愿景?!

  眼瞅着悲痛欲绝的父母,他感到了杜鹃啼血的凄惨,便违心应允下来向领导检讨认错求得原谅,转身后却又不去付诸行动。他担心父母再次为难自己做违心的事,干脆就不到厂里去露脸了,住到朋友家去,落个清静。

  可是,人在现实生活中有两样不可戓缺的东西——精神和物资。前者他具备了,后者则显溃乏。

  在朋友家住了两天,身上的钱所剩无几。想开口寻求朋友帮助,又怕给人增添麻烦和负担,也觉得这样混自己没有面子。于是,无聊间,鬼使神差般地走到了厂里,踱进了车间。

  全佳在压机旁工作,老远看见李仁明从外面走了进来,忙侧过身装着没看见的样子收拾产品。李仁明的心里“咯噔”了-下,嘴角皱起浅浅的羞涩。无可奈何地走到车间进门的左手边一台机器旁的-个姑娘跟前,熟悉地打了个招咐。

  “——哟,上班了?阿明。”姑娘望着他说。

  “鬼!整人是老祖宗传下的秘方,不达到目的是绝不会罢休的!”他很洒脫的嘟噜了一句,却掩饰不了尴尬。

  “言过其实了吧。”她笑着看着他。

  “-点不!”他颇有感触地,“有史以来,多少仁人志士被打击报复、被冤屈埋没——”

  “你也是其中的-位?!”

  “——虽不杰出,起码有独立性吧。”他不在意她调侃。

  “是优秀——”她讪笑,“就是要受气?!”

  “天将降大任于斯,必先劳其筋骨,伤其心志!”

  “嗬哟,挺潇洒的啊?!”

  “嘲笑我?”

  “不敢!”她假装敬畏,说,“你现在是名人了,巴结都来不及呢。”

  “真逗爱!”他笑了。

  她放下-个产品,侧向他,问:“你说什么?”

  “——象个洋娃娃,”他帮她拣去头上的-根塑料丝,“可爱!”

  她双颊即刻浮现了红晕,娇态可人地瞪了他一眼,嗔言:“乱讲!”

  “赞美由心而发,绝不是玩笑——”

  “不理你!”

  “不理也要感叹。谁能阻拦心中溢美之情呢?”

  “油腔滑调!”她-脸愠怒,转而问:“你来干什么?”

  “我走投无路了,只好求师付帮忙。”他憋足了劲说出这句话。

  ——虽然她比他小,可比他先进厂几个月。他进厂上班的第-天就是跟她分在-个机台,所以他喜欢戏称她为“师付”。她叫林腊玲,-位国企单位厂长的千金,与他关系不错。

  “哟,阿明需要求人?”她睜大了眼。

  李仁明-脸羞涩,转身就要离去。林腊玲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问:“么事?”

  望着林腊玲舒展的笑容,他陡然改变了主意。“算了。”他不想求她了。

  林腊玲感觉莫名其妙:“有事说吧,我-定帮你!”

  他看着她。她是真诚的!然而,他还是拒绝说出所求之事。林腊玲望着他抿唇笑了,从口袋掏出一张壹拾圆钱的钞票塞到他手上。这可是快半个月的工资!虽然是想借钱度日,但姑娘的钱绝不能借!他退还给了她,笑她理会错意思了,“帮忙不一定就是借钱,是想打听一下上层领导的意思,看我几时才能上班。”他胡凑。

  “我可跟你-样是个底层工人,什么都不晓得。”她知道他在掩饰争面子,不去揭穿他。

  “也是啊,”他自嘲,“我方寸乱了——”

  正在他与林腊玲诙谐谈话间,他的妹妹走进车间来了:“哥,爸叫你回去。”

  “不回!”他拗着性子说。

  “回吧。婆婆和姨者她们都在家等你。”妹妹几乎在祈求。

  一听外婆和大姨来了,他可真有些慌乱。一个是养育之恩大于天的耄耋老人,另-个是从小照料、批拔物资给予哺育自己成长的比亲妈还亲的姨妈,都是恩重于山的人,他不敢待慢,于是跟着妹妹回了家。

  外婆见到他就抱头痛哭起来,数落他为什么不懂事要去与领导顶撞,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了。哭得他心里直痒痒的酸水倒流说不出滋味,只觉得心痛、心闷、心苦,在倍受着烈火烘烤、燃油煎熬。

  姨妈毕竟是领导干部,讲话有理有节、有条不紊,和颜悅色告诫一阵,又轻言细语劝慰。当提到要他主动去找书记认错时,他又拧了起性子来,口口声声“士可杀不可辱”。然而,面对着满面沟壑、愁云密布外婆那张慈祥的脸;父亲铁青、痛苦抽搐的脸;母亲憔悴、神色痴呆的脸,他徬徨踯躅起来,心里却在滴血——

       为人生活的门紧闭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呼啸着/爬出来吧/给尔自由/我渴望自由/但我深深知道/人/怎能从狗洞爬出......

  “毛宝呀,就听一次劝呵——”外婆老泪纵横。

  他心疼了、受不了了、扛不住了,意志接近崩溃的边缘,最后终于动摇了,屈服了。

  愧疚,让李仁明满怀悲愤交织,意识到自己确实太不争气、太不懂事了!于是,他在外婆、姨妈、父母的要求和陪同下,趁夜走到厂里办公室,找到了黄书记。

  黄书记听完李仁明姨妈的求情陈述没有表态,他的外婆和父母也忙赔礼道歉求“大人大量”网开-面,黄书记仍然沒有吱声应允。这时,姨妈忙要他亲自开口向黄书记认错。

  ——丑,已经出了,而且是出全家人的丑!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了,也不好再回头!

  为了不辜负亲人的关心和期盼,他抬起头,哽咽地向黄书记道歉认错。——事输了,理没输,精神不溃,气势不垮!

  黄书记听完,面带难色道:“哎呀,不太好办啊!原谅一次,那么下次呢,下次怎么办?其他人又怎么办?我还怎么治厂呢?”

  “是呵是呵,领导确实也有难处。”姨妈再次恳求:“您就看在他婆婆老脸份上,念他年幼无知,原谅这一回吧。”

  “黄书记,您就开开恩饶我外孙咯一次。”外婆老泪不干。

  黄书记依旧悠闲自在地呷着茶。

  眼见故做姿态的黄书记,李仁明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即刻上前凑他一顿。他在想,全家人在这里低三下四赔礼道歉,丑出尽了,颜面丢尽了,全都因自己蒙羞。如果你姓黄的再不卖帐,就等着你家人准备收尸吧!他心起杀意,默数十个数,界满扭头就走,伺机再报仇!

  一、二、三..他默数着。

  ......六、七、八——

  “这个,好吧。”黄书记斢了下二郎腿姿式,“就看在老人的面子上原谅-次。不过,他在全厂职工中造成的不良影响太大了,不做个检讨不行吧,啊?”

  “一定做!”姨妈赶忙替他应承下来。

  ......在我最美年青时代/荒芜的坟墓代替了公园/枯枝断桠代替了花香——他的心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霉暗阴影,说不出的凄凉、悲怆掀动了曾经苍白的诗句。

  迫于亲情的压力,他失色地写了检讨书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宣读,换取亲人丢失尊严愽来的工作机会,他心痈得近乎痴狂,但又不得不噙住愤恨的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次的打击,扫了他不少锐气,拔了-些针刺,也磨了一些棱角。但本性难改,依旧狂傲不羁。车间统计员拿着考勤本和工资表通知:“李仁明无故旷工-周,停工18天,共扣罚工资32.45元。你看-下签字。”

  “没必要!”他满不在乎抓过夹子“嚓嚓”地划了几笔,神气活现地说:“还遗漏了一点。李仁明——严重警告处分-次!”

  看上去他很洒脱,其实心里很苦。不为别的,就为一个“输”字。在这场搏斗中,他输了,并不是被对方力量所击败,而是亲人压力所迫使他不情愿、又不得不缴械投降,他觉得非常不光彩。

  从这件事后,他有了-点改变,那就是不再在熟悉的工作环境和熟悉的人前出风头,尽量收敛行为举止,低调,再低调,象个懦夫似的沉默寡言。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 0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标杆子 于 2014-10-2 09:11 编辑

                                                                  第   五   章      枫  叶  托  着  一  片  哀  情

                                                                                        (二十四)


  如同他的名字-样,他很着重仁孝道德、礼仪廉耻;也很注重江湖义气。

  但凡朋友所求,总是竭尽全力。他尊老爱幼,乐意助人;同情弱者,不畏权贵;爱憎分明,疾恶如仇,邻里们都夸奖。那付侠义心肠和顾全大局关照友人的行事风格,朋友们都赞赏。他是非观念清晰,原则问题上中规中矩,也是众目见证首肯的。他有独特的思想见解,有一定的组织能力,可为什么就得不到所有领导的赏识呢?他实在不明就理。

  也许,他天生就是一个庸人,上天注定的,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因而,他只能屈于平凡!

  ——有段时间没有去看望外婆了!

  这天,他与汪并哲、倪清辰、童健君从《大众》看完电影出来,说要到外婆家去看看。江并哲讪笑他带了什么礼物去?的确,二十多年了,他不曾给外婆买过象样的礼物,也不曾给过三五十几块钱孝敬老人。每次去看外婆,不是囊中羞涩就是没有在焉,他太粗心了!可是,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次,他忘不了要到外婆家去探视外婆,陪着闲聊几句,帮着挑一两担水,算是尽份孝心吧?!

  李仁明没有理睬汪并哲善意的讪笑,执意要去看看外婆。

       他们知道阿明的外婆家离电影院不远,很义道地进行了配合——都将手伸进兜里掏空了口袋,三角五毛的、一两元地拼凑出6元7角钱交给李仁明。

  没办法,朋友嘛,竭尽所能了。他很是感激!

  到了外婆家,他发觉外婆明显又衰老了许多——耳背,眼晴也不太好使,识人着实要瞧上大半天才能辩认出来,行动也有些迟缓。可就是在这种身体状态下,外婆洗衣做浆搞茶饭,编织毛衣带小孩,一刻也不停歇。

  ——没办法呀,中国太穷了,现状就是这样!

  李仁明将自己兜里的钱掏尽,加上朋友湊济的共7元8角钱塞给了外婆,可外婆不肯接,放下手中针线活起身忙着要去端茶沏水。他忙拦住外婆——都近七十岁的老人了,怎么还能让你服侍!顺势硬是将一把零钞塞进老人衣兜,便去泡茶给朋友喝。

  在外婆跟前,他永远是只温顺的羔羊,彬彬有礼,从不粗声大气。难怪外婆特别喜欢他!

  “——毛宝哦,现在社会上打架闹事的人太多了,晚上要少出些门。与别人碰撞了就少说两句,随别人骂两句自己走开——让人不是痴汉,躲懦不是呆人,头一莫去跟人争吵呐——”外婆谆谆教诲着,挪步又要去歺柜拿东西出来给他和他的朋友们吃,他拦住不允。

  “站开站开!又不是给你呷!”外婆热情好客,见李仁明阻止,动怒了。

  外婆的嗔怒,他感到很真切、很贴切、很亲切,他愿意挨骂。

  他真想时光倒退十七八年,依旧天真烂漫地躺在外婆温暖的怀抱里,无忧无虑作着恬恬的美梦,或童稚无邪地仰望满天星斗,聆听重复了千百遍的“海龙王”故事。然而,过去的一去不复再来,美好的场景只能在回忆里叠现。望着神龛上灰蒙蒙的神像,他感到朔回到了中世纪,心生一种徒伤。

  与外婆扯谈了一会,舅父还没下班回家。他便起身走到门囗旮旯边抄起钩子扁担准备去挑水,外婆告诉他不用了,今早舅父把缸子灌满了水才去上班的。找不了事做,表达不了孝心,他有些茫然了。看看时间不早了,他便起身告辞外婆。临了,也不忘珍惜两句:“您老年纪大了还是少做点事。想到我家去我就接您去玩一段,莫累坏了身体。”

  “不做吃么子哟?!你舅舅才三十多块钱一月,要养崽养女养婆娘。一家五六口人吃饭,不做事,哪个给钱给我用?!靠你娘衙和你姨者每个月贴些也不济事......”

  家族不富裕李仁明当然清楚。可整个昭陵乃至全中国的百姓家庭的生活状况不都差不多——月工资,月了月,逢上喜事亏一截,还债至少大半年!都是紧巴巴过日子。

  他悻悻地告别外婆回到了家里,进屋,母亲告诉他缸里没水了。

  ——将缸里的水盛满,这种粗体力活是做儿子的本份!

       李仁明迅即拿着扁担水桶便去挑水。可到了接自来水的公共取水区,等待挑水回家洗衣做饭的人很多,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走到放水的水笼头旁一瞧,见自来水流量小得可怜,简直就象纺纱线一祥缓慢地游动,只差不是一滴一滴的滴了。估摸着灌满一担50公斤的水桶,起码要等上十多分钟,于是,他索性将扁担立好,将水桶收拢排好队走到邻居朋友家玩去了——反正都是街坊邻居,谁家急用就先去接水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挑水。跑出来一看,挑水的人都走了,只有莲莲一个人站在水笼头旁帮着他将水桶接满了满满的一担水。

  “哦,谢谢你呀——阿莲。”他微笑着,油嘴滑舌朝她眨了一下眼。

  “哼!”莲莲扭过了头去靠在水笼头旁的树上不理他。

  “你背靠着我的扁担了——”他期望她将自己挂在树枝上的扁担递过来,就机会好好跟她搭杆说说话。

  可她并不不理会他,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让挂在枝丫上的扁担露了出来。

  见达不到目的,他故意从她左后绕到右边,用手悄悄碰了她手臂一下。她如临大敌般迅速跳开,张大一双警惕的眼晴瞪着他。

  “——别摔着了!”望着可人的她,他笑了。

  “不要你管!——猫哭耗子假慈悲!”她气嘟嘟的。

  ——她生气时的容颜更楚楚动人!

  他从她艾怨的目光中捉到了一丝希冀,凑上前侃笑道:“恭喜你呀,阿莲——”

  “我有什么可喜的?一个缈小之人!”她把脸扭开。

  “你很伟大——营业员了!”他依旧笑着。

  “哪比得上你——‘老工人’,全厂闻名的!”她讥诮道。

  他脸色瞬即跌落下来:“有何见教?”

  “我哪有胆识说你——前车之鉴......躲都来不及!”

  望着她冷峻的面孔,他内疚了,火气一下全跑光了。

  真的!他对过去的粗暴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已用近似残酷的手段对待一位娇嫩的姑娘委实丧失了理智,太不应该了!到现在,他才隐约发现自已为什么对宏丽没多大感应,原因就是心中还牵挂她。

  他释然了,不再说什么。默默地从枫树枝桠上取下扁担,挑起水就走了。

  目送他单瘦的背影逐渐远去,她紊乱的思绪生发万千感慨,迅然揩去眼角的湿润,不禁长长嘘了口气。——怀春的少女哟,就这样不经意间关闭了心扉,将自己心爱的人拒之大门外,留下情窦颓然忧哀......

 楼主| 发表于 2014-10-7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五)
  菊花黄又捲起深深的红袖......

  李仁明陪同宏丽和悦梅在城南公园看过了菊展后,走出公园大门,迎面碰上了汪并哲和几个朋友走来,他们也是来观菊展的。见阿明准备打道回府了,便讪笑挽留陪了“美女也该陪陪兄弟了”。盛情之下,李仁明只好将宏丽和悦梅打发走,重又沿着展会小径围着花卉、盆景流览一遍。当落日余辉抹红了大半个天际,他抬脕看了一下手表,发现时间不早了,便再三向朋辈重申自己还要去上中班,现在迟到了,再不去就算旷工了,他们才肯放人。

  走到厂里已是晚歺开饭时间了,他忙奔进车间打开工具柜拿起歺具便朝食堂跑。路上,遇见胡班长打饭返回车间,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病假条递过去,说:

  “今下午我肚子突然不舒服,到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需要吊水打针,所以一直搞到现在。我看肠胃好了些,不痛了,就赶来上班,这三天的病假也不休了。”

  胡班长当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知他籍口掩饰也不戳穿——只要你咯老祖宗不惹事生非、不找麻烦就行了!于是客气地表扬两句,说:“既然今天你不大舒服就不要定机台了,临时替替手吧。条子也不用给我,撕了算了。”

  临时替手,就是没安排固定机台做工,有谁忙不过来时就去救急,帮助操作手替补盯一会,因而,机动性大,休息的时间多,甚至可以根据自己心情好坏决定帮谁不帮谁、替岗顶多久,在操作工中算是一件美差,他立马答应了。步伐矫健敏捷,端了饭菜马上返回车间。

  行走到车间门口,见几个男工友正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议论什么,他捱过去加入其中凑热闹。

  “——让阿明说说。”一个小伙道。

  他端着钵子蹲下,问:“甚么事?”

  “是这样,”黄书记的儿子说,“我们在评厂花,我认为林腊玲漂亮出众,可他们说她矮了些,不够格。”

  他早就听人传言黄公子想追林腊玲了,可人家姑娘好象没这意思。现在听黄公子当众夸耀心仪的姑娘,心里有些蔑视、也有些反感,故意挑明道:“黄公子恐怕是爱屋及乌想给自己贴金吧。”

  “哪里话,阿明。我是以事实为依据——”

  “就学上你爹了——在我们面前摆架子、假公正?!”李仁明打断了他的话。

  “你——”

  “我怎么?你爹我都敢打,你小子算哪根葱?!”李仁明本来就看不惯他小生娘娘样,又爱背后咬舌,加之与他父亲的积怨,早就想找机会羞辱他一番了。

  “我是我,莫跟我爹扯一起呀!”他抗议了。

  “哎,莫扯远了!”一工友忙打圆场解交,“说林腊玲。我觉得她人长很得不錯。”

  “——恐怕冇得哪个追得到!”黄公子感叹地附和道。

  “是你追不到!”李仁明冷冷地冒了一句。

  “那你追得到啰?”黄公子不服气地望着李仁明。

  “我没想过去追。”李仁明扒了一口饭,故意挑衅道:“不过我想,我去追的话比某些人强,一定可以追到!”

  “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黄公子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你骂我?!”李仁明瞪着眼睛起身了。

  “——比方。比方。”有工友见势不妙忙拉扯住了李仁明,说:“他的意思是说你追不到林腊铃。”

  “是咯意思么呐?”李仁明梗着脖子盯着黄公子。

  当着众人的面,再软的软蛋也要硬一下,何况是书记的儿子。“是的!”黄公子回答。

  “——不一定啊!阿明跟腊玲的关系蛮好的。”有人提醒道。

  “哼!我可以打赌!”黄公子不相信李仁明一介草莽,家境平寒之徒能博得林腊玲的芳心。

  “真打赌呀?”李仁明不信邪乎,心想,凭自己和腊玲的关系,只要把打赌扼杀黄公子气焰一事如实告诉她,请她帮忙配合一下就稳操胜券了,让这小子颜面扫地!“赌什么?”他问。

  “到湘莱馆呼一顿!”黄公子财大气粗妁的样子。

  “上限?”李仁明问。

  “一个月工资!”

  “你说的?”李仁明眼见黄公子就要掉进陷井了,心中一阵阵高兴。

  “——但须得是真的!”黄公子有些心虚了。

  “要何解分辨真假?”有人问。

  “这,这——恋爱和朋友关系不同,看得出!”

  “那还不是白搭!咯赌就不要打了!”众工友嘲笑了,“总不能让你亲眼看见他们在床上做事才算真的?!”

  黄公子被羞辱了,脸胀得通红忙改口道:“只要能单独约出散步就算赢!”

  “——你就不怕阿明使诈?”有人提醒。

  “所有知情人都不泄露打赌之事,否则就是王八蛋!阿明,敢吗?”黄公子这下神气了,盯住李仁明,“你输了就你请客!”

  “成交!”既然大家默守承诺,李仁明自然不会退缩。

  于是,这桩无聊的赌局就这样定下来了。

发表于 2014-10-7 16:1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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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8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辛苦了,楼主加油更,因为我们等得更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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