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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太阳.第一章.春天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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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26 1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远方 于 2014-8-29 19:06 编辑

     青春一弦游丝涕泣飘若一管琴瑟缩斯哽咽的颤栗亲韵!一曲蓦然阑珊惘町凄婉友情、爱情咏叹调——                                      一弦游丝涕泣飘若
                                      一管琴瑟缩斯哽咽的颤栗亲韵!
                                                                                  一曲蓦然阑珊惘町的忧惑友情、爱爱情咏叹调——

                                                   简                   序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生命犹如湍急的洪流浩浩荡荡奔涌不息,个平复安详。在进途中,因暗湧或遭不囤现状者簇拥、超赶、跣跃,迸出一朵朵与众不同的浪花来,那闪烁的晶莹鸿栩栩如生仙境蜃景,注入一曲悠扬的音符将美丽装扮。虽有幽境深长,虽有炫丽夺目, 不过漫长纪元短暂的瞬间,逝者如斯夫——余者终归要融入江河随大流重生,璀璨逐渐被众淡忘。

  每个人的-生, 都是由零散的悲欢离合情仇与酸甜苦辣经历组合;权势嬴弱、贫穷富贵,上天早就注定。俚语曰:“大富自有天命,小富必靠殷勤”, 自然而然循道无可厚非。然世人怯信,自以为是,操贵自知之明逆行曰“勇无惧”,纵悲喜润色,繁衍出许多碎乱而又冗长的情结,为人云啼非也。真可谓盗非道,盗亦有道。涉荊棘触足而行为道,循道行即道也,虚拟,何足惧怪哉乎?

   妄诤言无为,乃愽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千姿百态,朔无为之为而为之,罄竹沟壑残垣激昴,箸出些许离情别愁,乜慕-幕幕人间正道沧桑叠更。
   如事乎, 笔者将平生所识的几个汉字拼凑整合,叙一则故事供人们茶余酒后乐呵乐呵,如何? 斧锯鼎镬粗痕斑驳, 那就智者见智, 仁者见仁,拂袖一抿掠过!

   诸君看:

         

                                                                                               长 篇 小 说
                                               《   天    涯    沦    落    人   》
                                                         (  人  生  逆  流  三  部  曲        第  一  部  : 火  太  阳)

                                                                                                             
                                                                                                                                                                         作者:矛锐
                                                                                                    楔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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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月稀风骤、夜阑人静。

   枯枝落叶、黄沙飞舞。

   一遍荒凉落寞沙丘,昏天黑地不见人迹......

   一丸浊墨色的铅球从昏暗的天际边缓缓滚压下来,愈逼愈近,越发越大。

   软瘫在地面上的李仁明双手反撑插入潮湿的沙地里惊恐万分地盯着滚压下来的铅球,琢磨着应该如何去闪躲。可窘困在黄沙上的身体变得十分笨重,几乎连挪动一下窝的力气都没有。而这巨大的铅球似乎就是一块磁石,不管他臆形企图折向哪边躲避,它都通灵般地紧紧追逐他、逼近他,仿佛不将他压得个粉身碎骨绝不罢休!

   他奇怪,自己怎么连一点力都没有?!

   于是,他缓缓地将双手平摊摆开,悄悄地四处触摸着可做防身用的物体。不料,倏地-股疾风袭来,裏住他,将他腾空卷上。

   悬腾在毫无支点的敞空,轻飘飘无助的感觉更让他惊悚不己。出于对生的本能渴求,他极力搜索、窥觅脱逃的空隙。其时,一道猎红的亮光似一柄舔血宝剑从背后高空斜刺而来擦过他的肩膀,吓得他不由自主仰头追朔,但见,头顶是一片如血残阳,狼烟弥漫......

   他慌忙张手去四处搜寻物品想要把持身体定力,熟料又是一股无形的、强劲的网力束缚着他使他动弹不了丝毫,他被一只无形的钳力紧紧地捏住,被狠狠地抛进天际中-个巨大的黑洞里......

  黑洞似-个磁力漩涡,吸纳他坠入深邃。

  他被漩涡吞噬绞拌,摔得头昏眼花,隐约只见赭纹波影闪转飞快,身子不由自主地朝临渊处坠落——

  他极力睁大双眼窥探四周环境寻求脱身的空隙和机会,可黑窟窿咚的黑洞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也根本触摸不到可定格的支撑点,寻求不到丝毫可供养精蓄锐喘息的机会。他焦急了,不愿任凭凭戏弄、宰割在极力地挣扎,可是,越挣扎,缚力便越紧,将他可活动的空间一点点缩小,最终缚得他手脚几乎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呀——”他怔惊了,于是拼尽全力怒吼一声去奋力挣扎,结果震得自己昏厥了过去,只得任由漩涡放纵、肆谑......

   不知过了多久,待再次扑捉到亮光时,他发觉自己被-朵红云托着漂游到了外婆家住址的上空。鸟瞰下面熟悉的街道宅院,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的硝烟景象,非但看不到一个人影,连-点生命迹象都觅不到。

  ——发生什么了?!

       正在心急纳闷之际,红云忽拉一下遁迹消散了,失托的他被重重地摔在外婆家二楼卧室厚实的直行床上。

  仰天摔落在熟悉的床上,他感到背脊骨受了重创,周身疼痛似焚、麻辣火烧的,想要挣扎着驿动,可怎么也动弹不了。于是,他决定就此躺着缓一口气提提神。

  就在这时,那丸墨色的铅球从脚底蚊帐左顶角上又缓缓滚压了下来,逐渐滚发胀大。他不明白这团怪球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地盯着自己,要欺压打砸自己,于是忙伸手在床沿边摸索寻找舅父练武用的桃木棒。他知道,舅父做了好几根桃木棍,每张床沿边都置备了一根;一则是可以压铺盖不使席毯边角皱卷发毛,二则是用来镇邪挡灾,三则是用以防贼防匪。然而,他失望了——

  床上,除了盖在身上的棉被和脑勺下的谷壳枕头外别无他物。惊魂未定的他在没有任何可伺机救援的情况下,只好将双手护在前胸,冷静地观测着,做好随时反击的准备。

  这铅球,似乎窥透了他的心思,在缓慢循进快逼近他之际,忽然张开了八只螃蟹前肢大爪飞扑下来将他紧紧地缚住。
  —— 什么怪物?

   蛛!一只八爪全是钳肢、而又硕大无朋的毒蜘蛛!

   完了!

   ......那双绿莹莹、阴森森的小眼珠诡秘地溜转着,折出一束束骇人的闪光;扁平的大鼻孔热浪灼人,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呼噜声;毛茸茸的黑嘴大张着,凸露出一排排尖利的牙齿,尤其是趵在前门的两颗獠牙正在下滴着一行行馋沫......

   ——无耻!

  他不能任凭孽畜凌辱、吞噬,抹了下蜘蛛残留在脸儿上的唾沫,双手扣住它的下巴使劲地往上推、推,寻找反击和脱身的机会,搞得满身大汗淋漓才推开了-点点。而这蜘蛛也在拼命地压、压,不让他有-丝生还的希望;那唾馋液似针尖般刺在脸上,舌尖如利剑划在面部,他感到被舔部位火辣辣的,象被撕去了-块块肉,-股血腥味直窜鼻孔,他却丝毫改变不了被束缚的被动局面。

   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愤怒的火焰点燃了整个身躯里的燃油,-腔暖流即刻贯遍全身,四肢注满了无尽的动力。

  ——他将手脚迅即并拢,抵住蜘蛛的腹部,猛然奋力吼叫一声,脚手同时使出全力向上推弹而去,终于将压在自已身的蜘蛛掀开了。他急怯立身起坐,警惕地四处张望搜索那丑恶怪物的下落,可蹊硗得很: 床头、地面都没这陋物的踪影,, 不知它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外婆被他巨大的翻动动静惊醒了,忙搂住他,焦虑地问:“——毛宝,毛宝,何解呐?是不是又在做恶梦了?!”

   他心有余悸, 虚汗淋漓, 气喘吁吁地坐靠在床头,愣愣地望着帐顶发呆。喃喃唸道:“——蛛、洞、沟、怪物......”

   外婆知他肯定是做了恶梦被吓了,哆索着披上棉衣伸手去扯电灯开关,拉了-下没亮,又拉了一下还没亮,心烦意躁地连续猛扯了几下拉线开关,可电灯泡跟她赌气似的就是不亮。

   又停电了!

   唉!她叹了口气,忙起身下床踱步往隔壁房间走去:

   ——这毛伢子,苦命崽,生得不是时候 !正是大人们都莫得吃的,偏偏选到这时期出生,奶没得奶吸,饭没得饭吃,身体-直虚弱;好不容易养大成人了,偏偏又和起周围这些细伢子吵得飞,河里水里、山里夼里,大街小巷到处乱窜,打打闹闹,经常是青一坨紫-坨也不晓得喊疼,还一个劲地要吵,象个孙猴子样大闹天宫,怕莫是天上放下来的一颗肇星到人间讨债来了。嗨!怕是小时候手脚莫用绳子缚掏好,养成了吵的毛病。但,这也怪不得,这伢子从小体弱多病,管狠了缺少运动,体质跟不上来,身体又何得好呐!......各路神灵呀,我外孙还小,不懂事,冲撞了您们,请见谅,我在这里给您们赔罪了,千经万诵要保佑我毛伢子平安,莫怪罪他、莫惩罚他,再也莫吓他了。

   外婆呢喃着,踽步走到隔壁他大舅的卧室前敲开了房门,对他舅妈说:

   “——毛宝咯伢子可能白天被吓了,夜晚在做恶梦。我下去到堂屋的神龛子前烧炷香,你到屋外头去帮他喊一下者。”

   大舅妈是近郊的农家女子 ,为人淳朴、厚道,没多话可说,她“嗯” 了一声,趿着苯重的木屐“滴嗒滴嗒” 地下了楼。不一会,他听到了堂屋大门“吱呀——”的开门声。

   “毛伢子——快回来呀!”

   “——回来了!”外婆在室内应答。

   如此反复三次,收筋淘胎仪式结束。

   他浑身乏力, 精疲力竭, 懵懵懂懂地滑进被窝里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不多久,他又看见了蚊帐顶上的那个黑点,它缓缓地扩大,带着刺耳的啸声滚压下来。这时他已有了经验,早早地将双腿缩回并拢成强驽之势,待它正要张开钳肢利爪飞扑过来之时,他对准它猛地蹬腿弹去,立马将这团铅球般大小的怪物蹬进墙壁中嵌住,使它动弹不得。

   哼!还想袭我!

   他很高兴自己终于斗赢了它,不禁笑了起来。

   于是,他起身站立,拿起准备好的铁锤向嵌在墙壁间的顽凶砸去,谁知,黑团陡然膨胀爆裂,墙面绽出了-个黑黝黝的大洞,洞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仿佛就是-个无底深渊 。

   正在他纳闷之际,一股阴森森的冷气喷出,随即,-副巨大的墨色棺椁箭驰般飞了出来,尚未待他回过神来便被撞到了楼面上。他只觉得胸口好闷好疼,气力一泄千丈,浑身乏力,视线也模糊不清,心想,这下真完了,等死吧!

   盯着压在身上的巨棺,他很释然:这一次,自己拼搏了,尽力了,斗不赢怪物是本力不足,力量薄弱,至少没有任凭凌辱。

   到这时,死神似乎并不可惧!他精力交猝地闭上了眼晴。

   过了-会儿,见压在身上的棺木没什么动静,他感到自己的手脚有了些知觉,能够听使唤了,于是睁开眼,张嘴呼唤大舅搭救,可喉咙里梗着什么东西发不出声。他暴躁了,多方试图竭尽全力将棺木掀开,可棺椁太苯重了,他根本移不动。于是,他累了,罢手了,不再蛮干,任由心志慢慢平复。

   舒喘了会,棺椁似乎压得不那么紧了,胸气也不那么闷了,他只当是这怪物对他放松了警惕,便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收缩并拢悄悄地塞入棺木底部中上段,聚集所有力气于四肢,尔后孤注一掷拼命朝上猛蹬,紧接着顺势就地侧滚溜开。只听到“轰 ” 的-声巨响,棺椁落在楼板上面,溅起了浓浓的灰尘,他终于躲避了这毁灭的一刻......

   ——林楠急促地奔跑过来,扶住滚在床下楼板上的李仁明关切地问:“阿明,何解?”

   “——做梦。”望着挚友,他羞涩地苦笑了一下,迅速地爬回了床上。

   “你小子,睡觉都不老实,还在捣乱呀——”林楠矜持地乜着他,戏谑道:

   “——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是-条恒古不变的真理,你就别再做白日梦了!赶快起床收拾东西,时间不早了。”

   “就起!”

   李仁明目送离开的好友,倚在床头回味刚才的梦境和梦中之梦,轻轻地吁了口气。

   他不明白,孩提的梦境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总是那么恐怖、那么霉涩、那么令人心惊胆颤,又那么挥之不去。究竟是自己的体魄不够强壮呢,或是真有神明发出某种警示?

        ............

   楚境,是一个偌大的丘陵地区,几乎没有辽阔的平原,也没有高耸的山脉。

   唯楚有材!

   但近三十年来,似乎没几个才杰丽媛登台露相。是今非昔比呢,还是当今才子众众、佳人芸芸,无须出场-表天下呢?或许是经过了+年文革,人们观念转变了,很少有人去顾及这类风流韵事了吧。总之,李仁明认为,载入史册的将渺渺无几。

   诸位,请不要误会!

   李仁明即非翰林学士,亦非权威名仕,也非才杰佳人,他乃一凡夫俗子,年方二九,身体赢弱,皮肤呈黝黑色,生就一双凹陷的褐眼,高跷鼻,还有-张较为憨厚文静的脸。他性情孤傲,为人耿直,不愿做个庸人,认为自己生活在一个良好的时代,凭自己的能力应该在社会实践中有所建树、有所发展,决计要干出一番成绩来也好光宗耀祖。

   于是怀揣着-腔热血、一份志向、一股真诚,高中-毕业便主动要求到广阔天地去锻炼,去开拓,去创造,去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事与愿违,他毕竟太年轻了,抱负也太幼稚了,把实现理想看得过于轻易了。

   此刻,他站在十字路口又-次举目眺望,仍然没见班车的半点影子,无聊间不觉将目光扫向了四周——

   这是-个乡村小镇,座落在连绵起伏的山峦里,在小镇附近,稀稀疏疏散列着几十户人家;镇街和通向外界的公路尽是些沙石地,晴天灰尘扑扑,雨天泥泞难行。镇上只有一幢象样的三层楼房,属于区党委政府和公社的办公地。

   这地方很穷,每个劳动日的收入平均不超过三毛钱,这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中国还是少见的现象!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李仁明非常清楚:从区党委领导成员,直至本公社下属各大队主要负责干部,无一不是唐姓或唐姓的至亲好友。唐姓在本地是一个大族,占了总人口的百分之四十。唐姓在这里掌管了上百年,管辖着二十一平方公里地盘,统领二万四千余乡民。它能维系百年基业,完全是一套封建大族制度,任人唯亲,典型的地方派系割居政权,俨然是一个独立王国,外人根本就掺插不进。

   造成这个居面的根本原因,无外乎历次政治运动的动荡和唐姓在本地庞大的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使它得天独厚的势力占了不少便宜。这个结症至今都无法改变。

   李仁明抱着一种信念、一种理想,凭借一股方刚血气企图打进它的权力中心好改变这种现状,可他失败了。他很有些忿忿不平,又苦于无能为力,于是,他气绥了、胆怯了、退却了?

    如今,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心中难免不浮上一爿愁云。虽然他在这里是个失败者,没看到自己奋斗的功绩,但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这里淳朴的民风和善良的农民还是值得留恋的。

    是呀,尽管开拓奋斗者的目标各属不同,但都有同样的愿望,那就是成功!成功,点燃了多少人的希望之火;而希望之火正是为了那些有志之士燃烧,可见,成功是多么诱人呀!他失败了,那痛苦的心情是难以描绘的,不过,他与成功者一样,对自己曾经流过血汗而努力奋斗过的地方总是难以忘怀的!

    这里,曾是李仁明豪情壮志、信心百倍努力拼搏过的地方,他给这里留下了些什么呢?换个意思说,这里给了他些什么呢?他不知道。现在,他归心似箭,心理却有些惆怅:听说,这两年城市的变化相当大,自己回去能否适应社会而生存呢?
                                                                     









      第    一    章            春  天  的  童  话

                                                                                                    (二)
                                                                                         
   他在潇潇的春雨时分,回到了阔别两年的故乡,还未歇脚休息片刻便忙赶到了外婆家。跨入门坎,路上一系列的忧思疑团瞬刻消逝殆尽:原来,这两年里,外婆家并没有象传说中的变化那么大,虽说添置了几件新家俬,但那尊金光闪闪的观世音菩萨像依然存放在堂屋后墙居中的神龛上,正前的香炉也紫烟袅袅......

  外婆没在家,不知到哪去了?!


       放下行礼,他返身站在门前的青石街基上纵目环顾,眼前参差不齐的木板群房和青石小径蜿蜒如故,真难说出有什么变化来!如果说有,也只不过是在木板群房中夹了几间不太起眼的红砖屋,建筑得矮小狭窄,很不适群,看上去到显得特别别扭、丑陋、寒碜!他嘴角浮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心胸豁然开朗了许多。


  哦——故乡,我熟悉的小巷!

  于是,他下意识地踏着青石板小径踱到河边。


       河夼上,很多的人站在岸边观看大水,一遍浊黄的洪流汹涌澎湃地向北奔去,令他为之一振,即刻想到了一首优美而又亢奋的诗:我愿意是激流/ 山里的小河/ 在崎岖的岩石上经过/ 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朵晶莹的浪花/ 在我的身上跳来跳去......


  他嘘了口气,嘴角挂起了一丝对往昔的嘲讥。


  本来,他完全可以依靠政府的政策呆在城里不必下乡,等候就业分配,可是他偏不安份,固守着楷模形象,坚持无畏的理想主义操守,偏要挑战命运,到农村这个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一番。然事与愿违,社会实践教训了他的轻举妄动,而今使他学会了叹息?


  据水文测量和气象预报,今年的降雨量大、覆盖面积广、持续性久,上游县区又频有山洪爆发,故水流汹涌,水位急速上升,比往年任何一次洪涝都大,拦河坝的储水早就超过了警戒状态已经开始泄洪分流了,这带常遭洪水洗劫的沿河两岸居民早就接到通知做好了躲避准备,把家里该搬的东西都寄放在安全的亲戚朋友家或离街面地势较高的地方。但有一部分老人很固执,非得要儿女留下他[她] 的床铺及日用品, 一定要坚持洪水不上岸就不肯离家躲避,好象有他们在,洪水就不敢漫上岸似的。


   ......在外婆家忙了一阵子,他心里舒畅多了,一种疲惫后的甜蜜感油然而生,使他体会到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 的俚语含义,对老人们为何眷恋家乡故土,眷恋自家那简陋的茅屋有了一定的理解。故在姨舅们劝外婆暂避洪水,而外婆执意要留下守屋看家时,他便帮外婆说话,并留下来陪外婆守屋、照料外婆。


  这大概是外婆的宠爱、哺育之恩超过了他父母应该给予操劳的原故吧,他对外婆格外亲,几乎到了唯命是诺的程度。别人都不理解;在外面和在外婆前他简直判若两人,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也难怪,外婆从小就把他带在身边抚养,一直到读中学才被父母接回家,外婆十多年含辛茹苦的养育奠定了祖孙间良好的感情基础。忘不了邻里们常跟他唠叨:他生不逢时,撞上了过苦日子,当时物资相当困乏,没有吃没有穿的,大人们都冻死饿死了不少,他全靠外婆讨东家借西家一两粒粮熬米汤水才把他喂活养大。到了冬天,外婆不惧寒冷老是将冰浸的奶瓶捂在胸口,他一饿得啼哭了就马上掏出来喂,让他有一口温热的米汁填充饥饿。夜晚,他总不睡觉,常常啼哭,外婆不辞劳苦抱在胸前彻夜未眠边走边拍边哄,这样延续好几个月。长大一点后,夜晚睡觉也不安份,时常从梦中惊醒,害得外婆半夜三更,无论春夏秋冬都要爬起床跑到屋外为他收筋淘胎求平安......


  哦,多么慈祥的外婆!

  此刻,他借助暗黄的烛光再一次伫望满面皱纹的外婆,心如刀绞般阵阵隐痛。


  想到外婆为儿孙们日夜操劳,到现在也没穿过一件象样的衣裳,没好好享过一天福,60多岁的老人了还在每天劳碌,不能颐养天年,他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羞愧。他想,倘若我不离开故乡、不自私地去为追求心中的海市蜃楼而离家,安安稳稳地等一份工作去劳动挣钱,对外婆或许会好些......


  “吱呀——”木门苯重的嘶鸣声闷沉而又凄切,似乎在抗议这昏暗的苍天。


  他本能地知道外婆在家呆不住了,又要出去察看洪水上涨的情况,瞬即起身奔了出门,三两步撵上外婆,携手搀住这位年逾花甲老人的胳膊,在凝固的空间碎步踽行。


  四周黑沉沉的,苍天如磐石压顶使人感到呼吸憋闷、喘不过气来。


  河岸边,簇拥着一团团黑鸦鸦的人群,他们在商议着、叙述着、指责着、谩骂着,吵吵嚷嚷的,仿佛在向咆哮的洪流示威。偶尔有几束手电光划来划去,碰着零星雨滴跌入河床随波荡到近岸处,只见泛黄的洪水离堤岸只有尺许深就快漫上巷子了。


  咆哮的洪流似一位残暴的君主指挥着成千上万的士兵冲突而来,竭力砍伐一切、摧毁一切、吞蚀一切,就连与它朝夕相伴的纤纤垂柳也不放过,恣意捉弄、戏谑——一会将她卷入深深的漩涡,一会将她轻轻托起;一会抚摸着她那零乱的绿丝,一会又折撕劈斩,大发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李仁明愤怒了,蹲下身摸起一块石子狠狠地朝它砸去......


  是的,他不能忍受!


  这棵与他同龄的婆娑垂柳,这条蓝汪汪的小河,曾伴他度过了金色的童年,这里有他缤纷的童稚梦想,无限的少年憧憬。在他的印象中,这里的一切都是和谐的、美好的、温磬可爱的,绝对不是现在这付凶残丑恶的景状!他曾为故乡——外婆家门前这条清澈的小河而感到自豪。


  ......在梦里/ 我又回到了我可爱的故乡/ 那蓝汪汪的小河令人牵挂/ 令人神往/ 啊! 问故乡/问故乡别后是否无恙? 我时常时常地想念你/ 我愿意我愿意回到你身旁/回到你身旁! 美丽的小河/美丽的村庄一直萦绕在我心上。近几天,他老是喜欢哼唱《小村之恋》这首歌,因为这歌最能表达他对故乡的赞美、思念、眷恋之情。


  当然,刚离开故乡那阵子,他这种情感是淡淡的,只是在多次挫折、到最后希冀无望马上要回乡时才逐渐改变了心态.。他意识到,功名与成就的获得不一定具有热情、具有实干、具有能力就行,重要的是看有没有人际关系,有没有血亲血缘,是不是权贵的嫡系。如果这些条件一点都扯不上边,你就根本没有机会,哪谈得上有机遇降临。就算你才富八斗,本领通天,累死累活也是白搭,只不过是替别人做嫁妆罢了,功劳永远是别人的!


  他似乎悟透了一些人生真谛,对飘泊生涯开始有些厌倦了。


  “——四娘,家搬完了吗?”一位妇女问。


  “呵,七婶呀,托你的福,东西差不多搬完了,还是搭帮我外孙来帮的忙呢。”


  他知道外婆故意在人前夸耀,忙陪着笑脸向七婶点了点头,问候了一句。


  “哟,——是毛毛吧?!都长成咯么大了呀,差点还认不出来了哩。嘿嘿,四娘哦,您老好福气哟,小女儿的崽都咯么大了——”


  他认识这位叫七婶的妇女。


  她家就住在油铺隔壁,离外婆家不过十米远。孩提,他常与她家的满崽——世诚一起玩耍,诸如订国、打碑石、官兵捉强盗、杀头等等。记得有一次在河滩上“订国”, 细伢子讲要耍文的,在规定的框内拚输赢,世诚却要玩武的,说是武的才能证实究竟谁才具实力有真的本领。两人相持不下,另外的小伙伴们也跟着起哄,一时玩不成游戏。最后大家都找到他要他来定夺,他综合了诸方意见,分析说:“兄弟们,我们现在有七八个人在这里一起耍,玩文的显得太拥挤不堪。河滩上场地大,干脆我们就分两边玩武的订国。”


  “我跟你在一边。”世诚说。


  “我也要跟毛队在一边。”细伢也要求。


  小时,他是这群孩朋推选的玩伴队长。这一来,其它小伙伴不干了,说这不公平,力量悬殊太大了。最后他出主意“扯勾”, 扯到谁就跟谁在一边,玩完一次重新再扯勾,大家都没意见。于是开始了游戏,划一条三十多米长的分界线,分别由指挥官派兵出战,依次轮流进攻对方阵地,尔后追杀、收复占领攻占的领土,直至攻入“别国国都” 就算胜利。


  “战争” 伊始,双方首领划拳猜“剪刀、锤子、布”, 胜者先行发标出击进行扩疆固土。世诚抢得了首发权。他先是稳扎稳打,三两米一挪逐渐推进,占了近半壁“江山” 时陡然失手,发标权转到对方手里。李仁明显然急功心切,接过铁钎一掷就是四五米,很快就赶上了世诚圈定的“疆域”, 然后抢占土地。世诚不服气,忙奔跑过来观看,谁料阿明将手中的铁钎扔了出去,正好扎在了他的脚上。当时,大家都吓坏了。李仁明抱住世诚,捏住铁钎用力一拔,一股殷红的鲜血从脚背上流了出来,细伢忙用草纸捂上止住流血。


  小伙伴们都围拢来了,阿明便托咐一人扶着世诚,自己跑到灌木丛中扯了一把草放在囗里嚼着又跑了回来,紧接着掀开草纸将嘴里的碎草和着唾液敷在创口上,再蒙上草纸寻根绳子固绑好。细伢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善言辞,马上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领——讲故事,逗乐了这群小跳皮蛋,当然也逗乐了世诚。本来世诚就憨厚,性格坚韧,加之与自己处得又很好,不一会就忘疼痛。到了夜晚冼脚时,七婶才发现世诚脚背上受了伤,一再追问才被迫说出真象。


  当时七婶来找外婆,他以为是来告状的,心想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哪知七婶只是与外婆拉拉家常,临走时才和蔼地轻言细语告戒、叮嘱一番。


  一场虚惊!但还是受到了外婆严厉的责备和训斥,可他心甘情愿,并还有些喑自庆幸。也就是从这件事后,他一直很敬慕七婶的为人,与世诚也处得更加好了。


  “——伯母,世诚在家吗?”他礼节地问。


  “哦,在、在,”七婶忙不迭地告诉他,“有空到屋里来耍,你们兄弟俩好久收没见了。”


  “是的,伯母。”他彬彬有礼响应,“有时间我一定登门拜访、看您老。”


  之后,外婆告诉他,世诚快结婚了。


  “既然这样,我就去他家。”


  “嗯,你应该去看看。”外婆挪动了蹒跚的步履。


  透过黑漆漆的夜幕,乜着身旁外婆佝偻的躯体,一幕幕往事呈现眼前,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四奶奶,莫是我打烂你的锅子,是喜宝伢子打烂的。”


  “哦哦,喜伢子呀,吵笑莫弄石头弧砸呐,打伤人就不得了,啊——下次莫再咯样开玩笑了,晓得吗?打烂四婆婆的锅子是小事,头一莫伤了人......”


   ——“四婆婆,我、我、我把你攴柜一口碗打烂了,我不是故意的。”


   “嗯嗯,冇紧、冇紧,算了算了。同学开玩笑哩,哦,划伤了手吗?......莫事就好,莫事就好!”


   ——“四娘呃,你屋毛伢子和我强伢子吵笑,把强伢子手都打断了......”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你快先把强伢子送到医院去诊,我马上拿钱来......”


   ......多厚道、多朴实、多善良的外婆呀!他噙住盈眶的热泪把外婆扶回家,转身朝下街的油铺走去。


   世诚家有好些人围坐在桌旁谈论什么,见他走进来了便止住了话语,都齐刷刷地将目光对准了他。


   “是毛毛。”七婶从暗处走了出来,扭头喊道:“世诚,毛毛来看你了。”


   桌旁,站起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人,跳跃的煤油灯光映着他半侧腮颊时红时黄;他一只手按着桌面,另一只手拘束地半提,注视李仁明好一会才兴奋地搓搓手,猛跨上前几步,双手搭在阿明的肩上:“老毛,回来了!”


   “回来了。”他没想到,才几年不见,世诚长得比自已高出了一大截,圆圆的脸蛋变成了国字脸,不但蓄了胡须,连声音也粗犷了。“——你变了许多。”


  “彼此。刚才我不也看了你许久才认出来吗?!哎,老毛,回来好久了?”


  “才今天到家。”


  “还没忘记婆婆啰?!”


  “怎么可能!”他矜持地笑了笑。


  “哦,毛队——”世诚拉他走近人群。


  原来都是孩提的伙伴,是些老朋友了。


  “毛队,还是回来当我们的司令吧。”一人拉住了他。


  这不是细伢么!英俊的脸,机灵的眼,薄薄的唇,还有那付诡秘的微笑,真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细伢就住在外婆家斜对面,他的父亲早逝,家中只有母子二人。他比世诚小三个多月,长自已半年,很善言辞。小时候在一起玩时,经常编诌故事讲给大伙听,名曰“讲白话”, 讲得有鼻子有眼的,时还夹着表情眉飞色舞,在精采间来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撒手就准备离开,将大伙的胃囗吊起来。这时,兜里有东西的忙掏出来“孝敬”, 留下他把故事续完。有时大家囗袋里都没东西,他就借口有事要走,害得一些人跑回家从父辈烟盒从偷一二根香烟“接气”, 他便又“只见白光一闪、红光一亮”, 老气横秋地吞云吐雾慢慢“话说......” 哼,这家伙!


  “毛队,回张家冲来住吧,老弟兄家在一起亲热些。”喜宝也说,“再者诚哥快要办喜事了,我们好生聚聚。”


  “那是当然!”李仁明与他们寒喧了一阵子,心里惦记孤处家中守屋的外婆便告辞离去。


  天,还是那么黑、那么暗,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沉睡。


  他踏着青石小径独自返回,尽管脚步落得轻巧,但仍有闷沉的声响在小巷里回荡,一次再一次撞击着他那有些忐忑的心思:过去的已前功尽弃,现实又没有脚落,将来要保住自己在社会中占据一席立锥之地显然尤为困难,就象茫茫黑夜看不到光明一样,脚下的路全靠自己用双手去摸索着一步步前进......


        他瞪着黑黝黝的幽静小巷,懊恼地跺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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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26 16:0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好文采
 楼主| 发表于 2014-8-27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1_273:}{:1_245:}
发表于 2014-8-28 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坐等更新
 楼主| 发表于 2014-8-29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轰隆!隆——”一声巨大的雷鸣砸响,将他从昏睡中震醒。

  他惺眼朦胧地眺望窗外漆黑的夜幕愣了会,隐约瞥见走廊阳台晾衣的竹竿上挂着几件衣物在随风摇晃,他担心被风刮走,于是下床前去收拾。刚抬腿跨入高出卧室三十公分的外置悬翘走廊,一道耀眼的弧光划破黑色的幔,象一柄锐利的长剑迎面朝他袭来,他下意识侧身蹲下躲避。但见闪电从高空倏地斜刺划在楼下青石街基上撞出一团炫亮的红光,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在天际中爆炸弥漫开来——

  他只感觉到了天摇地动、天昏地喑,仿佛面临着世界末日,扶着拦杆痴痴地萎缩不知所措。直到雷鸣余音被黑幕吸纳回去良久,他才回过神,立身取下衣物折返卧室,哆嗦地解掉披在身上的蓑衣,缩卷着身躯钻进被窝里。

  ——好冷!江南初春深夜,寒意确实很浓。

  暖了会身子,估摸着外婆可能也被炸雷惊醒睡不着了,他便穿戴好起床往外婆的房间走去。果然,外婆也被巨大的雷鸣震醒了,在墨黑的室内唠唠叨叨的:“——怕是撞了鬼哩哟!洋火呢?洋火呢?唉——咯眼晴要瞎了哟,洋火到哪里去了——真是老不中用了。”

  听到外婆的艾怨声,他三步并着两步闯进了卧室,熟悉地抄手从床头柜上摸起火柴点亮了煤油灯。

  “——哦,毛宝呀,是不是外面又落大雨了?”外婆操心地问。

  “嗯!”他帮外婆披上衣裳,说,“冇事。咯时辰还早,您老好生再睏一会,我到下面去看下子情况。”

  “唉——嗨!还睏么子哟,”外婆边叹息,边着装,“咯下子大水怕是要涨上来了......”

  “不要紧,反正东西搬完了,不用担心,您老就安心歇息。我到河夼边去看一下大水涨上来了朩有,如果溢进巷来,马上就送您到姨者家里去、或到我家去住,我再来帮您守屋。”他说着走下了楼,将楼梯踩得咚咚直响。

  “头一小心点啊,毛宝!隔大水远一些呀——”

  听到这深情的嘱咐,映着外婆满面沟壑的脸庞,他心里象捣翻了五味醋瓶怪异异的很是难受。他孝顺地应答一句,瞬即走到了楼下。

  堂屋里,黑窟窿瞳的伸手不见五指,甚么都看不见。

  凭记忆,他摸到了神龛边,找到一盒火柴擦燃,点亮了半截蜡烛。桔黄的火苗跳跃着闪出束束暗淡的辉焰,将空荡荡的斑驳墙壁映得格外灰暗,恰似置身于劫后的村落,荒凉、凄楚,令人悲呛。他不忍目睹如此萧条的景象,快步奔到大门口拉开上下两个大木门栓,打开苯重的木门站到街基上四处观望。茫茫的黑夜里,只能隐约望见黑铖钺的房屋轮廓,听到万籁寂静般的夜空中飘下的雨滴声......

  看不清街面也看不清道路,更甭说察测水位了。好在外婆家距河岸只有十余米,加之又是夜深人静水流挤满了河床,凭年青视力良好和耳根敏锐又有印象中的经验去听涛声揣测,可雨滴声和风啸影响了听力,过了会他仍估摸不定。不知是心乱还是没睡清醒,他没亲见洪水状况始终心不下,便只好冒着淅沥小雨摸索着下了台阶向河边走去。

  微风徐徐,将一缕缕雨花洒在他的脸上,他拂了拂满脸冰凉的雨水,继续着埋头前行。

  “轰隆!”又是一声巨雷炸响。

  在雷鸣声之前,他借助闪电的光亮瞅见不远处河床的洪水与堤岸持平了,时不时有波浪涌入巷内。

      ——不好!洪水淹进巷了!

  察探到了水势,他抽身回奔,忙不迭地蹬上楼对外婆说:“婆婆,大水上岸了,快清理东西好走!”

  外婆整了整衣襟问他洪水侵到什么地方了。他说洪水已浸上岸,估计下街地势低洼一点的油铺那带进水了,很快就会漫到这屋里来。

  “不急,不急。起码还得待一个时辰才能进我们屋。”外婆经验道,有条不紊地折迭着被褥。他也赶紧将自己床上的铺盖往三楼上搬。

  搬完了一趟又一趟,见外婆的东西尚未整理好,便就近抱起一只坛子往外走。外婆见状忙喊住他,说:“咯里面是一坛子酱,轻一点,不要打烂了。”

  嗨,还以为什么宝贝,不就一坛辣椒酱吗,值得这么慎重其事的?!李仁明哭笑不得。不过,他了解,外婆家很穷,外公去世得早没留下财产,全靠外婆省吃俭用,帮别人家打杂、带小孩挣些家用维持家计,不精打细算,不勤俭治家是不行的。

  “毛伢子!毛伢子——”有人在楼下喊。

  听声音,他知道大舅来了,忙应声迎接。

  “——婆婆呢?!婆婆呢?!”大舅焦虑地问。

  “在清理东西。”

  “还清么子哟,大水都要进屋了!”大舅心急火撩地冲进卧室,一把拽住外婆的手,吼道:“娘老子呃,大水进屋了,快跟我走!”

  “——走!走!走!走你个鬼呀!”外婆着实被大舅吓了一跳,嗔怒地瞪了一眼,喃喃自语:“大水莫见过呀?!我在咯里住了几十年,哪一年不发大水呀?民国三十八年那次大水还不大?都快淹到三楼屋顶了,昭陵府都淹了一大半,我与你衙守在房顶上呆了十多天没吃没睡也冇被淹死,有么子可怕的。”

  “您是我老娘呐,您怕么子——您老呷的盐比我呷的米还多,么子风雨莫见过。可您不是我一个人的娘,您若出了差错,姐姐、佬弟、外甥他们——我何解去向他们交待?!快走,快走呃!”大舅声音沙哑,熬得血红的双眼盯着外婆显然是真的很焦急,难怪这般暴躁!

  “怕死你先走,我不怕。”外婆依旧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望着这一幕,李仁明真想嚎啕大哭一场。——外婆,我慈祥、固执的外婆,大舅这一番拳拳孝心您老怎么就不理解呢?!不是十分紧急的情况,大舅怎会方寸不稳对您不恭?求您老不要再固执了!

  他悄悄靠近外婆,轻声细语劝道:“婆婆,大水真的要进屋了,我们走吧。”

  “走你个鬼!”外婆显然心情还未平复,脱口嗔骂一句,扭过头见是仁明,脸上堆起了笑容。“哦,是毛宝。来帮婆婆把咯床被褥送到楼上去,就走,啊——”

  ——还有什么可说的,搬吧!

  穷苦人过日子,每样东西都是宝,丢一样不知要花多少劳力积赚转换才能置办好,不心疼才怪呢!还记得有一次,大舅妈帮外婆房间搞卫生,从床底下扫出了一大堆破衣烂絮,还有几双裂面断底的鞋子,用笤箕装好倒掉,外婆晓得后责备大舅妈不会持家,忙又跑到河夼边去寻,结果被拾垃圾的捡去了,害得外婆心疼不己,几个月后尚听念叨。

  “娘老子,老祖宗呃!咯些东西您就不要管了,我来帮您搬。您就赶快跟毛伢子就先到大姐姐屋里去,保证不少您一样东西!”大舅近乎乞求。

  李仁明见状挽住外婆的手臂,边安慰,边拉扯搀扶着就往楼下走。

  外婆见自己最心疼的外孙在强行拉扯,不再拂晚辈的良愿,无可奈何地移动了步子,恋恋不舍地望着室屋,瞪了大舅一眼,叮咛道:“屋里的东西你要好生招咐咧,柜子底下还有两坛子剁辣椒,床底下还有一双毛皮鞋。那是毛宝的娘、你小姐姐给我买的,你一定要帮我捡好——”

  李仁明怎么也想不到,外婆那双毛皮鞋穿了七八年了,应该早就烂得不成形了,到现在还舍不得丢,吝啬得不知叫人该说什么才好?!心头的苦楚一下喷上喉咙,只觉得窒息难受,浑身象万千蠕虫涌动很是别扭。

  他羞愧万分,牵着外婆缓缓地走下楼,一句话也没说。

  正待出门,大舅拿着一把油布洋伞赶了过来递给他,嘱咐道:“明子,外面在落大雨,街基面蛮滑的,你要好生扶住婆婆,小心点。哎,对了。街基沿太滑,走路中间。”

  他恭顺地答应,挽住外婆的胳膊下了台阶。

  雨下得很大,打在雨伞上“叭叭” 直响,偶尔刮过一阵劲风,将祖孙俩吹得够呛。他将雨伞尽量朝外婆一边倾斜,以免淋湿老人,担心老人着凉。

  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外婆踽步缓行,从外婆口中得知大舅这两年景况窘迫,为了生计,下了班就帮舅妈锤石子卖,或是替人搞搬运、打铁挣些外块贴补家用,却时不时为经济上的事舅妈还要与其吵架,根本没闲假功夫去健身练武、读书练字了。听到这,再回想起大舅的言谈举止,他发现大舅确实比以往逊色了些,不再是那个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间透着英气的大舅了!

  ——岁月真能磨灭英雄豪气?!他不知道。

  记得小时候,大舅的卧室里有两大储柜发黄的书籍,太阳刚探出头,大舅便起床捧着书到河边晨读好一会,象唱经歌似的“子之武城,闻弦歌之节” 或“惠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 朗不住口。下班回家不是读书就是练字,到了夜晚便跑到河边施展拳脚,整天精力充沛,精神抖擞。有一次大舅正面窗默“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匣裹金刀血未干。”见自已来了,情真意切地感叹道:“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然龙乘是气。明子,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对大舅的“之乎者也” 迷惘地摇了摇头。于是,大舅耐心地对他解释:“这就是说,一个人要有功名意识,要一代更比一代强,时刻牢记靠自己的本事去奋发图强,去改变现状。就有可能封候排将,光宗耀祖,名垂青史。所以呢,就要认真学习,蓄储能量,有朝一日便能象神龙一样腾飞,就能够呼风唤雨,威风凛凛......”

  当时,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承受了。

  有-年,派系斗爭闹得很凶,公安局的一位民警在制止混乱时,鸣枪示警误死了一人,保皇派抬尸游行,逼迫市委领导同意以玩忽职守罪枪毙了那位民警。大舅等几名造反派同志好友心有不服,居然胆大妄为抬尸行两百多公里跑到省委去请愿,要求洗刷冤屈平反昭雪。却因当时政治环境不利于大舅一方的造反派反遭勒令通缉,说大舅他们破坏安定团结,扰乱社会治安.......

  后来,上中学时在大舅的书柜里翻到了韩愈的这篇文章阅读,才知道那时的大舅是借题发挥抒发自己的胸襟......没想到现实生活竟如此严峻,一个胸怀那么宽广,志向那么高远的人竟被斗米压弯了腰?!
  
发表于 2014-8-29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以后就在这里更新好了{:soso_e181:}
 楼主| 发表于 2014-8-29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远方 发表于 2014-8-29 19:11
以后就在这里更新好了

{:1_276:}
 楼主| 发表于 2014-8-29 20:21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一觉醒来天已大白,暴风骤雨终于停止了倾泄。

  李仁明胡乱地扒了几口饭,告知外婆和姨妈说自己与朋友约好了的今天要到知青办去办理回城的返城手续,便走出门不往正巷下街通向大马路的路走,他清楚往外婆家那里走,油铺那段路肯定被洪水淹没很深阻断了,行人根本过不去,只能转向地势稍高的二巷,借道穿过里弄从唐家弄子里步入姨妈家屋后的青龙桥小学,然后上灵武庙山穿插到国风剧院再转上大街。

  想到很快就要与朋友们在一起举事了,他的心情非常愉快,顿觉身轻如燕,足下生飞。同时,那欢快的音符也冲出脑海,触动他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青春圆舞曲:“蓝色的天空象大海一样/宽阔的大路上尘土飞扬/穿森林过海洋来自各方/千万个青年人欢聚一堂/拉起手唱起歌跳起舞来/让我们唱一支欢乐的歌——”

  刚穿过青龙桥小学沿锁厂围墙绕过偕进小学,抬腿踏上了通往灵武庙山上的石径甬道时,狭窄的甬道弄子口贺家院子那扇小偏门突然被推开了,门页占据了大半个甬道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只好停止脚步让屋内外出人的先上路。
      他没想到,从里弄口的屋里出来的人居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舅的同学好友俞志强,忙彬彬有礼地主动招呼道:“强舅爷!”

  身材魁梧的俞志强忽听有人呼唤,侧面打量眼前这位单瘦的小青年,先是一愣,接着盯住李仁明看了一会终于认出了是谁,立马伸出右手搭在李仁明的肩膀上笑了笑,亲密地关切问道:“呵呵,毛队呀!你咯是到哪里去?”

  “到知青办去办返城手续。”他回答。

  “——你也下乡了?”

  “人生易老天亦老,强舅!”他调侃道。

  对俞志强,他很熟!

  俞志强的家住在灵武庙山上,紧挨着张家冲街面的一巷,对外统称“张家冲人”,他跟自己的小舅算是街坊邻居,更是同学好友,外婆家的常客,比自己大不了十岁。小时候常带自己“杀头”、“打仗”玩耍,属少年叔侄,几乎不论辈份,玩笑时没大没小的口无遮拦。

  “答非所问!毛队呀,几年不见你变成青年满哥了,现在操出来了,连舅爷也敢调戏?!”俞志强揶揄道。

  “长辈,就意味着人老珠黄。没听过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咯是自然规律!”他得意自己长大了。

  “规你个头!”俞志强嗔颜恕吼,举手轻轻敲了他的头一下,说,“你现在马上打转回你婆婆家里去。”

  “为什么?”他不解。

  “今天肯定有蛮多人,你去了也是白搭!”

  “骗我——?”他不相信年轻的本钱会输给谁。论体力在人群中冲撞挤压,自己一定要比那些三四十岁的人耐力足、体力强;论智力,身手敏捷绝对反应能力占据优势,不可能白费功夫瞎耽误时间!再则,年轻,还不到知道怕的时候。如果因为人多便排不上名次登不了殿堂,这年轻便白活了!故油腔滑调地盯着俞志强。

  “舅爷还骗你?!”俞志强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李仁明望着一本正经的俞志强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想不明白俞志强为什么会拿一双阴森的眼神瞪着自己,或许,他是在捉弄我吧?!带着些许疑虑,他立马冷静了下来,满面戏谑之意浮在脸上,说:“强舅,你是领导呀?你吩咐的?!”

  “少啰嗦,要你不要去你就莫去!”俞志强语气铿锵,表情凝重。

  李仁明有些懵了,不知俞志强为何倏然翻脸。嚅嚅道:“——可我们约好了的。”

  “约好的你也不能去!”

  “人总要讲信用!——何况要办手续。”

  “今天办不成!”

  “那我何办?未必就成黑人黑户呀?!你莫害死我呐——”李仁明针尖对麦芒寸步不让。

  俞志强知道这小子的倔强劲上来了,劝不了,喝不退,便实言告知:“今天知青办会出事,你不要去。万一你伤了哪里不好办。”

  这下李仁明终于弄懂了俞志强为什么陡然翻脸:原来他是在保护我!

  他清楚,俞志强是一个角色!

  当年,文化大革命浪潮-浪高过-浪,很快波及到了校园。初二那一年,听小舅他们说邻市的造反派好几百人包围了省委大院,要强行抢班夺权。于是,立即召集了两百多人,舞枪弄棒,气势汹汹地分乘五辆大卡车朝省城扑去......

  他当时很好奇,悄悄地爬上了车去看热闹。

  汽车巅簸了近一天才到省会,这时俞志强在人群中发现了矮小的他,忙叮嘱其不要乱跑,呆在车上别动。

  ——好不容易走出山城来到大都市,他当然不会放弃长见识的机会,嘴上应允,暗地里拔算好了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车行至省委大院侧墙旁停靠住,大伙都下了车。俞志强与小舅等几个头头滴咕-番瞬间散开,不-会,见大伙抄起刀棒向省委大门涌去,叫喊声不绝于耳。趁此乱象他溜下了车,跟着人流去看热闹。他看见这络绎不绝的两百多人疯了似的举起大刀长矛怒吼着向一幢大楼前的人群冲去,不要命地见人砍刺,站守在楼前的人被这群来势汹汹的昭陵人的气氛震住了,一个个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很快,昭陵人占领了这幢办公大楼,解救了被当做人质的省领导。可是不多久,他在彩楼上看见自己这边这群许多站在空坪守卫的人都慌乱地往大楼退涌进来,道听是本地-些造反派前来增援被刚打垮的本派系的人,奋力围剿过来了。

  他机灵地躲避人流,朝楼上奔走......

  他不知是怎么回事,反正他见到昭陵来的这群人抵住了数倍于己的人的进攻,守住了大楼。站在楼顶的阳台上纵目四射,他看见纵横交错的近街马路上人头赞动,都是朝省委大院这边涌来,一滩又-滩潮涌一般,景况煞是壮观!

  楼下,一群群人分别割据-块空地,剑拔弩张地对恃着,大有古战场勇士随时准备战斗之态势。他觉得很刺激,庆幸自己没错过观-场难得-遇的成千上万人的群架——那还不是跟真的打仗-样么,今天终于可以看到活生生的古战争场面了!

  正在他想入非非之际,小舅他们上了楼顶陡然发现了他,俞志强忙托咐一个人将他拖到楼下的一间办公室里锁着。

  不知呆了多久,天黑了,他也饿了,便敲门喊话,可没人理会。吵了-会,他精疲力竭糊里糊涂坐地靠在木椅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摇了醒来,睁开眼见是俞志强,忙问好久能吃饭,到哪里去吃饭?俞摸着他的头告诉他:

  “——我们被围困了,出不去,没有饭吃。”

  然后,递了几块饼干给他。

  这场派系斗争影响很大,人员几乎攮扩了全省各市洲县,历时8个昼夜,参予者达万人之众。后来,据说是惊动了中央,由军委下令派部队分流驱赶才平息事态。在这段时间里,他只有-种感觉——饿。

  好在有俞志强隔三差五送些吃的。当然,他知道小舅肯定花了大量心血,只是小舅太忙,没时间来照顾,委人罢了——

  ......

  “帽子向前,不比往年。强舅,”气氛缓和下来,李仁明也轻松了。“您咯老豆腐票快要作废了。”

  “真是老鼠悬称秆不自量力!——你能有几斤几两,也不掂量掂量?”俞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百十来斤吧,一米七零。”他油腔滑调的。

  瞅着几年不见的李仁明这个楞头青,俞志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骂了一句:“你有脑膜炎!”

  “还好,与我无缘,“李仁明马上接过话语,“本人肢体和智力一切均很正常。”

  “难道你没听说过‘固执和偏见就是无知’?无知就是白痴,就是有脑膜炎。”

  “未必你告诉我的就是表明你蛮固执?!”

  “欠修——”俞志强真的该刮目相看了,李仁朋已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少年了。

  于是,他改变了话题,询问起李仁明的一些情况。了解到他们是集体下乡的,便告知他集体下乡的由父母单位组织办理返城手续,个人根本不要去,去了无用。因为他们的身上不具备任何证明文本,手续无从办理。

  “再则,就算是有公社或大队开具的返城证明,知青办也难得给予接洽办理,——没有关系呀!无权无势,又没背景,-个平头百姓能办成什么事?!”

  “——那你认得当官的啰?!”

  “哈腥!我跟你舅家-样都是下里巴人。”

  “所以才要革命呀——"

  俞志强一怔,望着他:“你晓得了?”

  李仁明得意洋洋地笑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我说过了,后浪推前浪,前浪打在沙滩上,老豆腐票快要做废了!”

  俞志强有些紧张,忙问他是听谁说的。他告诉俞是一个下乡的朋友告诉他的,并约好了好些人准备协助一批老知青闹事。因为他们知道,知青办的那个主任很坏,收敛了不少钱财,奸污了不少妇女。有好些求他办事的因为钱财数额太小而落得人财两空,事没办成。胆小的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少数几个不服气的人去告状却又拿不出真凭实据,苦就苦在了某些牺牲色相的人,碍于社会舆论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吞。

  传说的不-定是事实,但也绝不会空穴来风。社会形势和现状足以给人做出正确的判断!以自己这两年的生活阅历,李仁明相信权大得吓人的知青办主任肯定不是一只好鸟,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负面传闻。可他仍不明白,在知青、老百姓中传闻人品极坏的知青办主任几乎是劣迹斑斑了,难道上层领导-点耳闻都没有?他想不通;说没有,好歹也有人举报过,可为什么就查不出名堂呢?!

  官官相护!说得轻巧,看似简单。李仁明就不明白了,当官的总归少数,绝大多数的是老百姓,把当官的丢进百姓堆里就是沧海一粟,整个昭陵市民三十多万,难道还怕几百个当官的不成!

  俞志强告诉他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三言两语讲不清,关健是政府、政权、政治体系问题。老百姓只不过是些松散的土壤,植下什么它就长什么。

  “强舅,你思想有问题。”他向俞指了出来。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沐浴着党的灿烂光辉。老师-直这样教导,老辈们也经常拿新旧社会对比,都说新社会好,总不能因个别而否定-切吧。知青办是知青办的事,怎么扯上了政权和政治呢。

  “你不懂,你还太幼稚了。”

  “我幼稚?”李仁明最讨厌别人拿-付不屑-顾的神态对待他,拉开了架势准备与之辨论。

  俞志强没理睬他,拍了拍他肩膀,和言悦色道:“年轻人,光有冲动是不行的,要有思想,要有智慧——听我讲,莫焦急。。”

  俞志强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没听进,反正他只晓得今天到知青办去闹事是凑热闹、壮声势、倒贪官,为民申冤,就这么简单。别人怎么想的,那是别人的事。

  谈话间,知青办很快就到了。俞志强告诫了他-番就走了......
 楼主| 发表于 2014-8-31 1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标杆子 于 2014-8-31 14:13 编辑

                                                                                             (五)

  知青办,设在府候街古县衙原址上,几经挂牌易匾、动土修整,具备了一定的现代氛围,但门岗厚重的铁门旁筑垒的那座年代久远的碉堡尚存,只是少了背枪巡逻的岗哨。
  进门是-条不宽的水泥路,路右边有一栋土木结构的楼房几近铁栅围栏,远处有-幢3层楼的现代红砖砌筑的楼房正对大门,另-截-直延伸十多米折成90度角转弯,恰好与老建筑连成一体成凹形一个大三合院。这里人迹很少,除了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外很少有人出入,这种单门独户的政府机构简直就是一个清水衙门无人问津。可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到这里的人格外多,凹垸坪里挤满了人,黑压压的一遍不下千人。

  他走到墙根边一块土碇上站住,踮起脚睁大眼在人群中搜索印记中的信息,可惜的是没有检索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和身影。他嘀咕着自己的伙伴们在哪里呢?!

  “阿明——”有人在呼唤。

  他侧过脸闻声望去,远远地看见林楠从知青办的大门旁奔了过来,立马精神抖擞地跳下土碇迎了上去。

  “等你很久了——”林楠一把抓住他的手拉着他便往后院走。

  “我可很守时的——”

  “知道。又不是批评你!”林楠拉着李仁明挤过人群窜到了后院一幢家属楼前。

  这里,早就聚集了几十号人。李仁明一看,大多都是陌生的面孔,只有十多个是认识的人。

  “阿明,跟你商量一下——”林嘉琪从人群中走出,将他挽到马克飞等人旁边低语交待了一番。

  ——真鬼!

  面对这些个知青老大哥们,李仁明言听计从,按林嘉琪的吩咐叫上林楠和十几名年龄相仿的知青朋友离开,绕到知青办家属房屋后面墙边撬下一些红砖砸断成两截装进裤兜里,然后又返回办公大院钻进人流中往前挤,涌进了办公楼。

  他们分四批很快分散向楼上奔去。刚走到二楼,听到左侧第二个办公室里传出了嚷嚷声,紧接着大声争吵起来。“准备动手!”马克飞朝李仁明喊了一句。

  李仁明立即示意林楠和身后的人,沿走廊拼命向办公室内挤去。

  人,实在是太多了。李仁明瞅见过道上有一柄渣子扫把,忙抄起喊林楠等人奔向另一头的办公室,对着窗户玻璃乱敲乱砸。

  人们惊怔了,不知怎么回事。

  首先受到攻击的办公室里走出一个牛高马大的中年人,严辞厉色喝骂着,指责着,李仁明见状马上冲过去殴打。林楠担心他身单力薄不是对手,煽动着:“政府打人了!”前去助战。瞬间,场面更加混乱了。

  呼喊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李仁明、林楠等人完全忘了事先的计划,尽乎疯狂地冲进办公室见工作人员就打,见东西就砸,砸了这间又转向另间,还有人呼喊着煽动性的口号。顿时,许多前来办返城手续的知青参入了打砸行动,顿时,整个知青办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打砸抢之中......

  李仁明和林楠等人正在疯狂的兴奋之际,马克飞跑了过来拽住他俩的手说:“快撤,等下吊子就要过来了。"

  “人咯多,吊子敢抓人?!”李仁明不相信才百十来号人的公安局敢派员到这上千人混乱的场合中抓人。

  马克飞老道道:“他们不会当场抓你,会暗地跟踪,然后召人一网打尽。”

  李仁明一想:对呀!怎么没想到这点呢?忙与林楠分头通知自己的人撤退。

  组织闹事者撤了,不明就理的人却兴致正浓。李仁明带着同辈撤离知青办,路过之处,门窗、办公桌椅、档柜都被砸毁了,知青办变成了一遍狼籍、满目苍夷的残垣断壁,他的心不觉悸了一下:破坏性太大了!不过,这种恻隐纠结只是在他心头一掠,然后荡然无存了。因为他感觉到这种破坏是正义的力量向腐朽的、不公平的势力宣战——革命是暴力的运动,没有必要怜悯压迫民众的权贵阶级!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带出三十号参入行动的同命运之友,他们按事先约定好的走到了离市政府不远的中山公园小憇。

  不多久,林嘉琪与马克飞来了,对大家说:“今天的事闹大了,会牵连很多无故的人,可能不大好收拾。现在我们索性就把事再闹大一些,产生轰动效应,制造更大的压力施加给政府,让它们不便追究、也不好追究——法不责众!”

  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

  接着,林嘉琪进一步分析:公安局一定会调查、侦探事件的幕后主使者和指使者,也会筛查带头闹事者和参入者,会使用很多的侦察手段查找、逐个甄别瓦解抓人,到时候会殃及鱼池,参入打砸和起哄闹事的人全部都会遭殃。与其鸡飞蛋打得不偿失,不如一鼓作气乘胜追击,逼迫市政府不去追究今天骚乱事件。理由是知青办拖延迟滞工作效率,不行贿不给知青办理回城手续。另外检举知青办主任及其官员敛财敛色索贿,要求政府彻查,追究知青办相关官员的责任。落实政策,给返城知青安排好工作。“我们都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呷闲饭!”并告诉大家,今天的组织策划者已收拢滞在知青办的人和后来的人煽动大伙前往市政府请愿去了。

  “......你们是中坚力量,现在马上到市府前去参入行动,主要任务是挑逗众人情绪,造声势给政府施压,千万不要再象在知青办那样轻举妄动,那里有武警守护,以免被抓捕。”林嘉琪吩咐一番后带着大家下了山。

  他们穿过中心路,远远就看见在临市府的街道上人流很多,都是朝市府方向涌去的。看来,这座城市确实太小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异样情况,消息马上就传遍了整个城市的大街小巷,茶余饭后闲着无聊的人都跑出来凑热闹了。

  这是一个好的兆头,人多力量大嘛!李仁明暗暗窃喜,心想,今天这热闹大了,一定好戏连台会很过瘾。于是,加快了步伐,引吭高歌起来:“满妹妹走小路呀/你不要走大路/大路上水佬倌多/怕你满妹忘记了我......”

  “满哥哥坐船去呀/你不要坐船头/船头上风浪大/怕你满哥掉下了河......”林楠仿佛受到了感染跟着唱起来。

  这一唱不要紧,却把一行的人的情绪都挑拨了起来:“爱情的火焰在燃烧着我/爱情的痛苦在折磨着我/阿妹呀/不是我不爱你/还是我妈她不喜欢你——”

  路上行人都很诧异地望着这群生龙活虎的年轻人,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放肆——在马路上歇斯底里吼叫,是吃错了药还是原本就是一群精神病人?!

  他们可不理会旁人的羡慕也好、赞许也好、鄙视厌恶也好、这类异样的眼光,他们只想做回自已,释放青春的豪迈。

  很快,他们冲到了府候街。

  市政府附近的马路上挤满了人,远远的看去,市府大门被围得水泄不通,李仁明等人根本挤不进。马克飞此时灵机一转,吩咐大家齐唱特具战斗意志的文革歌。于是,大家放开喉咙,斗志昴场地唱了起来: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句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造反有理!!!”边唱边朝里冲,围观的人群被这集体合唱宏亮的声音震撼了,回头看时,自觉不自觉地都往两边分开,留下一条路由他们悉数前行。

  走到市政府大门口,武警拦住了他们,劝他们不要往里冲,否则以颠覆政权罪予以镇压。

  李仁明他们才不怕这十几二十名持枪的同龄人,不相信他们敢开枪:我们身后有了千千万万的人民,如果枪声一响就会激起民愤,不但你们这些当兵的死无葬身之地,就连市府都有可能夷为残垣断壁,整个昭陵市就会陷入灾难之中,其影响就会震惊全国乃至全世界!共.\"产:\"-党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他们本身就是从群众中走出来的,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这是马克飞事先分析的,所以他们不怕,嚷嚷着“要工作、要吃饭、要民主。惩治腐败、惩罚贪官污吏”与武警推推拉拉企图往市府里冲。

  围观的好事之人也跟着起哄,场面顿时出现了骚乱迹象,有一发不可收拾之虞。正在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李仁明感觉到有人拉扯自己,回头一看,见是林嘉琪。

  “——阿明,快喊住大家不要往里冲了,否则会出大事!”林嘉琪焦虑地喊道。

  “何解?”他不明白。

  林嘉琪急急地说:“动静闹大了,军分区已经派部队过来了,莫碰硬,否则真会被部队镇压!告诉你,我们手无寸铁会吃大亏的!另外我们已有代表进去跟市府在谈判了,快劝大家收敛住!”

  李仁明听完觉得有道理,忙喊住林楠和身边的人叫他们传讯下去,接着带头缓慢后退几步。另一些单个好事者见这些年轻的知青纷纷止步朝后松垮,也不敢猛烈冲击了,逐渐退缩回去,军人和市民的分岭秩序马上形成楚河汉界对恃。但有李仁明他们并没有消停,按计划,口号声此起彼落,依然保持着外强中干的进攻态势。

  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临近中午时分,知青谈判代表一行人从市政府二号大楼走了出来,走到了路中央。李仁明老远就看见了俞志强领头走在代表中间。“噫,老强也在里面——”他自言自语。

  “哪个老强?”林嘉琪问。

  “俞志强。”他回答。

  “你认识?”林嘉琪望着他。

  “认识?!”李仁明盯着林嘉琪,“都老熟人了!”

  “吹吧!老熟人了还奇怪。”林嘉琪面带嘲讥。

  “何解?”李仁明诧异。

  “是老熟人不晓得今天是他策划的?!”

  “他是头头?”

  “——所以你就吹!”

  “我吹?”李仁明急了,“他是六八届下乡的,家住在灵武庙山上。”

  “你何解晓得?”这下,轮到林嘉琪疑惑了。

  “别用组织政审眼光对待我,我可不吃你那一套。”

  “贫嘴你——”林嘉琪扬手便要动粗。

  “哎哎——”李仁明迅捷地出手逮住林嘉琪的手腕,谐谑道:“不要官逼民反!正告你,无论多大的高官,只要敢欺侮老百姓,觉醒的人是不会买账的!”林嘉琪的父亲是地委组织部长,李仁明等知青都喜欢戏称他为高官。

  戏谑间,俞志强等人走出了市政府大门走到他们身旁,告诉大家,市政府答应派专人驻点为回城知青返城落户要求,明天就可办理相关手续,至于工作问题,则交由各自居委会摸底后进行统一分配、安排。“——这是搪塞,是拖拉敷衍了事作风,是在逗宝!”俞志强说,“我们要马上回去商议下一步对策,暂定明天上午继续再到市政府门前来集合请愿。发动群众,争取市民支持,声势一定要造得比今天更大!”然后嘱咐林嘉琪和马克飞安顿一下自己的人后赶到双清公园碰头。

  李仁明很想靠近俞志强打招呼,可惜与俞志强关系更密切的一伙人早就将俞团团围住,他根本近不了身,只好站在外围凑热闹。林嘉琪听完了俞志强的交待,挤出人墙叮嘱李仁明和林楠,相约晚上八点在中山公园集合,可能会安排有行动。

  有行动,就有刺激!有活动,就能张扬活力!

  闹了一上午,李仁明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邀上林楠和几个要好的知青朋友到盟华园去扽餐。“嗨,饿了,呷饭去!”李仁明抖抖衣襟吼唱道:“今天的劳动真吃不消呀......”

  “累得头昏又眼发黄/晚上回家吃了一碗冷饭/悃倒在床上想婆娘——”其他人都唱了起来。

  他们可能是确实累了,但精神不乏。从他们的歌声中不难看出是在借籍抒发饱满精神和昴扬斗志。

  使李仁明始料不及的是,夜晚他们这些小知青顶寒风、冒春雨在全市大街小巷张贴了两个多小时的大字报和宣传标语,煽动、约好所有有爱心、有正义、支持知青正当诉求的市民次日上午9点到市府声援请愿。可是,李仁明他们这些愣头青到了,被邀者也来了不少,可俞志强、林嘉琪、马克飞等头头脑脑们以及一些老大哥、大姐们几乎都没来。

  也许还早吧?也许快来了吧?也许......无数的假设都不成立,李仁明与林楠等人在市政府大门旁边转悠了一上午,瞅着人群稀稀拉拉地散去,自己也只好打道回府。

  想不明白俞志强他们这班老知青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给个通知,不给个交待?!

  感觉受到了欺骗,受到了捉弄,沮丧的他情绪低落地回到外婆家。望着徒壁浊流的狼迹和混沌,眼前仿映出了一条蓝汪汪的小河、淙淙的流水、晶莹的朵朵浪花,还有那夏日那凉风习习摇曳着枝叶的悦耳啸鸣,及那翠绿、柔丝,金波银浪......仿佛就是遥远的梦乡。


 楼主| 发表于 2014-9-2 13: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标杆子 于 2014-9-2 13:31 编辑

                            第  二  章            蓝  色  的  乌  托 邦


                                                                                                                     (六)

  他原认为外婆家的住地还是过去生活中的那种充满纯朴、充满关怀、充满活力的互助友爱桃园,春天花艳芬芳扑鼻,夏季绿荫蓬松清凉可人;秋季润泽玉珠怡情,冬天不会冷冽寒脊;没有市侩投其所好争名夺利,没有无事生非造谣诽谤,没有庸人自扰杞人忧天,人人都安居乐业生活得幸福和谐。

  可才四天,他就发观脑海中的印象与现实相差甚远,自然界的残暴远非戏谑、捉弄,它是无情地恣意摧毁;人与人之间为一点蝇头小利各不相让;牢不可破的同命运知青集体也不再唇齿相依了......

  他冥思苦想:是社会变了,还是自己变了?为什么以前没有这些烦心琐事???——他好不容易才弄明白:社会是在矛盾运动中发展前进的,人,又是社会中的一分子,起着决定性的因素。至于过去看不到这些,是因为自己尚未长大,不了解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没能力、也不具备能力超越自然规律秩序和成长轨迹彻悟先觉。在一知半解自我心慰的情况下,他又懊恼了:人为什么要长大、要有私欲、要与人争斗,要与广漠的社会共呼吸?!

  这是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

  他虽懂得一点点,但并不真正明白。他的主要毛病就是不善深究,好满足爿甲现状,事后又忘得一干二净。因而,他现在又陷入了狭隘的自我之中:难道思想意识中和人们所渴求的和睦美满生活场景不好吗?为什么人们朝共同的美好愿望奔赴时力却使不到一块、甚至南辕北辙相互掣肘要生出那么多的有意无意的芥蒂、那么多的事端、那么拼命的明争暗斗呢?所希冀的。。他脑海中类似渺茫的思绪,无一摆脱了主观、片面的界线夹制。

  就这样,他带着疑惑,带着忧郁,带着烦恼和惘怅,带着一丝厌意离开了他思念的小河,离开了他眷恋的小巷,离开了他所怀念、崇敬的外婆和那亲切的回忆。他回到了父母身边,自己居住的家。

  家,这个概念在他的脑海里很淡簿,有无似乎对他无所谓,这恐怕与他人生的经历有些内在的联系。要不然没有谁会在提起家的时候不为之动容倍感亲切,倍感温暖,而他却感到陌生、茫然。他认为如今回家,如同一位在漫长的旅途中爬涉的人,在必要时需要歇歇脚暂时休整一段时间。至于以后该如何走,走哪条路,在他心中达还是一个未知数。

  此时他只觉得漫天砂矽飞扬,眸中的景象模糊不清......

  父母对他的回归显然是高兴的,见仁明长高了,体魄健壮了,满脸的稚气被乡下的风吹雨打、阳光灼晒褪去了,现在逐渐绽出了成熟的韵味,心中平添了些许欣慰。与此同时,面对他的沉默寡言和冷漠,不知道他的思想意愿,他们为两代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陌生感而隐隐揪心。因而,只能从生活上百般关照,似乎满足、调理好仁明的吃穿就能让他生活得愉快点,让仁明能多与家人多讲讲话就可以减少内疚。

  其实,李仁明父母并不曾欠他什么。唯一可耿耿于怀的,就是对他的养育时间较之弟妹而言少了些,直接付出的爱淡薄了一些而已。不过,这也不是父母的错呀;那时百废待兴,建设如火如荼,八小时工作之余还要开会学习,参入政治活动,时不时加班加点通宵达旦的,没时间、没精力照管。

  可李仁明却不这样想。

  他认为父母对他的关爱和呵护是在怜悯,在施舍,在充当救世主!他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有些悲怆,仿佛生活捉弄了他,社会遗弃了他,一股朦胧的艾怨从心底油然而生。他想发泄心中的郁闷,想诅咒苍天的不公,想抗议命运的安排,想咆哮谩骂,但理智抑制住了他愤懑之情,他只好郁郁地自艾自怨,暗暗地哀声叹息。

  于是,他想从弟妹中找到共同的语言来弥补亲情的隔阂,可是,弟妹对他的沟通置若罔闻,没表示出怎么的热情,视如彼此不太熟悉的朋辈而已,除了礼节性地对他的好意报以尊重外,恰似他对父母感到陌生,感到一切关心和呵护均是出于道义上的钳制。

  嗨!这也难怪——他们兄妹从小分住在外婆和奶奶家,都长到十几岁才聚在一起。正当稍为熟悉,这两年他又下乡去了,弟妹根本无法了解他。如今弟妹均已长成了青少年,有自己的思想意识,有自己的朋友和活动空间,不可能象天真幼稚的小孩那样好奇地围着他转,自然便难以体会骨肉之情的亲密气氛。因此,他与父母之间的代沟,与弟妹间的隔阂加剧了他的情感危机。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甘寂寞,不愿呆在家里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寄生中般的日子,托朋友帮忙去了一个建筑工地“打土方”,挣一块二毛钱一天的高工资工作。建筑工地上,烂泥巴路道路泥泞难行,挑上百多斤重一担的土石方行走十几米坑路又要爬上如山的土堆倒卸,如此反复不停地在崎岖中劳作,一个上午往返三四十趟下来,他累得四肢疲软极了。蹲在坑旁吃过午饭,他便向组长要求调换一下工作——去专事挖土或铲土;可这工作更辛苦,攥着锄头的手要不停地钩土装进畚箕里,连一刻歇息的时间都没有,不多久,手上便打起了块块血泡,疼痛得连锄头都握不了。

  干不了这种原始劳作,他只好贡献尚有的蛮力又去挑土,让肩膀承受磨练。一天工作下来,周身泥巴拐拐的,累得也够呛了,回到家便精疲力尽地蒙头大睡:这落后的原始活计,真他妈浪费劳力,浪费智慧!

  可骂归骂,抱怨归抱怨,谁叫中国不发达呢?!

  第二天早晨起来,照旧往工地上跑......人活着嘛,就得劳动。为了改善生活,就更得劳动创造了!因而,经过了初始劳动锻炼,几天后便开始适应了艰辛,每天收工下班,不再因笨重的体力透支而感特别疲乏了。

  他的父母暗暗高兴,庆幸李仁明终于长大了,在家等着分配闲都闲不住,主动找事做,连“打土方”这种建筑基脚脏活累活都任劳任怨干了也不挑剔,懂事了!

  表面上看,他的生活步入了正轨,却鲜有人知他那躁动的心饱受着煎熬,一直在暗流激涌。他在极力地施压控制情绪不去喷薄,似乎在等待着一个时间点,一个时间段,一个空间,一个平台,一个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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